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滇西“鬼市”（五）
“汪小姐真是多虑了。顾某一向以心待心，别人怎么待顾某，顾某便怎么待别人。汪小姐觉得，不应该这样吗？”
汪芷枫知道他的意思，脸一阵红一阵白。
说到底，当初是她汪芷枫眼拙，现在只能这样“低声下气”地，请求别人回心转意。
她咬咬牙，看着藤井伊织和许清如腻在一起的背影，不冷不热地说：“以心待心，就是不知道，顾少这颗心，是给了谁。”
女人的直觉总是可怕的，顾筠之偶尔对许清如显露出来的眼神，倾慕中带着隐忍，她不会看不到。
顾筠之心中稍稍讶异，但那也只是“稍稍”，很快便云淡风轻地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某确实心中喜欢良善的人，被她吸引。但顾某知道什么事礼义廉耻，什么事该做，什么是不该做。呵，汪小姐，我劝你不要多生事端，以免后悔。”
顾筠之这样坦坦荡荡的话，让汪芷枫一下慌了神。
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这样的讽刺意思她不是听不出来。
做不该做之事的人，是她汪芷枫……脚踏两船，三心两意……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却极力保持镇定，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但或许因为“情场失意”，让她生了别的心思，开始打起了小算盘，盯着藤井伊织背影的眸光变得幽暗起来。
将近八点半，许清如几人已经把“鬼市”逛了个遍，也看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始往中央平台走去。
顾筠之和许清如边走边谈一些事情，脚下步伐并未停歇。藤井伊织想跟过去，汪芷枫却伸手扯了扯她，笑：
“顾少和许小姐有私事要谈，藤井小姐还是避开吧。”
其实顾筠之和许清如并没有什么私事要谈，只不过是对今日“鬼市”的所见所闻谈些看法，可汪芷枫这么一说，藤井伊织便信了，乖巧地放慢脚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汪芷枫见藤井伊织开始靠近她的陷阱，便往她身侧又近了近，故意压低声音说：“藤井小姐，我觉得，顾少和许小姐不太厚道，他们好像在刻意避开你。”
藤井伊织想了想，不认可：“没有啊……每个人都有……private，额……隐私，我们应该尊重别人。”
“这怎么是隐私呢？他们既然带你来这里，你又不太懂这里的情况，他们应该要帮助你。但他们总是避开你，就是不信任你，害怕你给他们添麻烦。当时他们不是不同意你来‘鬼市’吗？他们以为你要在‘鬼市’里找宝物，带到国外去，你跟他们解释了很久，他们也不信，是我跟他们再三保证，他们才同意你一起来。”
汪芷枫说的这件事，藤井伊织并不是完全了解，她只知道，当时顾筠之找了她，跟她坦白，他们心底对带不带她去“鬼市”这件事情，依然无法做决定，因为他们不愿意她买了“鬼市”的文物，再带到国外。
藤井伊织便和顾筠之再三保证，不会买任何东西。顾筠之离开了好一会，才最终把决定告诉她。
第374章 竞争“头宝”（一）
藤井伊织并不知道，顾筠之做决定的这段空白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或许真的像汪芷枫说的那样，是这位汪小姐去“求情”。
藤井伊织回忆起这件事，又想着汪芷枫的话，只觉得脑中有些晕乎乎的，不甚明了。
汪芷枫却以为她对顾许二人生了怀疑，赶紧加把火说：“藤井小姐，我看他们大概是想利用你，想拿到你带着的那个怀音笔记，你可要小心。”
藤井伊织这下更不解了，她就算懵懵懂懂的，但也觉得这件事情说不通。如果他们是冲着笔记来的，当初她亲自送笔记到傅家，怎么傅天泽和许清如都不要？
她有些困惑地看了汪芷枫一眼，忽而觉得，有些不懂这个姑娘，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等会他们要竞争今天的头号宝贝，依我看，藤井小姐的能力在他们之上，要不藤井小姐也去参与竞争？”汪芷枫最后终于说出了她内心的想法。
藤井伊织眸光冷却下来，认认真真地说：“不行，我答应了，不买卖。”
汪芷枫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死脑筋，心里一急，又想出一个点子：“不是，不是你来买，你就是帮他们争取一下。你看啊，万一许小姐和顾先生没有鉴定出这个宝贝，让别人抢了怎么办？所以，藤井小姐你是为了帮他们。”
为了让藤井伊织清楚她的意思，汪芷枫特地切换到日文说道。
藤井伊织眉间的疑惑，更深了。
帮他们？怎么这件事听起来有些ridiculous?
*
中央平台位于林子的中心地带，空出了一片空地，四围高大的树木环绕，一个水泥抬起搭建起来，每逢“鬼市”开始，便加些简单的装饰，旗帜、台布、桌椅、牌子，一应具有。
铺了褐色台布的平台上，两端各摆一列桌子，每列四张，用简易的屏风虚虚隔着，桌上皆有笔墨纸砚。而平台的中心位置，是一方高桌，那里将摆上今日的“头宝”。
“竟宝”的规矩是，事先预付定金，只要交易成功，定金概不退换。
“竟宝”过程中，各个买家观察“头宝”二十分钟后，众人各选一个桌子，依据记忆和各自的判断，写下对这件“头宝”的评鉴个估价，评鉴完毕后，再次请上“头宝”，由主办方来公读各家的评鉴结果，卖家在一侧听着，如有进一步的问题，可以直接开口问评鉴者。
直到众人的评鉴一一呈现完毕，卖家将决定，把这样“头宝”给谁。当然，卖家也可以选择，任何人都不给。只不过这样做，卖家便要归还买家所有定金，还要支付一大笔的管理费。
顾筠之把银行卡放在许清如手，笑：“定金是用这张卡支付的，等会确定交易的时候，你还需要再刷一遍。”
许清如坦坦荡荡的拿过那张卡，也不问究竟付了多少定金，这张卡上有多少余额。
她原本是想用傅天泽给她的那张卡，但顾筠之表示，如果今天的宝贝超过了五百万的价值，傅天泽的卡可就要刷爆了。
刷爆了……
刷爆傅天泽的卡，那肯定会被他趁机占便宜，所以只能先借顾筠之的卡，过后让傅天泽那个吝啬鬼补上，大不了，她再写张欠条给傅扒皮就好了。
许清如完成“竟宝”前的一系列手续，和几人一同坐在席位上，等待“头宝”的出现。
第375章 竞争“头宝”（二）
周围聚集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议论今天的“头宝”，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在‘鬼市’混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说，‘头宝’事先是什么都不知道。啧啧，这怕不是在骗钱吧？”
“不会吧……咱们这‘鬼市’虽然比不上河南那个，但名声还是不错的，不至于，不至于。”
“哎~你猜猜，会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猜啊，神仙姐姐的裹脚布？”
“什么神仙姐姐？”
“就《天龙八部》里那个。”
“兄弟，你串戏了吧？”
……
竟是些毫无营养的议论。
许清如揉揉额头，心中的紧张情绪又增添了几分。
事先不知道是什么物件，连大致年代、类型都不知晓，毫无准备，她真的能做到么……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这种“迷之自信”。
紧张中，许清如忽而想取出手机，给傅天泽随便发条什么短信，缓缓神。可指节摩挲到衣袋里，才想起来，手机存在“鬼市”入口了。
她叹了口气。
许清如，你要自己学会成长。
她不能过于依赖他，否则再出现“公判”丁子鼎那样的事情，傅天泽赶不及回来，她要如何应对？
许清如的心思千回百转，却想起了今天出门时傅天泽仿若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发来的那条短信。
【小如，相信你自己。】
跨越遥远的距离，直击她的心扉。
忽而间，她又想起那时在许家的宴会之上，他低头，为她别上那一朵白绢花，在她耳畔低语，告诉她，不要怕，要相信自己。
许清如敛了眼中紧张的神色，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要更加自信一些。
*
时至九时，以中央平台为中心，周围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群，甚至一些摊主，都扛着自己的摊上的所有东西，前来凑热闹，想一睹这个“稀世珍宝”的真面目。
“咳咳……”
中央平台上出现了一个矮胖矮胖的青年男子，穿着大理白族的民族服饰，白色长衣长裤，蓝色扎染小马甲，在台上试麦克风。
“咳……好了好，亲爱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这带着欢喜情绪的开场白，让人以为，这是在开什么联欢会。
小伙子用他那带着当地口音的普通话，继续欢欢喜喜地说：“我什么也不多说，‘竟宝’马上开始，有请今天的‘头宝’！”
果然是什么也没多说，径直请了“头宝”上来。
一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放一个锦盒，行至高台前，将锦盒放在桌面上，细心谨慎地打开，用木垫使之微微倾斜，面向一方群众。
锦盒里，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小物件。
许多人伸长脖子看向平台上那个小小物件，不少人都看清了，是一枚玉扳指。
鉴玉？许清如忽而蹙眉，要鉴玉的真假不难，但要判断出玉的时代和来历，这恐怕需要大量的知识和经验积累。
她有些不安地看看身侧的顾筠之，他的目光凝聚在那枚小小玉扳指上，情绪不明。
“‘边郎国’国王玉扳指，请大家欣赏！”
小伙子爽朗愉悦的声音飘荡在林子上空，却恍如一记闷雷，炸了下来，炸得众人陷入沉默。
第376章 竞争“头宝”（三）
“边郎国”国王玉扳指？
众人脸色精彩无比，姿态各异，或是僵在了原地，或是探着身子，或是低头沉思……
许清如几乎在听到这几个词的那瞬间，颤了颤身子。
“边郎国”。
她清楚明晰地听到了这个词，这个一直以来，萦绕在南北派各家、“六蠹门”、青木家族之间的谜题，是他们多方寻求，多次思考，却苦无答案的谜题。
她的父亲许诲平，因为发表了一篇证明“边郎国”存在的文章，被她的姐姐许若凡举报学术造假，在牢中过世。
南北两派的人，以为她身上留有关于“边郎国”的线索，对她穷追猛打。
而有关于父亲的案子，当年滇东考古事故的真相，都指向了这个“边郎国”。
甚至姚朝云想告诉她的，关于“二牛一蛇”贮贝器的故事，也与这个“边郎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确定是不是存在过的国度，如今却在一场“鬼市竟宝”上，被毫无顾忌地揭开了面纱。
“边郎国”国王玉扳指出现，也就是说，“边郎国”存在过，不仅存在过，还留下了重要的物证。
许清如只觉得，脑中炸开了一道烟花，炸得她心生恐慌。
就这样，“边郎国”的存在就这样被证明了？
事情如此简单？
在她思绪搅乱成麻的时候，原本沉静的人群中，掀起了一阵阵的议论浪潮，以那枚玉扳指为中心，渐次荡开而去，就像一层层浪，被这个惊世骇俗的物件，给激起了。
“边郎国？我有没有听错？那不是个传说吗？”
“厉害了厉害了，这玩意，太厉害了！”
“这是要把我们的历史重写了吗？”
“假的吧？哪有什么边郎国，古滇国我倒是知道。”
……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热烈，可许清如只觉得浑身冰冷起来。
顾筠之率先反应过来，侧首看看旁边的许清如，倾身过去，担忧无比：“清如？你没事吧？”
许清如依旧处于震惊中，她有些迷茫地摇摇头，看向顾筠之，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咦？‘边郎国’？不是怀音笔记里说的那个……”藤井伊织也处于疑惑中，她微微侧首，便看到许清如和顾筠之二人凝重的表情，赶紧靠过去，说：
“许小姐，你别担心，我这里有怀音的笔记，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这个玉扳指的东西。”
许清如这才缓过来，把诸多的事情在脑中绕了一个结，暂时丢到角落里，不去管它们。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鉴定这枚玉扳指的真伪。它是真是假尚不明确，她是在不必过早杞人忧天。
许清如朝藤井伊织笑笑：“谢谢，不过，这不符合规矩。而且……我可以的。”
临到门前翻材料，鉴古圈确实没有这样的规矩。
何况，她相信她可以。
在一浪盖过一浪的议论声中，参与此次“竟宝”的几个人，被主持的小伙子一一请上了平台。
许清如也没有迟疑，踏着步子上了台，不远不近地站在那枚玉扳指一侧。
第377章 竞争“头宝”（四）
鉴宝流程已经开始，参与这次“竟宝”的，加上许清如共有六人，都是中年男子，有的衣冠翩翩，有的大腹便便。
其他几人都已经迫不及待，凑近了玉扳指，或是细心凝视，或是拧眉思索，或是拿起辅助工具写写画画，还有的，指节戴上鉴古的手套，拿起玉扳指瞧。
可许清如依旧安静地站在一侧，看着他们几人忙忙碌碌，思绪里浮现的，竟然是从儿时开始，父亲让她背的笔记，让她尝试鉴定的复制品，让她练习修复的物件……
原来，从那么久以前，她的父亲，便已经计划，把她推入鉴古圈这一汪深水中，甚至料想到，有一天她会进入傅家，会在南北派中人面前展露头角。
那么一直以来，她的父亲，把她当成什么？
他所有计划里的一枚棋子吗？
她只是一枚棋子吗？
许清如心生一股悲凉，甚至产生一种决绝，想就此离开这里，离开鉴古圈的是非之地，去美国，去到傅天泽身边，再也不要为这些纷纷扰扰之事，心绪不宁。
可下一刻，她便想起了那一日在“公判”丁子鼎的大厅里，她那样无能为力，任凭那些人胡说八道，任凭他们颠倒是非。
无能为力。
她不能走。
许清如微微闭了闭眸，攥了攥有些苍白的指尖，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眼那个玉扳指。
此时玉扳指正在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手上，他戴上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瞧，见许清如来了，啧了一声：“小姑娘家家的，乱凑什么热闹。”
许清如不语，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枚玉扳指上。
要鉴定玉器，其实并不算难。
“色、透、匀、形、敲、照”，这是鉴定玉石品质的基本标准。玉以绿色为佳，不发糠、不发涩为上品，色泽重在均匀，轻轻敲击，声音越清脆越好。
很显然，那几人把这些鉴玉手法都过了一遍，便开始了自己的“独门绝技”。
那些独门绝技，古古怪怪，许清如是看不懂的，她懂的，是这枚玉扳指，绝不能以鉴定普通玉石的方法来做。
“边郎国”是个什么来历谁知道，“边郎国”的玉器是个什么来历，又有谁知道？
万一“边郎国”的国王，就喜欢哪一块破玉，做个玉扳指玩玩，那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唯一能鉴定这枚玉扳指的方法，是找出它真正所处的年代，真正出土的地域。
许清如已经深知，不能再用传统与一般的方式了。
她微微吸了口气，静心地等待着，等待其他人鉴定完，那沉静的模样，在旁人眼里看来，便是“无计可施”。
坐在地下的藤井伊织有些急了，问顾筠之：“许小姐怎么不去看看？她怎么了？”
顾筠之一直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收回来，看看藤井伊织，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许清如鉴古的样子，他只见过一次，那便是看了几眼他送她的结婚礼物，云淡风轻地说出那些话，让人觉得，她不过只用看一眼，就能辨别真伪。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顾筠之不知道。
第378章 月下鉴宝（一）
他只知道，如果许清如是这个人，那么她当之无愧，是南北派的领袖。
顾筠之陷入了沉默中，坐在藤井伊织身侧的汪芷枫，又找到了她可以发挥的机会。
她靠近藤井伊织，在她耳畔用日语低语：“藤井小姐，这许小姐大概是鉴定不出来了，要不你去试试吧？”
藤井小姐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汪芷枫，又听到汪芷枫继续用日语说道：“‘竟宝’有一个规矩，首先没有登记参与‘竟宝’的人，可以当场提出加入，只是需要多付一些钱。”
汪芷枫这意思很明显了，她想让藤井伊织中途加入鉴定这枚玉扳指的行列。
藤井伊织神色复杂，她看了看台上安静站着的许清如，又侧首去看一样沉默的顾筠之。
可她又听到了汪芷枫在她耳畔吹风：“藤井小姐，赶快决定吧，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帮助许小姐啊！”
藤井伊织最后的目光，落在了顾筠之身上，这个温润沉静的男子，和她的家族，和她，有着解不开的纠缠，恩恩怨怨，延续百年。
她从来没有想过，来中国这一趟，会让她颠覆对曾外祖父青木哲也的看法，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遇到顾筠之，遇到许清如和傅天泽，卷入这一系列是非。
她曾以为，她只是带着善意而来，促进双方完成文物归还事宜，和他们认识认识，或许还能交个朋友……
竟然不知，这纠葛越来越深，深不可解。
“我相信许小姐。”
藤井伊织甜美清灵的声音响起，击在了汪芷枫的心头。
她说，她相信许清如，
那便表示，汪芷枫这一路走来的“干扰”，没有成效。
汪芷枫气恼地攥紧了指节，脸色铁青，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只能勉强露出微笑，道：“哦，那我们就相信许小姐吧。”
二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到第十五分钟的时候，那几人已经完成了鉴定，走到桌子后，提笔，洋洋洒洒开始写些什么。
这个空间，终于为许清如空出。
她不急不缓的，行至台前，目光中凝结了一簇光。
清如……
顾筠之心中情不自已地，呼了一声她的名字，一颗心提起来，目不转睛看着她一举一动。
他知道，她要开始了。
很久之后，顾筠之依然记得，今天发生在滇西“鬼市”的这一幕，这个让她有着微妙情愫的女孩，带给他多少震撼的一幕。
或许后来，许清如的人生中还有许多的“高光时刻”，可这一刻，在顾筠之心中，已如神话，无可比拟。
许清如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衬衫裙，裙身过膝，七分袖口上绣了几朵细碎的山茶花，是“回音”的风格无异。
这一条简简单单的裙子在她身上，衬出她清浅如月的气质，站在月色月灯光的辉映中，竟然让人有了一种清冷的感觉。
她今天扎了个马尾，只是一天奔波，几缕发丝从髻边散落下来，于是她抬手拨起那几缕发丝，眸子望向一旁的工作人员，温温和和地说：“请问，可以把灯都关了吗？”
工作人员反映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诧异问：“都关了？”
“嗯，都关了，有劳。”
第379章 月下鉴宝（二）
议论声再一次起来，众人皆不明白，这个刚才一直无所作为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打算。
关了灯，打算直接偷走玉扳指？这也太搞笑了。
工作人员只纠结了一会，便到总控室，拉上了中央平台周围所有的灯。
毕竟，金主爸爸的话还是要听的。
这些买主，可都是他们的金主爸爸。
灯光暗了下去，漆黑忽而降临，片刻之后，人们才借着远处的余光和天上的月光，朦朦胧胧地看到眼前的情景。
他们看到，那个姑娘，再一步走近高台。
他们看到，那姑娘伸手，小心翼翼拿起玉扳指。
而后，仿佛只是一瞬，那枚玉扳指，被轻轻抛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弧线落下，玉扳指回于她手中。
“哇……呼……”
人群默契的，随着这道弧线的抛出，发出一声惊呼，或许是担心玉扳指被摔坏了，或许只是捧个人场。
但他们谁都无法知道，站在许清如的角度，那枚玉扳指在空中迅速旋转，月光透过玉器，光入眸中，在她心底落下了一个答案。
月下之影，影落于光。
“怀音手记”中的独特技法，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在众人面前施展。
这一瞬太过于迅速，可能甚至连一分钟也没有，众人还在一片懵中，边听到那个姑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开灯吧。”
工作人员也很懵，但还是拉开了灯，一片光明落下来，竟然让人有些不适应。
顾筠之眸中的颜色，仿佛从黑暗中亮起，他那颗提着的心，此刻仿佛燃烧起来。
他同样想起了那个字诀。
月下之影，影落于光。
可他从来不知道，是这样的技法，更加不知道，有人真的可以施展出来。
他想奔过去，拦着她问，她怎么知道这个方法，怎么会用这个方法，她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到底还藏着多少让他觉得惊世骇俗的智慧？
可最终，这样的想法与冲动在人群的议论中冷却下来。
他恢复平静，看着她走到桌子前，迅速写下了什么，递给工作人员。
这就……完了？
顾筠之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迅速写下的东西，能有多少？就几个字？
几个字的鉴定结果？
“哎……顾先生，许小姐她……她刚才在是在……”藤井伊织被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按部就班地考古、挖掘历史、鉴定文物，一层一层，用仪器，用设备，用公式，何曾见过这么天马行空的方式？
难道就不怕把物件甩了吗？
她现在可是惊得一身汗。
顾筠之回神，看向藤井伊织，笑：“我也不知道，不如等会听她怎么说。”
“哦，好，我听我听！”藤井伊织显然很兴奋，仿佛要听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汪芷枫脸色更不好了。
她太大意了，她身上藏着着一个微型照相机，躲过了安检，可她刚才竟然忘记记录这个瞬间。
她还以为，这个许清如会按部就班的，慢慢来鉴定，她也好一步一步，记录她的做法。
可许清如的做法，竟然就是关灯，抛玉扳指，开灯，写结果……
这不到五分钟的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是在做什么？汪芷枫想不通。
第380章 月下鉴宝（三）
议论声仍在此起彼伏，主持的小伙拿着麦克风，恨不得唱首歌，让现场安静下来。
最后，他果然唱了首歌，才让现场得到控制。
几人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工作人员收好玉扳指，叠好各个鉴定者写的东西，依次放好，请出了卖家。
一阵轻微的轮子滚动声传来，闻声而去，有人推着轮椅，从一侧的无障碍通道上来了。
许清如一眼便认出了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
姚朝云。
傅天泽给她看过他们的合影，合影上姚朝云也是坐在轮椅上，带着金丝边眼镜，两鬓斑白，却也文质彬彬，气质儒雅。
现在也一样，身体上的缺陷，并不能掩盖他饱经风霜后的独特风骨。
“那是……那是姚先生？”
人群中也有人认出来了。
这下好了，小伙子好不容易用歌声安静下去的场面，又吵闹起来了。
姚朝云在滇西的地位，举足轻重。古玩一行的人，无人不知晓他的名号。只是他做事一向低调，又常年居家，便又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但只要接触过姚朝云的人都知道，这位“大理姚先生”乐善好施，为人热情，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理不少人受过姚先生的帮助，一直感恩戴德。
姚朝云由一个小伙子推着，上了平台，处于放置玉扳指的高台一侧，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主持的小伙说了一句：“今天的卖家就是我们的姚先生啦！接下来就交给他啦！”而后速度奔离现场。
他可不想再唱首歌稳定氛围了。
既然姚先生来了，不用唱歌也是可以稳住现场的。只见他接了话筒过来，轻咳了一声，现场便安静下来了，众人灼灼的目光纷纷看向这位传奇人士。
姚朝云顿了顿，说：“这枚玉扳指，原本是我的东西，今天拿出来呢，就是想寻个有缘人。让我看瞧瞧，今天有没有遇上有缘人啊！”
他边说着，目光看向做出鉴定的几人，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只是在略过许清如时，眼眉含了些笑意。
许清如不由得紧张起来。
怎么这感觉，像是在接受“考官”的考查？
姚朝云说话间，装着玉扳指的锦盒已经重新打开。
依旧是那枚玉扳指，依旧披着“边郎国”这个神秘的符号。
众人似乎深深吸了口气，面对这枚玉扳指，在得知了它来自于姚朝云之后，心里又多了几分复杂情绪。
既然是姚先生提供的物件，那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么看来，难道真有“边郎国”这玩意？还留下了这么个玉扳指？那姚先生到底从哪里得来的？
许许多多的疑问都萦绕在众人脑海中，可他们无法解答，只能静待，静待姚朝云给他们答案。
流程继续进行，工作人员把几个评鉴者的评鉴结果，按照完成的先后顺序，一一宣读。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对这枚玉扳指的成色、质地、价值进行一个评估。
大家不约而同地赞同，这枚玉扳指所用的玉石，是翡翠上品，年代久远，做工尚可。
末了，都加上了一句，“若是‘边郎国’的物件，历史价值无价”。
第381章 月下鉴宝（四）
这不是废话？如果真是“边郎国”的东西，那这枚玉扳指，可就证明了与古滇国同一时代的“边郎国”的存在，可以说，重新书写了西南边疆领域的历史，历史价值能不重要么？
当然，在末尾，众人都给出了估价，那都是奔着千万为单位的数额去的。
在场众人听着这一个个评鉴结果，啧啧称奇。
可众人也听出来了，没有人确切地下结论，这就是“边郎国”的东西，他们都在打擦边球。
最后一份评鉴结果，是许清如的。
工作人员打开那纸宣纸，看到上面清秀有力的大字时，眼皮挑了挑，半晌才慢慢开口：
“额……这个……许小姐给的评鉴结果很简单啊，赝品，不值钱。”
说完，宣读评鉴结果的工作人员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生怕观众向他砸矿泉水瓶。
嗯，这种事也是发生过的。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砸矿泉水瓶倒没有，只是死寂之后，迅速燃起一片吵闹声，各种声音大大小小混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
但许清如心里清楚得很，估计就是在骂她“瞎搞”“瞎写”。
呵呵。
她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也不准备主动说些什么，任凭他们去闹。
直到她感受到姚朝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才决定“认真”起来。
姚朝云的目光凝重中带些复杂，只是他也并不急于开口，等现场的喧闹声进行了足足五分钟，似乎大伙儿都没什么精力继续吐槽后，他才清清嗓子，淡淡地笑：“许小姐的鉴定结果，真是……出乎姚某的料想。”
确实，出乎他的料想。
她的鉴定手法，姚朝云刚才在后台看得一清二楚，当下他便有些震惊。现在听到这个小姑娘这么坦率直白的鉴定结果，更是觉得有趣。
多少年了，没有人敢这么“放肆”，敢这么随心所欲。
这行事作风，倒和她那个少年老成的先生傅天泽，有那么点相似。
现场在姚朝云的说话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他的下文。
姚朝云不负众望，继续开口道：“我只是很好奇，许小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显然，在姚朝云这里，其他几位的评鉴结果，已然不重要，他提都不提。
许清如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玉扳指上，灯光下的玉器，总会反射出一些不寻常的光芒。
可很少有人，能够从这些光芒中读出物件的内容。
她定了定神，简单地说：“色泽不对，纹理不对，透光不对，这枚玉扳指不可能是汉朝时期的物件，它最多只能算是一百年前的东西。”
一百年前，那大约是民国时期。这个时间点，让许清如不得不联想到，这枚玉扳指，该不会也是傅怀音的手笔吧？
怀音前辈究竟做了多少赝品啊？
一直被淹没在人群中的顾筠之闻言，神色也变得疑惑起来，他和许清如，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一百来年前的赝品，又和“边郎国”有着关联，说不准，真的和傅怀音有关。
第382章 月下鉴宝（五）
姚朝云听了她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眉宇间凝上了不明缘由的忧伤与向往，他花白的鬓角就如苍山顶上的皑皑白雪，此刻莹亮得紧。
他轻轻笑了一声，身子微微转向那枚玉扳指，目光变得柔和。
很快，台面上响起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你说得对，这枚玉扳指是你的了，定金我会原数奉还，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
现场众人有些懵。
这就完了？这叫什么事？
这意思是认可了这个小姑娘的评鉴？为什么？为什么是赝品？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鉴定出来的？难道就是关灯那么一抛，就“看”出来了？
众人有太多的疑惑，另外那几位评鉴者也有，他们愤愤不平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姚朝云直接略过那些疑惑与质疑，淡淡地说：“东西是我的，我决定给谁，那就是谁的。有谁不服气，尽管向‘鬼市’的管理会提交申请。”
这话一出，那些吵吵闹闹的人也没了底气，又愤愤不平说了几句，眼见是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很快就散了去。
毕竟，天色也有些晚了，该回家洗洗睡了。
还剩下的一些人，大概不死心地，以为等待就有奇迹发生，可以一窥其中缘由，所以在中央平台四围晃悠。
工作人员很快便整理好了相关手续，拿给姚朝云签好字，又给许清如签了字，包好了滇西“鬼市”这枚曾被称为“稀世珍宝”的“头宝”，笑盈盈地交给许清如。
许清如收下了，目光转向姚朝云时，他却是一言不发，由儿子推着，离开了现场。
“……”许清如无语，这是哪一出？
“哇，许小姐，你刚才是用什么方法？是神秘的东方秘术吗？”
藤井伊织第一个兴冲冲地跑上台，凑到许清如跟前问，她太想知道答案了。
许清如一本正经地点头：“嗯，是神秘的东方秘术。”
“……”紧跟着走来的顾筠之简直无语了。
这语气，这作风，非常“傅天泽”。
这下，藤井伊织更懵了，脑海中真的闪过了那些有关“东方秘术”的电影和书籍。
顾筠之行至跟前，又钦佩又无奈地笑笑：“清如，你今天真的让我……有些震惊。”
震惊，很震惊。
许清如把玉扳指收好，也笑：“我以为我不行，没想到还可以。”
还可以？
何止是还可以。
这时，此前一直在帮忙的几个姚家助手适时地出现，走过来对许清如道：“许小姐，姚先生说想见你，半个小时后在‘雪月楼’喝茶，你觉得可以吗？”
雪月楼位于古城东侧，离“鬼市”确实只有半小时的车程。
许清如看看顾筠之几人，见他们点头表示同意，便答应了。可又听到姚家人说：“姚先生说，只想见你一人，许小姐其他朋友，我们会亲自送回酒店。”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顾筠之插话进来。
许清如想了想，道：“没关系，我相信姚先生。如果两个小时候你还不见我联系你，你再来找我，可以吗？”
顾筠之见许清如决心已定，只能隐忍下来，心里却开始盘算着，姚朝云有没有可能伤害她，如果出现意外他该怎么处理。
要是许清如再出什么意外，他怎么向傅天泽交待？
第382章 大理三道茶（一）
雪月楼。
背靠苍山，面向洱海，得饮苍山雪，得见洱海月。
这座茶楼充满了灵气。
简单的白族四合院建筑风格，四面房子都是两层楼，绕过“照壁”，进入天井，几盆茶花中，摆了一席桌子，几把椅子。
茶已经沏好，热气在月光中萦绕上升。
姚朝云坐在一侧，见许清如进来，招招手：“许小姐，请坐。”
许清如坐下，姚朝云亲自到了一杯热茶：“请喝茶。大理三道茶，一苦二甜三回味，这一道，是‘苦茶’。”
大理三道茶，许清如有所耳闻。第一道苦茶，第二道甜茶，第三道回味茶。
苦茶即是白族人爱喝的白抖烤茶，其味香苦，茶味浓郁。
许清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确实苦。
又苦又香。
“许小姐知道大理人为什么爱喝这‘三道茶’么？”姚朝云见她喝了一口，问道。
许清如摇头。
“王国维的人生三境界，你总知道吧？”姚朝云又出了个考题。
许清如笑：“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这是第一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是第二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第三境界。”
姚朝云点头，挥挥手，有人走过来，上了第二道“甜茶”。
“成大事业、大学问者，不可能一蹴而就，总要循序渐进，每一阶段，人生感悟都不一样。你不觉得，这和‘三道茶’很相似？请喝第二道。”
姚朝云又亲手为许清如倒了一杯甜茶在新茶杯中。
许清如了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中夹了核桃片、乳扇丝、红糖末，混以滚烫的茶水，香甜无比。
先苦后甜，确实是人生的不同阶段。
这样的茶水与对话，竟然让许清如想起她这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确实曾经苦过，也曾经甜过，可现在想起来，想到最多的，竟然是与傅天泽之间的一切。
“许小姐似乎想起了往事？”姚朝云眉宇带笑地问。
许清如点头，还是不语。
姚朝云轻笑，又让了上了第三道茶，回味茶，为许清如倒上。
蜂蜜加上花椒、姜片、桂皮末，混于茶水中，其味甜麻香辣，回味长久。
许清如饮了这第三道茶，竟然油然而生一种“释怀”之感，或许她的的人生，也该如此，有苦有甜，到最后，都值得去回味。
可她到底还年轻，年轻的她，懂得这些道理，却不足以深入了解。
直到许多年后，风风雨雨，浮沉变幻，她才真正明白了，今日姚朝云对她所说的一番话，蕴涵怎样的人生大智慧。
是苦是甜，都是值得回味的。这一切到最后，只余了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样恍然大悟的境界，大抵要经过大起大落之后，方能深刻体会。
茶饮过了，姚朝云依旧眉宇带笑，问她：“如何？”
许清如道：“大理三道茶，名不虚传。”
第383章 大理三道茶（二）
姚朝云点头，招手，又让人上了一些点心，是清爽可口的绿豆凉糕和牛乳饼。
“今晚许小姐鉴定那枚玉扳指，应该是花了不少精力，大概也饿了，吃点东西。”姚朝云说道。
不知怎么的，在这样一位温温和和的长者面前，许清如感到一种压迫感，没由来的，对他的所有“建议”，都无法拒绝。
又或者因为，她真的饿了。
于是拿了一块绿豆凉糕，吃起来。
“许小姐和天泽的性格真是大不一样，要是那小子来，什么喝茶吃点心，他可不吃这一套，一定是盯着我，盯半天，逼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交待了。”
姚朝云看着许清如沉默的模样，突然嘲起傅天泽，让许清如差点噎到了。
很快，姚朝云的声音又传来：“你父亲交待我把东西给能鉴定出丁子鼎的人，我本该直接把东西给你就好，只是我要推荐参与南北两派掌门人选，总要先把过关吧？”
姚朝云这一句话，让许清如生生地把绿豆凉糕噎在了喉咙里，赶紧抓起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没想到抓的是“回味茶”，那又麻又辣的味道下去，变本加厉了。
姚朝云哈哈大笑，赶紧叫人拿了一壶白水来，让许清如喝下去，才总算好了。
“清如啊，你还是太年轻啊，以后要多加历练。”姚朝云对她的称呼已经改变，语气也变得“慈祥”了许多，让许清如错觉，这人刚才就是在测试她。
许清如缓解了被绿豆凉糕噎住的尴尬后，细细思考姚朝云那番话的意思，皱眉：“姚先生，您的意思是，您要推荐我做南北派掌门人？”
这又是哪一出？
姚朝云确定许清如脸上浮现的，是疑惑不解的神色，了然：“哦，天泽没跟你说？”
许清如摇头。
这只老谋深算的狼，又在计划什么？
“四年一次的南北两派联合大会开始在即，这一次会推选出新的南派和北派掌门人，这件事你知道吧？”
姚朝云给自己倒了杯清茶，问。
许清如点头，这件事傅天泽已经向她坦白过了，三年前他便为了这一次掌门人选举，计划培养她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因为这件事，他们两人吵了一架。
姚朝云浅浅啄了一口茶，认真地看向许清如：“能够参与掌门人争夺的人选，必须是太师级别以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与。”
这一番话，许清如倒是不知道。关于南北派鉴定师品级的划分，她是在这次的丁子鼎风波中才了解的。
她微微回神，明白了姚朝云的意思。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就是姚朝云口中的“阿猫阿狗”，怎么参与掌门人的竞争？
她还在疑惑中，姚朝云又继续说了：“顾家那位，也只是上师，他原本也是没有机会参与竞选的。但我们南北派做事，并不是一成不变，鉴古圈卧虎藏龙，有些小辈，悟性和能力远在我们这些老东西之上，我们总不能因为所谓的规矩，扼杀了他们出头的可能。”
第384章 大理三道茶（三）
“所以，南北派还有一个‘破例之规。那些没有达到太师级别，却想参与掌门人竞争的人，必须得到南北派元老的鼎力推荐，才能破格入选。顾家那位，估计就是顾恺明那家伙推荐参与竞选了。”
姚朝云话音落下来，许清如已经彻底明白了。“顾家那位”，当然就是顾筠之，在南北派各家眼中，顾筠之已经是下一届北派，甚至南北两派掌门人的不二人选。
她闪了闪眸光，沉沉地问：“天泽是请您推荐我参与掌门人的竞选，是吗？”
姚朝云又啄了一口茶，笑意浅浅看许清如：“是，他是跟我提这件事，不过我还没答应。”
许清如此时也正好在喝茶，被这话呛得，差点缓不过起来。
这个姚先生，一本正经说了这么多，她还以为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了，他今天是准备和她详谈这件事的。结果……还没答应？
“哈哈~”
姚朝云看见许清如吃瘪的模样，心满意足，终于决定不再折腾她，认真说道：“不过现在，我答应了。”
“……”许清如懵，这又是哪一出。
“我要推荐掌门人选，总要先看看她的能力怎么样吧？哈哈，我可不能‘盲投’。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推荐人也是要承担风险的，推荐年轻一辈‘破格’参与竞选的元老，如果推荐的这个人，最后根本没什么本事，在南北派面前丢脸，那么这个元老，以后都要退出南北派了。”
姚朝云一字一句地解释事情的缘由，只是那语气，并不像有多在意“元老”这个名号。
许清如这下便清楚了，垂眸沉默了片刻，有些紧张地咬唇，问姚朝云：“那您……您为什么说，您同意了？是因为和傅家的交情，吗？”
这样有风险的事情，总要慎重考虑。姚朝云和她并不熟悉，两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答应了，未免过于草率。
姚朝云笑了几声，说：“一半是因为傅家的关系，我相信天泽和傅老的眼光。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见识过你的本事了，我认为你有资格竞选那个位置。”
“您是说，我今天鉴定那枚玉扳指用的手法，让您觉得我有资格？”许清如又问。
姚朝云点头，叹了一口气：“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你用的方法，是‘怀音手记’上的东西。这样大胆新奇的做法，也只有那个传奇的人能够想到了。我也不问你怎么会学到这些手法，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以后能用你所掌握的东西，光大南派，为南北两派担起你应该担的责任。”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已经确定她能够当选掌门人了？
许清如囧，无奈地低下头，总觉得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
姚朝云见她纠结的模样，劝道：“我知道，这个过程很困难。可是清如，这次丁子鼎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南北派外强中干，内部的腐蚀与损坏，已经超乎我们的想像。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
第385章 金印谜团（一）
“即便丁子鼎的事情有蹊跷，他们怀疑傅家，也不该在傅老和天泽分身乏术之时，匆忙提出要做什么‘公判’，这件事没有人在背后搞鬼，我是不信的。这些人，就是不服傅家的名望地位，想让傅家彻底丧失在南北派仅存的名声。呵，他们也好意思做出来，还好意思对你一个姑娘家步步紧逼。”
姚朝云越说越激动，看那样子，似乎要将手里握着的水杯捏碎了，摔在地上。
许清如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里也不是滋味。那种情形之下，她那样无能为力，如果不是傅天泽突然回来，他们是不是就要坐实傅家的罪名了？
她的指节微微苍白，苍凉的语气从她喉间吐出：“如果我是南派的掌门人，那天，他们是不是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清如，我希望你目标可以再放远一点。”姚朝云补了一句。
许清如不解：“再远一点？”
“嗯，不仅是南派的掌门人，而是南北两派的掌门人。”
许清如这下，有些恍惚了。
傅天泽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因为生气难过，没有好好去思考其中的细节，现在情绪稳定了，想起他确实说过，他想要她去争取的，不仅是南派掌门人这个位置……
傅天泽那个人的说法，她可以看做是“异想天开”，可怎么姚朝云这种元老级别，也这么“异想天开”？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长，让他们产生这种迷之自信，认为她可以争夺南派甚至南北两派掌门人的位置？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学过“怀音手记”的东西？
许清如长久地沉默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姚朝云的“建议”。
最后，在长久的沉默中，她轻声说了句：“我会尽我所能……只是结果未必如人意。”
姚朝云笑：“凡事问心无愧便好，最后的结果，不要太在意。”
她简直要跪了，南派的人，都这么随性？
或者，他们只是对该在意的事情在意，正如傅天泽和傅爷爷经常与她说的，凡事做到问心无愧，便可以了。
她只需要尽力去争取，即便最后的结果并不理想，也依然能够豁达面对。
这么一想，许清如也不再过分纠结。
“这一周我会向南北派递交我的推荐书，剩下的事情，我可就帮不了你了。不过，我想天泽他自有安排。”
姚朝云就这件事稍稍鼓励了许清如一番，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姚朝云招手叫来助手，端上了一个盒子。
他拿过盒子，打开，递到许清如面前：“这是你父亲让我代为保管的东西，现在，我交给鉴定出丁子鼎的人，也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
只是许诲平是否已经想到，鉴定出丁子鼎的人，是他的女儿？
许清如微微垂眸，接过那个锦盒。
锦盒里放的是一枚方方正正，大约三厘米见方的金制印章，印章上方雕刻一只金蛇，小巧却也精致。
许清如第一眼看到这枚印章，心里便又惊又诧，几乎脱口而出：“怎么和‘滇王之印’这么像？”
第386章 金印谜团（二）
《史记》记载，汉武帝时期，汉武帝出兵征讨云南，滇王降汉，汉武帝便在此地设益州郡，赐“滇王之印”。1956年，晋宁石寨山古墓群出土了这枚“滇王之印”，与《史记》的记载相互印证，同证古滇国的存在。
“呵呵，是很像‘滇王之印’，不过，它和‘滇王之印’有什么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你爸爸从哪里得到的，我更加不知道了。这些事情，恐怕要你自己去找答案。”
姚朝云说完，静静地看许清如，看着这个小姑娘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便知道她现在被困在一场迷局里，一个接一个的谜题把她绕得有些晕，可这迷局，没有人能帮她解开。
姚朝云由衷的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感慨她的年少多波折，还是在感慨自己的有心无力。
许清如眉头已经要皱在一起了，这枚和“滇王之印”相似的印章，和他们一直在查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头疼。
她接过了锦盒，收起来，说：“‘滇王之印’的真品，现在是在国家博物馆，对么？”
姚朝云点头：“是，如果你想去看看，怕是要跑一趟北京了。”
去北京……
许清如想起上一次和傅天泽的北京之行，也就是在那一次，傅天泽鉴定出了《女史箴图》，将鉴定的“功劳”推到她身上，从此她再一次进入了他的计划里。
现在，又要去一次那个地方，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纠葛等着她。
许清如深吸了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她抬头，朝姚朝云笑笑：“谢谢您姚先生。”
“谢倒不用，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姚朝云今晚真是尽心尽力地答疑解惑了。
许清如也不再纠结：“我还想知道，关于‘二牛一蛇’青铜贮贝器的事情。”
“哦，贮贝器啊……”
姚朝云顿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而后开口：“那个贮贝器，是我祖上留下的东西，是傅怀音前辈的作品。我们也不知道她造这么个玩意想做什么，但我祖父很是看重，一直当作传家宝。后来你爸爸看到了，就跟我买，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但他说，这件事和‘边郎国’墓葬群有关，他不是要永久地拿走，以后一定会有人还回来的。我就信了他，就当是借给他了。”
果然，那篇被举报造假的学术文章，根本就是她父亲计划好的。她的父亲，真是布了一个好大的局，大到牺牲了自己，再把自己的女儿牵扯进来。
许清如现在根本无法想明白，父亲想做什么。
但无疑，她早已在这个局中。
*
这一个晚上，许清如便在一系列的“信息轰炸”中度过，等姚朝云派人送她回宾馆时，已将近凌晨一点。
宾馆大厅安静无比，可灯光很明亮，亮得许清如有些睁不开眼。
一抹熟悉的身影靠在沙发里，见她过来，起身走来。
是顾筠之。
他颀长的身子背着灯光过来，挡住了一片光，投下一个影子。
“还好吗？”
温和的声音响起，许清如颤了颤，回神。有些惊诧：“顾少？你还没睡？”
“嗯，睡不着，所以在这里坐坐，正巧你回来了，我们上楼吧。”
顾筠之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