第387章 螳螂捕蝉（一）
其实，他是在这里等她，等她回来，等看到她平安无事，他心底的那一抹担忧，才能消散。
许清如没有反对，也没有多说什么。
今晚她有些累，不想即刻便谈那些伤脑筋的事情。
行至房间门口，顾筠之眼看着她进了门，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房，眼中却撞入一个身形。
汪芷枫穿着丝质的睡裙，卷发散落肩上，望着他的眼眉散发出妩媚的神色。
顾筠之远远便闻见她身上喷洒的香水味，微微蹙眉，移步到一侧，贴着墙壁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想到，汪芷枫竟然自己贴过来了。
“顾少，不去我房间聊聊？”汪芷枫柔柔地说。
顾筠之沉声道：“夜深了，孤男寡女，不方便。”
更重要的是，他不觉得他和汪芷枫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哦……看来顾少也不在意，我会向‘那边’的人汇报什么，就算是汇报关于许清如的事，你也不介意了？”
汪芷枫轻柔却含着嘲讽的声音飘过来，成功让顾筠之站住了脚步。
一直以来，他和许清如都很清楚汪芷枫的目的，可他们都没说，更没想到，汪芷枫竟然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不加避讳。
顾筠之更不会想到，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和汪芷枫深夜独处一室，忍受着心里的厌恶，与她“秉烛夜谈”。
可他不得不去做。
他想帮那个人。
想帮许清如。
汪芷枫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房间大灯早已关闭，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罩了一层红纱，气氛诡异得很。
汪芷枫到了两杯红酒，递给顾筠之：“顾少，喝杯酒，嗯？”
顾筠之没有接。
“怎么？连杯酒都不给面子，那这话，还怎么谈？”
汪芷枫算是掐准顾筠之的软肋了。
顾筠之接过红酒杯，却也没喝，径直走到一侧沙发，坐下。
“汪小姐，你想说什么，请说。”
汪芷枫冷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坐到顾筠之身侧，却没有急于靠过去，而是软软靠在沙发一段，闪着眸光看顾筠之。
许久，吐出一句话：“筠之，被人掐住软肋的感觉，是不是特别不好受？”
是呵，不好受。
顾筠之依旧不语。
“我过去以为你对傅家这位少夫人，真的就只是倾慕而已。可我今天看到你，坐在大厅沙发里，傻傻地等，甚至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看着门外发呆……呵，筠之，原来你也会对女人这么痴情啊，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开窍呢？”
汪芷枫自顾自地说着，顾筠之只当是耳边风。
以前？以前他怎么和汪芷枫相处的，已经记不真切了，但他可以明明白白的说，他已经尽到作为“男朋友”的责任了。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汪芷枫见他半晌不语，觉得也是无趣，便啄了一口红酒，笑：“你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和我谈以前的事了？呵呵，那也好……我们谈谈现在的事。”
她心下一狠，仰头喝下酒杯中剩余的红酒，眸子窜上一束烈火，往顾筠之身边坐了坐。
第388章 螳螂捕蝉（二）
她望着他的眼眸，说：“我知道，你早就怀疑我了，怀疑我跟在你们身边另有目的。是，我确实另有目的，是‘六蠹门’的人派我来的，来监视你的心上人。”
“呵呵……筠之，‘六蠹门’的人，不会放过你那个心上人的，如果我跟他们说，许清如今天见过姚朝云后，带了很重要的东西回来，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付许清如？”
顾筠之心下一紧，眉间的担忧化不开。他相信汪芷枫会这样去做。
只不过，他顾筠之也不是傻子。
他微微侧首，看向这个有些癫狂的女人，说：“所以，你想让我用什么来换你的‘三缄其口’？”
汪芷枫心中的怨愤更甚了，为了那个许清如，这个一向清高的顾筠之，竟然能够向她妥协了？
她咬牙：“我要的也不多，就是希望顾少能回到我身边而已。”
简直是痴心妄想。
顾筠之嘴角露出浅笑，嘲讽道：“我看，你不如去和傅天泽说，说你放过他老婆，条件是让他娶你，或者包你做个二奶什么的，你觉得呢？”
汪芷枫听到这话，浑身颤了颤，她想不到，一向内敛的顾筠之竟然能够对她说出这种话，毫不犹豫的。
他难道真的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顾筠之不想再跟她废话，把话挑明了：“我知道你的打算，不过你未免也太蠢了。滇西是谁的地盘？滇地是谁的地盘？你以为你们还能像在曲靖那样，绑走许清如吗？或者你忘了，今天送许清如回来的是谁，‘六蠹门’如果想在这里动许清如，那还要问问姚朝云同不同意。”
顾筠之说得正色厉声，汪芷枫原本胸有成竹，认为能够以许清如的安慰和顾筠之谈条件，可没想到，顾筠之竟然满不在乎。
他满不在乎，不是因为不在意许清如的安危，而是他坚信在滇西这块地方，没有人能动得了许清如。
汪芷枫这下明白了，傅天泽和姚朝云对许清如的保护，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
这一次，难道她真的失误了？
顾筠之没再理汪芷枫，迅速离开了房间，一边向许清如的房间走去，一边拨通了胡寂生的电话：“寄生，你现在去找酒店经理准备车，要快，十分钟后我们出发去机场。”
汪芷枫这个人的行事作风，顾筠之很清楚。她一向都是墙头草，今晚她能够和他谈条件，说明有些事情她已经去做了。
她一定已经通知了“六蠹门”的人，“六蠹门”也一定有所行动，汪芷枫才会这般，气定神闲地吐露她的真实目的。
顾筠之知道姚朝云在滇西的势力，也知道傅天泽一定做了准备，但凡事都有例外，今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思考间，顾筠之已经来到许清如房门口，按响门铃。
很快，房门打开，许清如湿着头发，疑惑不解看他：“顾少，怎么了？”
“清如，你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我路上再和你解释。”顾筠之急急说道。
第389章 螳螂捕蝉（三）
许清如只是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点了头，回房去收拾东西。
顾筠之目光聚在一处，抬步回房的瞬间，却停住，回首看向藤井伊织的房间。
“六蠹门”的人上次在赵家放过藤井伊织，说明他们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眼下还不会针对藤井伊织，她应该没事……
如果让她跟他们一起走，反而会让她身处险境。
顾筠之下了决心，取出手机，给藤井伊织发去了一条简短的英文短信：
【我和许小姐有急事先走，你什么时候想离开大理，告诉我，我找人安排。】
此时的藤井伊织还在睡梦中，并不知道，这一夜过后，身边的两个朋友，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
十分钟后，顾筠之和许清如迅速来到酒店门口，胡寂生已经开了车过来。
两人也没有什么行李，径直上了车，驶向机场方向。
处在狭小的轿车里，许清如总算有机会问顾筠之，这是怎么回事。
顾筠之想了想措辞，略过汪芷枫“色诱”他这么一回事，说：“‘六蠹门’的人可能已经知道，你从姚先生那里得了重要的东西，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许清如听见这话，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嘴角浮现清浅的笑意：“原来是这件事啊。”
这下，轮到顾筠之懵了。
她这样的反应，什么个意思？
片刻，只听得她轻松的声音响起：“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不一定呢。”
“……”顾筠之更懵了。
在他还在懵圈的时候，前方忽而打过一道明晃晃的亮光，亮得几人睁不开眼。胡寂生一个紧急刹车，转动方向盘，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没摩擦声，车身一横，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那道刺目的亮光褪去，几人便看到几辆吉普车轰隆隆开了过来，将他们的轿车围住。
“顾少，怎么办！”胡寂生显然急了。
顾筠之攥紧指节，目光盯着这些车，脸色有些发白。
他侧首忘了一眼身侧的许清如，她因为刚才突然的刹车，撞了车门一下，正在揉胳膊。
可那脸上的表情，他看得很清楚，没有丝毫的紧张。
她也太淡定了吧……顾筠之无语。
“哦，这么快？那我们下车吧。”许清如淡淡地说，开了车门，率先下了车。
“……”
顾筠之焦急伸手，想拉住她，没来得及，只好随她下了车。胡寂生见状，也熄火下车。
一圈四辆吉普车，明晃的车灯照在他们身上，真是聚焦之地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平头男人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黑色衣服，不苟言笑，后面跟着几个男人。
看来，这个人是他们的“头儿”。
许清如不语，似笑非笑看着这个平头。
平头粗着嗓音开口：“许小姐，我们主人请你到府上叙叙旧。”
这么粗糙的嗓音，说着这么文雅的词，真是让人不习惯。
许清如皱眉：“你们主人？是那个全身在套子里的人么？”
顾筠之：“……”
平头没有计较，继续说：“你们在曲靖见过。”
第390章 螳螂捕蝉（四）
许清如继续调侃：“他确实见过我，可我没见过他。你们胆子也是大，敢在姚先生的地盘动我。”
平头没有理许清如，身子往一旁站了站，让出一条通向吉普车的道，说：“许小姐，请吧。”
许清如没有犹豫，迈开了步子就向前走去。
“清如！”顾筠之伸手拉住她，没有再避讳，结结实实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生怕她过去。
许清如回眸，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说：“没事，我去去就回来了。”
去去就回来？去去还怎么回来？
顾筠之抓着她的手不放：“我和你一起去。”
“顾先生，我们家主人只见许小姐。”平头开口道，这意思是，顾筠之去不了。
许清如抬手，拍拍顾筠之的手背：“没事的，相信我。”
顾筠之手背上凝结了她的温度，很暖，暖到流入他的心底。
可他不想放手。
她是疯了吗？
许清如轻笑，抬起另一之后，拉开顾筠之的手，转身离去。
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绝望与恐惧涌上心头，他深知他无法让她去，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次，他有了一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护她所有的地步。
她就这样，毫无反抗地要和他们走。
她难道不知道，他们有多危险吗？她想做什么？
拉住她的手已经被拉开，那个清瘦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向那群人。
顾筠之颓在原地，看着车辆渐渐远去，周围的气氛凝结下来，死一般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胡寂生走到他身侧，不安地叫他：“顾少？少爷？”
他终于回神，想起自己该做什么，取出手机，找到了姚朝云的联系电话。
*
大理，滨湖会所。
“六蠹门”的老大，依旧着着那一身严严实实的衣服，把自己全全包裹起来。
爪牙们依旧战战兢兢的，低头排排站。
老大沉默了许久，极其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们说，她被我们的人带走了，但不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是这个意思？”
这语气，嘲讽又惊叹，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爪牙们点头，为首的交待：“道上是这么说的……说许小姐确实是被‘六蠹门’的人带走了，但是、但是……”
他开始结巴起来：“但是我真的都问过了，我们这边没有人动过她。您都交代过了，让我们不要在姚朝云的地盘动手，免得吃亏，我们不敢不听……”
气氛又陷入沉默中。
他们老大似乎在思考什么，久久才开口：“汪芷枫那个蠢货，以为顾筠之会受她要挟，自以为是和顾筠之谈条件，坏我好事。”
爪牙们很少听到老大指名道姓地批评某一个人，但如果说了，那么，这个人确实够蠢了。
他们安静地，等着老大发话，看老大要怎么惩罚这个汪芷枫，却听到老大不屑地说：“算了，就让这个蠢货在他们之中，做根搅屎棍。以后有什么消息，你们别向她透露。”
“是是是……”爪牙们异口同声。
很快，又听到老大有些凝重的声音传来：“你们去查，到底是谁绑走了许清如，切记小心。”
“是是是……”
爪牙们继续异口同声。
老大不耐烦地挥一挥手，赶走了这帮喽啰，独自站到会所的窗台旁，从三楼望向窗外的夜色。
这一次，这个曾经运筹帷幄的“六蠹门”老大，竟然有了一种“不确切”的疑惑感。
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掺和到“六蠹门”和南北派的恩怨中？
第391章 关心则乱（一）
风花雪月大酒店。
顾筠之坐在房间阳台上，看着天空从黑色逐渐向湛蓝过渡，神色凝重而呆滞。
许清如被“六蠹门”的人带走后，他做了许多事。
联系姚朝云，联系傅天泽，联系顾家在滇西的一些关系。
再然后，他去找汪芷枫，威逼她交待许清如的下落，可汪芷枫除了哭着说她不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不能提供。
之后，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姚朝云让他好好在宾馆留守，派了几个助手过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傅天泽也让他在宾馆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嗯，“不要乱跑”。这是傅天泽的原话。
顾筠之不知道是自己多疑，还是产生了错觉，总觉得傅天泽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他媳妇又被“六蠹门”的人绑走了，他竟然不着急？
顾筠之想，他大概是魔怔了，因为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许清如，最后把这种“责怪”也施加在别人身上。
他们是夫妻，傅天泽怎么可能不着急？
“少爷，您先去睡会吧。”
胡寂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走近顾筠之，给他递过一碗粥：“这是酒店经理让人送过来的早餐，您吃一点，再睡一觉，好么？”
顾筠之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那碗粥。
胡寂生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办。
门铃适时响起，缓解了胡寂生的尴尬。
是藤井伊织。
她还穿着一声家居服，没化妆，一脸素颜，气色不是很好。
她远远看到阳台上顾筠之的身影，赶紧奔过去，半是开心半是忧虑的说：“顾先生，你……你还在！我以为你们走了……”
她略带惊喜的语气里含着些伤感，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皱眉：“许小姐呢？我刚才去敲她的房门，她不在……”
顾筠之听到那个名字，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又是半天不语。
胡寂生叹口气，简单地向藤井伊织解释：“许小姐被人绑架了。”
“！！”藤井伊织一脸惊诧，半天没反应过来。
胡寂生还想说些什么，顾筠之竟然开口了：“寂生，你先出去，我有话和藤井小姐说。”
胡寂生退了出去，房间里剩下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分钟，一个疑惑，一个纠结。
最终，顾筠之打破了沉默：“‘六蠹门’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藤井伊织微怔，看到顾筠之眼中布满血丝，神色憔悴，忽而便明白了什么。
“六蠹门……在怀音的笔记里有，那个字很难，我一直记得。”她依旧站在原地，呐呐开口。
顾筠之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清冷，锐利冷冽的英文从他口中吐出来：“我是问你，你和‘六蠹门’的人有没有关系，你跟着我们来大理，是不是别有用心？”
顾筠之的英文很地道，很流畅，那意思很明了。
藤井伊织听得很明白。
她明白了。
原来顾筠之一直都在怀疑她。
一股酸涩委屈的情绪萦绕在心口，郁结不出，难以下咽。
第392章 关心则乱（二）
藤井伊织露出苦涩的笑容，那双眼睛中的神采也暗淡下去。
她没有说英文，而是用她磕磕绊绊的中文回答：“我和他们没有关系。我知道他们不是好的。你怀疑我和他们是一起的，对吗？你怀疑我帮他们抢走许小姐，是吗？”
顾筠之不言，他的沉默便是默认。
藤井伊织眼眶里有泪在打转，她忍下来，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我没有做这种事，你……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那背影，似乎颤了颤。
顾筠之坐在原处，懊恼地抬手，掩面低头。
他这是怎么了？他这是在迁怒藤井伊织吗？从头到尾，藤井伊织都没搞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她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情有关。
顾筠之啊顾筠之，你怎么竟然这样，控制不住自己了？
“少爷，姚先生的助手来了，请您过去一趟。”胡寂生匆匆地进来。
顾筠之仰面，脸上颓废之色一览无遗。
胡寂生有些吓到了，劝道：“少爷，您别这样，说不定，姚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顾筠之清醒过来。
他迅速洗了把脸，出门。
*
大理，上笔新村。
姚朝云的家宅位于小村落里，四围种满了果树，春天花开，秋日果熟，门前有淙淙流水，可以赏景，屋后有片田，可以种地。
这生活，过得相当自在了。
顾筠之由姚家的助手带着，一路穿过田间小埂，穿过一片梨树林，进了姚家大门。
天井中央，两个人正优哉游哉地坐在八仙桌前，品茶。
一个，是姚朝云。
另一个……
顾筠之几乎要飞奔过去了。
“清如！你有没有事！姚先生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惊喜得就要划破沉静的天空了。
许清如有些被他吓到，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顾少，我……对不起啊，没有提前跟你说。”
顾筠之现在一颗心都被喜悦的情绪荡起来，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良久才反映过来，许清如这话里有古怪。
提前跟他说什么？
他疑惑地看了许清如一眼，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姚朝云，两人的神色平淡，根本没有“劫后余生”的情绪。
顾筠之忽而就没明白了，定定神，看向许清如：“昨天的事，是你们计划好的？”
许清如想想说：“一半是，一半不是。昨天你突然来找我，让我尽快离开，我便猜到可能和‘六蠹门’有关。他们留了一个汪芷枫在我们身边，应该知道姚先生私下见了我，可能还给我什么东西。他们一定想做点什么，但这里是姚先生的地盘，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不动，我们就帮他们动一动。所以临时请姚先生演了这一出戏。”
她说着，狡黠的光划过眼底。
顾筠之心里的担忧落下，却又哭笑不得。是了，他怎么忘记了，许清如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总能做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顾少，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只是当时我们走得急，我没想到……”
第393章 关心则乱（三）
许清如话说了一半，忽而就不说了。
后面的话，不好开口。
她没想到，顾筠之会这么着急。
这种着急，似乎已经越出了朋友之间的关心，难道是因为傅天泽的关系吗？
许清如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道：“现在我们就静心等待好了。”
“等什么？”顾筠之问。
姚朝云开口笑：“当然是等那些坐不住的人，自己跳出来。”
顾筠之细细想来，明白了：“你们是想引诱‘六蠹门’的人现身吗？”
许清如点头：“这次我被‘六蠹门’的人带走的消息，姚先生竟让人在滇西这一片传开了，如果滇西这里有他们的人，他们一定很疑惑，就会去探查究竟，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们到底渗入到滇西的哪些领域。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揪出那个‘套中人’。”
姚朝云补充道：“趁着这一次，我也好好清理清理滇西这一片，我倒要看看，‘六蠹门’的人还能在我眼皮底下猖狂多久。”
顾筠之听到他们的解释，想起昨晚许清如在车上说的那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说不准”，还有她离开前，拍着他的手背，让他相信她……
他还是不够了解许清如，所以无法察觉出她异常举动之下的用意。
这样看来，傅天泽应该也是知道这个计划的。
他想到这里，便开口问：“天泽知道这件事吗？”
许清如脸色微窘：“他……他本来不知道的，你给他打了电话之后，他就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还来电训了她一顿。
顾筠之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许清如原本心里计划了这件事，想想应该给傅天泽“报备”一番，于是便发了条短信给他，内容很简单：
【我要去做件大事，听到什么消息，不要担心。】
这么模棱两可的信息，在顾筠之急匆匆把“许清如被‘六蠹门’绑走”的消息告诉傅天泽后，傅天泽便对上了号，知道这件“大事”是什么了。
于是他冷着语气，训了她整整一个小时。
训的内容她也忘记了，她最近这么想他，听着他电话里的声音都能着迷，谁还管说的是什么内容……
顾筠之明白了这件事情，心里的疑惑与担忧便完完全全落下来。
她没事就好。
笑了笑，姚朝云请顾筠之坐下，与他们一同品茶，依旧是大理的三道茶，一苦二甜三回味。
顾筠之喝下来，心情也有了些放松，抬眸对许清如说：“清如，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相信如果天泽在，绝不会允许。”
许清如微窘，垂眸。
是了，那个人是绝对不准了。
以前她怪他不停地算计他，现在看来，那个人似乎要放弃“培植”她的计划，想继续这个计划的人，反倒成了她……
或许，傅天泽从一开始就是对的，如果没有他的引导与谋划，她大约早就在南北派和“六蠹门”的双重夹击下一命呜呼了。
许清如修长的指节攥着茶杯，淡淡说：“我知道他不会同意，可一直以来，我们都被‘六蠹门’的人牵着鼻子走，我们总要反制一次吧……”
第394章 关心则乱（四）
她不想再继续这种被动的局面了，就好像自己身上栓了一根绳子，任人摆布。
顾筠之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的思绪开始飘忽，认真反省自己这一次的表现是不是过于激动，已经不像是对一个朋友的关心了。
飘着飘着，他想到了藤井伊织。
今早，他对藤井伊织说了那样一番话，严厉而刻薄。他依旧记得她那双盈满委屈和忧伤的眼睛。
是他误会她了。
顾筠之心神不安，拿出手机，想给藤井伊织发条信息道歉，可许久，依旧打不出一个字。
“怎么了？”许清如看出了他的不安。
顾筠之苦笑：“我早上和藤井小姐吵了一架。”
“吵架？”
真是稀奇了，顾筠之和藤井伊织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吵架”的人。
顾筠之也不纠结这个用词合不合适，只是继续解释了整件事。
许清如和姚朝云听完，一脸了然。
“说到底也是因为我的事，是我没有提前告诉你，造成了你们之间的误会。”
许清如略带歉意地说，顿了顿，又说：“只不过，我们也不必过分纠结这件事情，藤井伊织是个好人，可我们和她不是同一立场上的人。”
这是相当冷静与残酷的事实。
于个人情感上，许清如知道对藤井伊织略有歉意，可就事论事，藤井伊织在整个局面中的角色一直以来都很微妙，她像是一个充满好奇的小孩，想探索其中的秘密。可她这些行为，又可能会为他们带来潜在的祸端。
当初选择让她一起同来，是出于“保护”她的考虑，不想她被“六蠹门”的人利用。可事实上，他们没有必要让她清楚整件事情。
顾筠之也深知许清如的打算，只是，伤害藤井伊织的人是他，终究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顾少爷啊。”
姚朝云开口了。
“这位藤井小姐的事情，我略有耳闻，你们把她当成朋友，这没有错，只不过，姚某有些建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顾筠之定身，道：“姚先生请说。”
“清如刚才说的话，可能有些残酷，但却是对的。且不说她到底会不会给你们招来麻烦，就她本身而言，她知道的事情越多，只会越危险。‘六蠹门’的人一直没有动她，是想让你们和她一起，去解开‘边郎国’的谜题，他们好渔翁得利。担保不准，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对她下手。”
“再者，藤井伊织个人可能不会对付你们，但她身后的青木家族呢？万一哪一天，青木家族的人明明白白要和你们对着干了，她该如何自处？顾少爷，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
姚朝云一番话下来，说得很是有道理，可最后那句，“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是什么个意思？
顾筠之的脸刷地变红了，窘迫地说：“姚先生，您误会了，我对藤井小姐没有那个意思。”
姚朝云哈哈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筠之扶额：“我……真的没有。”
第395章 保持距离（一）
“好啦好啦，这不是重点。”姚朝云干脆糊弄过去，“重点是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好好想想，君子之交淡如水，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姚朝云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许清如，满脸疑惑。
许清如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姚先生，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总不至于她脸上长了什么东西吧……
姚朝云又疑惑地看了顾筠之一眼，忽而大笑道：“哈哈，我想起来了，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啊，许诲平不是带你去过顾家？哈哈哈，我那个时候还以为，他是带你去订娃娃亲去了，没想到啊，被傅天泽半路截了糊。”
许清如：“……”
顾筠之：“……”
这个姚朝云，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人”，到头来和傅爷爷一样，“老没正经”。
*
顾筠之在姚家坐了半日，几人不过就是喝茶聊天，偶尔下下棋。他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对方先安耐不住露出马脚。
他们下棋时，许清如在一旁，拿着许诲平留给她的那枚印章，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枚金印，单从外表判定，确实和“滇王之印”很相似，但制作时间应该距今不远，即便努力做旧，但许清如还是看出来了，左右不过二三十年的东西。
顾筠之见她瞧得入神，一边下棋，一边分了神，心里痒痒的，也想拿过那枚金印瞧一瞧。
姚朝云觉察了，嘲了一句：“顾少爷下棋这么不专心，不如去和清如一起看看那枚金印好了。”
顾筠之眉头一跳，想了想，还是继续认真下棋。
可身侧传来了许清如一声疑惑不解的惊叹。
“怎么了？”两人不约而同看去。
许清如端着那枚金印，皱眉：“我想起藤井小姐曾经用有关磨蚀的公式，推导出一尊石雕观音的年份。”
顾筠之也记得这件事，点头：“是，那么和这个金印有什么关系么？”
“那个公式我不知道，但我在想，如果藤井小姐看到这枚金印，用她知道的公式进行推导，会推出这枚金印的制作年份么？”
许清如的指节轻轻划过金印的表面，那上面的纹路在她指尖留下微微触感。
这种触感，是许清如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是物件做旧留下的痕迹。
很细微，可她还是能感知到。
许清如提出的问题，顾筠之无法解答，可他想到了解答的办法，那便是请藤井伊织来看一看。
可他和许清如，都不愿意用这种方式。
“清如，如果你急于知道这枚金印的来历，不如先去看看‘滇王之印’，或许两相比较，你会得到什么灵感。”姚朝云在一旁提点。
顾筠之反应过来：“是了，清如，不如你和我一同去北京，看看那枚‘滇王之印’，顺道，我们去请教爷爷，他和你爸爸矫情不浅，没准知道一些事情。”
这个建议倒是不错，许清如想了一会，便点头答应：“好，等这边‘六蠹门’的事情解决了，我和你去北京一趟。”
第396章 保持距离（二）
只是这一趟北京之行，没有傅天泽相伴，总觉得少点什么。
许清如有些黯然地垂眸，那两人却不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想法，还以为她忧虑金印的事情，又说了几句来劝慰。
临近傍晚，顾筠之起身告辞，准备回宾馆处理藤井伊织和汪芷枫的事情。
姚朝云调侃他：“顾少爷，我是该说你艳福不浅，还是该说你是‘妇女之友’？怎么要照顾的女孩子这么多？”
顾筠之又被他调侃得无地自容了。
凭良心说，他并不想这样，不想做什么“妇女之友”，但他一向待人和善，出门在外，便会对别人多了几分照顾。
许清如倒是没有调侃他，只是提醒他，回去后戏要继续演，就当没有见过她。
即便是对亲信胡寂生，也要隐瞒事实。
“现在我们需要更加谨慎，以防万一。”许清如说。
顾筠之接受这个提议，告别了两人，走出姚家，又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大概，他顾筠之也是天生的戏精。
*
风花雪月大酒店。
顾筠之没想到，藤井伊织竟然在酒店房间等了他整整一天。
胡寂生一直陪着她，早上姚家只允许顾筠之一人前去，其他人都留在了酒店。
愧疚之意染上心头，顾筠之走过去，开口便道歉：“藤井小姐，对不起，早上是我态度不好，不该那样怀疑你。”
藤井伊织先是一愣，而后依旧展露出她甜美的笑容，说：“你……你想通了就好，我等你，想跟你解释的。”
她歪头想了想，又问：“许小姐有消息了吗？”
顾筠之眼皮跳了跳，摇头：“还没有。”
胡寂生便不解了：“姚先生请您去，不是因为许小姐的事情？”
顾筠之在心里默默编了一遍故事，说：“是关于她的事情，但只是说出了她可能被绑去的地方，他们还在找人。”
“那我们不报警？”藤井伊织有些疑惑。
报警……
顾筠之想起昨夜姚朝云阻止他报警，原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许清如的计划。
顾筠之摇头：“先不要了，姚先生他有他的安排，我们只能继续等着。”
“继续等，许小姐不会很危险吗？”胡寂生显然难以理解这样的做法。
这个胡寂生，似乎对这件事特别关注。
顾筠之抬眸看了他一眼，说：“会很危险，但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当初我和她在曲靖被人绑架，你们不是没见识过‘六蠹门’藏人的能力。我们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乱来只会给姚先生添乱。”
胡寂生听了，也就不再执着了，看了一眼藤井伊织和自家少爷，觉得他们可能有话要谈，便自己退了出去。
房间里的氛围安静下来，藤井伊织小心翼翼地坐到一侧沙发上，有些局促地看看顾筠之，最后还是勇敢地开口说：“我想和你谈谈事情。”
顾筠之心口颤了一颤，走到茶水区，为彼此各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到她对面，点头：“好，你想谈什么。”
藤井伊织闪亮的眼眸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似乎在挣扎。
第397章 保持距离（三）
顾筠之见她久久不语，道：“我们可以用英文来谈。”
她摇头：“不……我想和你用中文说。”
稍顿片刻，她饮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说：“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和许小姐，你们……就不是很相信我。”
顾筠之“嗯”了一声，并没有打算隐瞒她。
藤井伊织的神色只是暗了暗，勉强笑笑：“我知道的……我虽然对你们的事情不是很明白，但是我能知道，你们好像在特别地避开我。我的家族，做过不好的事情，你们也怕我做不好的事情，是吗？”
对此，顾筠之没有认可：“藤井小姐，我们中国有句话，叫罪不及嗣，意思是，你的家族做过的错事，不能算到你头上。如果我们怕你和他们一样，我们就不会同意你和我们一起来大理，你觉得呢？”
藤井伊织认真地想了一会，觉得是这个道理，又继续问：“那你们……为什么总是和我很……很远？”
顾筠之想，她的意思是，既然他们是朋友，为什么对她的态度显得单薄疏远。
“藤井小姐，我们当你是朋友，但不代表，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我们不能原谅你的家族做过的事情，所以对你心存芥蒂，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筠之诚恳地说，却隐瞒了真正的缘由，没有告诉她，远离她是怕“六蠹门”利用她来做做些什么，也怕她牵扯到这些是非中，备受伤害。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筠之只要让藤井伊织意识到，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便够了。
藤井伊织听到这一番话，神色果然变得失落无比，她眨眨眼，说：“心有芥蒂……这个词语的意思我知道。没有关系，我们能做朋友，你们愿意带我来大理，我已经，很开心……”
稍稍安静了一会，她又说：“如果你们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
她说得很诚恳，诚恳到，顾筠之差一点便想问她，她能否鉴定出金器的年代。
好在，他最后冷静下来，决定从长计议。
他们的立场不同，便注定相处起来，需要处处小心。
或许有那么一天，所有的是非恩怨都了结了，他们能够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喝一杯茶。
仅仅是，喝一杯茶。
*
许清如和姚朝云的计划，在两天后便有了成效。姚家的眼线发现道上有人打听许清如的下落，而这些人，有的是老人，有的是新面孔。
姚朝云顺藤摸瓜，让人盯着这些人的动向，很快便发现他们同滨湖会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么是那里的常客要么近几天经常出现在那里。
姚家的人盯紧了滨湖会所，只是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决定上门堵的时候，会所管事的人，都已经跑路了。
姚朝云接到这一消息，气闷不已。
“就差这么一点！”他阅事无数，难得出现这样不甘的情绪。
许清如心情也不太好，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也无法了，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
“你们去，顺着那几个可疑的人查，彻底查清他们在滇西涉足哪些领域，再配合警方调查这些领域，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造假造赝的地方。”
姚朝云不甘过后，冷静下来，继续向手下部署任务。手下领了任务，速度离去了。
许清如沉默着想了片刻，说道：“不如，我们先去滨湖会所看看？也许会有什么线索留下。”
“也好。”
第398章 蛛丝马迹（一）
大理，滨湖会所。
这座三层楼高的会所，本是属于当地一富豪的私人别院，是民国时期留下的建筑。后被某个商人买下，改造成为高档会所，开张营业，却只针对“高端人士”。
现在，管事的老板和几个重要助手已经跑路，剩下的这些小喽啰，一问三不知。
姚朝云带着许清如在会所里晃了一圈，跟着姚家的助手看了会所留下的文字材料，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和别的会所一样，装潢精致，氛围典雅，项目齐全。
“怎么样？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姚朝云寻了一处桌椅，助手推他过去，又沏了壶茶上来。
许清如摇头：“暂时没有。”
这些人做事果然小心翼翼。
姚朝云叹一口气：“没有就罢了，以后再找机会。清如啊，先过来，喝喝茶。”
许清如无奈，坐到姚朝云对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香在鼻息间飘散开，茶水的润滑在齿间蔓延，许清如一个激灵，问：“这茶哪里来的？”
“哦，是这家会所的茶，听这里的伙计说，平时都是他们老板喝，很少拿出来招待人。”一旁的助手回答。
许清如目光闪了闪，有些不可置信。
她应该没有记错，这个茶的味道，和傅爷爷经常喝的茶，极为相似。
虽说市面上同样品种的茶屡见不鲜，相同种类的茶，口感也会相似，但要做到这般相似，其采摘源头、制作工艺、储存方式与储存时间便必须一致。
许清如由于从小受到许诲平的训练，加上本身的敏感度，对感官感觉极为敏感，她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这个茶，和傅爷爷的茶，很有可能同出一致。
傅爷爷对茶极为挑剔，他喝的茶，品质要求极为苛刻，每个月都有指定的人送来。
许清如想到这一层，心里不禁有些发凉。
两种茶一样，以为着什么，许清如很清楚。
意味着这里的人，和傅家有莫大的关系，甚至可能是傅爷爷身边的人。
傅爷爷身边的人……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傅铮，傅天泽也不是没有提醒过她，可她心里到底是存了一份侥幸，想着，或许一切都只是他们猜错了，傅铮在傅家长大，他和傅天泽亲如兄弟，他怎么会背叛傅家？
可现在，明确的证据就摆在眼前，她不得不去相信……
“清如？你怎么了？”姚朝云见到许清如的脸色忽而变得苍白，有些担忧。
许清如回神，手中还攥着那杯茶，茶水的热度触在之间，却让她心底一片寒凉。
她笑笑：“没事，可能这几天有些累。”
“哦，你也辛苦了。今天先好好休息，明日我让人送你们去机场。”姚朝云道。
是了，明天，她要和顾筠之一起去北京。
藤井伊织和汪芷枫没有打算和他们一起走，藤井伊织说想在大理多玩几天，至于汪芷枫，那便不清楚了。
许清如没有向姚朝云说出心中的猜想，这件事关系到傅家，甚至关系到傅爷爷，她想，总要和傅天泽商量过后再说。
第399章 蛛丝马迹（二）
北京，京韵大酒店。
“六蠹门”的老大没想到，自己在滇西的势力，竟然差点被许清如颠覆了。
好在撤离得快，否则，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损失。
他裹在严严实实的衣服里，忽而想起曾在这家酒店拍卖出的许多件藏品，包括被傅天泽拍走的那件北宋定窑白釉莲瓣纹碗。
南北派的人大概不会想到，这家承办过诸多古董拍卖会的酒店，竟然也是他们“六蠹门”的地盘。每一次拍卖，他们便趁机混入“六蠹门”造的赝品，竟然都没有被那些老东西鉴别出来，也不知是他们老眼昏花了，还是有心无力。
“老大，我们在滇西的尾巴，已经让人去扫干净了。”
属下进来汇报。
老大“嗯”了一声，问：“他来了吗？”
“刚到。”
“让他过来，你们先下去。”
“是。”
不出五分钟，一个男人带着一身疲惫，走了进来，房门关上，暗淡的光落下来，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颓然。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才让许清如摆了一道。”他一进门，便自我批评。
老大半晌不吱声，似乎在盯着他看，看得他头皮发麻。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闯祸了。
“我记得，我很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小瞧这个许清如。发现事情古怪，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不是私自让人去查。”老大严厉训道。
男人垂首：“是，是我低估了许清如。”
“也好，现在你也见识到这个丫头的手段了，以后，别再疏忽大意了。”
男人听到这话，抬头，略有愕然。他还以为，老大会因为这件事，重重罚他，毕竟由于他的疏忽，“六蠹门”的势力在滇西大受打击。
老大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缓缓道：“我现在不罚你，是因为还有事需要你去做。听说许清如和顾家那位，来了北京？”
“是的，我们的人回报，他们准备去国家博物馆，看‘滇王之印’。”
老大又陷入沉默，良久后才道：“看来，姚朝云给许清如的东西，和‘滇王之印’有些关系。呵呵，那就让他们先去折腾。”
男人不解：“我们不做点什么？”
“做，当然做。许若凡不是在顾家？现在她该派上用场了。”老大冷声道。
男人有些惊：“她……她才加入我们不久，很多事情还不清楚，要不迟些日子再找她？”
“不必，我看她做事有模有样的，上次在昆城的发布会，不是很好地利用她父亲的事情，让舆论对傅家不利？这真是个可造之材，让她来对付许清如，再好不过。”
老大说完，古古怪怪地笑了，这笑声，让男人觉得毛骨悚然。
躲不过了吗？还是要把她待到更深的泥沼里了吗？
男人微微低头，藏住他无限纠结的神情。
这样的表情，却清晰无比落入他这位老大的严重。
老大带着嘲讽的话语响起：“感情用事，有什么出息？”
男人颤了颤，点头：“我明白……我会安排下去……”
第400章 再访顾家（一）
许清如随同顾筠之到达北京后，出于安全考虑，顾筠之把她带回了顾家老宅。
去顾家之前，许清如本想去顾氏医院一趟，看望严涵，她记得，严涵会在这个月启程去韩国。
顾筠之这才想起这一回事，说道：“严涵现在不在顾氏医院了，她在安宁疗养院。”
她不解。
“是上周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的病情已经稳定，现在需要做的是休养恢复，医院的环境并不适合休养，安宁疗养院清幽，对她的恢复有益。”
顾筠之向她解释。
许清如了然，又问：“安宁疗养院离这里远吗？”
“不算远，过几天我带你去？现在严涵的父母还在，我想你大概不方便过去。”
顾筠之说道。
许清如微微发怔，没想到顾筠之知道这件事。
“是天泽告诉你的吗？”她问。
顾筠之摇头：“清如，天泽没有直接告诉我，但他托我照顾严涵，而且不让我透露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一想就明白了。”
他顿了顿，劝慰道：“为人父母，当然会心疼自己的孩子，或许你给他们一些时间，等严涵情况好一些，他们就能想通了。”
许清如点头，没再说什么。
即便他们想不通，那也是她活该。
*
这是许清如第三次来顾家，第一次她太小，已经没有什么印象。第二次，是和傅天泽一同来，那时她看到了那个彻夜留灯的房间，听到傅怀音与顾云深那段深情却感伤的故事，想起了和傅天泽那个遥远的约定。
她的思绪飘忽起来，情绪也变得有些伤感。
仿佛站在这个地方，即便隔了时空，依旧能感受到当年傅怀音和顾云深之间，那相爱却无法相守的惆怅。
“清如，你是想起什么事情了吗？”顾筠之一路带着许清如，穿过庭院里的凉亭，问道。
许清如笑笑：“我想起天泽跟我说过，怀音和云深两位前辈的故事。”
“哦……那个年代，太多的生离死别。不过，现在至少你和天泽不会面临这样的困难，所以，不必这么伤感。”
顾筠之轻笑道。可他怎么会想到，世事难料。
顾恺明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了不少，只是他年岁已大，多年操劳，常年积累下来的毛病，似乎都在这一刻集中迸发，苦不堪言，一夜之间竟然苍老了许多。
许清如去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后院凉亭的藤椅里，看着满池的残荷，摇啊摇。
“来了？”
许清如才走进，顾恺明便缓声开口，语气里有挡不住的疲惫。
许清如有些愕然，不过一两个月没见，顾老先生便这般憔悴了吗？
她走过去，微微鞠躬：“顾老先生，您好。”
“呵呵，你和天泽一样，叫我顾爷爷就好。”
上一次赏《女史箴图》的时候，顾恺明也这么说，但那一次，多少是种客气，这一次便不同了。
这一次，顾家帮傅家良多。
“顾爷爷。”许清如恭恭敬敬叫了一声。
“呵呵……怎么样，丁子鼎的事情，都解决了吧？”
“嗯……谢谢顾爷爷这次拔刀相助。”
顾恺明笑了几声，笑得脸色红润，道：“拔刀相助……清如啊，我看你越来越适合留在南北派了。”
许清如囧。
第401章 再访顾家（二）
两人稍稍聊了一会，开始步入正题。
许清如把那枚形似“滇王之印”的金印递给顾恺明，说明了得到这枚金印的因缘。
顾恺明依旧躺在藤椅里，一边摇着，一定盯着那枚金印，神色略有凝重。
许久，传来他还有些沙哑的声音：“你那个时候还小，你爸爸带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很诧异。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有个私生女。呵呵，他的品性我了解，不应该是有了家庭还出去拈花惹草的人。”
“他带你来找我，也没有说什么，好像真的就只是，让我看看你，让我知道你的存在。后来，我没再见过你，也没再听到关于你的消息，反倒是你的姐姐许若凡，名声鹊起。现在，我大概能猜到你爸爸的用意了。”
顾恺明说完，将金印递还到许清如手中，笑笑，继续躺回藤椅里，摇啊摇。
许清如却不解：“什么用意？”
“大概是……提早让我见一见，南派未来的掌门人。”
话一出，许清如吓得颤了颤。
这是什么个意思？
她的父亲，从那么早之前，便计划让她成为南派掌门人？可他从来没有提起这件事，甚至从未让她知道鉴古圈的事情，一直以来和她并不亲近。
“你爸爸让你从小学习‘怀音手记’的东西，把资料留给你，把金印留给姚朝云，最后却又到了你手里。清如啊，你现在还觉得，这些都是巧合吗？”
顾恺明哑着嗓子问，眼眸中闪过无奈与疲惫之色。南北派那么多人，许诲平是他看着成长的，他比自己的儿子顾缃新更有潜力和悟性。
只可惜……
许清如攥着金印的手有些抖。
“顾爷爷，我怀疑过，这些都是爸爸的计划，但我没想过，他从那么多年前，就开始了他的计划。我那个时候那么小，能懂什么？他怎么就能够确定，我有能力进入南北派，有能力成为掌门人？”
顾恺明微微睁开眼睛，慈祥的眸光落在许清如身上，许久后才说：“或许，他在赌吧。”
或许，他在赌吧。
赌许清如可以，赌这个被他深藏的女儿，有一天能够实现他的计划。
许清如忽而感叹，他的父亲，和傅天泽，殊途同归了。
“这个金印的来历，我很清楚。”顾恺明再一次把话题扯到金印上来，“当年他来找我，拿一些关于‘滇王之印’的资料，然后，自己造了这么个玩意出来。资料现在都在国家博物馆那边，我会找层关系，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过去直接问就好了。我是不知道你爸爸要做什么，他这个人，和你丈夫一样，深藏不露。”
话题忽而转到傅天泽身上，许清如又颤了颤，目光有些躲闪。
顾恺明笑：“天泽那小子，精得很，他也很明白，我没那么好糊弄，我们都心照不宣。可能还蒙在鼓里的，就只有我家那小子，还以为他瞒着我教天泽鉴古，我不知道，真是个二愣子。”
顾恺明一席话下来，许清如惊了又惊，原来，顾老先生早就知道傅天泽有鉴古的本事。
“傅家的人，没点鉴古的本领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我不清楚他到底有几层功力。金庸怎么写来着？少林寺的觉远大师圆寂前，念诵了《九阳真经》，郭襄、张君宝和无色禅师都听到了，各有所悟，郭襄得其博，无色禅师得其高，张君宝得其精。现在，你和天泽、筠之，你们三人都学过‘怀音手记’的东西了，未来的造化怎样，就看你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