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今朝有你,今朝醉(4)
“赵十九,你赚到了吧?”
她就坐在赵樽身边,声音很低,他自然听见了。
“为何这样说?”
扫视了一眼围在火堆边上的人,眼看都是熟人,她才侧眸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儿,“恭喜你找了一个世上最全能的女人。上阵能战,下厨能干,做得了贵妇,当得了丫环,医得了痔疮,烤得了全羊!”
“上床呢?”
她大言不惭的夸奖着自己,赵樽的问题却不温不火。
“……赵、十、九!”
夏初七抬起油腻腻的手,真的好想在他尊贵无波的俊脸上留下几个油腻腻的手指印,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握紧了。被火烤过的手,很温暖的,这样一握,发现他的手却是凉的。
“你冷啊?”她问。
“不冷。”他低下头,看着她眸中的火花跳跃。
她怕被旁人看见,想要缩回手,他却握住不放,那指尖的力量让她的手指不由自由的有些发软。
“殿下胆儿好肥,竟然敢当着这样多人的面乱来?”
“略肥一二而已,阿七不必介怀。”
他答得淡然,夏初七差点吐血,白他一眼。
“脸皮厚到如此境界,殿下已然世上无双,小生佩服。”
“不敢不敢。”
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低低调侃,篝火边上的其他人也没有闲着,自取了烤得金黄油亮、清香鲜嫩的羊肉切吃了,谈笑风生不止。夏初七略略扫了一圈,除了元祐之外,几个将军参将都在,东方大都督也在。
只是他今儿的情绪好像不太高,虽然那张漂亮的脸仍是挂着笑。所幸在用了她自制的金创药之后,那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看着他,夏初七突然有点后悔。
当时拿药怎么忘了先宰他一笔?
“楚侍卫,这样盯着本座意欲何为?”
她想着银子多看了两眼,东方大都督就像得了指令,径直坐了过来,笑吟吟的语气,让赵樽的面色顿时难看了,不等夏初七答话,他就“挥刀”宰了出去。
“东方大人,今日这全羊宴,本王与阿七出了力,出银子的事,恐怕得大都督来。”
轻“哦”一下,大都督不解地眨下凤眸。“殿下何意?”
赵樽看着他,淡然地道,“不瞒大都督,本王让郑二宝去买羊的时候,是依大都督的名义买的。且是……赊账!”
看着东方青玄漂亮脸上霎时浮上的异色,夏初七“噗哧”一声,不厚道的笑了出来。赵十九啊赵十九,这样缺德的事儿,他不仅干了,还干得这样理所当然,看把东方美人给气得……
“殿下……”东方青玄顺势坐下,就坐在赵樽身边儿,一声低叹:“殿下能给青玄请客的机会,青玄感激不尽。可下次,能不能提前告之,青玄也好筹备银两,免得落下一个买东西还赊账的名声?”
赵樽看向他,压低了嗓子,“东方大人错了。本王说你出银子,却并非说是你请客。客自然还是本王请的,我家阿七的金创药,价值何止千金?拿几只羊相抵,给你算得很便宜了。”
“哈哈!”
低低发笑的是夏初七。很多时候,其实她真的很恶趣味儿的喜欢看赵十九和东方美人儿斗法,那感觉说不出来的萌。原谅她是一个腐女,觉是他俩要是好上,真的好般配。
转念一想,她目光微缩,递给赵樽一句。
“那这个银子,算是你欠我的?”
赵十九哪肯吃亏?轻轻拿过她手中刚割下的一块羊肉,放入嘴里,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低冷笑,“你连人都是本王的,何况银子乎?”
“……”
“爷只是帮你讨回该讨的银子而已,不能便宜了外人。”
“……”
翻着白眼儿,夏初七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免发笑。而就在他们三个人说话的时候,篝火边上其余众将,已经喝得微醺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兄弟们,来,吃酒,吃酒。”
“来,干了这碗。”
“格老子的,吃了今晚,哪晓得下回还有没有得吃。”
“放开肚子整!”
听着朗朗的笑声,映着暖融融的火花,夏初七抬头看向了天空。最近都是好天气,月光下的卢龙塞很美。原就坐落于两山之间,左侧是梅山,右侧是云山,此时,银辉覆盖着大地,营中篝火处处,酒香阵阵,烤羊的香味儿勾引了大家的馋虫,火光分散在营中各地,笑声绵延了好几里。
她发现好久没有今晚这样轻松过了。
从穿越过来开始,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见识过阴谋与杀戮,也经历过惨烈的战争,更遭受过别人的万里追击和刺杀。与人斗过智,也与人斗过勇,未来也许还有更多的变数等着她去披荆斩棘,但是今晚,她应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屏除杂念。
拿过酒碗,她眸子璀璨如星,明亮地望向了赵樽,笑靥掠起,敬了他一下,又看见了他边上的东方青玄,也冲他笑了笑,举了举酒碗。
“来,二位,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赵樽突然低了声,“今朝有你,今朝醉。”
夏初七有些羞窘,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口,却被他反手一握,她心跳如麻,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去。东方青玄看见两只交握的手,莞尔一笑,长袖微抬,遮了脸,仰头喝酒。
“你看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夏初七低斥了一声,刚一抬头,就看到好久不见的元小公爷过来了。他的手里牵着一个女人。没错儿,就是用“牵”的,那个女人恢复了北狄公主的打扮,正是乌仁潇潇。
她的身上被绳子绑着,嘴也被堵着,绳子的一头攥在元小公爷的手里,被拉得跌跌撞撞,样子好不狼狈。可元小公爷就像没有看见似的,无视于她的怒目,满脸春风,风流倜傥地在夏初七的身边席地而坐,然后把牵着的绳子缠在自己的手臂上。
“阿七,给哥来一块羊肉。”
夏初七看着他这阵势,面部肌肉不着痕迹的跳了跳,又瞥了一眼乌仁潇潇,看着她在这么多“男人”的面前,以公主之尊,被元祐这样子侮辱,突然有点儿不落忍。
第480章 今朝有你,今朝醉(5)
“表哥……”
她递上羊肉,压低了声音,劝他。
“至于么?人家好歹是个姑娘。”
“姑娘?”元小公爷瞄了一下乌仁潇潇愤怒的眼睛,低低说,“那是你没有见到她整小爷的时候。表妹,你信不信,要是小爷我落到她的手里,她会用比我狠十倍百倍的手段来招呼小爷。”
“得了嘛,你这样厉害,哪会落到她的手里?”
这个马屁拍对了,元小公爷嘚瑟了一下,挑起唇角来,“阿七你甭在这儿好心,你是不知道那娘们儿的狠辣。她差点就毁了小爷一辈子,你懂不懂?我整她一下怎么了?”
夏初七知道男人都把命根子的事当成天大的事来看待,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决定闭嘴算了。
可元小公爷显然没有就这样完事的意思,他狠狠扯了一下绳子,扯得乌仁潇潇站立不稳,腾地一下倒在了地上,这才满意的起身,笑眯眯地走过去,拽了她起来,扯开她堵嘴的破布,笑眯了一双丹凤眼。
“想吃吗?叫一声爷,赏你。”
“我呸——”
乌仁潇潇是个性子烈的,一口唾沫喷在了他的脸上。元祐面色一变,气到了极点,顺势将手里的一大块羊肉塞入她的嘴里,使劲儿捂着她嘴,眼睛冷到了极点。
“你很想找死?”
“有种杀了我……唔……”
乌仁潇潇浑身微颤,生涩的汉语不太清楚。
“小爷还治不了你?”
元祐眸子里全是杀气,手劲儿越来越重,乌仁潇潇双手被绑,身上也绑得像颗粽子,如今嘴巴被羊肉塞着,直插丶入喉端,惹得她直犯恶心,眼睛里顿时冒出了泪花,却又吐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元祐,那愤怒像是恨不得生生撕了他的肉。
“小公爷!”
眼看围坐的男人没有一个人阻止,夏初七终是忍不住了。她喊了一声,走过去抓住了元祐的胳膊,又放低了声音。
“表哥,给我个面子好不好?就这一次!求你了,行不?”
元祐眼里怒意未散,可夏初七的表情严肃,意思也到位了。他了解她,她一般不求人,如今下软求他了,他要拒绝,确实不给她脸子。
慢腾腾松开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指着乌仁潇潇。
“看在阿七的份儿上,小爷今儿饶了你。”
他转头坐回了篝火边上,没有再回头。乌仁潇潇吐出嘴里的羊肉,瞪着他的后脑勺,气得浑身直颤抖。
夏初七叹了口气,过去低低与赵樽说了一句,就带着乌仁潇潇往马棚方向去了。
从开平过来,乌仁潇潇和她的两名侍女都被关押在马棚里,夏初七送她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儿还坐在稻草上,有几个兵士在看管。见到乌仁潇潇回来,她们扑过来大声喊着“棍叽”,纷纷落泪抽泣。
乌仁潇潇却没有哭,只是昂着下巴看了夏初七一眼。
“我不会感谢你,是你抓的我。”
夏初七轻咳了咳,“各为其主,你怪不得我。”
“我也不会怪你,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换了我,也会那样做,甚至比你更狠。”
“呃”一声,夏初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淡淡一笑,“我表哥那个人性子就那样,你不必与他计较。好在今晚大将军就要送你回去了……”
“不计较?”乌仁潇潇打断了她,目光凌厉起来,满是恨意,“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这个事夏初七还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脑子里几乎霎时便产生了“捆绑,皮鞭,滴蜡等等”不太健康的词儿来。
可她满是好奇,乌仁潇潇像是气到极点,牙关紧咬,嘴皮抖动着,却是说不出口来,只是白皙的小脸儿涨红着,眼圈儿有些红,“他是一个恶魔,混蛋,杀千刀的。若是有一天他落到我的手上,今日之辱,我必定千倍万倍的还给他。”
“呃……”
夏初七似是而非的僵硬一笑。
这种事儿,她不是当事人,不能让人家“相逢一笑泯恩仇”,毕竟不是谁都可以说忘就忘的。只不过嘛,她稍稍想了一下,觉得元祐会落到乌仁潇潇手里的机会不是很大,也就敷衍地笑了笑,替她松了绑,吩咐兵士好生看管着,就离开了马棚。
可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乌仁潇潇会一语成谶。
在后来的后来,元祐真的落在了她的手里,她却落到了他的心上。再后来的后来,他们居然会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儿,取名叫着“元潇”,长得也圆圆滚滚,很是可爱,真像一颗元宵。夏初七后来回忆今日,也是醉了。
亥时,酒酣肉罢。
子时,营中主帅大帐中,常日未脱戎装的赵樽若有所思的等待着。不一会儿,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了,进来的人走路极快,风尘仆仆的身影,夹杂着夜晚的冷风,进来二话不说,先抱拳拱手施了一礼,他才抬头看着赵樽。
“殿下,末将来迟。”
“是迟了,羊肉都吃光了。”
赵樽的面色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说罢,他招了招手,让陈大牛坐在了案几边的椅子上。
“情况还好吧?”
陈大牛乐了乐,又皱起了眉头来,似有不解的看着他,“殿下,俺领了十万大军驻扎在喀喇沁,就等您的命令了,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今时不同往日,等朝廷圣旨到了再说。”
“俺还是太明白,我北伐大军出征已有两月,陛下给了您调兵虎符,也给了您决策之权,现下哈萨尔就在大宁,俺们两面夹击,合围大宁,即便不能悉数歼灭,把哈萨尔撵回草原,胜算也很大呀?”
赵樽没有马上回答,吩咐郑二宝进来为他斟了茶,才遣退了众人,看了陈大牛一眼,淡淡说,“大牛,且不说哈萨尔没有想象中的好打,就算我等拼死一战,赢了,他可以再退到潢水,背靠北狄,届时,北狄军的补给线源源不断,可我军的粮草军械补给,太慢!”
陈大牛不是个蠢货,惊了惊,抬眼看了看他。
第481章 激战!(1)
“殿下的意思是说……?”
赵绵泽如今把持着朝政,洪泰帝出于栽培之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几乎不怎么过问政事。如今陈大牛也是知道,原本该在上月底到达开平的粮草军械补给没有如期过来,此时贸然北进确实不太明智。
他犹自想着,赵樽突地又问。
“你盘点没有,营中箭矢粮草的情况?”
陈大牛眉头微蹙,黑脸有些凝重,“若如今与北狄殊死一战也是有的。可是,若粮草补给再不过来,最多支撑两个月,将士们的吃喝都成问题。不过,两个月时间再怎么说也该到了,若是不来,咱也不能向百姓征粮啊。”
“征粮,老百姓有吗?”
“是,战区的老百姓逃得逃,走得走,剩下来的人穷得都他娘的勒裤腰带了……殿下,可有上奏要粮?”
赵樽眸中情绪复杂,“奏折递上去了,等回音。”
“娘的,这事换到以前,是绝无可能的。”陈大牛骂了一句,又生气地看向赵樽,“先前人人都说皇长孙仁厚,会是一个治理天下的好皇帝,俺如今看啊,这厮就没长什么好心眼儿,要是换了殿下你……”
“大牛!”赵樽截住他的话,“不许胡说。”
陈大牛是一个直性子的男人,闻言索性放下茶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上的战甲在帐中“铿铿”作响,他的言词也十分恳切。
“殿下,俺跟了你这些年,俺是个啥样儿的人,你是晓得的,荣华富贵俺没有想过,贪生怕死更不是俺的性子。今儿就把这句话撂在这里,俺陈大牛处于什么位置,永远唯殿下马首是瞻,只要您一声令下,不要说攻打大宁,即便您要整个天下,俺拼着一死,也要替您打下来。”
赵樽神色微敛,好半晌儿没有说话。
久久,在烛火“噼啪”的轻爆声里,他走到了陈大牛面前,双手扶了他起来坐好,声音沉沉。
“但愿不要有那天。”
陈大牛叹一口气,“那如今,俺怎样做才是?”
赵樽淡淡看过来,“原地驻扎,等待消息。”
陈大牛点头称是,没再就那个问题多说什么。又聊了几句旁的军务,赵樽想了想,探手将案上的一封信拿过来递给了陈大牛。
“这是驿使昨日送来的,京师家书,你的。”
轻“哦”了一声,陈大牛接过信来,颠来倒去的瞧了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把它递还给了赵樽。
“俺不识得字,殿下您给念念……”
赵樽瞄了他一眼,眸子微微一沉。
他面前的陈大牛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敢拼敢杀的少年男儿了。如今的他封了侯,赐名为“相”,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也有了征战一方的本事,可他的本质还是没有变,对他的信任,一如往常。
没有多说什么,他把信拆开。
“是菁华的信。”
陈大牛眉心微微一跳,“她说啥了?”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赵樽低低地念完,撩了她一眼。陈大牛却像没有看见,自个儿默默地念了一遍,又皱着眉头,“就没了?”
把信笺放回了封里,赵樽递还给他,“没了。”
“哦。那,殿下,俺回喀喇沁了。”陈大牛脸色不太好看,情绪也有些不好,连该有的礼节似乎都忘了,悻悻然地垂着头,都没有向赵樽行礼,就径直出了营帐。
看着他的背影,赵樽慢慢地沉下了眸子。
“郑二宝!”
郑二宝赶紧掀帘入内,“爷,你吩咐。”
淡淡看了他一眼,赵樽沉声吩咐,“去告诉元祐,依计划,把人送去药王庙。”
“是!”
郑二宝正准备出去,赵樽沉吟一下,又把他喊回来,低低吩咐了几句,又说:“多带些人,注意戒备。”
夜色深浓,营中篝火已灭,偶有几支巡夜的火把,也无法再照亮整个大营。酒肉之后,营中还飘着香,在卢龙塞的一处营帐中,一个清冷颀长的身影背光而立,身上的袍影被烛火照得美轮美奂。
“都准备好了?”他问。
“是,属下已派人埋伏在药王庙。”
一个人单膝脆在他脚边儿,甚是恭敬。
“好。”那人出口的声音,泛着凉意,却又带了一丝笑,“杀了她,不留活口。”
虽说是放人,可元祐在马棚带了乌仁潇潇出来,也没怎么与她客气。她的两个侍女都没有捆绑,却没有饶了她,仍是一路捆绑着,就着浓重的夜色,一行人举着火把出了营房。
“元祐,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听了乌仁潇潇低低的叫骂,元祐骑在高头大马上,低笑着俯视跟得踉踉跄跄的她。
“哎,早知道,小爷该把你嘴堵上。”
“你堵啊。有本事你最好杀了我。”
“你别以为小爷不敢?”捆她的绳子就在手里,元祐拽她过来,低下头去,笑眯眯看着马下面色苍白的女人,呼吸喷在她的头顶,“信不信,小爷真能弄死你?”
“真不信你敢这么男人?”乌仁潇潇斜睨,瞄他。
看到两个人一路吵着走,偷偷随了元祐去“送人”的夏初七实在受不住了,她打马过去,踢了踢元祐的腿,直冲他挤眼睛。
“表哥,今儿月好风好人也好,简直就是良辰美景嘛,动不动就杀杀杀的多煞风景?我可听人说过,在月亮下猖狂没什么好事儿。赶紧的,让乌仁上马,送了人回去好睡觉。”
“行,给你面子。”
元祐冷哼一声,拎了乌仁潇潇,拽住她腰上绳子,放在了马上,将她拦腰一抱,往马屁股上一拍,纵马奔在了前面,狠狠玩了一回马术,又颠又跳的好不潇洒。
只可惜,乌仁潇潇是草原上长大的姑娘,骑马那就是小菜儿。他的动作若换了骑马低段位的夏初七还有可能惊叫几声,乌仁潇潇却只是冷笑。
“幼稚!”
“小娘们儿,真是不怕死?”元小公爷脾气大了。
第482章 激战!(2)
“你不敢杀我!你们将军没有下令。”
“不敢杀你,我可以玩你。”
“你不是都玩过了?还有什么稀奇的招儿,使出来啊。”
“……”
几句话被她给堵住,元祐气得脸都黑了,死死捏住她的腰,直到她疼得抽气出声才罢手。这乌仁潇潇是个蒙族姑娘,是从小放养出来的女子,真不若中原女子的端庄静淑,仔细一想,元小公爷突然发现,她的身上很有几分楚七的“野性子”,一念至此,他眉梢弯了一下。
“知道小爷玩过你,就懂点事儿。若是回了北狄嫁不了人,记得回头找小爷,小爷的后院宽敞得很。只要你嘴乖,给你一个暖床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很多人都说想娶我,你猜他们后来怎样了?”
“嗬,真稀罕,还有人敢娶你?”
“本公主是草原第一美女!”她怒了。
“哦,原来如此,后来他们怎样了?”
“都死了!”
“哟喂。”听她说得严肃,元祐轻声发笑,“那是他们傻呗。小爷我啊只想玩玩你,娶?做梦呢。”
乌仁潇潇也笑,语气阴阴的,“所以,你一定会比他们死得更惨。”
“行啊,小爷等着,看你有什么好玩的死法。”元祐一双丹凤眼儿里全是风流不羁的笑。很久以后,再看着天上依旧皎洁的月亮,他才知道,原来人真的不能在月亮下猖狂,世上有一种死法叫做——求而不得,生不如死。
浩月挂长空,晚风逐马蹄。
青山幽,夜雾浓,一行人骑马的速度很快,没花多少工夫就到达了与哈萨尔约好的药王庙。夏初七先前一直落在后面,看到了月光下的庙宇,她顿时一震,打马赶在了前面。
据说这药王庙里是供奉的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等药王,作为医家子弟,古医传人,她对药王庙有些敬畏。今儿除了跟来凑凑热闹之外,顺便拜祭药王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可以放开我了!”乌仁潇潇在马上挣扎。
“叫声爷,就放。”元小公爷仍是死不要脸。
瞥着他月光下清俊的面孔,乌仁气得嘴唇直颤,可双手一直被反绑,她动他不得,只能咬着牙低骂,“一会儿我便让哥哥的人杀了你。”
“他们不敢杀我。”
轻松跳下马,元祐狠狠一拽。
“下来吧你。”
乌仁潇潇几乎是被他拖下来的。
这个药王庙年头有些久远了,远离了城镇加上战乱几乎没有了香火的供奉。里面的陈设也有些老旧,像是许久都不曾有人来过了,蜘蛛网尘封了大殿,几棵高大的槐树遮了院子,阴影浓重。夏初七最先进入大殿,只见朽掉的供案上,积满了灰尘,供案下的破碗里,几张有没有燃尽的纸钱,在夜风中翻飞。
整个庙宇,显得鬼气森森。
“人呢?出来。”
药王庙里空无一人。
元祐在外面喊了一声,没有听见回应,稍稍有点儿奇怪。夏初七四处逛了一圈,蹙着眉头,走出了庙门,眼睛一亮,从庙门残破的木板上发现一个他们先前忽略的纸笺。
“表哥,你看。”
她喊了一声,元祐和随从也纷纷看过去。
只见木板上用短刀插着一张纸,纸上写了几行字。
“南晏兄弟台鉴:太子有令,敌我之间,为免发生冲突及不必要的误会,还是不见面为好。请南晏兄弟把乌仁公主留在药王庙即可。待你等离去,我等随后领人。”
想想这个考虑倒是很周到,尤其这个药王庙如今是大晏控制区,北狄人就算过来了,也不好明目张胆。而且,双方不见面也免得给赵樽惹麻烦,元祐略略考虑了一下,摆了摆手。
“行了,把她们留下,我们走。”
他没有为乌仁潇潇松绑,但能够暂时脱离他的“魔掌”,乌仁潇潇看上去是求之不得,长长松了一口气。夏初七却是觉得好不容易过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自然不肯就这样走,她瞄了元祐一眼。
“表哥,你们在外面等我两分钟,我去给祖师爷们上炷香就来。”
元祐嗤她一声,“快点。”
夏初七以前不怎么迷信,当然,现在也不算很迷信。可自从有了穿越这事儿之后,她对有些东西就莫名多了敬畏之心。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潜心研究去掉额头刺字疤痕的办法,可试了很多种药物,效果都不太明显。所以私心里,她想去拜一拜药王。
略略扫了扫灰,她点燃了香蜡,默默跪在供案前破旧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低低轻念。
“各位祖师爷在上,小女子乃金篆玉函古医传人,今日得见祖师爷的真容,心甚喜之,请祖师爷保佑小女子早日试验出祛疤养颜的好法子,倾国倾城,呃,不不不,太贪心了不好,这个倾国倾城要求高了一点,那就先去掉疤痕好了……”
烛火在风中摇曳,她念完,重重磕头。
磕一下。
抬头,为了表示诚心,她又磕了一下。
再抬头,她磕了第三下。
磕头的时候她一直是闭着眼睛的,第三下磕完,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抬头时,眼风一扫,霎时愣住。
先前殿内几乎没有呼吸声,她一直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而就在刚才的惊鸿一瞥里,她看见了供桌帷幕下的几个人影。
没有犹豫,她随即抽刀,厉声一喝。
“什么人?出来!”
夜晚的声音传得很远,加上她的吼声极大,殿外的元祐等人听见了,迅速地往里面冲来。可是很显然,蒙面人的数量不止供桌下的几个,一听行迹暴露,药王庙大殿的瓦砾上,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口哨声。
说它是口哨,其实也是命令。
紧接着,围墙和瓦上埋伏好的弓箭手出动了。一阵冷箭如雨点般射向了元祐等人。
“有埋伏!”
元祐大喝一声,挥刀挡开了箭矢。临出发之前,他得了赵樽的吩咐,带过来的人不少,大约有二三十个,可即便如此,对方早有准备,又占据了有利地形,几乎就在冷箭出来的刹那,就有三名金卫军中箭倒地。
第483章 激战!(3)
“保护好公主。”
他又高喊了一声。
从第一波冷箭射过来的方向,他就发现了,那些人的目标不是金卫军,而是乌仁潇潇。听了他这一吼,几名金卫军已经迅速冲上了墙头,可对方明显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身手极好,功夫极高,两拔人顿时缠斗在了一起。
大殿中的夏初七很奇怪。
她那一声喊完了,那些黑衣蒙面人,纷纷从供桌和药王雕像后面蹿了出来,可等她拉开了打架的姿势,他们却根本就没有动她的意思,很快就从殿门口蹿了出去,目标确实很明显,正是元祐拽在手上的乌仁潇潇。
突然间她恍然大悟了。
哈萨尔怎么可能让人把乌仁潇潇放在这里?肯定是这些人调虎离山,想把他们弄走,再来杀乌仁潇潇,这样也不会惊动赵樽。而哈萨尔来接应乌仁的人马,只怕如今也被拖在了半路上。
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来不及考虑太多,她跑出大殿外的院子时,地上已经有了几具尸体。其中包括三名金卫军两个黑衣蒙面人,还有乌仁潇潇的两个侍女。
火把都灭了,看不见鲜血。
可空气中,却似乎浮动着血腥味儿。
幸而元祐的速度极快,功夫也不错,在你死我亡的刀光剑影中,他与金卫军将士们挡住了扑上来的黑衣蒙面人,把乌仁潇潇给围在了中间。
大概看了下情形,夏初七飞快地抢步过去,也加入了与蒙面人的战斗。可她的功夫三脚猫,也就抽冷子搞个偷袭还成,在人多数众多的情况下,真刀真枪的拼命,她真不在行。
她手心里捏出了冷汗来。
然而,就和刚才大殿中一样,那些蒙面人好像都不想动她,纷纷绕开了她打,尤其是她加入了战斗之后,屋顶上放出来的冷箭明显少了,就像怕伤着了她一样。
太奇怪了!
她琢磨着“擒贼先擒王”,眼睛很快瞄上了黑衣人中间一个身形极瘦的蒙面男子。她发现这个人是头儿,总用不同的暗号指挥旁人。可没料到,她几次想冲上去,都被他避开了。
他不想杀她,还故意避着她。
除非是她的熟人,不想她死。
“元祐,割开我的绳子。”混乱之中,乌仁潇潇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蒙面人,低声儿呐喊了一句。
“你想得美!”
元祐眸子里带着冷光,挥手劈开了差点射到乌仁潇潇脑门上的冷箭,唇角带着特别可恶的笑容,“小娘们儿,你就好好祈祷小爷我没事儿吧。小爷我要有事,你只好陪葬了。”
乌仁潇潇气喘不已,声音有些着急。
“你割开绳子,我可以打。”
“小爷就喜欢看你吓得一脸青白的样子,好好享受吧。”话落,又一只利箭从房顶射向了乌仁潇潇的面部。她面色一变,偏头躲过,大声叫嚷。
“元祐,你个杀千万的。”
“不要怕,小爷不会让你死的。”
元祐嘴上不要脸的调侃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嗖嗖嗖”风雨不透的攻向了那个眼神儿锐利的黑衣蒙面人,招招都是致命的要害。看得出来,元祐功夫不俗,能成为金卫军的右将军,他打架的本事与他吃喝嫖赌的本事基本上也可以成为正比。
缠斗中,场面上难解难分,算是平局。
可金卫军不急,对方却明显焦急了起来。
一个蒙面黑衣男子沉下了嗓子,声音在风中越发凌厉,“大晏的兄弟们听着,我们只想杀北狄鞑子的公主,我们只想为父老报仇,大家都是大晏人,你们走吧,不要误伤了。”
元祐冷笑,“你们这么多人,围杀一个娘们儿算什么本事?”
“北狄鞑子毁我家园,我等必杀之而后快。”
“杀你们的北狄人在大宁,你们去杀啊?”
“你们真不放手?”
“有小爷在,你们休想得逞!我说你们是哪一拔的人马?躲在暗处偷袭放冷箭,算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
听了元祐的话,几个黑衣蒙面人对视一眼,像是不想再耽误时间了,冷笑一声,沉沉低喝,“兄弟们,既然军爷不给面子,咱们也不要畏首畏尾了,杀!杀了他们,干掉北狄公主。”
“是!”
对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人,而且与擅长攻城掠地的金卫军不同,他们更讲究小范围的团队配合,刚才似乎真的未尽全力,在这一声吼叫之下,刀剑相接的“铿铿”声更加猛烈起来,攻击的速度比雨点还要密。从单兵作战的武力上来说,黑衣人明显胜了金卫军兵士一筹,加上他们人数更多,元祐一行人明显不敌。
“留下北狄公主,你们走,我们绝对不追。”
“放屁!”元祐的脸色极是难看,“小爷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今儿把话撂在这儿,要想宰了她,就得先从小爷的尸身上踩过去。”
“那就对不住了!放箭——”
暗处的弓箭手,加上近处的黑衣蒙面人,金卫军渐渐不支,可他们今天来的任务就是要将乌仁潇潇安全交给哈萨尔的人,自然不能任由她死于蒙面人之手。在缠斗中,元祐也看出来了蒙面人诡异的忌惮着夏初七,低低喊了她一声。
“阿七,速度骑马回去请支援。”
“明白。”夏初七冲他点了点头,正待从蒙面人围攻的圈子中脱逃,可显然对方不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进攻的速度越来越快,生生把她围在了里面。
“元祐!”
乌仁潇潇突然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夏初七大骇,回头一看,只见因为她的离开,蒙面人少了顾及,屋顶上几支冷箭急快地射了过去,直扑乌仁潇潇的面门,元祐挥刀格开几支,可最后一支却没法回刀挡开,他大吼一声,抬起左臂,生生一挡。箭尖从他左臂上没体而入,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小爷救了你一命,记好了。”
他低低嗤了一声,把夏初七吓得心脏狠抽。
“表哥,你没事吧?”
“没事,小伤。就是便宜这娘们儿了。”
第484章 激战!(4)
听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夏初七心知伤得不重,左手臂也不算要害,也就略略放心下来。可想想,若不是他用身体生生挡住,那一箭射中的就会是乌仁潇潇的头颅。
“阿七,我送你出去。”
元祐低喊了一声,但他左臂受伤不再方便拉着乌仁躲闪,索性把她身上的绳子往自己身上一裹,硬着头皮将她背在了后背,“不要冒头。”
说罢他背着乌仁冲向了夏初七的方向,要为她杀出一条血路来。可这些人的功夫真是极好,一时半会儿愣是分不出胜负。
几乎下意识的,一个念头冒入了夏初七的脑海。
“杀了乌仁潇潇,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黑衣蒙面人声音很沉,“我们只是要报仇。看来外间传闻晋王殿下与北狄公主有染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了。一个大晏的亲王,一个大将军王,居然为了北狄鞑子不惜杀害自己的子民,实在让我等心寒。”
“你少胡说八道!”夏初七盯着他,眸色锐利,冷笑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蒙面人冷声,“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哦,这样说来,看来你也认识我啊?”
发现不小心被她套了话,黑衣蒙面人闭上嘴不再吭声儿,可手底下攻势越密,就连下达的指令也更为凶狠,“兄弟们,不要再与他们客气,凡是阻挠我们杀北狄鞑子的人,都是敌人。”
夏初七心里有了定案。就在元祐挥刀杀向黑衣人的当儿,她狡黠的眸子一闪,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飞快地从一个蒙面人的腋下钻了出去,又是几个滚翻间人已出去数丈。
时人注重风骨,正常男人不可能会钻敌人的腋下,因此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不要脸的打法,吃惊之中,她已掠至药王庙大门,就要牵马而逃。
“追上她——”
黑衣人大喊一声,正在这时,庙外远远传来了一阵“阿拉阿拉”的喊杀声和吃惊之下的怒吼声。夏初七刚跨上马背,就见一队北狄人冲了过来,从他们火把照耀下的铁甲看来,也是经历了一番恶战才赶来的。
“棍叽!”
他们在呐喊,有惊有喜有怒。
乌仁潇潇调头,目光一亮,大喊,“阿古将军,杀黑衣人。”
看着狼狈的乌仁潇潇,阿古心里一痛,喊声凄厉,“公主,末将救驾来迟……路上被人给截住了,果然有预谋!兄弟们,杀。”
“杀啊!救公主!”
阿古领了一群北狄将士喊叫着围了上来,直接加入了战局。如此一来,夏初七不急着去搬救兵了,直接跳下马来。有了北狄人的加入,战局立即不同了。原先占尽优势的黑衣蒙面人如今两面受敌,被晏军和狄军里外包抄,不由有些怒了。
“大晏军,这是要通敌吗?”
元祐冷声低喝,“放你娘的狗屁。”
打架的时候还吵架,原就是一件浪费精力的行为,眼看不敌,黑衣蒙面人越发焦急,有几个人生生被北狄人的弯刀砍伤了胳膊。夏初七心里一沉,飞快奔过去,看向那个领头的瘦削黑衣人。
“还不快滚!等什么?”
那人看了她一眼,狠狠一咬牙。
“兄弟们,撤!”
情况发生得太快,形势瞬息万变,眼看一群黑衣蒙面人要撤退,北狄的阿古将军浓眉一竖。
“追!杀掉他们!”
北狄军听令,就要追出去,元祐却迅速放下了背上的乌仁潇潇,一把闪着血光的钢刀架在了她的脖子。
“站住!不要追了!”
阿古将军顿步,回头看着他,目光冷厉。
“元将军,什么意思?”
元祐微抬下巴,刀锋抵紧了乌仁潇潇的脖子,一字一顿,声音极冷,“听好了,这是我大晏的地盘,杀不杀由我们说了算,我们大将军王要放了你们的公主,是不想伤害妇孺,并非与你们为友。大晏与北狄一朝是敌,永远为敌,希望你们搞清楚了。”
阿古眸子微微一沉,抱拳。
“晋王仁义,我们太子殿下说,永不相忘。”
“好听的话不必说了。”元祐慢慢收回刀子,垂下手来,一把将仍然捆绑着的乌仁潇潇推给了阿古。
“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战场上见!”阿古冷眼看他,淡淡开口,“告辞!”
卢龙塞里,夜风缭绕。
一道凉风掀起了帐帘的一角,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一个大红色的妖娆身形静静坐着,仔细品着夜茶,像在等待着什么。不多一会儿,一道青衣人影掀起帘子,迅速地闪了进来,扑通跪地。
“大都督,任务失败了。”
坐中的东方青玄猛地抬头,目光一沉,一双凤眸似怒似郁地看了他片刻,慢慢起身走了过去。
“起来!”
青衣人影迅速起身,仍垂着头,“属下无能。”
东方青玄牵开唇角,漂亮得惊人的面孔上,凝满了噙了笑意的寒霜,比外间的夜风更凉,笑声还未落下,“啪”了一声,一个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做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那青衣人没敢喊叫,更没有去捂被打的脸。
“大都督,属下没想到,楚七她也在……属下不好伤她,行动束手束脚,耽搁了时间,北狄人到了,我们只好撤退。”
东方青玄冷笑一声,闭了闭眼睛,撑了撑额头,看着面前的青衣人,声音柔媚而低婉,“这样的任务都会失败,如风,你可真行。”
“属下办事不利,请大都督处罚。”
“如风!”东方青玄低喊一声,突然甩袖一把拂掉了案几上精致的茶盏,在茶水和瓷片的四处飞溅中,他几乎失态的低吼,“是谁告诉你,不许伤她的,谁告诉你,本座不能伤她的?”
如风没有抬头,咽了咽口水,“是属下猜的。”
“猜的!猜的?”东方青玄冷笑,像是自嘲,更像是讽刺,只不知道他嘲笑和讽刺的人是谁。一瞬间,情绪万变,他漂亮的凤眸里浮上一层寒意,仿佛被狂风卷起来的千层激浪。
第485章 激战!(5)
“自己下去领家法,滚!”
如风没有敢抬头看他。
跟随得久了,他了解东方青玄的脾气。
盛怒之下的他,会杀人,他知道。
“是!属下告退。”
如风声音刚刚出口,外面有人进来了。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形,低垂着脑袋,声音也是有些害怕。
“大都督,楚七……找您。”
东方青玄深呼吸一口气,眉头紧蹙,看了看如风,摆了摆手,等他先退出去了,才换上了笑意,吩咐那人。
“让她进来。”
从药王庙回来,夏初七简单替元祐包扎了一下伤口,旁的地方都没有去,直接就找到了监军营帐。如今得了允许,她大步进去,目光死死地定在了东方青玄的脸上,看着他烛火下永远飘忽却含笑的脸,站立良久才问了一句。
“为什么?”
“大半夜跑到男子的营中问为什么,本座倒想问你,为什么?是晋王爷不能满足你,所以找本座来了?”
他的调侃和贬损,夏初七并不在意。不是她大度,而是她这个时候,有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儿想要弄清楚。慢慢地看着他走近,她不请自坐,挺直了脊背坐在他的对面,面色是难得的严肃,语气里的一本正经更加难得。
“你的目的,是为了帮赵樽?”
她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东方青玄微微一愣。随即一双凤眸里波光闪动,潋滟间,露出一个阴阴的笑意来,“原来在你的眼中,本座还是个好人?”
夏初七并不回避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脸。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这样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利益。后来我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能。你留了字条在那里,想要调开元祐,原本就不想与金卫军打起来,你要杀的人只有乌仁潇潇一个。”
轻“哦”一声,东方青玄笑了。
“阿楚你莫非失心疯了?本座听不懂。”
不理会他的反问,夏初七冷笑,接着说:“乌仁潇潇只是一个女人,虽然是一个公主,但她的影响力能有多大?如果你是想杀了她来离间赵樽与哈萨尔,这大可不必。因为大晏与北狄本为死敌,赵樽与哈萨尔永远也做不成朋友,即便乌仁潇潇死在赵樽的手中,除了给赵樽多加一条‘生性残暴,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头衔之外,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而哈萨尔与他之间的战争,不管乌仁潇潇死不死,他们两个都不会手软。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想帮他。”
“异想天开!你怎不去写话本?”
夏初七轻轻一笑,“大都督谬赞了,我若写了话本,你会看吗?”
东方青玄目光微微一暗,眸子里露出一抹讥诮来,“楚七,你还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实话说了吧,我与赵樽之间的交情,还没有好到要去帮他的地步。”
“不必装了。”夏初七眸色晶亮,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东方青玄妖艳美丽的脸孔,“乌仁潇潇死了,对赵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东方青玄,我问你,是不是朝廷准备动赵樽了?他们是不是准备用此事来大做文章,就像当初对我父亲那样,给他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让他失信于金卫军,失信于天下臣民,永世不得翻身?在大军中与北狄公主拥吻,如今又私放北狄公主,还与哈萨尔过从甚密……这几条,被有心人利用,足够了。”
“这些事,你该去问赵樽。”
“我不问他,就问你。”
“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一意孤行?”
“赵樽与你不一样,他是个大男人,他有他的风骨。在他的心中,只有该做与不该做,不会因为受到威胁,就违背自己的意愿。”
“呵!”东方青玄嘲笑一声,面上姿容仍是如花似玉,“这么说来,在你眼中,只有本座不是男人,没有风骨,暗杀,刺杀,无恶不作?”
“对,你不是好人。”夏初七盯着他,声音哑了哑,“你派人截住哈萨尔的人,杀掉乌仁潇潇这都是你的计划。只要乌仁潇潇一死,杀她的人就会变成提前离开的金卫军,这样一来,乌仁潇潇死于赵樽之手,他通敌叛国一说,就不可能成立。”
东方青玄凤眸中琥珀流光,却阴沉得可怕。
“若真如你所说,本座又怎会不是好人?”
“因为你帮助赵樽,只是为了帮你自己。”
“哦?”东方青玄冷笑,“这又有什么说法?”
夏初七看着他,嘴角笑得微微弯下,露出那久违的梨涡来,“哈萨尔和北狄人,比谁都希望能借此除去赵樽。大晏没有了赵樽,北方大门就洞开了一半,哈萨尔的铁蹄就可以一路南下,但这都不是你想看到的,你要阻止事态的发展……”
停顿一下,她莞尔一笑。
“你与北狄皇帝,什么关系?”
洪泰二十五年的卢龙塞之战,以北狄军败走大宁和大晏军队的胜利收官。此战之后,大晏军队取得了开平,永宁以北地区的全面占领。可哈萨尔为人却老奸巨猾,驻守大宁及潢水一线,背靠数个北狄重镇,仍与大晏军队形成强势的对峙。
卢龙塞是一场有历史标志性的胜利。
洪泰二十五年六月中旬,从大晏京师文华殿发出的圣旨盖了洪泰帝的印鉴到达了卢龙塞。赵绵泽以摄政皇太孙名义嘉奖了北伐军的功绩,同时也准了赵樽所奏,对整个北方战乱地区进行了大面积的减免赋税,并且强制乡绅为百姓减租,以恢复民生。
同时,赵绵泽下旨让北伐军分兵两路,从喀喇沁和卢龙塞同时挺进大宁,务必在两个月内拿下大宁地区,将哈萨尔歼灭在潢水,将北狄人撵回草原去。
京师的圣旨到达不久,六月底,北平府派发过来了北伐军到达之后的第一批粮草和军械。
辎重营指挥使夏常与朝廷钦差交接完了粮草,连夜差人从开平运抵了卢龙塞和喀喇沁。并且夏常亲赴卢龙塞向赵樽告罪,说北方各府连续三年雪灾,加上百姓南逃,北平府布政使马成弘说筹备军粮不易。
第486章 赵十九,你想我了没有?(1)
从夏常的嘴里,还得到了一个噩耗。六月中,从南方运过来的粮草,从登州府上船,在运往永平府的途中,在渤海海域遭遇了百年难见的大风浪,数万担军用粮草被风浪沉入了渤海……另外,夏常还说,朝廷急报,正在筹集第二批军粮,大约一个月后就能抵达开平,让赵樽先安抚军中将士。
自古以来,军粮军饷便是军中将士的定心丸。打仗为了什么?说到底也是为了吃饱穿暖,军饷已经两月未发,军粮遭遇风浪,军中将士议论纷纷,饿着肚皮打仗的事,谁也不乐意干。
朝廷给了发兵大宁的期限,可赵樽仍是迟迟没有下令。
七月初,文华殿第二道催兵圣旨到达。赵绵泽以洪泰皇帝的名义,让赵樽务必在七月底以前完成对大宁的合围。
七月中,赵绵泽再次以仁治天下,颁布圣旨,对全国范围内大量减少徭役和赋税。圣旨很快下到各州府,称“朝廷三年不征不役,让天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如此,赵绵泽以“施仁政、省刑罚、薄税敛”而得到百姓好评,各地百姓纷纷跪地对京师遥拜,称颂皇太孙仁厚,体恤民间疾苦。
紧跟着圣旨流出来的,是不知从什么渠道得来的消息,引起民间纷纷谣传,称神武大将军王迟迟不出兵攻打北狄哈萨尔,是与哈萨尔有“勾连”,私交甚笃,传闻赵樽与哈萨尔的妹妹乌仁潇潇暗地生情,卢龙塞,药王庙,各个场景甚至被人编出歌谣传唱,意指赵樽“英雄难过美人关”,一生高才大德,却毁于一个妇人之手。
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堪比瘟疫。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谣传四起的时候,七月底,洪泰帝亲自升奉天殿,当场命大太监崔英达宣读赵樽历年“功绩三十三条”,同时发出诏书,命赵樽协同定安侯陈相合围大宁,与圣旨同期到达的,还有运抵开平的粮草一万担。
八月初一,赵樽在卢龙塞遥拜京师,依皇命代皇帝祭天并昭告天下,誓师卢龙,率十五万大军奔赴大宁,陈大牛亦同时于喀喇沁发兵,准备完成对大宁的合围……
卢龙塞大军开拔的前两天,深夜,夏初七正在位于开平的“兵仗作坊”里,与元祐做最后的检测,准备把这一批最新式的武器运抵卢龙塞,随着赵樽北伐,打响他们的第一炮……
除了朝廷特许的兵仗部门,武器装备是不许私设擅造的。不过元小公爷是一个火器痴,这些年来对大晏的火器装备立下了汗马功劳,洪泰帝一直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睁眼。
当然,他们的兵仗作坊成立了,但没有朝廷的资金支持,如今遇到的困难,就是资金链条问题。
“表哥,这个就叫三发连珠炮,怎样?”
“不错!”
夏初七的手上捂着的是一门铁质的大炮炮筒。看着这乌黑的东西,她的眼睛很亮。元祐在她的边上,正在教几个炮兵装弹、点火和发射的基本知识。
大炮这东西并不是现在才有的,只不过往常神机营的大炮得一放一装,一装一放,而且射程和威力都不及这个改良版的“三发连珠炮”。这个可以一次三发,在时下看来,已经算是神器了。
这个东西是夏初七和元祐领着二十来个匠人研究了近三个月的心血。另外他们还有一批无敌手铳、鸟觜铳、流星炮,可惜由于资金限制,并不能大力推广。这次攻打大宁,他们权当试验了。
“嘭——”
一声炮击,拉回了夏初七的神儿。
在二十来个匠人同时的欢呼声里,她笑眯眯地走近了元祐,“表哥,咋样儿?”
元祐回她一个帅气的笑意。
“厉害啊,我的乖乖。”
嘿嘿一乐,夏初七看着炮弹炸毁的泥星子,从架子上取下两个精巧的护腕来,仔细擦拭着放入了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匣子里,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
“准备出发,卢龙——”
元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她日益秀美的容颜,目光不觉眯了眯。她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还在认真归置她的木匣子,眼神专注而迷离,好像在透过木匣看另外的东西。
很快,她用锦缎把木匣子包住,还系出了一朵花来,看上去像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这个木匣是她找兵仗作坊里的木匠打造的,她自己画的图样,锦缎是她托了开平最好的绣娘亲自绣的,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很认真,与他研究火器一样认真,认真得近乎神圣。
“阿七。”
元祐喊了一声,见她看过来,唇角微弯一下,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哑。两个人相处了两个多月,整天在一起,在这就要奔赴卢龙的时候,一些莫名的情绪好像突然间就跳了出来,来势汹汹,他始料未及,却不吐不快。
“这样精巧霸道的护腕,干吗只造两个?”
夏初七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要让它们世上无双。”
元祐笑了,眼儿弯弯,“图纸可以给哥看看吗?”
夏初七冲他抿嘴一乐,“图纸我都毁了。”
“太不够意思了吧?至于吗?小心眼!”
看出来他眼睛里的“失落”,夏初七“噗嗤”一笑,重新抽开锦缎,打开木匣子,将里面一红一黑两个精造的铁护腕拿了出来,侃侃而谈。
“这两个护腕被我命名为‘锁爱’。在大晏,在历史上,它们都将成为绝版。这代表了我与赵十九的爱情。诺,这一个大的黑色的是给赵十九的,这个小的红色的是我自己用的。明白了吧?不是我小心眼儿,而是象征意义不同,所以不能复制。”
“这样要人命的武器,用来象征爱情,会不会太血腥了?”元祐鄙视地哼一声,又讨好的笑,“如果我拿点儿什么东西来给你交换,可否给我也做一个?”
夏初七冲元祐挤了挤眼睛,“NO,不要贿赂我,再多银子都不成。”
“你想得可真美,小爷会拿银子给你?”
“去,我可没想,你的银子不都搭到兵仗作坊了?你还有银子?”
第487章 赵十九,你想我了没有?(2)
“小姑奶奶,你欺人太甚了啊?我的家当都是被你骗光的好不好?”
“说骗多难听?”夏初七爱不释手地抚了抚那对护腕,又放回了木匣里,照原样子系好锦缎。锦缎上面的花色是玫瑰花,其实有点儿恶俗,可她就是一个俗人,在所有的花卉之中,也就玫瑰代表爱情,因此,她俗气的认为,玫瑰是最适合她和赵十九的。
这三个月来,她与赵樽快要成为“周末夫妻”了。她一直住在开平,整天为了大战和元祐一起做火器研究。赵十九得了时候,偶尔过来看她,差不多一周一次。如今大战终于拉开,她又可以陪在他的身边了,想想,她的唇上不知不觉就挂上了笑容。
“我说阿七,你个庸医把我害得这样惨,做一个护腕来补偿我,很应当才是吧?我这要求又不过分?”两个人从作坊出来,元祐侧头看着夏初七,语气全是笑意,还有不服气。
夏初七微撅着嘴,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我怎么就庸医了?”
“我左手臂上的箭伤,留下那么大一个疤痕?你可不是庸医?”
“你一个男人,计较这么多?”
“废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状若恶心的“呕吐”一下,夏初七顺着气,眨了眨眼睛,然后嘚瑟地笑:“放心好啦,我一定会给你祛掉的。最近我一直在研究祛疤的新药,但是我的疤在脸上,你懂的,姑娘的脸是最金贵的,不能随便乱试药,所以借用你的手臂来做实验最好不过了……牺牲一下啦。”
“得了便宜还卖乖,楚七,世上怎会你这样可恶的妇人?”
元小公爷那张嬉笑怒骂皆不经意的俊脸,微微沉了沉,斜斜瞥着她,像是很不服气。可夏初七却不以为意,压根儿就没有“愧疚”之心,趁着作坊里的人在整理行装,她在自己的包袱里又掏出一盒药膏来,笑眯眯地撩开元祐的手臂。
“来来来,表哥,该擦药了。这个和上次的有点儿不同,我又稍微改良了一下。好处就是气味更好闻了,坏处就是会有一点小痒。”
“会痒?”
“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恐怕不是一点点吧?”元祐蔑视地看她。
“咳!坚持一下也就过去了。你只要心中有信念就行,你想想,等疤痕去掉,你又可以恢复成往昔的白嫩,一双玉臂枕千人,嘿嘿,那痒也就不是痒了。”
“一双玉臂枕千人?你真敢说啊?”
夏初七嘻嘻笑着,“来,不气啊,我亲自给你擦,够义气吧?”
元祐瞥着她,没有吭声儿。
这些日子,他胳膊上的伤疤俨然成了夏初七的药物实验田。
在他的手臂上均匀的涂抹着药膏,夏初七做得很专注。正如她所说,药膏的气味儿很是好闻,几乎没有中药,也没有药物的刺鼻性,有一些淡淡的香味儿,缭鼻,却不尖锐。他吸了吸鼻子,故意凑过去往她身上闻了闻。
“很香,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去!找死啊?”夏初七嫌弃的偏开头,眉头轻蹙,若有所悟的看着他的眼睛,“表哥,我看你最近都吃素,是不是想女人了?要不要趁着去卢龙塞之前,找个姑娘调剂一下生活?”
她问得很认真,问完又垂下头抹药。
“阿七……”
“啥啊?”她没有抬头。
元祐看着她的手在他的左臂上抹涂,涂啊涂啊,抹啊抹啊,慢慢的,他觉得那一处疤痕不仅仅只是痒,还有一些发热。品味着她先前的话,他觉得或许真是太久没有找女人了,才产生了这样不该有的旖旎念头。
“哎!”重重一叹,他闭上眼睛,他不去看她。
可她精致的眉眼还在眼前。亮晶晶的眼,红嫣嫣的嘴……
经历过太多的女人,元祐比谁都清楚,真正够味儿的女人,不是像东方阿木尔那种一看即惊为天人的仙女儿,也不是喝酒喝得头脑发热时随意发泄兽性压在身底的红颜美人儿,而应该是像阿七这样默默的美丽着,生活着,看上去像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可不打扮也能熠熠生辉,与她生活在一起就很开心,越看越顺眼。只要她愿意,可以美冠六宫粉黛,她不愿意,也可以融在万千人群里不打眼。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十九叔才真是生了一双会看女人的“慧眼”,懂得把小草圈养在自己的家里,不让旁人欣赏到她的美好,只独一个人细细品尝。
“什么事说呀?最讨厌被人吊胃口。”
夏初七突然的斥责,拉回了元祐的思绪。
嘿嘿一乐,他丹凤眼一斜,“我本来想说,表妹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但为了不让你骄傲自满,还是决定不说了。”
“真的?不骗人吧?”夏初七眼睛一亮,高兴得眉飞色舞。
她的笑是真诚的,就好像看着她的哥们儿,笑容荡漾在脸上,小小的梨涡像在一圈圈的回旋,语气里有着对他的全然信赖。
在她的眼中,他就是她的哥哥。
元祐心思有点儿飘,像是极受不了她似的,瞥了一下左臂上的药膏,嫌弃地哼了一声,“少臭美了,哄你玩呢,还当真了?”
“滚——”
夏初七生气的拉下他的袖子,没好气地瞪他。
元祐一乐,又生起了逗她的心思,“哎我说,你先前说什么爱情,哥哥问你啊,啥叫爱情?你说比如我俩如今这样子天天在一起,你也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算不算爱情?”
夏初七差点儿被他呛死。
原本想要打击他一下,可想想又严肃了脸。
“我们两个嘛,除了亲情之外,充其量算友情吧。”
“爱情?友情?有区别吗?不都是觉得对方好吗?”
“去!以前你不是号称情圣来的?不懂了吧?”夏初七收拾起药膏,往包袱里一塞,损了他一句,又热心地为他解释了,“最大的区别就是——友情的表达只能在白天,爱情的表达却可以在晚上,在被窝里……”
第488章 赵十九,你想我了没有?(3)
“……”元祐服气了,“你要是个男子,必定比小爷还风流。”
哈一声,夏初七笑了,“玩笑玩笑,我的理解呢,爱情其实是两个人血肉和灵魂的融合。友情里可以掺杂许多东西,爱情却不能,《圣经》上说,女人是男人的骨头做成的,所以爱情之于男女,女人之于男人,男人之于女人,就是对方的骨肉。嗯,差不多就这样了,等有一天,表哥你也识得一个女人,她痛,你也痛,她伤,你也伤,那么,她就是你的爱情归宿了。”
“圣经是什么经?”元祐狐疑地看着她。
“哦,和佛经差不多。”夏初七随口敷衍。
“你写的?小爷没咋没听过?”
“嘿嘿,小意思而已……”
两日后。
夏初七跟着一行带了重型军械的队伍过了滦河,很快就可以抵达卢龙塞了。元小公爷今儿乐性大发,骑在马上一路用玉笛吹奏《醉渔唱晚》,曲意深长,洒脱风流,笛音铺展了一路的夕阳碎金,让本就走得不快的军械队伍,心情都明快了起来。
北方这个时节已经快要入秋,夕阳仍暖,可早晚风凉,夏初七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望向了身边儿吹奏的元祐,心生感慨。
“纨绔子弟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就凭这首曲子……”
挑了挑眉,她停下话来。元祐丹凤眼一瞄,停下吹奏。
“说啊,曲子如何了?”
“就凭这曲子吹得……老子一句也不懂,就可知深浅了。”
“果然不是妇人。”元小公爷甩了甩玉笛插在腰上。
“幸好不是妇人。”夏初七极有女王气概的瞥他。
“小爷也从未当你是妇人。”
“多谢多谢,最好如此!”
两个人正说着,远处背着夕阳光线奔过来一骑,像是赶得有些急,那人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飘荡得像一尾游动的金鱼。夏初七蹙起眉头,眼看那人影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了。
是老孟。
自从上回炸掉了北狄大营的粮草之后,老孟和黑皮就没有再回夏常的辎重营去。这两个人都是十年以上的老兵了,有胆有量,还随夏初七闯入敌营,完成了任务,赵樽很是看重,就留在了营中。黑皮成了一名带兵小旗,老孟则高升了总旗,混得都算不错,可此时老孟何事如此慌张?
不等她问,老孟已经跳下马来,语速极快。
“小齐,大将军要杀小布他们……”
“小布?抓回来了?”
“抓到了!昨晚上抓到的。”老孟一张黑脸很是焦急,抹了一把汗水,“大军就要开拔了,大将军要杀了逃兵……祭旗!”
当初夏初七还在辎重营时,丁字旗的十个人相处的都极为愉快。他们明知道是她晚上敲锅才被夏常穿了小鞋,押送乌仁潇潇去益都,可谁也没有告发她,平时营里的脏活累活,也都不让她做,对她算是不错的。尤其是小布,夏初七与他相处了一个多月,感情尤其好一些。说来小布还是一个孩子,谎报了年龄,其实还不满十四岁。
可是……
叹着气顿了片刻,她眉头蹙了起来。
“老孟,战时逃兵,按律当斩。”
“我知道。”老孟是一个老兵,自然比她更懂得规矩。但是,咽了咽口水,他的声音却哽咽了,“小齐,小布这个孩子,是个苦命的。不瞒你说,他家就与我在一个村子,他家也是军户,我跟他爹是旧识,同时入得行伍,陛下第三次北伐时,他爹是为了救我的命,才死在了北狄人的刀下。他爷爷早年间在战场上断了一条腿,后来一直卧病在床,家里六亲都无靠,这次小布入营瞒报年纪,也是为了拿点军饷补贴家用。他入辎重营……是我帮的忙。这孩子脑子不太灵光,胆子小,但却是个极孝顺的,领了饷从不留给自己,全带回了家里……如今若真是斩了他,我如何,如何向他爹交代。都是我的错,当时他逃跑,我该阻止他的,但我自私,想到北狄鞑子多,任他逃掉一命也是好的……”
老孟自责着,抹了一把脸,焦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可说完了,他见夏初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由有点儿尴尬。迟疑着,才拽住她的马鬃,压低了声音,流露出请求来。
“小齐,我知你与殿下私交甚好,可否……说说情?”
“老孟,不是我不帮你。这种事,他不会听我的。”
“你就……没法子了?”
“没有。”夏初七回答得语气凝重。
老孟抓在她马鬃上的手慢慢垂下了,脑袋耷拉下去,好像瞬间就苍老了十岁,眼神儿浑浊,目光苍凉,他也知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嘴唇颤抖了几下,终是没有再多说,翻身上马,直奔卢龙塞而去。
夏初七看着他的背影,狠狠一拍马屁股。
“驾——”
时隔两个多月,夏初七再次踏入了卢龙塞。
营房,守卫,巡逻,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可空气里明显多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氛。拴了马,她走向了赵樽的中军帐。如今赵樽统领着北伐军,又即将开赴大宁,忙得正不可开交,她赶到的时候,他还在营帐里召见北伐军的各位将校作大战前的最后布置。
“哟,楚小郎来了?”
郑二宝就在帐外,看见她过来,目光柔和了几分,就像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语气很是亲近。这些日子,郑二宝贴身侍候着他家主子,自是极为心疼他的忙碌和孤独,如今见到他的心肝宝贝儿来了,郑二宝公公就像见到了救星。
“爷还在里头忙着,你稍等一会。”
“好。”夏初七自然知道大事更为紧要,微笑着应了一声,往营帐望了一眼,静静地等待着,不时与郑二宝唠上几句。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一众将校陆续从营帐中出来,边走边聊,慢慢远去了。
吐出一口浊气,夏初七看向郑二宝,“公公,进去替我通传一声?”
“不用不用。”
郑二宝多么圆滑的一个人儿?一听她这话,慌乱地摆了摆手,一点也不犹豫,走过去替她撩开帐帘,挤着眼睛又努了努嘴,压着嗓子说:“进去吧,爷等你好久了。”
第489章 赵十九,你想我了没有?(4)
没有再矫情,夏初七冲他拱手致谢,迈入帐中。
大帐里弥漫着一股子紧张和凝重的气氛,只有赵樽一个人静静坐在案几边上,一身戎装甲胄,片片生寒,他没有抬头,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她进来,锐利的视线落在手头的公文上,好久都没有动静儿。
“赵十九,你好像又瘦了?”
站在帐门处,她笑着说了一句。
椅中那人,迅速抬起头,目光微微一亮。
“阿七……?”
两两相望,视线交接在空中,夏初七唇角微微一弯,不等他再次出声儿,整个人便如一只出笼的小兽,朝他飞奔过去。他亦是长身而起,迅速接过她抱入怀里,紧紧的抱着,久久无言。直到她抬起头,嘟着嘴巴要亲他却不够高,他终于低笑一声,拂开案上的公文,轻松把她抱起来,放坐在面前的案几上。
“怎生这时才到?”
“在兵仗作坊里试验连珠炮……”她低低笑说,嘴唇靠了过去,与他的碰在一起,碰了一下,又嫌弃的缩了回来。他的唇仍是温暖的,却又是干干的,没有半点湿气,看得出来他这些日子很是上火,过得并不轻松。
“赵十九,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她抬手抚上他干燥的唇,想着大军就要开赴大宁,他肩膀上担负着几十万人的性命,担负着大晏臣民的期望,甚至担负着很多她完全没有办法想象的重压,不由有些心疼了。
“我想你了,你想我没有?”
她的唇柔柔地贴上他的,润着他的唇。
他好像没有回答,又好像“嗯”了一声,望着她,低低回啜一口,眼皮慢慢沉下,捧着她的脸,舌往里钻。两人分别得久了,每次小别都胜似新婚。她心跳很快,他似乎也很激动,呼吸粗急,浅尝辄止已是不够。感情浓烈时,吻便没有了技巧,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只相贴时火样的温度,也能馋死个人。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贴得更紧……
吻得更深。
她的心脏在他越来越浓的呼吸里,也越收越紧,越快越快。终于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紧紧地缠在他的腰上,像是要把他钩入灵魂深处似的紧,那难耐的磨蹭动作让赵樽不由低笑起来。
“阿七,时辰不够了……”
他低低的声音,惊了她的神经。不好意思地抬头,她双手勒住他的颈子,眨了眨眼睛,“你要去做什么?”
赵樽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去监斩。”
夏初七心里一颤,吻了上去,低低地问,“不杀可不可以?”
赵樽微微一愣,箍紧了她的肩膀,“不可以。”
“如果我想替他们求情呢?赵十九,你狠狠打他们一顿行不?狠狠打,往死里打,打残都没有关系,只要留一命,好不好?”她温热的唇和舌触上了他的唇,吻了吻,慢慢滑到他的耳珠,又滑过来,到了喉结,每一寸,每一小寸,都带着探索,带着恳求。赵樽深不见底的一双眸子,越发幽暗了,喉结滚动一下,仍是喘着气猛地推开了她。
“不行。这事无可商量。”
察觉到他突然的冷漠,夏初七的热情被浇灭了。
“这样,你杀两个,留下一个小布行不行?赵樽,那个小布也算是烈士之后,他的父亲死在了北伐战场上,算是为国捐躯了,他的爷爷也曾经在与北狄的战场中,丢了一条腿,就算看在他爷爷和父亲的分上,饶他一条命,不过分吧?”
“阿七……”
赵樽死死捏住她的肩膀,手指几乎要掐入她的肉中,声音却甚是冷冽,毫无商量的余地,“如果这是在非战之时,本王可以饶他一命,二十军棍足矣。但如今是战时,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无数的将士都看着我,若饶他一命,上了战场,人人都做逃兵,如何是好?”
“爷……”
夏初七看他,他也看着她。
“阿七,你在帐中休息,我去去就回。”
放开她的肩,他没有把她从案几上抱下来,转身就走。夏初七心知他说得都对,可是想想小布,想想总是甜甜唤他“小齐”的小布,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如果不是小布,她会坚决拥护赵樽的决定,可这会子她真的是妇人之仁了,她没有办法做到不闻不问。
飞快地跳下桌子,她一把从后背搂住他的腰。
“爷,我求你,只饶一命。”
“阿七,不要说了。军纪不严,军威何在?”
“留他一口气……就当他死了,让他死在营中将士的面前,我再来救活他,好不好?就留一口气就行。”她语气里全是请求。
赵樽没有回答她,重重解开她圈在腰上的手,慢慢回头。
看着她,他看了片刻,一动不动,夏初七以为他会对她说点儿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像是失望地丢开了她的手,大步出了营帐。
听着帘子放下时的“扑”声,看着空空的双手,她一时怔忡。
是她过分了……她知道。
停留了须臾,她脚步沉重地踏了出去。
她不知道是怎样走出营帐的,只是出去时,正好看到了陈景。陈景也看到了她脸上的落寞,撩了她一眼,他抱拳拱手道:“爷,要不要属下去安排,留下那个……”
赵樽面色一沉,声音极冷,就吐了一个字。
“杀!”
“是,属下明白!”
很显然,永远跟在赵樽身边儿的陈景不仅听见了他们两个人热情的拥吻,也听见了她的哀求……夏初七看着陈景大步离去,又看看赵樽冷漠凛冽的背影,手心攥了攥,随着营中“观斩”的将士一起去了校场。
慢慢地走过去,她一眼也不敢看那个甲胄森冷,披风猎猎,先前还在营收中把她抱按在桌子上亲热的男人。
他的脸色太难看了,始终铁青着。
夕阳余光未尽,落晚的校场上,凉风阵阵。众人围观的校场中间,上次在仰天山逃掉的三个人被反剪着双手,绑得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就像即将行刑的犯人一样,他们的背后各站了一名行刑的兵士,手里的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嗜血的寒光。围在四周的观斩将士指指点点,点将台上的赵樽冷峻严肃,一件黑色的披风在凉风中微微飘扬。
第490章 赵十九,你想我了没有?(5)
他抬了抬头,经历官周文责便朗声念了起来。
在一串长长的官方套词之后,周文责读出了最后几个字。
“……按律究办,阵前斩杀,以儆效尤!”
校场上好久没有声音,赵樽拂了拂被风吹到面前的披风,厉声问,“诸位将士,逃兵该不该杀?”
“该杀!”底下有些呼喊。
“大声点!”
“杀!杀!杀!该杀!”
旗幡飘飘,吼声阵阵,跪在地上的小布面如死灰,满脸都是泪水,瘦小的身子不堪一握,如同筛糠般颤抖起来。突然的,他看见了人群之中的夏初七,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他瞪大了眼睛,带着临死前的绝望,嘶吼出声。
“小齐,救救我……”
夏初七看着他,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小齐,你救救我,我知道你最有办法了……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知道你和大都督的关系好……你帮我给大都督求求情……小齐……小齐……救我啊……我害怕……我好害怕……”
小布嘶声哭喊起来,夏初七别开脸去。
点将台上的赵樽,眸子骤冷,面色更黑了。
“行刑!”
“扑”的一口烈酒喷在钢刀上,行刑的士兵手中钢刀高高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又是“扑”一声,那个拼命喊着“小齐”的声音戛然而止,血光飞溅。夏初七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身首异处,脑袋滚在满是灰尘的泥地上,眼睛里是死不瞑目的惊恐。
“今日戌时,发兵大宁,我大晏军不容留贪生畏死之徒,至发兵时起,北伐军只许前进,不许后退。但凡有异心者,临阵脱逃者,一律杀无赦,绝不宽恕!”
“吾等谨遵大将军王号令,不破北狄誓不还。”
听着声声热血口号,闻着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儿,夏初七静静地看着点将台上的男人。她知道,终究还是来自后世之人,身上带了太多现代人的心慈手软,还有女人天生的母性。战争不是演习,真正的战争是狠,是绝,是血腥,是杀戮。她理解赵樽,也理解他“冷面阎王”的称号不是白来的。杀伐决断,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她夏初七也不能。
与老孟一起,草草收殓了小布三个人的尸体,丁字旗剩下的几个人简单地拜祭了一下,便各自散了,去准备戌时的拔营。
小布也长留在了滦水河畔……
夏初七慢吞吞回到营中的时候,正准备去军械库,不期然就见到了营房门口的东方青玄。自从那晚上她从药王庙回来的质问,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两个多月了,东方大都督美艳依旧,只是凝视着她的时候,噙着笑意的面色略略多了一些凝重,“你要跟着大军北伐?”
他古怪的问题,让夏初七从小布的死亡中回过神来。
“这不是很明显吗?”
听了她的反问,东方青玄微微眯了眯凤眸,摆了摆大红的衣袖,回过头去,对身边跟着的一众锦衣卫如如风等人,低低命令道,“你等先回去,我与楚侍卫有话要说。”
“是,大都督。”
锦衣卫纷纷拱手离开了。
东方青玄看了下营房门口的守卫,朝边上指了指。
“借一步说话。”
他的脸色难得的凝重,说罢就大步走在了前面。夏初七没有拒绝的理由,跟了上去。他在一处背风的凹墙边上停了下来,看着她一言不发。
夏初七微微一笑,“到底有什么事?”
“本座以为,你不宜跟着。”
“理由?”她问。
“……”他不答。
“不要又说我是女儿身,你们可以把我当成男人。”
她的语气极为坚持,东方青玄目光微微一顿,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原就柔媚的声音低下来,更是显得温柔动听,“朝廷连续下来的几道圣旨,你没有看明白其中的关键?”
夏初七抬起头来,打量着他的脸,“看明白了,赵绵泽想整赵樽,但朝廷还是要倚仗赵樽北伐的,要不然老皇帝也不会亲自升奉天殿,宣读赵樽功绩三十三条,又为北伐军派送了粮草和军械过来。从这一点看,他并不赞同赵绵泽的主张,亲自进行了校正,不是吗?”
东方青玄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浅眯,在天边最后一抹阳光中,闪着难以窥测的光芒,看了她半晌儿,他收回了目光,淡淡一笑。
“真有这样简单就好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得感谢大都督了?”夏初七看着他,唇角平添了一抹苦涩的无奈。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赵十九。她望着东方青玄,低低地问:“你在北伐军中,就是皇帝的眼睛,想来是你给老皇帝上了密奏,老皇帝才亲升了奉天殿,再次给了赵樽信任?”
他没有否认,却是低下了声音。
“这信任能维持多久?帝王之心易变。”
微微一怔,夏初七盯着他的眼,“赵樽这样优秀,老皇帝为什么总是不够信任他?又想要用他,又生生妨着他?东方青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能。”东方青玄拒绝得斩钉截铁。
冷哼一声,夏初七嘲笑,“他真不怕他的儿子被逼得反了吗?赵樽要拥兵自重,独霸北方,谁又可挡?”
“你还真是天真!”
东方青玄淡淡一笑,给了她一个“你还嫩”的眼神儿,语气柔柔地笑,“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只要皇帝愿意,他可以很轻易夺去赵樽手中的一切。身份,声誉……到时候,一无所有的他,你还要吗?”
心里一怔,夏初七看着他,翘开了唇角。
“一无所有,他还是赵十九。”
东方青玄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多了一丝古怪的情绪,或可以称之为怅然若失,或可以称之为失魂落魄,或可以称之为东方大都督难得的失态。相视了片刻,他突然勒住她的腰,一只手紧紧扼住她的下巴。
“楚七……”
第491章 感觉像飞上了屋顶(1)
夏初七心脏紧缩一下,伸手就要推他。
“你做什么,放开。”
东方青玄眸底一暗,语气仍然带着笑意,“阿楚真是一个可人的姑娘,我都想念你的滋味儿了……吻起来,真的很美……”像是在低低的喃喃,他的眼睛里柔情满满,却把夏初七骇得慌乱不已,死劲儿的推他。
“东方青玄,你放开……这是在晋王的大营中,容不得你放肆。”
东方青玄喉结滚了滚,微微低头,声音是喑哑的,柔美的,像是有些艰难,又像饱含了一腔深情,“这么说,不在这营中,你便可以容我放肆了?那我们换个地方亲热?”
“你少胡说八道!”
夏初七气咻咻的吼着,生气得不行,却挣脱不开他的拥抱,这时,东方青玄搂住她一个旋转,便将她压在墙上,却没有吻她,只是看着她,眼神儿复杂地看着她。她正自诧异和挣扎,却听见被东方青玄高大的身子挡住了视线的地方,传来赵樽冷冰冰的声音。
“东方大人,遣开侍卫做事是方便,可却防不住人。”
赵樽的声音里,带了一种淡然而冷漠的嘲弄,却并无愤怒的情绪。夏初七心里猛地一沉,越过东方青玄的肩膀,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还有他冰块儿一样的脸孔,喉咙里顿时就涌上一股想要解释的冲动。
可他却一把掀开东方青玄,冷冷说了一句。
“小手段,太拙劣!”
一袭甲胄戎装在身的他,仍是雍容华贵高冷无双的晋王赵樽。正如夏初七先前告诉东方青玄那样,不管什么样子的他,都是赵十九。不管他身处朝廷,还是身在民间,不管他是王侯将相,还是平凡百姓,他都是一个风姿清贵的男人。她想,她不必解释了。
“殿下,我与阿楚故人相见,随便聊几句而已。”东方青玄的笑声很是迷人,还轻松地掸了掸被赵樽扯皱的衣裳。
赵樽没有看夏初七,只是盯着东方青玄,视线很冷,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或者说,在这一刻,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让人心颤的戾气,是一种雄性动物对于领土的本能捍卫。
“往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靠近她。”
“殿下知道的,我是为了她好。”
“本王的女人,无须东方大人的关心。”
冷冷说出这一句,赵樽迈开步子,走向夏初七,然而拽了她的手腕,大步而去。入了营,一路到他的营房,他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可夏初七却明显地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杀气一阵阵弥漫。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还是说了。
他没有看她,淡淡地问:“那是怎样?”
“没怎样。”
“那就好。”
被他冷淡得不带感情的声音回了一句,夏初七被呛得涨红了脸。赵樽有许久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了。这感觉就像清凌河边上的初见,那是一种不屑的,不愿理会的姿态,哪怕他仍然拽着她的手,她却可以感觉到他的人远在天边。
营帐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你先休息,我还有事。”
夏初七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脸上热热的,烫烫的,一直烫到了耳根。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明明她想问东方青玄的事也是为了他好,明明他也没有责怪她,可她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情”被男人抓住的女人,脸上被男人给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很难堪,很难堪,难堪得她都来得及告诉他,她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三百年后,奉命修订《晏史》的某大学士在书中提及这次北伐战争中的卢龙塞及大宁城一役时,对赵樽用兵的谋略给予了高度的赞扬,赞其用兵之诡道,避实击虚,攻其不及,善于把握战机。总归概括起来也就四个字——兵不血刃。
读史的后人看着史书中没有温度的文字,再也不见当时的鲜血淋淋,也再不见尸横遍野的战争场面。史书一笔概古今,春秋对错任人评。在赵樽事后给京师的奏报中,所用字数也不多——北狄皇太子哈萨尔苦守大宁城二月余,北伐军万众齐心,于洪泰二十五年十月初八,夜袭大宁城,大宁城破,大晏军从潢水一线,推进额仁淖尔。
此是后话,却说夏初七随北伐军发兵前往大宁时,大多数时候待在元祐的神机营,进行军械的研究、保养和维护,同时她还身兼赵樽的私人保姆、秘书、保健医生等职务。干得很是辛苦,却也自得其乐。
那天在卢龙塞两个人闹了一点小别扭,赵樽离去后半个时辰,除了守塞的兵将之外,北伐大军就开拔了。从开拔那时开始,赵樽整个便忙得像一个转动的陀螺,她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还关心儿女情长,更没有办法追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太忙,忙得都没有过问她。她心里有很多疑惑,可面对这样的他,除了面带笑容地默默陪伴,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一直持续到过了中秋节,立冬也过去,北方开始飘起雪花,时间推移到了洪泰二十五年十月初八。
大晏军驻扎在大宁城外一个叫大营子的地方。
从八月初一发兵到如今十月初八,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听说赵樽还在大帐里,但今天晚上营里没有“军事行动”,夏初七的心思活络了。搓了搓手指,她顾不得时下的温度,飞快地找温水洗了个头,舒舒服服地擦了身子,把湿漉漉的头发烤了个半干,就往营外跑。
作为赵樽的贴身侍卫,她的待遇还算不错,单独有一个小帐篷。因了她是女儿身,平时洗洗漱漱赵樽也给了她许多的便利。尤其不容易的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赵樽还给她置备了火碳。行军在外,这些东西都是奢侈品,她平素都有点儿舍不得用。也就是洗完身子烤一下,顺便烤干头发。
“小齐去哪儿?”
出门就遇到了元小公爷。有旁人在的时候,他也与别人一样,默认她在辎重营的那个行伍身份,也叫她“小齐”。夏初七瞄他一眼,指了指赵樽的大帐,递了个眼神儿,“还在里面?”
第492章 感觉像飞上了屋顶(2)
“是啊。”元祐点点头,眼睛里满是不解,凑近了她才低低说,“表妹,我咋觉得你俩最近不对劲儿呢?”
“什么不对劲儿?”夏初七瞪他。
“什么都不对劲儿。”元小公爷半眯着眼,很专业的分析,“小爷最近一直在研究你说的‘爱情’,你不是说什么骨啊肉啊的吗?我看你俩表面上挺好,可再不像往常那么腻乎了,肯定出了问题对不对?”
“谁告诉你的?瞎说!”夏初七无辜地瞥他,咂了咂嘴,“我们这叫进入了爱情持久战的攻坚部分。就像咱们行军是一样的,中途肯定会遇到一些不太好打的仗,喏,比如哈萨尔死守的大宁城,嘿嘿,只要攻破了,以后就一路平坦了。”
“不对!”元祐摇了摇头,“爱情就不是一条平坦的道路。它应该是充满坎坷的,暴风雨的,泥泞的……可最终都是会归为肉欲的。就像我对你,嘿嘿,表妹,我越研究越发现,表哥我爱上你了。”
“噗哧”一声,夏初七没有忍住,瞥得脸上有些扭曲,才止住了笑意,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几下,看着他,然后严肃地拱手告辞。
“文艺男青年,您赶紧回去研究爱情,我去实践爱情,我们两个分工合作,互不干扰,请你不要用你邪恶的爱情理论来污染我神圣幼小的灵魂,拜拜!”
说罢她像鬼撵路似的跑走了,背面传来元小公爷不服气的吼声。
“喂!我还没有说完呢?”
夏初七走到赵樽的大帐外时,正好碰到郑二宝拎了一个水壶过来,要进去给赵樽泡茶。
“二宝公公。”
“哟,楚小郎。”郑二宝抬手呵了呵气,跺着脚笑,“天儿这么冷,你咋在这儿站着?进去呀?”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我不是在这儿站着,我也刚来。”她小声说着,指了指帐中,又比划着口型压着声音给郑二宝摆了好几个甜甜的笑容,然后从他的手里接过水壶来,在他理解的点头哈腰里,慢慢打了帘子进去。
赵樽一个人坐在营帐里。
帐中几盏烛火都亮堂着,可却没有生火盆儿,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又是在晚上,显得越发冷寂孤清。她在帐门口停了停,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像郑二宝那样,为赵樽泡了茶,放置在他的桌前,一直没有出声儿,他也一直没有抬头,只眉头深锁着,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看着桌面上摆开的大幅舆图,似乎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打量着他,她调整好心态,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背后,搓热了双手才拉开他揉在太阳穴的手,然后把自己的双手搭了上去,轻轻按捏。他身子微僵,没有回头,却是知道了她。
“你来了?”
“嗯。”她低应着,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摩着头。为了不打乱他的思维,她并不说太多的话,只静悄悄地朝他瞥了一眼,见他脸色凝重,也不吭声儿,只不紧不慢地按着。
“快去睡吧。”
赵樽低低说了一声,像是专不下心来。
“我陪着你。”
他没有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必。”
静静地立在他身后,夏初七有些郁结。换了往常,他要这样冷淡淡的说话,她非得刺他几句不可,可想想他这人的性子本来就闷,她要也与他置气,那两个人真就完蛋了。迟疑了一下,她不想撑面子了,放软了声音,“好久没有与你好好说话,今晚上你有时间吗?”
赵樽默了默,侧过头来。
“天晚了,冷,快去睡,我再坐一会儿。”
夏初七不理会他的“驱赶”,也不气他的冷漠,仍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甚至打散了他的头发,以指做梳,在他头上轻轻梳理按摩起来,声音喃喃的,像对自家闹别扭的孩子一般,低低嗔怨。
“头痛还忍着,你真当你是钢铁侠啊?也不叫我。”
他微阖着眼睛,却是没有拒绝她的示好,低低“嗯”一声,回道,“想着这个点你该睡了,不想打扰你。”
“这话说得,可真是生分啊。赵十九,如今你与我说话,非得要这样?真要与我划清楚河汉界是不是?”双手轻轻按着他的头,她半是埋怨半是指责的说完,他却叹了一口气。
“不是。阿七,去睡吧,太晚了。”
夏初七头皮一麻,感觉头都大了。
想她性子多开朗一个人?不明白怎的偏生就遇上一个“闷驴”似的男人了。旁的事情还好说一点,在感情方面,赵十九真就是一颗核桃,不锤打他不开口子。一个女人要想入他的心,真是比攻克城池还难。
忍着想冲口而出的国骂,她豁开脸不要了,一咬牙,故意羞涩着委屈地小意说,“妾身想和你一起睡。赵十九,我好久都没有睡过你了,甚是想念呢。”
肉麻的说完,赵樽恶心了没有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恶心了,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像看了一场蹩脚的三流电影,而她就是恶心女配。果然,赵樽眉心狠跳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是软下了不少。
“等拿下大宁,我好好陪你。”
心里一甜,夏初七心道,果然要以柔克刚啊。赵十九啊赵十九,你也知道冷落我了吗?心下有一万句埋怨的话,可她嘴上却没有那样说,而是低下头来,一边替他揉着头,一边偏着脸看他,特别不要脸地问,“赵十九,你可是爱死我了?”
“……”某人好像石化了。
“说话。”她推他一把。
“此话……怎讲?”他有点哆嗦。
抿了抿嘴巴,夏初七其实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可这位爷是一头闷驴子,这都闷了这么久了,要是她不厚着脸皮主动讲和,只怕他一辈子都拉不下脸来。他的傲娇让她生恨,却又觉得那么的可爱。事后她想过了,一定是他听见东方青玄的话了,听见东方青玄吻了她,心里一直窝着气,可他诸事缠身,又不想与她吵架,所以自己在这闷着。想想,她低下头来,凑近他的耳朵。
“如果爷不是爱死我了,又怎会为了东方青玄的几句话介意那么久?不介意则不生气,生气则代表介意,生气的程度越高,证明越是介意得紧。所以,妾身以为,爷定是爱死我了。”
第493章 感觉像飞上了屋顶(3)
一口一个“妾身”,她比什么时候都下的“小”。
可赵樽听了,一张冷绷的俊脸,却僵硬成了石像。
好一会儿,他像是服气了,拉了她的手过来,侧瞥过去,“除了你,爷真想不出有哪个女子这样不知羞,说出这等话来。”
“那是,爷可是说过,世上美人常有,楚七却只得一个。”她目露狡黠,飞快地瞟他一眼,带着一点儿小得意,然后冷不丁在他唇上啃了一口,又笑靥如花地道,“反正我就是这般不要脸的以为,爷一直生气,就是爱我爱得无力自拔了,才会醋海生波,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那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呃”一声,赵樽抬手揉额,好像头更痛了。
“阿七,你……”
“我还没有说完,不要打岔。除非你不生气了,要不然就是爱死我了。”夏初七拍了他一下,嘴皮一翻,眼看长篇大论又要出口,赵樽像是实在忍不下去了,袍袖一裹把她勒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姑奶奶,爷的头很痛。”
“啊?真的?”她飞快捧着他的头。
“嗯。”他很是无奈,“被你念的。”
“去!你当我是唐僧啊,一念紧箍咒你就头痛?”
她低低怒斥着,可话虽然这样说,赵樽这一招儿向来好使,弹无虚发。只要他一头疼了,她就顾不得别的了,飞快地掰住他的肩膀躺倒在椅子上,她起身尽心尽力的替他按了起来,“我先替你物理治疗一下,要是还不行,我再给你吃药,找老孙头要了银针来,替你扎针。”
“嗯。”
他低低应了,阖着眼睛,情绪很是平静。
良久,室内无声,两个人静默着,呼吸可闻。夏初七觉得手有些凉,看了看帐内的情况,不由又低低嘟囔了一句,“天凉了,你怎的不生火?”
赵樽微惊,像是刚反应过来,抬起眼皮儿。
“你冷吗?我让郑二宝过来生火盆。”
“不必了,有你在,我不冷。”故意肉麻地哄了他开心,夏初七看他忍不了的又黑了脸,她得意的叽叽一下,俯身亲他一口,见他不再多话了,才又压着嗓子,把话题转到了让他头痛的问题上去,想替他分忧。
“爷,为什么围了大宁这么久,还不攻城?”
他与陈大牛一起围攻大宁两个月零八天了,可哈萨尔驻守的大宁城就像一道坚固的城墙。加上如今整个东北和蒙古草原都在北狄的手中,天气又入了冬,在北方战场上,北狄军有后方源源不断的支持,而大晏军队从南到北,属于远距离行军,后勤保障方面明显跟不上。不过,比起战争的艰难程度来,夏初七最纳闷的是赵樽的战法。
从卢龙塞发兵开始,他并不派主力进攻大宁城,而是与陈大牛一起,不停骚扰大宁卫所辖的西桥和建平,回避着哈萨尔的主力。
众所周知,北狄骑兵长攻击,短防御。可哈萨尔是一个将才,防御大宁水泄不通,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西桥在大宁城左边,陈大牛时时骚扰,建平在大宁城右边,赵樽的人时时骚扰,以至于两个多月下来,大宁城虽然没有失守,哈萨尔却是疲于奔命。
夏初七不知道赵樽这一招叫做什么,可作为一个称职的“贴身侍卫”,她从来不过问。她虽然来自后世,有一些小聪明,但在用兵之道上,她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比赵樽更厉害。现在问他,也不过是想为他分析分析。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回答:“一个好的将领不是能打胜仗就行,而是能在取胜的同时,将伤亡降到最低。”
“哦。”她咕哝,“不是太明白。”
“上山打虎,不如门前戏虎。”
“哎喂,赵十九,咱能不能不跩文?”
她翻着白眼儿,死下劲地按他一下。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实在拿她无法,解释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我军远道而来,若与哈萨尔苦战,损耗必定不小。再且就攻守两方来说,哈萨尔占据了大宁地形的便利。守易,攻难,攻方必付出数倍的代价,方能破城。以此,围而不攻,以扰乱其心神,围打周边,找谁时机,以逸待劳,一攻即破……不破则不攻。”
“说得好复杂,可是赵十九,上次在卢龙塞,你为何上来就攻城?”夏初七轻地揉着他的头部穴位,有些不解地问着。
可过好好久都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帐中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夏初七低头一瞧,以为他头痛得更厉害了,所以没有回答,正准备起身去找他先前备好的药,却听见他突然出声。
“因为你在卢龙塞。”
夏初七身子微微一僵,定在了当场,几乎霎时,眼窝就热了。
十几岁的时候,她理解的“爱”是甜言蜜语,是海誓山盟,是挂在嘴边那些能讨女人喜欢的句子。可后来她慢慢长大,懂得了爱其实不是语言,只是行动。一个男人爱不爱你,疼不疼你,不是他对你说了什么,而是他为你做了什么。赵樽他从来没有表达过对她的感情,可他是一个谨慎沉稳的人,可以为了她出兵卢龙塞,拿千军万马的性命,换她一人的性命,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爱,而是一个男人愿“拱手河山讨你欢”的情感。
“赵樽,我何德何能?”
她回头,低低问了,他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他又何尝有答案?
慢慢的,他一叹,将此战中最大的一个计划告诉了她,“先前哈萨尔给爷使了一出离间计,想让陛下误会于我。这一次,爷还他一棋,给他来了个反间。”
最终赵樽的头疾压不下去,还是不得不服了药。
从京师出来之前,夏初七的包袱里准备得最多的药都是给赵樽备下的,使用起来倒也不麻烦。只是吃了药后,多日没有休息好的他,就在夏初七的劝解下去了床上躺了。在她轻手轻脚的按摩里,他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见他呼吸平稳了,夏初七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