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大理之行（二）
几人正站在路边说话，几个穿着深棕色小马甲的男子走过来，走到跟前，礼貌地问：“请问是许清如小姐和顾筠之先生吗？”
这几人衣冠整洁，举止有礼，口音里带了几分大理当地的味道。
许清如蹙眉：“请问你们是？”
“是姚朝云先生让我来接各位。请吧。”领头的一人说道。
许清如警惕地退了一步。
姚朝云并没有说，要派人来接他们，只是告诉她，等到了大理，自然会有人联系她。
那个男子看许清如没有跟他们走的意思，笑笑，取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而后递给许清如：“许小姐，姚先生想和你说话。”
许清如接了那个电话，确认是姚朝云，也确认是他让人来接他们后，才和剩余几人一道，和他们走向两辆黑色轿车。
领头那男子回首朝许清如笑笑：“许小姐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傅先生已经在这里安排好了人，姚先生也有人，在这里，没有人敢对你们不敬。”
许清如了然，看来这个姚朝云，是大理一方的知名之人。
她向傅天泽打听过姚朝云的来历，傅天泽只告诉她，姚朝云是南派的元老，只不过这个人神秘得很，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他是因为傅爷爷的关系，才得以见过姚朝云几面。
其他事情，他便不是很清楚了。
但傅爷爷对姚朝云评价很高，说他“高风亮节”，有隐士之风。
只是傅天泽也没有想到，姚朝云和许诲平也有牵扯。
几人搭上他们的车，很快便在大理的“风花雪月”大酒店住下，临近大理古城，从窗户看出去，便能见这所历史名城的热闹景象。
“这大理古城，经过战火，曾经被毁，明朝又在原来的基础上重建城墙，所以也算有点时代了。大理古城里曾经住着一些名流士绅，不过现在，他们的后代都有了其他住处。”
顾筠之站在酒店三楼的阳台上，望着不远处的城墙，心里又些触动。
许清如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笑：“你知道这是什么茶？”
他接过，轻嗅，又喝了一小口，品了品，摇头：“喝不出来。”
“酒店经理说，大理有四种名茶，分别叫‘风花雪月’。其实就是一些花茶。”许清如笑，“你喝的这杯，是长在苍山上的茶花茶。”
“……”顾筠之哭笑不得，这么简单的茶么……
“风花雪月……这几个字，大概也是旅游业兴盛起来后，才构建出来的东西吧。”顾筠之又喝了一口，这茶淡淡的，虽没什么特别，但也算清香。
许清如站到凭栏前，双目望远而去，缓缓开口道：“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构建出来的，只是时间久了，大家就以为它们是原本就有的，以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顾筠之听着这话，知道她可能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果然，许清如啄了一口茶，笑道：“我今天突然听藤井伊织说，青木哲也要找的东西，一直没有找到，是不是原本就没有。我就在想，我们一直要找的‘边郎国’墓葬群，会不会一直就没有？”
顾筠之惊：“清如，这个玩笑……开不得。你可以对我说，但不要在南北派其他人面前说，他们不会认可你这个说法甚至会因此攻击你。”
第379章 大理之行（三）
许清如沉默了好一会，扬起眉眼，盈盈如水：“我当然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所以这个话，我不会乱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饮下杯中剩下的茶水，道：“姚先生和我联系过了，我们还见不到他。”
“怎么？”
“他说，‘大理姚先生’这个名号，还是有点价值的，多少人求见他一面都见不到，他如果轻易见了我们，会让其他人非议。”许清如说。
顾筠之这下更不解了：“那他是什么个意思？请我们来，又不见我们？”
许清如无奈地抬手，拨了拨耳畔的秀发，道：“也不是不见，只是要花点心思。这里的规矩是，要见姚先生，就要经过滇西‘鬼市’的考核。”
“滇西‘鬼市’？你是说买卖古董的那个民间市场吗？”
顾筠之是鉴古圈的人，对于这些行话，他还是很清楚的。
许清如点头：“嗯，我们要到‘鬼市’去，夺得‘头宝’，才能请求面见姚先生。”
“我早听说，大理姚朝云神秘莫测，常年不见人，形式作风也有些古怪，但没想到，原来是这么古怪。好在我上次来这里，没有请求见他一面，不然，我得带着那些考古队教授们，去‘鬼市’走一趟了。”
顾筠之笑着调侃自己，又问：“这次‘鬼市’，什么时候开市？”
“明天晚上。姚先生的人会带我们去。只是剩下的，要靠我们自己了。”
许清如握着水杯，眼眸里的光芒闪闪的。
片刻的沉默后，她问顾筠之：“我想去大理博物馆看看，顾少，你想一起去吗？”
她猜想，既然顾筠之来过大理做考察，那应该是去过这里的博物馆的，有他引路，或许能够见到馆长，私下聊聊。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因此，连询问时的目光，都变得有些闪乎。
顾筠之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我正好许久没有拜访大理博物馆的李馆长，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我们也好和李馆长谈谈。”
果然是善解人意。
许清如笑：“那真是托了顾少的福。”
“不过，我们怕是要带上藤井伊织和汪芷枫了。”顾筠之顿了顿，加了句。
是了。这两个人，一来就把她们丢下，不太好。
许清如没有反对。
*
大理白族自治州博物馆。
大理州博物馆位于大理下关洱海南路，其藏品分为青铜、陶瓷、书画、民族服饰、木雕、大理石等六大类，该博物馆以南诏大理国时期佛教艺术文物、战国至西汉时期农耕生产工具铜锄、白族服饰、木雕本主造像、大理石等藏品为特色藏品。
李馆长许久不见顾筠之，却对他曾经带考察队来大理进行调研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也对这个年轻人赞不绝口，一见面便热情地拉着他，倾吐心里的欢迎之情。
“顾先生啊，您上次给我们的建议书对我们帮助很大啊，这几年，我们在大理有许多重要考古发掘，你看啊，祥云红土坡石棺墓群、宾川平川石棺墓群、剑川中科山火葬墓地、洱源白沙土坑墓地、大理风情岛土坑墓地……”
第380章 大理之行（四）
“这些地方出土的文物，我们都还没有分类入馆，还需要你们这些专家学家给出些建议。但我们的博物馆，藏品少，结构零碎，还需要许多努力啊……”
李馆长一边带着几人穿过广场，向展馆走去，一边略有遗憾地说道。
顾筠之眸光落在博物馆的房檐上，认真而诚恳地说：“大理这个地方，历史文化悠久，历史遗迹多，文物有鲜明的地域和民族特点，甚至是独一无二，有些藏品就算拿到世界各地去展出，也能够让人惊艳。只不过，因为地理位置偏僻，我们对边疆考古的工作和成果也还不够重视，所以目前和其他博物馆的交流还少。我觉得，或许可以朝这个方向改善。”
李馆长连连点头，跟着身后的藤井伊织凑近许清如，轻声问：“顾先生很……嗯……很……”
她苦思冥想那歌词，许清如笑着接了一句：“很professional.就是，很专业。”
“对！”
藤井伊织兴奋地开口，引得李馆长回头看了看顾筠之带来的一个助手和三个女孩，皱眉笑：“顾先生，你这一下子带了三个姑娘来，哪一个是你的心上人啊？”
大理人一向直爽好客，心无遮拦，想着什么，就问什么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顾筠之窘迫，还没回答，便听到汪芷枫抢话道：“李馆长说笑了，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难道是这位小姑娘？”李馆长哈哈大笑。
顾筠之头疼，道：“李馆长，没有的事……”
他说着，绅士地请过许清如，介绍道：“这位是许清如小姐，是傅天泽的太太。”
傅天泽的名号，李馆长当然知道，当初顾筠之来大理，还请了傅爷爷做介绍人，傅劲松的孙子，谁不知道？
李馆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傅太太，抱歉啊，我这最笨。”
他是在为刚才开顾筠之的玩笑而道歉。
许清如摇头：“李馆长不用介意，我与天泽，和顾先生都是好朋友。”
李馆长哈哈笑了片刻，领着几人进了博物馆。
有李馆长的带领，几人更加深刻地了解到大理博物馆的展品情况。
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到南诏、大理国时代，从青铜器，到玉器金器，大理博物馆的展品都展现出滇地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不同之处。自由一番独特性。
藤井伊织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一件件看过去，惊叹：“原来大理的历史这么长……美国那个时候，还是荒地吧……”
她感叹完，小心翼翼地问李馆长：“请问我可以拍照吗？”
李馆长笑：“没问题没问题，这里的展品都是公开的，网上也有照片。不要开闪光灯就好。”
藤井伊织谢过了，开开心心地，拿着她的单反相机去拍照。
李馆长正带着几人观看滇地出土的青铜贮贝器，有些疑惑地看看藤井伊织的身影，问：“这位藤井小姐，在美国长大，但好像更像日本人？”
顾筠之道：“可能家学一直是倾向于日本文化。”
“哦……”
李馆长没再纠结，继续向几人介绍青铜贮贝器。
第381章 发现端倪（一）
“贮贝器呢，是我们滇地比较特别的青铜器，这一类青铜器只在西南地区出现过，中原地区没有。贮贝器啊，就是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存钱罐我们发掘这些贮贝器的时候啊，当时贮贝器里有大量的贝类，甚至都满溢出来了。”
李馆长兢兢业业地介绍，许清如听了，笑：“看来是大贝，在贮贝器里生出了小贝。”
“哈哈！没错，就是这样的。所以从这一点我们也知道了，滇地以前用的货币类型，主要是贝类。但是这里不靠海啊，那么也就是说，这里曾经和印度等一些沿海国家有来往。”
李馆长继续解释道。
这也就是考古和文物的价值所在，可以通过一样物件，探寻物件所在地区、所在时代的文化历史，风土人情，来往贸易等等。
文物不是死的，只要用心去探求，便能读懂文物所述说的故事。
许清如眸光闪闪地看着这些贮贝器，脑海中晃过的，是父亲那一件“二牛一蛇青铜贮贝器”。
虽然都是贮贝器，可许清如总觉得，父亲那个，和这些都不太一样。
想了想，许清如决定问一问：“李馆长，对青铜贮贝器我不是很了解，它们在制作工艺或者形态样貌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李馆长沉了一口气，认真说道：“制作工艺上，也是范铸法，只是塑造的形象不一样。滇地这些贮贝器，大多都是狩猎、祭祀的场景，出现最多的，就是牛和蛇这两种动物，因为牛和蛇是当时的图腾。我们是稻耕文物，牛是很重要的伙伴。”
许清如脑中一个激灵：“是水牛？”
李馆长点头：“嗯，水牛。所以你看，牛的角很长很尖。”
他指着其中一个贮贝器说道。
许清如心里一个咯噔。
父亲的那个贮贝器，牛有问题。
虽然和水牛的样貌相似，但仔细看去，便会发觉细节上的差异。
那根本，不是水牛。
许清如只觉得有些晕。
“清如，你怎么了？”
顾筠之见她晃了一晃，担忧地问，想伸手去扶她，但最终还是收了手回来。
“我……没事，大概没休息好。”
许清如扯了一个借口。
父亲是用那个“二牛一蛇”贮贝器来证明“边郎国”的存在的，但现在贮贝器出了问题，可能并不是赝品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赝品，那么只能说制作的年代不同，但说到底，是对真品的仿制。
可仿制出来的青铜器，至少在样貌上不会有什么差别，那怎么可能，做出来的不是水牛？
这只有一个可能性，要么这个赝品粗制滥造，要么就是……
真品造的，也不是水牛。
如果真品造的不是水牛，也就是说，真品不可能是滇地出土的青铜器。
那“边郎国”的存在……
许清如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努力地为这件事找一个借口。
说不准，只是赝品没造好而已。又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个“真品”，父亲的那个贮贝器就是原创的，这并不能推到“边郎国”存在的可能性。
或许这样想，她心里会舒服一些。
第382章 发现端倪（二）
一早上的博物馆之旅，几人收获不少，尤其是藤井伊织。她开开心心地整理出那些照片，存在移动硬盘里，说要拿回美国，跟她的老师同学们分享，和她的家族分享。
顾筠之其实想呛她一句，你家族的人，恐怕拥有的材料，比你多多了。
可看她那样兴奋的模样，他还是保持沉默。
午后，阳光有些炙热，但九月份的大理，已经有些凉爽了，从苍山吹过来的风，携带凉意，扫过整个大理古城。
许清如悄然出了门，在不算多的人流中穿梭，感受这个边疆古城的韵味与悠扬。
穿过古城热闹的主街道，绕过一条街巷，宁静的老巷子里，家家户户门前花团锦簇，绿枝垂下。
许清如沿着墙根走过，欣赏一路的风景，觉得这里的景致，和曲靖的又很不一样。
和昆城的又不一样。
恍惚间，她想起傅天泽带她去的那家礼服店，深藏于老巷之中，那感觉，似乎和这里有些相似。
如果傅天泽现在就在自己身边，那一定……
很美好。
这么想着，许清如取出手机，想发一条信息给傅天泽，然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阻止了她。
现在，纽约时间应该是凌晨三点。
她咬咬唇，抓了抓手机，还是决定收起来。
可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傅天泽”三个字映入眼中。
“……”
她接起，皱眉：“这么晚，你怎么……”
话没说完，便听到那个人带着疲累的声音传来：“小如，我想你了。”
小如，我想你了。
大半夜的……
许清如正好走到一户人家的墙根下，这户人家种了好大一棵三角梅，枝叶出墙来，垂在路边，印下一片阴凉。
许清如躲进了阴凉里，抓着微烫的手机，眼眸也有些烫。
“哦……”
良久，她就回了这么一句。
傅天泽在那一头轻笑了一声：“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
许清如懊恼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才抓到他话里的关键，问：“你……你是醒了所以给我打电话吗？”
傅天泽只是软声软气地“嗯”了一声，听那声音，确实是刚醒来。
怎么有人半夜三点就醒的？
傅天泽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是太想念她，睡觉都不安稳，迷迷糊糊地醒来，便迷迷糊糊地给她打了电话，跟她说想她……
能在醒来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这种感觉，实在过于美好。
“今天做了什么？”他问。
许清如依旧躲在树荫下，抬头看湛蓝的天，悠悠交待：“早上和顾少去了大理博物馆，见了李馆长……”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行踪，把心里关于“二牛一蛇”贮贝器的疑问说了，最后有些不确定地问：“天泽，要是‘边郎国’真的……”
真的不存在，那么他们做的这些，是不是就毫无意义了？
傅天泽知道她的意思，满不在意地说：“不存在就不存在，我们也不会少块肉。小如，做人要豁达一些。”
豁达一些……
许清如扁扁嘴，每次都让她豁达一些。
可她还是纠结。
或许她需要一些成长。
第383章 各有所思（一）
两人说了将近半小时的话，许清如好不容易才把傅天泽赶去继续睡觉，挂了电话，靠在墙面上发呆。
从姚朝云出现后，她便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在父亲的计划里，到如今，开始怀疑“边郎国”的真实性……
或许，她一直都在一个更大的局里，他们所有的人，都不过是局里的棋子。
只不过，棋子又怎样，至少，有傅天泽。
有他在，她心甘情愿在这个局里。
而此刻，大洋彼岸的傅天泽，坐在灯光昏暗的床头，握着刚挂断电话的手机，眸光暗淡下来。
他静静坐了好一会，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
里面放的，是许清如的体检报道。
那个笨蛋，体检过后，就好像想不起来这件事了，竟然不曾跟他拿过这份报告。
傅天泽指节捏着这份白纸黑字的报告，脸色也像这夜一般，沉下来，阴郁而寒凉。
窗外的城市灯光，辉煌璀璨，这座世界第一大城市，即使到了深夜，也能绽放它的热情和喧闹。
一道一道的灯光晃过，斑斑点点的零星落下，划过那些字迹。
傅天泽的目光落在“血型”一栏上，眉间的不安与难受久结不散。
她是O型血。
他记得，许诲平是AB型血……
许诲平，你到底在计划什么？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心？
静夜久沉，无人能给答案。
*
趋于傍晚，许清如抓着手机，有些神情恍惚地在古城的大街小巷里晃，心里暗暗地骂傅天泽。
都怪他，一个电话过来，搅得她心神不宁的。
一个转角，斜斜的夕阳照耀过来，许清如抬手挡了挡，而后看到光中闪出两个人影。
是顾筠之和藤井伊织。
“嗨~许小姐，真的是你！”藤井伊织相当开心。
哦。
许清如看了一眼顾筠之，猜想他这是在带藤井伊织逛古城呢。
她也笑：“你们也出来逛逛吗？”
藤井伊织点头：“嗯！这里和我去过的……中国的……地方，都不一样，很特别。所以我请顾先生带我出来，看看。”
许清如了然，眸光一闪，问：“汪小姐没有出来吗？”
顾筠之沉着声音道：“她说她有事，出门去了。”
许清如一听，便知道话里的意思。
汪芷枫这么“离队”，说不定是去找什么特别的人。
比如“六蠹门”的人。
许清如看了一圈，胡寂生也没来，心下有了猜想，看向顾筠之，用眼神传达一个意思：你让胡寂生跟过去了？
顾筠之果然接收到了她眼神里的意思，点头，却不语。
藤井伊织可没注意这些，她的目光又被街巷旁卖小玩意的小摊子吸引了，奔过去。
一个穿蓝布衣裳，扎着头巾的阿婆，蹲在在墙角，在卖竹条编织的蚱蜢。
藤井伊织蹲在小摊前，小心翼翼拿起一只竹蚱蜢，扬向顾筠之：“顾先生，你看这个……像真的一样！”
阳光正好透过蚱蜢，照耀在她的黑色短发上，扬起一层光晕，她灿烂的目光也融在这阳光里，闪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第384章 各有所思（二）
“呵……”顾筠之不由自主地，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他淡淡地开口：“你小时候，也很喜欢这种小玩意。”
许清如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这话是对她说的。
是了，那年她去北京，和他在故宫博物院里玩，他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些甘草，给她编了一只小蝴蝶，活灵活现的。
她笑笑：“你编的小蝴蝶很好看，没想到一个男孩子也这么心灵手巧。”
顾筠之的眸光有些褪色，他想，他有些遗憾。
如果我们重逢的时间，再早一些，或许你能更了解我……或许，我可以为你编织更多的蝴蝶……
只可惜，没有这个如果。
顾筠之只是片刻的失神，而后走到藤井伊织身侧，从衣袋里取了钱包出来，礼貌地问阿婆：“请问多少钱一只？”
“十块，两只十八。”阿婆咧着嘴笑道。
顾筠之指节抽了一张十块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取了一张二十，弯身递给阿婆。
“我要两只，不用找了，谢谢您。”
顾筠之付了钱，挑选另一只蚱蜢，走到许清如跟前，笑：“这一只给你。”
许清如微怔，但还是很开心，笑着接过那只蚱蜢，抬手碰了碰它的脚。
“活灵活现的。”她笑道。
“顾先生，谢谢你！”
藤井伊织很快就明白了，顾筠之帮她买了这只竹蚱蜢，一双眼睛更加明亮了。
“你们二位是女孩子，我一个男孩子，总要哄女孩子的吧。”
他说完，又觉得说这话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看了许清如一眼。
许清如并没有很在意，只是笑笑：“顾少一直细心体贴。”
她收起那只蚱蜢，小心翼翼放在随身带的挎包里，问：“你们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
藤井伊织赶紧点头：“好啊好啊！有什么……好吃的！”
顾筠之想了想，说：“这里有家‘杏花村’，做的都是大理白族的特色菜，不如我们去尝尝？”
两个女孩都没有异议，几人便找了路，一路寻到“杏花村”。
“杏花村”虽然只是一家普通酒楼，但环境还算清幽，进门的地方，摆设了一些盆景，还有一只鹦鹉挂在梁子上，时不时叫一声。
几人选了楼上的座位，靠着窗，看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大街。
“这条街叫人民路，晚上的时候，会很热闹，有不少小摊摆出来，买一些手工制品，也有卖小吃的，要体验一次吗？”
顾筠之给两个姑娘倒了菊花茶，问道。
藤井伊织自然是说好的，许清如想了想，她的晚上，那就是傅天泽的白天了，那个时候他该起来了……
万一他找她……
许清如轻笑：“那你们俩在这里玩，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怎么样？”
顾筠之眼中的光有些暗，但没说什么。
菜很快上齐，木瓜鱼，玫瑰花炒蛋，三鲜汤，五谷杂烩，烤乳扇，凉豆粉……
都是大理的特色菜。
几人开动，许清如看见那道木瓜鱼色彩鲜艳，鱼肉鲜香，想也不想，拿着筷子便要去夹。
几乎是一瞬间，顾筠之迅速撤走那道菜，脱口而出：“你有胃炎，不要吃辣。”
许清如的筷子愣在了半空。
第385章 各有所思（三）
她自己都忘了……
傅天泽不在身边，没人监管她吃不吃辣，喝不喝茶，她便放飞了自我。
她悻悻地收回筷子，尴尬地笑：“还是顾少细心，我……我确实还是不要吃辣。”
她也不是娇气的人，只是这次来大理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问题，耽搁了正事。
“我喜欢吃辣！”藤井伊织笑嘻嘻地说，顾筠之便把那道木瓜与换到了她面前。
只是心里越发忐忑了。
他刚才的行为，几乎是下意识的……
顾筠之啊顾筠之，你不能再这么放肆了。
一顿饭吃得不紧不慢，吃完了，太阳已经要落到苍山后了。
许清如告别两人，独自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顾筠之看着天色渐晚，人群拥堵起来，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追上许清如：“天色有些晚，我先送你回去。”
许清如不解：“不用了吧……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顾筠之继续坚持：“清如，天泽不在，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很难向他交待。”
如果再出现上次曲靖的事情，他真的没有颜面去见傅天泽了。
“哦！天快黑了，路上也不安全，许小姐，我们先和你回去……”
藤井伊织也跟了过来。
许清如想想，没有再坚持，依了他们去。
*
夜色中的古城，城中是热闹不已的喧哗与灯红酒绿，酒吧一条街遥遥传来歌声与乐器敲打的声音。
背着古城，慢慢走去，街巷越来越安静，灯光也越来越安静。
顾筠之一直默默地跟在许清如身后，不近不远。
路边的灯光照耀下来，投射下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下长长的剪影。
顾筠之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那两个影子上，心头微微一动，移步在侧，手臂的剪影与她交叠在一起。
这样交叠的两只手，让他的心中升腾起一种遗憾后的满足。
或许这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不能去做什么，也不能去想什么。
可他现在，却想放肆一次，就在这夜色中，放纵自己去倾心在这个影子上。
念及此，他的唇畔竟然掀开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想起了那年冬天，他们都还小，都还只是孩子，两个小小的身影，沿着故宫朱红色的城墙，一步一步地走。
而后天上飘起了白雪。
抬起头，便能看到白色的雪花飘落在朱红色的城墙上，白与红相互辉映。
很美。
此刻，顾筠之眉间染上了去不掉的愁绪，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夜空中，挂着的那轮月。
很朦胧。
一心一意专注在“影子”与回忆中的顾筠之，并没有发现，在他身侧，另一个影子也在向他靠近，也在渴求着与他的接近。
原本走在他前方的藤井伊织，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跟到他身后，默然地看着顾筠之，看他挺拔温润的背影，看他一步一步，默默跟随许清如，心头升腾起一种情绪。
道不明的，却能牵扯她的心。
她生性单纯，但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明白这种“牵扯”，叫“动心”。
可她不能放任自己“动心”下去，因为她和顾筠之之间，太遥远……
第386章 各有所思（四）
藤井伊织这么胡思乱想着，忘记了保持和顾筠之之间的距离，一个不留神，撞上了在前方突然停下脚步的顾筠之背上。
“嗯！”
藤井伊织痛呼一声，有些尴尬地揉着额头，退了两步。
顾筠之回首，皱眉：“藤井小姐，你没事吧？”
他真是奇了怪了，藤井伊织刚才明明是走在他前面的，什么时候跑到他后面去的？
“没……没事……”藤井伊织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去，看到路灯下街道旁，蹲坐着一个小男孩，他面前摆着一张方形的蓝布，蓝布上摆着一些银色饰品。
看来，这是顾筠之停下脚步的原因。
这时许清如已经走过去，在小男孩面前蹲下来。
“小朋友，你是在卖这些东西吗？”许清如问。
小男孩“嗯”了一声，说：“姐姐，买几个吧，都是我们大理的雪花银，很好看的。”
大理最为有名的银，便是雪花银。但这些年旅游业发展起来后，在市面上已经很少能买到正宗的雪花银了。
许清如并不是很纠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雪花银，只是问他：“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
小男孩眼露惊喜，低头把东西数了一遍，仰着头，掰着小指头，口中喃喃自语，算了一会，说：“一共一百块。”
这蓝布上放着的银饰，少说也有十几件，有手镯，有耳环，有吊坠……花样很特别，是大理白族特有的图案，就算不是真的银，也值这个钱了。
许清如没再说什么，取出钱包，准备掏钱。
“清如，我来吧。”
顾筠之上前，准备帮她买下，被许清如阻止了：“这些我要自己买，有用的。”
有什么用？
顾筠之不明白。
许清如付了钱，小男孩为她把银饰都装起来，叠起那张蓝布，再三谢过她，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藤井伊织已经回过神来，凑到两人身侧，问：“许小姐，你买这么多，是礼物吗？”
她的意思是，是不是准备送给别人的。
许清如笑：“算是礼物吧。”
她开心地看着那些银饰，心里有了打算，连眼眸都亮起来，轻声说了句：“这里应该有打制银器的地方……”
顾筠之听到了，便了解了：“你是想打银器？但这些东西，未必真的就是雪花银。”
许清如笑：“顾少，这点识别能力我还是有的，它们确实是雪花银。”
她这样自信的笑着，神采飞扬，那双眼睛，那一张脸，就像是洋溢了阳光一般，美丽无比。
顾筠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自信的许清如。
原来如此。
原来，她还会辨认银器。
他眸中闪现了一抹赞赏的光芒，又问：“你买了这么多银饰，可以打大件银器了。”
许清如摇头：“并不需要这么多。”
她说完，低头，从中挑出了一对手镯，把剩余的递给藤井伊织，道：“藤井小姐，这些小玩意，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藤井伊织受宠若惊，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接过来，惊喜道：“真的都送给我？谢谢你，许小姐！”
看她那模样，是喜欢得不得了了。
许清如笑着点头，把银饰都给了她，小心翼翼握着那对手镯，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第367章 各有所思（五）
顾筠之想起今天下午，他买给她的那只蚱蜢，她也只是放进了随身挎包里，可这对手镯，她却贴身带着，不禁好奇心上涌，问：
“清如，你要拿这对手镯，打什么银器？”
许清如眼中闪过无比灿烂的光芒，幸福与慧黠交织，但最终只说了一句：“这个就是我的秘密了。”
那样神采奕奕的模样，让顾筠之不得不猜想，这与傅天泽有关。
呵，是了，最近她的所有好心情，似乎都和傅天泽有关。
顾筠之不再言语，笑道：“我认识一个专门打制银器的师傅，在古城附近，他不像古城里那些有名头的师傅，但我敢说，他的手艺，一定比他们都好。”
这意思，是打算给许清如介绍会制作银器的师傅了。许清如当然是大大方方地接受，朝顾筠之感激地笑：“那就麻烦顾少引见了。”
顾筠之点头，却又听到藤井伊织有些疑惑不解地问：“你们说的打银器，是什么？”
“就是把这些银器都融化了，锻炼出银，再重新打出我们想要的饰品。”顾筠之解释道。
“哦……我知道了，就是金属锻造工艺。”藤井伊织总结道。
确实是，金属锻造工艺。
*
大理的夜色已深，许清如坐在床头，抓着手机，屏幕滑开了又锁上，反反复复，辗转难安。
她是特地回宾馆等傅天泽的电话的，可到现在，一条信息都没有。
她想打给他，又怕他正在忙碌，生怕打扰到他。
许清如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傻。
他们不是夫妻吗？怎么现在，她就像是个恋爱关系还没确定的小女生，每天不停地猜想，倾慕的男孩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自己主动找他会不会不合适……
没救了。
许清如哀叹一声，取出今天买来的那对手镯，握在手里，思绪有些飘远。
结婚当日，傅天泽为她戴上了那么“硕大”的结婚戒指，她一直存放在卧室最隐蔽的地方，那枚戒指太显眼了，她总觉得戴着出门，实在招摇。
所以，她今天买下这对雪花银手镯，是想请人打造一对银戒指。
她的，和他的。
也许是很廉价，可毕竟与众不同，以后等有机会了，他们再去珠宝店挑一对戒指……
说起来，她没有给她的新郎准备婚戒……
想起这些事，许清如便更加思念傅天泽。
放好这对手镯，打开阳台的门，靠在栏杆上，看着朦胧夜色，吹这凉爽夜风。
隔壁阳台传来一些响动，顾筠之竟也来到阳台上乘凉。
他们五人五间房，她和顾筠之的房间挨在一起，两间房的阳台之间，只隔了一道宽窄适宜的空隙。
“清如，没睡么？”
顾筠之看到许清如也站在阳台上，开口问道。
许清如的思绪，从月色回转到顾筠之身上，点头：“嗯，睡不着。”
“呵……是在担心明天‘鬼市’的事情，还是在担心天泽？”
一语戳破心事，许清如也不隐瞒，轻声说：“都有。”
顾筠之了然，温温和和的声音响起：“上次在机场和天泽匆匆告别，说实话，我也挺想他的。他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总是那么无所不能，但人都会累的。”
许清如深表同意：“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太累了，可我什么都不能帮他。”
顾筠之眼中的眸光闪了闪，再次提起那件事：“所以，你想在鉴古圈拼出自己的地位，好去帮他？”
他猜想，许清如打定主意，甚至想努力成为南派掌门人的决定，大概很大程度上，与傅天泽有关。
第368章 各有所思（六）
许清如再一次抬头，目光流向朦胧的夜空中，隐隐约约的情绪在她眉宇间荡开，有些忧伤，有些祈盼。
许久，他听到她清浅好听的声音传来：“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我想帮他，不想一直活在他的保护下。但还有别的原因……”
“顾少，南北派今时不同往日，‘六蠹门’的势力，不知道已经渗入多少，连赵家这样的南派大户，都已经倒戈……上次南北派用丁子鼎的事情为难傅家，我想，应该也有‘六蠹门’的推波助澜吧。”
“他们就这样隐藏在南北派之中，猝不及防的，要给我们这些人以打击。如果我还选择置身事外，总会觉得……很惭愧。”
“南北派的水，该清理清理。”
她最后的话，轻飘飘地入了顾筠之的耳，却让他为之一振。
他一向明白，傅天泽爱恋许清如，为了她甚至有些“魔怔”。可他一直疑惑，傅天泽到底爱上的，是许清如那些方面。
不像他顾筠之，傅天泽与许清如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意，也没有根深蒂固的恩怨纠缠，可他竟然就这样，被她深深吸引。
直到现在，顾筠之有些了然了。
傅天泽和许清如，他们彼此身上都有一种光芒，对责任的担当，对正义的持守，哪怕负重前行，也不想置身事外。
顾筠之明白了这一层，眼眸有些疼。
他今天竟然还“龌龊”地沉没于那两个影子的“相叠”。
在他们面前，他俨然成了一个“小人”。
念及此，顾筠之喃喃说了一声：“对不起。”
细微的声音，却被许清如捕捉到了。
她不解：“嗯？怎么了？”
顾筠之回神，扯开话题：“哦……我是想起你今天买的那些银饰。你最后不是只拿了一对手镯？怎么全都买了？”
许清如淡然道：“那个小男孩，如果不卖完这些东西，他是不会回家的。”
顾筠之又疑惑了：“你……怎么知道？”
“这个孩子，肯定是从白天摆摊到现在，所以才会在那么僻静的地方。他也不懂得买卖，应该是听了家人的话，要在原地一直待着，待到东西都卖完了，才能走。不然，早就到热闹的大街上去摆摊了。”
许清如说得有理有据，顾筠之却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到这些，于是又问：“你好像很清楚这些事。”
她只是轻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顾筠之看不到她眼底的苦涩，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是呵，她很清楚这些事，因为她曾经，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那个时候，她或许只有七八岁吧，被大姨赶着，到天桥上卖花，卖不完不许离开那个地方……
她忽而便想起了，她和傅天泽的那些往事。
那时他们在一起不久，傅天泽牵着她逛大街，在天桥遇到一个小女孩，可怜兮兮地说，大哥哥，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
许清如心里一动，把这段往事告诉傅天泽。那个时候，只不过是带着“讲故事”的情绪，并没有多少悲春伤秋，可傅天泽听后，掏了身上所有的钱，把小女孩手里的花全都买下了。
她惊诧无比，傅天泽却只是笑着说，如果他早一点遇到她，遇到那个再天桥上卖花的小清如，他一定把她的花，都买下来。
顺带，把她买回去。
这个人，说话总没个正经。
可这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总能让她，念念不忘……
甚至在许多的人生选择上，会以他为灯塔，一步一步地，去靠近他。
第369章 滇西“鬼市”（一）
滇西“鬼市”。
名为“鬼市”，只不过是延续下来的名称而已。这民间古董交易市场，全国各地比比皆是，如今管理与运营已日渐完善，也算是个正规的交易市场，有正经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买卖双方也能遵守交易规则。
只是由于交易物件的特殊性，“鬼市”里的规矩总有些不同。
譬如买一样物件，买家得看准了眼，银货两讫，出了这个地方，那可就不能回头找茬了。良心卖家自然不会糊弄人，但总有那么些偷奸耍滑的。
买卖双方也心里有数，说是交易，但其实就是考验鉴古本事的地方。
滇西“鬼市”每逢闰月十五便会开启一次，偶尔有珍稀的物件出现，会提前通知各大买家，好让这些大买家有时间筹集资金。这些珍稀的物件，多半便是“鬼市”上的“头宝”。
要赢得“头宝”并非易事，每次“鬼市”开市，只有一件“头宝”，于市场关闭前迎上“鬼市”的中心平台，有意向的卖家可进行粗略鉴定，交了押金，便开始竟宝。
这“竟宝”与拍卖会上的形式不同，拍卖会上只需堆钱，价高者得，可这“竟宝”，你得说出个所以然来，明明白白地说出这物件来自何方，什么时代，有什么珍稀之处，为什么值这个钱。待到卖家赞同了，才能带回“头宝”。
许清如一行人，在姚家几位助手的带领下，提前登记了，获得进入“鬼市”的资格。当天傍晚七点，“鬼市”开市，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大理苍山脚下走去。
备足钱款这种事，自然是由顾筠之来担待，只是众人都不知晓，今天的“头宝”，这位“鉴古新秀”许清如和这位“京城顾少”顾筠之，究竟谁能够鉴定而出。
至于藤井伊织和汪芷枫，大概是来凑热闹的。
那天顾筠之让胡寂生悄悄跟踪汪芷枫，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汪芷枫吃饭跟着来，目的尚不明朗。
滇西“鬼市”的入口在苍山山脚下，绕过一片丛林，林中开阔处，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哦……这里好热闹，就像书里写的一样。”藤井伊织闪着明亮的眼睛，跟在几人身侧，安耐不住兴奋的情绪。
顾筠之笑：“书上？什么书？”
“《中华古董之谜》，是关于……中国一些文物和文物的买卖，是很久以前，有个美国人到中国，发现了，就写下来。”藤井伊织用她越来越顺溜的中文解释道。
顾筠之了然，又说：“我倒是很感兴趣，他是怎么写的。藤井小姐，如果你愿意，可否借我看看？”
藤井伊织开心点头：“嗯嗯！没问题。”
说话间，几人已经于“鬼市”入口处验证完身份，领了入场牌，存好手机，过了安检通道。
按规矩来说，进入“鬼市”后，是不能携带手机的，以免泄露了一些“宝贝”的信息。当然也不能携带危险用品，毕竟是人群聚集区。
“许小姐，我们就送你们到这里，剩下的事情，得由你们自己去做了。今晚‘头宝’九点左右出现，在中央平台，你们可以早做准备。如果有什么除鉴宝之外的事情需要我们帮忙，随时到服务台呼叫我。”
姚家那位管事的说完，便带着几名助手离开。许清如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再看看“鬼市”上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竟然有些紧张。
第370章 滇西“鬼市”（二）
顾筠之见她眉间紧蹙，脸色有些发白，笑道：“清如，不用太紧张，你连丁子鼎都能鉴定出来，我相信你的能力。”
许清如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攥着手里的入场牌说：“今晚的‘头宝’，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关于它的任何信息传出。”
这一次的“头宝”，确实与以往不同，以往多多少少会有些信息流出，买家也好做准备，可这一次，流出的只有几个字：稀世珍宝。
许清如很担心，万一是书法字画，她根本鉴定不来。傅天泽不在身边，无人可以帮她作弊……
她感觉到一种浓烈的孤独感，可她还是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在鉴古圈，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
她总会成长的。
藤井伊织不解了：“今天，不是顾先生来……identify？”
顾筠之无奈地看了许清如一眼，没说什么。
许清如也没说什么。
姚朝云指定了，必须是许清如拿下“头宝”，他才会见她，她才能拿到父亲留给她的东西。
所以，顾筠之爱莫能助。
两人这么神色沉郁的模样，让藤井伊织更加疑惑了。不过，她很快便被“鬼市”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吸引了。
古董字画，青铜玉器，钱币印章……从古至今，几乎无所不有。
藤井伊织来到一个小摊子前，拿起一尊石雕观音，皱着眉头看了看。
“哟，大妹子，好眼力，这个是唐朝时期的石雕观音，很值钱。”
摊主见有人光顾，兴冲冲地起身招揽。
藤井伊织凝神看了会，依旧皱眉：“唐朝？可是这个腐蚀degree，不像是唐……那么远。”
摊主虽然没有全然听懂藤井伊织的意思，但那句“不像唐”听得明明白白的，立马收了笑脸，道：“大妹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看你该不会是个外国友人吧？咱中国的东西，你啊，不怎么懂咧。”
顾筠之几人很快就跟了过来，听到两人的谈话，几人都有些讶异。
顾筠之和许清如都以为，藤井伊织只是对中国文化有所了解，可她刚才所说的话，分明就是在“鉴定古物”。
顾筠之不由自己，上前一步，拿过那个石雕观音，问道：“藤井小姐，你刚才是说，你从这个观音的腐蚀程度，猜测它可能不是唐朝的东西？”
谨慎起见，顾筠之用英文又问了一遍。
藤井伊织点头，用英文道：“这个是有公式的，可以根据物件表面的腐蚀程度，来推算它距离现在的时间长度。”
顾筠之更加诧异了，一抹钦佩的神色在他眼底升腾起来。
用公式推导物件的年代，这种方法不是没有人用过，也并非藤井伊织独创，让顾筠之诧异的，是藤井伊织年纪轻轻，竟然可以将这个理论付诸实践，只不过稍稍观察了一下这个观音，便知道它距今的时间长短。
看来，这世间藏龙卧虎之辈甚多。
许清如也由衷感叹藤井伊织的能力，这段时间与她相处下来，愈发了解这个姑娘的美好，也愈发看到她的闪光点与潜力。
如果她不是青木家的人……
如果……
顾筠之神色复杂地看了藤井伊织一眼，放下石观音，笑：“我们走吧。”
第371章 滇西“鬼市”（三）
摊主却不服气了，上前一步拦住几人，有些生气地说：“哎~我说大姐大兄弟，你们这……拿着我的观音看了半天，说我这东西是假的，这就不厚道了吧？我还要做生意的。”
顾筠之轻声一笑：“老板，这东西，确实不是唐朝的物件，只是样子做得似模似样，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些年头。”
摊主更加急了：“这怎么就不是唐朝的东西了！我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倒来的，人家可说了，是在一个唐朝大墓里挖出来的。”
得了，唐朝大墓挖出来，这不是“倒斗”么？
顾筠之略略拧眉，耐心地跟他解释：“你看这观音，虽然有唐朝观音造像的特点，但这些线条，衣带褶皱，太过于平滑规律，可这观音头像，线条又粗糙的很，一看便是拼凑起来的，所以技艺手法不一样。”
顿了顿，他又说：“老板，好在这东西是赝品，要真是唐朝大墓挖出来的，你这可是贩卖‘黑货’，想去局里蹲几天？”
摊主听顾筠之这么有模有样的话，抖了一抖，心下明白，今天是碰上明白人了，赶紧收起石雕观音，展露出谄媚的笑：
“哟，我有眼不识泰山，多亏大兄弟提醒。多谢多谢！”
顾筠之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去，倒是许清如，有些呆地看了看摊主摊上另外的物件，思绪有些飘。
顾筠之见她久不跟上来，回头看了她一眼，问：“清如，怎么了？”
许清如目光有意无意瞥过一直沉默的汪芷枫，道：“没事。我们走吧。”
可顾筠之却看出来，有事。
于是趁着汪芷枫和藤井伊织去看一些古董小物件的间隙，顾筠之悄悄退了几步，和许清如退到角落里，问：“你是看出什么了吗？”
许清如想了想说：“那个石雕观音，虽然造赝技术不算高明，但这种移花接木的做法，像极了‘六蠹门’的方式。我大致看了他摊子上其他东西，有的物件，如果不仔细鉴别，根本看不出是真品还是赝品。”
“你是怀疑，‘鬼市’上也流入了‘六蠹门’的东西？”顾筠之神色中染上了担忧。
许清如点头：“这也不难想，‘六蠹门’的东西都能流入拍卖市场，何况是‘鬼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我刚刚只是有了一个想法，或许‘六蠹门’的东西，是从‘鬼市’开始流通，买家买走后，再把物件放入拍卖市场，这样，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这样，从制作到流通再到出手，一切确实顺理成章了。
顾筠之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思考，思考出一条路径，问她：“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想法？”
许清如抬眸忘了顾筠之一眼，笑：“顾少，你现在是会读心术了么？”
“读心术倒不会，只是我有点小聪明，你觉得呢？”顾筠之也开了个玩笑。
许清如收敛笑意，认真地与他说：“确实还有其他想法。我爸爸……他是从滇西‘鬼市’上得到那个‘二牛一蛇’贮贝器的，也许他也在‘鬼市’上发现了‘六蠹门’的东西，更有可能，他想追查什么，所以后面一切的事情，可能都是……”
许清如说到这里，住了嘴。
第372章 滇西“鬼市”（四）
她心口一阵疼，想起那天得知贮贝器明显的造赝痕迹，猜测父亲甚至把她纳入他整个计划中，情绪上有些无法平静，一股寒凉之意由脊背而生。
可顾筠之能猜到她想说的话。
后面一切的事情，可能都是许诲平的计划。
故意写一篇造假的学术论文，落人把柄，故意让人知道他“盗卖丁子鼎”的事情，被拘留审查……
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不惜赌上自己的名誉，甚至性命，也要完成这个计划？
顾筠之同样陷落在沉默中，目光落在脸色愈来愈苍凉的许清如身上，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稍稍抬起的瞬间，却已经放下。
“清如，我们先不要想这么多，先拿下今天的‘头宝’，再看看姚先生怎么说。”顾筠之说道。
许清如回神，点头。
藤井伊织和汪芷枫也正好游逛完了，兴冲冲地走来。藤井伊织手上，还端着一个小木雕。
“藤井小姐，你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是要把我们的宝贝，‘运输’出国么？”顾筠之目光早已看了一遍她手里的木雕，并不是什么文物，就是个当地特色的木雕制品。
藤井伊织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调侃，但还是脸色一红，说：“我……我不会的……”
她确实不会。
在进入滇西“鬼市”之前，顾筠之和许清如几经思考，要不要带她进来，万一她看中了什么古物，买走了，那就是要带到美国的。
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
但藤井伊织再三保证，她只是来“长长见识”，绝不会买任何东西，连登记的时候，都让“鬼市”的管理人员特地备注，她不能进行买卖交易。
藤井伊织红着脸，把小木雕递到顾筠之眼前，大大方方道：“我是买来送给你的，这个木雕，不是以前的东西……是现在的。”
顾筠之眼中的光一紧，惊讶地问了一句：“送给我的？”
他仔细看着藤井伊织手里端着的那只小兔子木雕，灵巧可爱，栩栩如生。
“嗯……顾先生送了我一只蚱蜢，这是……回……回……”藤井伊织卡了半天，终于卡出一声“回礼”。
顾筠之嘴角的浅笑荡开而去，温柔的神色蔓延在他的眉宇间。
他礼貌地接过兔子木雕，诚恳地说了声：“谢谢，我一定好好收藏。”
藤井伊织很是满意这个结果，笑靥如花。
她笑了，可有的人却笑不出来了。
汪芷枫全程看着两人互动，总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插不进话，也没有人理她。
这下，她的心情极度不好了。
找了个机会，汪芷枫凑近顾筠之，有些幽怨地说：“顾少现在难道喜欢这种女孩？”
顾筠之不解：“什么？”
“装纯的，不谙世事的，浓眉大眼，呵呵。”汪芷枫说得阴阳怪气的，那用词，看起来是好的，听起来却充满刺。顾筠之原本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但今天他心情大好，竟然有空思考了片刻，思考出汪芷枫的意思，一抹嘲讽的笑意浮上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