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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且把年华赠天下txt下载     且把年华赠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9章 以毒攻毒!(2)

    两个人坐在一处,吃着糕点,几日未见的思念之心,也没法子诉完衷肠。闪闪躲躲的语气里,都是那种说不知如何说,不说又觉得心里闹得慌的初恋情怀。还有便是深夜独处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朦胧窘迫。

    夏初七心里“怦怦”跳着,拎一块玫瑰糕往他嘴里送去,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口将她的手指吃下去,吮了一下。

    从手指到心的距离有多远她不知道。

    只知道,这动作赵樽做出来,实在太要命。

    就那么一下,她身子便热了,“讨厌!”

    赵樽眸子微暗,喑哑了声,“傻瓜!”

    两个人说来说去,嘴里就没有听见半句好话。

    一个“讨厌”,一个“傻瓜”。

    可恋人之间的情绪却是那么的微妙,“讨厌”吃着糕点,总是看向“傻瓜”。“傻瓜”端着茶水,生怕“讨厌”噎着,又是拍背,又是递水,那默默温情,看上去“讨厌”不像是真讨厌,“傻瓜”也不像是真傻瓜,“讨厌”刚毅俊朗,“傻瓜”娇俏可人,一来一去,你瞅我瞄,这情景看得窗台鸟笼里的小马心神荡啊荡啊,嘴里“咕咕”声。

    窗外的月光都醉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阿七……”

    吃了玫瑰糕,漱完口,赵樽终是想到了他的补偿,“爷吃饱了,可以了?”

    他浅醉一般的声线极是醇厚,夏初七听入耳里,眼睫毛狠狠一眨,只觉得心窝里像在涨潮。一浪扑向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一张脸憋了个粉腻腻如那白玉染红,一出口那声像是甜腻腻的糕点入口。融化,融化。

    像要上战场一般,她下定决心,轻“嗯”一声,瞄向不远处的罗绡软榻。

    “榻上去呗?”

    赵樽唇角不着痕迹的跳一下,“阿七是说……?”

    “去不去?”夏初七又臊又不安。

    赵樽眉梢一跳,不再多言,犹自脱靴上榻。

    看着他,看着他,夏初七口中唾沫越来越丰富。咽了又咽,咽了又咽,方才无奈的羞赧开口,“先说好,这个事,我,我也没有做过的……”

    “嗯?”赵樽定定看着她,期待下回分解。

    “嗯什么嗯?”

    夏初七微微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瞄他,心里很不平静。欲说还休,欲言又止,带了一点不明不白的尴尬,鼻尖上添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再一次,她重申,“我要做得不好,你别瞎叫唤!”

    赵樽眸底噙笑,“唔”一声,表示明白了。

    一咬唇,夏初七犹豫一下,“不行。你,你先闭上眼睛。”

    赵樽深深看她一眼,果真闭上了眼睛。

    见他老实了,夏初七的胆子也大了,她低下头来,仔细审视一下他紧闭的双眼,确定他没有偷瞄,方才放下心来,压抑住狂乱的心跳,手指慢吞吞搭上他领口的盘扣。一颗,又一颗,再一颗,颤着手,她解开盘扣,磨蹭一会,手指慢慢滑在他腰间的玉带。松开,又往下……

    “阿七……”赵樽猛地睁开眼,抓住她的手,眸底除了欢喜,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促狭笑意,“你这是要做什么?”

    夏初七脸蛋已然烧得通红。

    “明知故问!不是你要我补偿你的?”

    赵樽眸子微闪,一本正经地望着她。

    “爷只是要亲个嘴,阿七你都想到什么了?”

    夏初七双眼圆瞪,张开的唇,再也合不上。

    她敢保证,要是那把匕首还在手上,她一定能立马捅死他。赵十九简直就是人间祸害,闷骚到极点的贼人。丫故意引导她胡思乱想,然后哄得她心甘情愿的应了,却又在最后关头戏耍她,让她丢脸,弄得她好像很喜欢那啥一样。

    心脏“怦怦怦”如在敲鼓。

    夏初七咬着下唇,瞪着他一字一顿。

    “赵十九,你,真,贱!”

    赵樽大袖微拂,捏了捏她的鼻头,声音哑了。

    “傻瓜,爷怎会舍得那样待你?过来,躺好。”

    “还躺什么躺?”

    夏初七憋了一团没处发泄的火,恶狠狠拍开他的爪子,赌气转过身去,不再搭他的话。可腰上一紧,他却勒紧了她,往榻上一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压在了下头。一时间,榻上流苏“沙沙”直响,榻楣的珠帘“哗啦”声声,她难堪地挣扎几下,恼羞成怒了。

    “赵樽你个混蛋,你还想做什么?玫瑰糕也吃了,玩笑也开完了,你还不赶紧留下银子,回你的晋王府去?那里有的是小娘等着你回去睡。”

    赵樽扬了一下眉,低笑,“爷就乐意睡你。”

    夏初七气恼得不行,不情不愿地挣扎着,却被他束缚了双手,等指尖上的凉意被他干燥的大手温暖了,她的气也就下来了。

    “算了,老子懒得理你!”

    赵樽松一口气,一只手揽了她的腰,把她贴在身前,唇角泛出一抹笑意,“不生气了?阿七,你若是真是想得慌,爷自然也不介意……”

    想得慌?他全家都想得慌!夏初七恶狠狠瞪着他,觉得祖宗的脸都被她丢脸了。

    “去去去,这辈子你都别想了。”

    赵樽黑眸一深。看着她,他没了声音。

    夏初七急吼吼骂完,也没了声音。

    屋子一片静谧,除了呼吸,什么也没有。

    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息在二人间流转。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再握紧,紧得不能再紧时,她觉得再紧一下,她都快要被他给勒死了,他却再也没有动弹,石化一般僵硬好久,那一双手又慢慢的松开,松开,再松开,直到他高大的身子“咚”一声,翻倒在她的身侧,平躺下来,半晌不说话。

    夏初七大口呼吸着,紧张之极。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她当然晓得他怎么会回事,知道他也很想。

    “初哥初妹”在一起,又是在这样的时代。那尴尬,实在不好提。夏初七到底是一个后世来的人。她懂得,这样夜闯姑娘的房间,并且做出这样离谱的事,在赵樽来说,已经僭越了。与她仅仅只是羞涩不同,他的心里不知有多挣扎。

    “怎么闷着了?”她低低一笑。

    身边,传来他带着喘息的低叹,“离成亲,也就一月而已。”

    像是对她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他闷闷的声音,乐得夏初七“噗”一声笑了,情绪松懈下来。她瞄他一眼,故意伸手过去,碰他一下。可只一碰,便察觉到他身子硬绷得不成样子。

    “晚上还回去吗?”为了不显尴尬,她咳一声,换了话题。可话一出口,她发现,这个话题也一样尴尬。

    赵樽黑眸炯炯,突然张开手臂,“阿七,来爷怀里。”

    “好。”夏初七乐呵呵滚了过去,任由他抱了,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听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回了。”

    心里怪异的一暖,夏初七“嗯”一声,身子靠他更近。

    “外头那些事,你都处理好了?”

    赵樽静默了刻,一只手轻拍着她,语气淡淡地回应,“军心不定,民心则不安,民心不安,社稷则不稳。兵变事情虽是解决了,可京军主官调动却在所难免。”

    夏初七自己就是军人出身,自是明白个中意思。一个人在一个窝子里待久了,人就混熟了。人熟了,感情就深了。当兵的人,大多只听顶头上司的话,军事将领频繁调度,兵与将则不熟,不熟则不会生变。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头痛吗?”她没有问太多,手在他腰上捏了捏。

    轻“嗯”一声,赵樽拉近她,下巴搁到她的头顶,“阿七,今年六月,最迟八月,我们便可北上了。”

    四月初七大婚,六月北上,真是一个美妙的计划。北平府,想想那个地方,夏初七心里其实也温暖。几百年之后,她曾经也出生在一个历史上叫做北平府的地方。

    默了片刻,她微微侧一下身子,抬手顺了一下他的头发,又收回手来,双手来回搓动着,等手指头搓热了,方才重新在他太阳穴上慢慢揉起来,“爷,这些日子,我得找找我表姐,有好些事,我得办。”

    赵樽轻唔了声,闭着眼享受她手指的按压。

    “阿七,有一件事,爷也得告诉你。”

    “什么事呀,这么严肃?”

    赵樽拉下她的手来,握在手中,语气凉凉,“大牛的家眷从青州府过来出了事,他未婚妻室死了。这事是锦宫的人干的……那锦宫当家的,已然伏法。”

    “什么?”

    心里讶异万分,夏初七几乎下意识坐起身来。

    “你说,袁大哥他……死了?”

    赵樽拉她躺下来,拍拍她的背,“是。”

    一个“是”字,代表一个人生病的终结。也让夏初七将事情联系了起来。

第390章 以毒攻毒!(3)

    那日,她去锦绣楼见到虎子时,虎子说,袁大哥接了一单大买卖,领了兄弟们出了京师。当时她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可竟会有这么巧,袁形接的“大买卖”,居然就是去伏击陈大牛的家眷,并且还杀了他未过门的媳妇儿。

    到底是谁花钱,要买陈大牛未婚媳妇儿的命?

    狠狠闭一下眼睛,她心脏一阵狂乱跳动,“不瞒你,先前我去打探表姐的消息时,知晓她曾经与袁形接触过,我怕这件事也与她有关。爷,你那里可有她的消息?”

    “都是男人,没有妇人。”

    微微一怔,夏初七嘴里一阵涩意,“爷,我认识袁形。他这个人很江湖气,为人也仗义,还曾帮过我。他带的锦宫,虽说是捞黑的,吃的也是偏门饭,可他说过不会与朝廷做对,更不可能会去抢劫定安侯的家眷……”

    “阿七!”赵樽不等她说完,语气严肃不少,“往后,不要再与那些人打交道。”

    夏初七看着他,迟疑了良久,方问:“我的那些事,你都知道?”

    赵樽轻“嗯”一声,面上情绪不明。

    夏初七抬头,“你……不怪我?”

    又是一声轻“嗯”,赵樽淡淡道:“你是爷的王妃,爷总得护着你。”

    夏初七鼻子一酸,情绪突然像冲上了一个顶端。说不出是苦,是悲,是难过,还是……崩溃。担心李邈,可惜袁形,又想到赵樽一切都知道,却从未责怪过她。一个又一个意外,闹得她很是难受。为陈大牛难受,为陈大牛枉死的未婚媳妇儿难受,也有些为袁形那爽朗的汉子难受。但这些难受,却不好在赵樽面前表现过多。

    吸了吸鼻子,她含含糊糊地问了旁的事。

    “大牛哥还在牢里?”

    “嗯。”

    “他不会有事吧?”

    赵樽阖着眼,似是陷入了半睡眠的状态。

    “自然是不会。”

    夏初七心绪不宁,低低问:“你怎会这样肯定?”

    略略思考,赵樽低下头,在她额角上啄了一口。

    “陛下定会给他两个选择。”

    夏初七微微一惊,“什么选择?”

    “他是金卫军左将军,要么被夺爵下狱,甚至判处斩刑或者流配。要么他就娶了菁华郡主,官复原职。若是我料得不错,他很快就会升官。如今夏廷德被褫夺了领兵之权,金卫军那么大的摊子,大牛无疑是上佳人选。”

    夏初七是个明白人。听他这话,便清楚了。

    金卫军本就是一支虎师,骄兵悍将,从南到北不知打了多少硬战,鲜血中泡出来的汉子,个个都不怕死,用亡命之徒来形容也不为过。战争时期的军队,与和平时期不一样。他们可以不遵圣命,视皇帝如无物,也可以为了维护他们的尊严,说兵变就闹兵变,除了熟悉他们习性的人,或值得他们尊敬的人方才能让他们信服。若额外派人领兵,估计结果都和夏廷德差不多。老皇帝要降住这支军队,要的是一员虎将,陈大牛无疑是他早就看好的,若不然也不会在上一次班师回朝时,就要把菁华郡主许给他。

    夏初七润了下嘴唇,“大牛哥能同意吗?”

    赵樽蹙了蹙眉头,看着她道:“大牛家的老父老母,还有哥嫂侄子侄女,全家人都上京来了。如今被安顿在定安侯府。如果他出了事,他的家人怎么办?大牛会应下来这桩婚事的。”

    听着他剖析利弊,夏初七心窝子直冒寒气。可转念一想,又是一叹,“到底大牛哥是你的嫡系,他接了金卫军,那也是好事。”

    “是……”赵樽拖长了声音,“陛下还得用我啊。”

    一个“用”字,他说是很淡然,可夏初七却从中听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怆凉之态。当一个儿子对父亲,用这样一个字眼来形容时,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无奈与心酸?

    赵樽很平静,夏初七却一点也不能平静。

    “说到底,兵变只是一个圈套吧?从元祐被人伤了……在家养伤开始,到大牛哥出营去接家人,再到他未婚媳妇儿被杀,然后他入狱,借此又对金卫军进行整肃,接下来,陛下会把菁华郡主许给大牛哥。那菁华郡主,是赵锦泽的亲妹子……爷,这些事根本就不是巧合,对不对?只不过就像你下棋一样。一步棋,连接着另一步棋而已,从谁受益,谁最大的嫌疑来说……”

    赵樽没有回答她。

    他稳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另外一件事。

    “阿七,四月初七,只是我们两个人的大婚。”

    品味了一下他的话,夏初七方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她的大婚不再是“团购”的了?心里一喜,她抱紧他的腰,脑袋在他胸膛上使劲蹭了几下,像一只被顺了毛的小兔子,出口只有一个字,“爷……”

    以前她相了许多亲,却一直找不到那种感觉。人人都当她眼界高,就连她自己也琢磨不透,她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到底在等一份什么样的感情。一直到今天。此时,此刻,她终是明白,原来她寻了两辈子,只是想要一个可以纵容她的男人。

    纵容她离经叛道的思想,纵容她不合逻辑的脾气,纵容她各种各样的缺点,纵容她荒诞不经的言行,纵容得哪怕全世界都觉得她该杀该死,还有他……默默的,一直纵容她。

    从纳采问名开始,晋王的大婚筹备得热热闹闹。

    但因了太子赵柘的突然离世,虽然原定在二月的选秀破产了,但洪泰帝为了给重病卧床的张皇后积德积福,却对六宫嫔妃和各位王公大臣的内眷们予以了大肆封赏。当然,这些全是以张皇后的名义。可积德积福这种事,老天爷他老人家似乎很难瞧得见,张皇后病得日益严重了,每日里呕血不止,就连太庙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典礼,她都起不得床去参加。

    夏初七从赵樽那里听了老皇帝让她去诊病的事,不是不心动。太子过世后,她再也没法接触的“魏国公案”真相,又一次为她敞开了大门。但是她并没有马上入宫,而且用了与赵樽一样的借口,声称自个儿身子不好,得过几日才能去。在她看来,一个人的价值,在于别人不能,只有她能。再拖一拖,拖垮了老皇帝的意志,到时候峰回路转,她才有讲价的本钱。

    当然,这事儿她没有与赵樽明说。

    可赵樽什么人?她眼睛一眨,他似乎就知道她所想。

    不过他没有干涉她的决定。

    一切事情,就像赵樽预料的那样在发展。

    陈大牛的案子一直没有提审,在他入狱的第三日,老皇帝派了赵绵泽亲自去牢里看陈大牛,并且给了他一道口谕,说有意把菁华郡主许配给他为妻。可出乎赵樽意料之外,陈大牛真是属“牛”的,老皇帝明里暗里的意思他明白,但他愣是不同意,说要与亡妻守节,宁愿把牢底坐穿,也不愿“高攀”郡主。

    老皇帝舍不得杀这员虎将,事情也就僵持了下来。

    这几日,京师城很平静,百姓和乐。可千里之外大晏朝与北狄的战争却没有停息。之前,奉洪泰帝之命北征的领兵大将军陶经武,率了十五万人抵达庆州,在与北狄太子哈萨尔带领的军队短兵交接几次之后,北狄太子哈萨尔且战且退,与晏军周旋,各有伤亡,却也一直没有分出胜负。

    洪泰二十五年三月初一。

    一道带着鲜血的紧急奏折,从庆州府送到京师。

    奏折里说,就在二月二十那天,晏军斥候掌握了北狄太子哈萨尔的行军路线和布阵图,领兵将军陶经武大喜过往,急行军五十里斜插入纵深,直扑北狄太子哈萨尔驻地,发动了一共三轮突袭。此一役,打了三天三夜,晏军占了先机,大获全胜,生擒了包括北狄一名王爷在内的俘虏两万余人,另外还俘获了马匹牛羊金银珠宝无数,导致北狄元气大伤,北狄太子哈萨尔率残部逃离。但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在此役中,带头突袭的晏军先锋营,三千多名将士全部阵亡。

    洪泰帝闻之动容,亲自拿了征北先锋营将士的黄册,派了兵部官吏给家眷安抚。不过,打战总归是要死人的。洪泰帝历经七次北伐,虽然北狄大败,已然退出大晏疆土,但他又如何肯善罢甘休?三月初二早上的朝议,洪泰帝再次下旨给陶经武,让他收编庆州各地方驻军,乘胜追击,势必擒获北狄太子哈萨尔,逼迫北狄皇帝受降。

    一道紧急军令从京师出发,前往了庆州。

    边关烽火四起,京师仍是春意浓浓。

    三月初三,是夏初七与赵樽约好入宫去替张皇后和赵梓月瞧病的日子。

第391章 以毒攻毒!(4)

    一大早起来,晴岚就开始为她打扮。一身窄袖斜襟的印花襦裙,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式,挑了一根青玉簪子插在发间,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饰品妆点,不若寻常女子的婉约优美,却清丽脱俗,多了一种从容和潇洒,尤其是那一双大黑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分外机灵,瞧上去与时人不同,极有冲击力。

    “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夏初七皱眉看镜子。

    老皇帝是个男人,他不认识夏楚他娘很正常。

    可张皇后是个女人,她说不定会认识?

    在晴岚和梅子不解的目光下,她拿过妆台上的螺黛一阵涂抹,愣是把描好的秀眉画得粗上三分,把皮肤也涂得黑瘦了一些,还在眉心中间点了一颗黑痣,嘴唇也画得更厚更大,活生生把一张娇俏的小脸儿搞得其貌不扬了,方才咧了咧“血盆大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样好,这样好。很美!妥当!”

    她毫不客气地夸奖着自个儿,晴岚与梅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赵樽虽说不带兵了,可大将军王的职务还在。大朝的时候,他也要去宫里。今儿就是一个大朝的日子,他下了朝与元鸿畴一起驱马来到诚国公府,两个人在前殿说了一会子话,他接了夏初七一道上了马车,往皇城方向去。

    一路上,夏初七叽叽喳喳。

    春天是个好时节,风不大,不冷,也不热,今儿恰逢好天气,她心情更是爽朗。可就在她赞花咏柳的嬉笑时,赵樽面上却像罩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喂,你怎么了?”夏初七不解地问。

    赵樽眉头蹙起,静默良久,方才叹了一声。

    “二鬼没了。”

    夏初七倒抽了一口凉气儿,“没了?”

    “先锋营三千多人,全部战死。”赵樽闭了闭眼睛,几个字,他说得有些哽咽,末了又道:“当初他们十二个人,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发誓要与我同生共死。这些年来,二鬼跟着我打了无数的战,多少次九死一生,没想到,却把骨头埋在了漠北战场。”

    默默的看着他,夏初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没有战争是不死人的。

    也可以说,死人是战争的常态。

    赵樽让二鬼去先锋营,自然不是想他死的。

    她沉默一下,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重重一捏,“这不关你的事。”

    赵樽眸子凉凉,没有看她,“爷无事,人总是要死的。”

    “那就好,爷,我给你唱首歌儿吧?”夏初七抿着嘴乐了一乐,冲她摇头摆脑,“保证是你没有听过的,怎样?只给十两,姑娘我今儿就为大爷您献唱了。当然,这首歌,我不仅仅是唱给你听,也送给……送给鬼哥。”

    她声音也有些哽咽。

    赵樽望了一下车顶,良久才侧过头来。

    “成,唱得好,爷赏你一百两。”

    “一言为定——”夏初七清了清嗓子,嘴边溜出一首记忆中的旋律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

    这样热血沸腾的歌,她的嗓子唱出来并不是很好听,与顾阿娇的《碧云天》那简直就是两种不同的调调。可她红着眼圈,还是一字一字清楚的唱完了。她知道,自己唱歌虽然不好听,可从理解军队,理解军人这一点来说,她与赵樽的心是同通的。

    “怎样?好听吧?”她笑眯眯地问。

    沉默着看她,赵樽问:“很好,哪里学的?”

    夏初七咂了咂嘴,“以前在家乡,听人唱的。”

    “能写这个歌的人,一定了不起。”

    “……是。”

    马车入了皇城的大门,赵樽眸子冷了下来,握住她的手,给她交代见到张皇后的礼仪。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停下!”

    马车停下,外面是傻子憨憨的脸。

    “我找十九叔,我要我的媳妇儿……”

    傻子缠着赵樽的事,在宫中并不稀罕。

    吟春园宴会上的事情,即便许多人嘴上不敢说,私底下的议论自然不会少。傻子拦在赵樽下朝的路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寻常他都没有这般气咻咻的吼,更没有直接喊过要“媳妇儿”,尤其还在这城门入口不远,来往有不少的禁军。

    “我来给他说……”看了赵樽一眼,夏初七有点忐忑。

    赵樽眉头微蹙,拍拍她的手安抚一下,望向拦在马车下头的傻子。

    “上来说。”

    “我不。”傻子嘴巴撅得老高,“我上来你又要骗我。上次你托人给我送来的那只大黄狗,根本就不好玩,没有媳妇儿好玩,你骗人,骗人!”

    “……”赵樽冷冷抿着嘴巴,看上去很是头痛。而城门处的禁卫军,绷着脸,想笑,又不敢笑,生生憋得面部扭曲。夏初七不知个中内情,乍一听这话,又是奇怪又是好笑,不由得瞥了赵樽一眼,方才朝傻子招手。

    “过来。”

    听她压得低低的声音,傻子呆呆的仰着脑袋,看了看画得“唇红齿白”的姑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长相怪异”的女人,就是他的草儿。

    “草儿,我总算找到你……”

    “闭嘴!”夏初七瞪他一眼,“再吼一句,我就不要你了。”

    “哦。”嘿嘿傻笑了一下,傻子重重点头,“我不吼不吼。”

    “上来说。”冲他使了一个眼神,夏初七放下了帘子。

    傻子高兴坏了,提着衣裳下就由郑二宝搀扶着上了马车。马车没有停留在原地,往前赶了一段,直到离城门远了些,方才靠在边上。

    “草儿,你这些日子都哪里去了?”傻子问了一句,在车上四处瞧瞧位置,走过来就站在夏初七与赵樽中间,嘟囔着说,“十九叔,我要与我媳妇儿坐在一处。”

    赵樽瞄他一眼,下巴支向对面。

    “你坐那。”

    “我不。”傻子也是一个犟种投生的,尤其多次被赵樽忽悠之后,他已经晓得这个十九叔是他最大的情敌。于是乎,他低低一哼,二话不说,直接往他与夏初七中间一挤,硬生生坐了下去,“我就要坐在这里。”

    看赵樽黑了脸,又生气又无奈的样子,夏初七有些忍俊不禁。

    “行了,你让让他。”

    “我家草儿说了,你得让让我。”傻子抬高下巴看他,就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儿总算找到了家长似的,靠着夏初七就不让。

    赵绵洹是个傻子,赵樽是他叔,他能与一个傻子计较么?

    瞪了傻子一眼,他沉着一张冷脸让开了。

    夏初七想笑又不敢笑,死死咬着下唇,干咳一声,厉色问傻子,“你今儿怎么回事啊你?”傻子委屈地扁着嘴巴,也不理那头生气的赵樽,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拿一双眼睛盯着她不转开,嘴里反反复复就只剩那一句。

    “草儿,你哪里去了?我找你好久,一直在找,一直在找。”

    夏初七见他发傻,故意瞪他,“找我做什么?我不想见你。”

    吃惊地“啊”一声,傻子又慢吞吞地“哦”了一下,硬着脖子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可你是我媳妇儿啊,我怎么可以不找你?”

    夏初七嘴角一抽,想了想,笑眯眯地歪着头看他,“傻子,你往后还想不想见我了?”

    傻子诚实地点头,“想。”

    “那就好。”夏初七翘起唇角,笑了一下,“可是你晓得的,我最讨厌坏人。如今你做了坏人,我不想再与你见面了。”

    傻子愣愣地看着她,脑袋一阵猛摇,“我不是坏人,我是好人。”他大概怕她不信,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一层一层拆开,将里面两个门钉肉饼,兴奋地捧到她的面前,像个寻到了娘的孩子,眼圈一红,哽咽道:“草儿,你看,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好吃的,很好吃的,我给你留了好吃的,可我一直找不见你,我好想你的,天天都在想……”

    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夏初七母性泛滥,安慰了两句,就从他的掌心中拎起一个门钉肉饼来,咬了一口。

    “可好吃?”傻子巴巴地问。

    “还不错。”夏初七点头。

    傻子高兴了,“你喜欢就好,你跟我去吧,我那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的。”说罢,见赵樽满脸黑沉,冷飕飕地看过来,大概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又耷拉下头,“好吧,草儿,我和十九叔说好的,媳妇儿一人一半,那你在我那里吃几日,又回十九叔那里好了。”

    他说得很委屈,很认真,却差点没把夏初七噎死。一双眼睛大睁着,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口饼子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眼风“嗖嗖”望向赵樽。

第392章 以毒攻毒!(5)

    “赵十九!”

    赵樽顺着她的后背,趁机把她揽在怀里,隔开了傻子,低低道:“傻子的话,你也信?”

    一听这话,傻子气了,“傻子的话,为什么不能信?”

    夏初七一伸脖子,总算把饼子咽了下去,见傻子歪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她,又想要挤到中间来,可赵十九明显不再吃刚才那种亏了,直接把她抱在怀里,紧得一根针都插不进来,更不论傻子那般大一个人了。

    这情形,小孩子争玩具似的。

    好笑地干咳两下,夏初七在赵樽大腿上暗掐一把,见他黑着脸稍稍松开了胳膊,方才正色看着傻子,“傻子,你还想跟我好吗?”

    赵樽脸又是一黑,“好好说话!什么叫跟你好?”

    夏初七暗笑,瞪他一眼,“就是处好关系的意思,不懂?”

    见十九叔“挨了骂”,傻子很是高兴,殷勤的凑过来,嘿嘿傻笑,“我懂,草儿,我懂,我要跟你好,我不跟十九叔好,不是,你不跟十九叔好,你跟我好。”

    “臭小子!”晋王殿下几次三番被“挑拨”关系,威胁利诱上来了,“你再说一遍,我保管你从今往后,一眼也见不到她。”

    傻子憋屈的“哦”了一声,“那好吧,还是一人一半好了。”

    “……”

    夏初七望一眼马车门楣,忍无可忍地重重咳嗽好几下,方才使劲儿拍了拍傻子的胳膊,把话题给引向了正事,“傻子,你若想跟我好呢,就得对我说实话。要不然,你十九叔可不是骗你的,这往后,我还真就不见你了。”

    “哦……”傻子很委屈。

    “告诉我,今儿是谁告诉你,我在车上的?谁让你守在城门口要媳妇儿的?”

    傻子挠挠头,像是不好说,可见夏初七瞪着他,委屈地撇了撇嘴巴,低下头去,耷拉着一颗大脑袋,终是伤心的说了,“有人对我说,你与我十九叔好了,你要嫁给他做王妃了,不会再要我了,草儿,可我想要你,很想你,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还尿尿了。”

    “……”

    世上的情话千千万。

    夏初七就没听过“想你想得尿尿了”这样的新鲜词。

    一时无语,她被噎住了。

    可赵十九原就黑沉沉的脸,更是难看了几分。

    “你皇婶问你话,说重点。”

    这占有欲极强的“皇婶”两个字,让夏初七又想笑又觉得甜,看他一眼,偷偷拉了拉他的手,握了握,方才认真对傻子点头。

    “傻子,那个人说得没错,我要嫁给你十九叔了,往后啊,我就是你的小婶子,你叫我一声小婶子,可好?你若是叫,我会很开心的。”

    傻子脑子不是很好使,可大概也知道这“婶子”一叫,就得失去她了。他没有抬头,把那门钉肉饼来回地搓着,揉得饼沫直掉,一直撅着嘴巴不高兴。

    “我不叫。”

    “不叫也成,那你告诉我,是谁对你说的?”

    傻子小心翼翼地看她,“是个姐姐,长得好看的姐姐。她说我等在这里,就可以看见媳妇儿了……”

    一个长得好看的姐姐?

    在东宫里,长得好看的女人多如牛毛,会是哪一个?

    夏初七正寻思,傻子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突然又道:“草儿,我要与你在一处,你嫁给十九叔,我与你一起嫁给十九叔,反正我是不会与你分开的。”

    看着赵樽越发黑沉的脸,夏初七嘴角一弯,笑不可止,“傻子,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不再是以前,我没法子带走你。你看啊,你在这东宫里,有人陪你玩,有人听你使唤,你想要多少个媳妇儿,就可以有多少个媳妇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没有人敢随便欺负你,这样子多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傻子固执地抓住她的手,眼圈红得像兔子,“草儿,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想吃好吃的了,我两个回村子里去,我有的是力气,我可以种田,我可以帮你采草药,我可以养活你,我不喜欢这里。这里的每个人都对我笑,可我就是晓得,他们不是真心想对我笑,他们不敢欺负我,但他们在背地里,就会嘲笑我是个傻子。草儿,我们回鎏年村去吧……”

    “傻子……”夏初七声音有些哽咽。

    “好不好?”傻子摇她的手。

    “你听我说,我们回不去了。”

    “不,你说好,我就回去,我不做皇长孙了……”

    想到鎏年村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夏初七握紧他的手,像哄孩子似的低低说:“村子里的地不好种,赋税又高,你要回了鎏年村,一年都吃不到一次肉了。”

    傻子吸了下鼻子,声音带着哭腔,“那我就不吃肉。”

    夏初七眨巴下眼睛,“不吃肉得有米吧?”

    “我种地就有米。”

    “靠你种地啊?我们两个会饿死。”

    傻子撇着嘴,更伤心了,“那我把我的饭省下来给你吃。”

    夏初七冲他微微一笑,“那样你也会饿死。你死了,谁来养我?”

    傻子终是流出眼泪来,“草儿,我每天就只吃一小口,吃一小口就好,我全都留给你吃,我想回村子里去……”

    闭了闭眼睛,夏初七眼圈也红了。

    她对傻子有亲情,可那不是爱情。

    看着他伤心,她也会伤心。可她不会因为他伤心,就放弃该有的原则。归根到底,她也有自私的一面,想过自己要的生活。心里难受地揪痛一下,她与赵樽交换一个眼神,又好言好语地劝慰了傻子许久,他终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往后不像今日这般拦马车和喊媳妇儿了,但是他也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与她一同嫁给十九叔。

    就在二人哭笑不得的当儿,马车外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

    “是十九叔的车吗?我大哥可有在车上?”

    “草儿,妹妹,那是我的妹妹。”傻子一听那声就乐了。

    妹妹?夏初七偷偷撩开帘子的一角。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绞着绢帕站在檐下,背后跟了两个丫头。打头那姑娘一袭彩绣的月华裙,系了一根水波纹的丝绦,上头坠一个素色荷包,脚上一双小小云头靴,看上去清丽温婉,弧线柔美,瓜子脸上有一丝淡淡的书卷气,为她添了几分颜色。

    “菁华见过十九皇叔。”

    知晓车上是赵樽,那美人儿礼数周全的过来行了礼,浅浅一笑。

    “十九皇叔,我是来找大哥的,他在吗?”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

    原来这个就是菁华郡主?老皇帝想许配给陈大牛的赵如娜?

    在赵樽与赵如娜闲话的时候,夏初七朝傻子努了一下嘴巴,“去吧!”

    傻子委屈地点头,躬身走两步,又回头来抱住她。

    “草儿,我走了,我会想你的。”

    夏初七也有些不舍,“我的话都记明白了?”

    傻子可怜兮兮地点头,“明白了。”

    夏初七又问,“今儿你在十九叔车上,都见到谁了?”

    傻子嘴巴一扁,委屈的道:“十九叔。”

    夏初七微微一笑,“还有呢?”

    傻子吸着鼻子,快要哭出来了,“十九叔的媳妇儿。”

    夏初七听得心都揪紧了,可一个女人的爱情只得一份,她可以照顾傻子的人,可以穷其一生想尽办法为他治疗,却无法对他付出与赵樽一样的情感。握了握他的手,她低低道:“去吧,往后你十九叔会经常带你出来,与我一起玩耍的。”

    傻子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脚刚沾地,大概想不过,又泄愤似的咬了一口那门钉肉饼,方才走到赵如娜的面前。不知道那姑娘与他说了什么,傻子抹了抹眼睛,便蹲在地上垂下了头。

    夏初七偷偷看着傻子,也看着赵如娜躬身下来,拍他肩膀,像是安慰般对他说了几句,方才冲马车上的赵樽福了福身。

    “十九叔慢走。”

    赵樽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

    耽搁了这么久,马车终于缓缓而行。两个人好半晌没有吭声,直到要下车时,赵樽才道:“一会有人送你回府。”

    夏初七侧眸,眼珠子乱转,“你呢?”

    赵樽放在她膝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去刑部大牢,看看大牛。”

    夏初七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哦”一声,叹气。

    “这么大一个富丽堂皇的皇宫,人人都过得不自在啊。”

    天空一群群飞鸟掠过,地上一片片的红墙碧瓦锁住了许多后宫女人的梦与孤独。与前面的气势宏伟和辉煌庄重不同,一入皇城的后宫,虽说景致极美,可大概洪泰帝年纪大了,心思又放在江山社稷上,对后妃的热情少了,后妃们即便争斗不停,但对恩宠的渴望不如年轻时那么激烈,偌大的后宫显得有些冷清。

第393章 耳光!(1)

    张皇后又是咳嗽一下,才挥手屏退了孙嬷嬷,独留下她一个人。

    “说!本宫恕你无罪。”

    缓缓抬起头来,夏初七看着她,一字一顿,清晰的开口。

    “娘娘,您应当是中毒了……”

    “毒”字一出,殿内静了下来。

    张皇后没有说话,夏初七看着她也不说话。

    两个人对视良久,张皇后的目光与她几次三番在空中对接、审视、琢磨、怀疑……慢慢的,一点一点变得复杂。直到她神色终是缓了过来,轻轻抬手。

    “坐过来说话。”

    一口“悬气”,总算落了下去。

    可夏初七却没有坐过去。

    “娘娘,楚七斗胆明言,还请娘娘恕罪。”

    张皇后像是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冷,扯了被子过来,慢条斯理地盖在腰上,那动作看上去不慌不忙,可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没有逃过夏初七的眼睛。

    在说“中毒”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后宫这种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即便没有人加害,做皇后的女人都能生出“被害妄想症”来,更何况如此错综复杂的朝堂局势?她相信张皇后宁愿相信是“中毒”,也不见得能接受一个她从来都没有听过的“癌”。

    “多久了?中的是何毒?”

    张皇后平静下来,语气又是和煦的淡然。

    静静望她一眼,夏初七敬佩了。

    一个看淡生死的女人,不简单。

    “娘娘,楚七还不敢确定,容我再仔细一查。”

    她说是“毒”,也得有确切的解释。要不然如何能让这个精明的皇后娘娘信服?夏初七抚了抚头上头髻,面色镇定地起身,从张皇后使用的枕头、被褥、脚踏到茶盏、妆台、花几、茶几、柜橱、杌凳、墨台、博古架、香炉,一直看到墙角长方形案几上的一个雕了“寿”字的凤纹烛台,才浅浅眯了下眼。

    她一步步走近烛台,伸出手去触摸。

    那烛台很是精美,上下一大一小两个玉盘,外面浮雕着精美的“寿”字,底座用莲瓣纹衬托,烛台身上精工雕制凤纹,看得出来是为了皇后娘娘特制。

    “娘娘,有毒的就是它。”

    张皇后面色微微一变。

    “烛台?烛台有毒?”

    看她一脸错愕,明显不敢相信的样子,夏初七微微一笑,“娘娘,您知道这个烛台是用什么做成的吗?”

    张皇后想了想,“说是一种叫‘通天石’的东西,非人间凡地可产。难道说,不对吗?”

    夏初七抿了下唇,“通天石?哦,回娘娘话,这个东西在我们那里又叫着陨石。它本身是无毒的,也不至于会害人性命。但是这种石头里面深藏着辐射物质,我们又把它叫着放射性元素。这种放射性元素短时间接触对人体没有危害,可是,如果长时期接触,加之又是做成烛台,在您每日燃放烛火时,烛台遇热,会加速放射性元素对人体的侵害,日积月累,放射性元素会导致您的身子产生细胞变异,这种毒,与旁的毒不一样,更不容易被人察觉,也,更难治疗……”

    她的说词儿,都很另类。

    张皇后从惊诧不解到愕然,迟疑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夏初七观察着她的面色,故意踌躇着欲言又止。

    “娘娘,这烛台是哪里来的?”

    张皇后瞄她一眼,收回手放在膝上,轻轻揉了揉,淡淡道,“魏国公进献给本宫的,说是难得一见的通天神石,差了匠人专门为本宫打造的。这石头稀罕啊,本宫瞧着也喜欢,也就一直用着了。”

    夏初七心里暗爽,果然没有猜错。

    这个烛台使用的陨石,她曾经在东宫见到过,就是夏问秋的那个鹦鹉架。那时候,为了那只红嘴绿鹦哥,她特地观察过。这种陨石并不多见,夏问秋喜欢那只鹦鹉,鹦鹉架自然也会精心备置,她先前只是猜测会与夏廷德有关,也就那么一说,居然就真准了。

    当然,陨石含有放射性元素不假,究竟是什么元素,究竟是不是张皇后致癌的真正原因,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她相信,依那夏老鬼的水平,恐怕还不晓得这些,只不过,遇上她夏初七算他倒霉了。说白了,她诚心要栽赃诬赖,不管今儿遇上的是陨石烛台,还是一把梳子,她也能给他编出一朵花儿来。

    “娘娘,这个陨石,其实还有一个说法,老百姓也叫它彗星,扫帚星,也就是一种灾星,这个您应该听过吧?”

    张皇后面色苍白,喉咙“呼呼”作响,可情绪比夏初七预想中的平静了多少,既没有当场发怒,也没有生气的大喊“拿人”,只是目光锐利的看着她,声音沙哑。

    “这个夏廷德,好大的胆子……”

    夏初七担忧的看着她,心里爽得不能再爽。

    不要说“放射性元素”,单单“灾星”就足够夏廷德喝一壶了。只不知他那被揍得开了花的屁股,如今好点儿了没有?还挨不挨得住?

    做了恶人,她得继续做“好人”。

    低着头,慢慢地走到床边儿,她故作紧张地说:“娘娘,这件事,也,也许魏国公他也是不知情的。毕竟无利不起早,魏国公与娘娘您也没有什么厉害冲突,不至于那么干……”

    她损啊,真损!

    明面上说的是没有厉害冲突。

    可张皇后却生生听出了弦外之音来。

    老皇帝重视赵绵泽,栽培赵绵泽,要立他为储继承大统,张皇后如何会不知道?赵绵泽重视夏问秋,重视得整个后院就她一个女人,张皇后又如何会不知道?她想:夏廷德那老贼算得真精,等赵绵泽坐稳了帝位,他要让谁做皇后,那还不是他说了算?一山不容二虎,后宫能容得下两个女人吗?为了他的女儿,居然早早就算计上她了?

    扯着疼痛的胸口,张皇后面色越来越白。

    “孩子……”

    她喊了一声,夏初七过去握紧了她的手。

    “娘娘,你别急啊,这毒急不得……”

第394章 耳光!(2)

    张皇后摇了摇头,把她的手紧了一紧。

    “孩子,本宫这毒,还能解吗?”

    夏初七皱了一下眉,“娘娘,楚七是医者,必须对您实话实说。若是早一些发现,估计还会有治愈的希望。只如今您这‘毒’已扩散入肺,在肺上形成了肿瘤。如今娘娘您已然开始咯血,应是肿瘤破溃,浸入了支气管与肺血管……”

    闭了闭眼睛,张皇后一笑,咳嗽不止。

    “就是说治不好了?”

    想了一想,夏初七握紧她的手,顺势坐在了她的床边,顺着她的后背,“娘娘,人体与毒之间,存在一个‘斗争’的关系,您弱,它就强,您强,它就弱。娘娘您如今得保持情致舒缓,不要生气,不要生郁,楚七会想办法为娘娘止痛,尽量解毒,想来,是能缓和一些的……”

    张皇后唇角颤抖着,柔声笑了。

    “真是一个好孩子,怪招人心疼的。本宫怎么没有早点宣你入宫呢?若是早些时间,兴许……”

    兴许什么她还没有说完,太监胡和就进来禀报。

    “娘娘,皇次孙与侧夫人过来给娘娘请安,在殿外候着呢。”

    夏初七一愣。

    呵,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微微眯了下眼,她看向张皇后。

    “娘娘,魏国公势大,皇次孙又是陛下看重的人,我,我刚才说的那事……”

    她“紧张害怕”的样子,取悦了张皇后。重重喘了几口,张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暗示她“不用担心”,这才支了支下巴,让她坐在案几边儿上去开方子,然后让孙嬷嬷过来,扶她起身靠在枕头上,淡淡地吩咐。

    “让他们进来。”

    很快,赵绵泽与夏问秋就从那描了“花开富贵”的屏风后面绕进了张皇后的寝殿中,双双叩拜在地。

    “孙儿参见皇奶奶。”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夏初七坐在案几边的杌凳上,若有似无的瞄了过去。赵绵泽仍然还在为益德太子戴孝,身上没有配饰,一身纯白色孝衣,显得比往常清减了些,脸上却仍然温暖。在她看他时,他也看了过来,目光好像微微亮了一下。

    “起来吧!”

    张皇后脸上的皱纹轻缓了一些,与夏初七开始见到她时,表情一模一样,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烛台的事儿,只是笑问,“这小两口,好些日子不见了,还是这么恩爱,羡煞了旁人啊。绵泽,今日怎么想到来瞧本宫了?”

    赵绵泽目光掠过夏初七,轻轻笑了下。

    “皇奶奶,听说你身子不好了,孙儿每日都挂念着,早就想来了。可皇爷爷不许我们随便打扰您休息,孙儿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过来的。”

    “是啊,皇后娘娘,殿下他整日都惦念着您呢。”

    夏问秋笑着附和,可手指却绞紧了裙摆。

    从入殿开始,赵绵泽的目光就没有离开那个坐在那里写方子的女人。他今日巴巴过来,为了什么?她心里透着凉,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扫视着他俩,张皇后咳嗽了两声。

    “你们啊,也不用惦念着。本宫这一时半刻的,还死不了。”

    说罢,她扫了夏问秋一眼,才向赵绵泽招手,等他坐在了床沿上,才握紧了他的手,哀气叹气地哽咽起来。

    “绵泽啊,瞧你这岁数也不小了,侧夫人入东宫都小两年了吧?肚子里也没爬出个种来,你皇奶奶啊,这就是死了,没抱上曾孙,也闭不上眼啊……”

    “皇奶奶……”

    赵绵泽蹙着眉头,眼睛却瞄向了夏初七。

    可只一眼,他就看见了她唇角噙着的“讽刺”。

    夏问秋瞄过去,绞着手绢的手一抖,顿时有些慌神,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说笑了,您福泽深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妾身这些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夜夜诵经拜菩萨,为皇后娘娘您祈福,佛祖定然会保祐娘娘的……”

    张皇后笑了,唇上有些凉。

    “侧夫人有心了!佛祖啊,不必保佑本宫,只要能给本宫早早添一个曾孙,本宫也就知足了。”

    夏问秋抿紧了嘴巴,总觉得今日张皇后瞧她的表情不对劲,原就有些胆颤心惊,见她一连两次提到没有孩子的事儿,只觉得遍体生寒。

    “娘娘,妾身没旁的本事,只剩一颗诚心了。”

    “诚心啊?”

    张皇后看着她,又是咳嗽着,重重一叹,像是有点喘不过气来,“你若真有诚心,就该识大体。你不是不知道,益德太子一脉,本就人丁单薄,如今益德太子没了,绵洹又是一个不省事的,可你却……”

    哼了一声,她不再看夏问秋,像是恨赵绵泽不争气似的,颤抖着手指,指向赵绵泽的脸,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才无奈的叹气。

    “罢了罢了,本宫算看出来了,指着你啊,本宫怕是临死也抱不上曾孙了。明儿本宫就差人给你挑几个好的侍妾送过去,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赵绵泽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皇奶奶……”

    “绵泽啊。”张皇后看着他,眼圈儿红透,哽咽着,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奶奶闭眼睛之前,要是没有得到你的好信,死不瞑目啊!咳咳,咳咳咳……”

    见她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赵绵泽垂下头。

    “皇奶奶,孙儿知道了。”

    “乖孙,就知道你是本宫的乖孙……”张皇后颤抖着手,抚着他的脸。

    一屋子都是张皇后的饮泣声,夏问秋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赵绵泽脊背僵硬却不敢反抗。夏初七笔尖在纸上写着方子,面无表情的坐着,想想夏问秋心里想杀人的酸味儿,暗爽啊暗爽。

    果然得做坏人。

    小小出下手,就可以膈应死她了。

    看来这个张皇后,她必须得好好治才行。

    刑部大牢。

    陈大牛身份特殊,住的也是单间。

    自打他自请入狱到现在,今儿是赵樽头一回来探望他。大牢地方潮湿,光线昏暗,上次又着过一次大火,重新修葺之后,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股子油漆味儿。

第395章 耳光!(3)

    松油灯下,陈大牛盘腿坐在铺地干草上,身上虽然狼狈,可脊背挺得绷直,一看就没有上过刑。

    当然,对于陈大牛这种人来说,给他上刑,不仅不会让他屈服,一准儿能把行刑的人给逼疯。

    赵樽记得,在陈大牛还是一名金卫军校尉的时候,在与北狄作战时曾经被掳过一次。北狄人抓了他,要从他口中套出情报,磨得雪亮的刀子就架在他脖子上,他还能平静自若地啃馒头,眼皮子都不眨。等他把馒头啃饱了,活生生抢下刀来,单枪匹刀的杀出一条血路,抢了马冲出敌营,遍体鳞伤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那是赵樽第一次见到他。

    他就那样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刀站在营房门口。

    赵樽在马上,他下马来,单膝跪地。

    他说,“殿下,俺是不会做俘虏的,俺杀回来了!”

    像这种人你要威胁他?实在太难。

    赵樽在牢房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让狱卒开了门。

    牢房的门有些低,赵樽个头却太高,他得微微躬着身子才能钻进去。停住脚步,他看着稻草上盘腿养神的家伙,雍容的身姿一顿,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去,淡淡戏谑。

    “侯爷,牢里感觉如何?”

    陈大牛睁开眼,“咦”一声,拍了拍身上稻草,嘿嘿一笑,“吃得饱!”

    赵樽瞥向他,冷冷一哼,“没出息!”

    又是一声乐呵,陈大牛半点儿都没有身为阶下囚犯的自觉性,凑了过来,“殿下,兄弟们都没什么事吧?俺爹俺娘和俺哥哥嫂子,可都还好?”

    “你惦念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出去看?”

    “殿下……”陈大牛表情一变,“您是懂俺的。”

    “本王不懂。”

    陈大牛耷拉了下脑袋,看着他良久没有吭声儿。不需要多说,他也能想象得到,一场兵变会牵连出来多少事情,又将会有多少无辜的兄弟被调离或处罚。考虑了一下,他摸索了半天,才从腰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布袋了来,皱着眉头递给赵樽。

    “这些首饰原是那天要给俺娘和俺媳妇儿的,可……”

    抹了一下眼睛,他低下头,吸了下鼻子。

    “可是俺没接上他们,殿下,您帮俺把这个给俺娘吧,就说儿子不孝顺,没能好好孝敬她和俺爹,以后,就托给俺哥和俺嫂子了……”

    赵樽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大牛吐出一口气,又是苦笑,“这些年俺没攒下什么钱,所有的家当都在俺房间的抽屉里,没上锁。殿下,这些都请您替俺办了吧。还有,俺那媳妇儿,是个没福分的,她的身后事,俺也没法子了……”

    没有去接他的东西,赵樽淡淡说,“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葬礼是少鸿替你操持的。你爹娘都还好,只是挂念你。”

    顿了一下,他看向陈大牛黑黝黝的脸。

    “既然有那么多惦念,陛下赐婚,为何不应?”

    “俺粗人一个,不敢高攀!”

    “嗯?”赵樽冷冷一哼,“说实话!”

    “殿下,俺爹俺娘都是吃了一辈子苦的庄稼人,要娶个郡主回来供着,在家里到底谁大?俺可不想俺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受她的气,吃她的排头,想都不要想!俺常年在外,就想找个老实媳妇儿,能侍候俺爹俺娘的……”

    陈大牛声音低低的,在这个冰冷冷的大牢里,听上去却带了一种入骨的凉。想他戎马一生,踏过漠北风沙,卷过漠南尘土,行过江南烟雨,穿过刀光剑影,一世英雄正气,为大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才能封侯带爵?

    可如今……

    赵樽眸子沉了沉,嗓音也是低低的。

    “你若真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的。大牛,菁华那姑娘,人是不错的。”

    歪着脑袋,陈大牛舔了下干涩的唇,抱着双臂。

    “殿下您今儿是来为俺说媒的?”

    “爷没那份闲心!”赵樽冷哼一声,“大牛你的心思,以为本王不知?可你得想想,你父母年岁大了,整天为你操心着,不就盼着你娶妻生子?你如今与陛下犟着,能犟得过他吗?陛下的性子,本王最是了解,你若不松口,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那俺就不出去了,这里好吃好住的,又不用打仗,不用干活,多好?”

    “顽固不化!”

    赵樽起身,扫了他一眼,拂袖就要走。

    “殿下……”

    陈大牛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睛,“俺不傻!俺那未过门的媳妇儿,怎么死的?俺心里都明白。”

    回过头来,赵樽冷飕飕剜他,却没说话。

    陈大牛扯着嘴巴,咽了一下唾沫,看向了那牢房的木栅栏,语气里有一丝丝哽咽。

    “殿下,不瞒您说,俺那媳妇儿是个庄稼人,人实诚,没什么歪心眼子,虽说没有过门儿,却是一心一意待俺的爹娘好着……”

    赵樽沉默。

    陈大牛扯了一把稻草,在掌中捏了捏,又一把甩开,低低说,“俺老家那边,土地太瘦,很难有好收成。俺家没有旁的营生,只能靠天吃饭。殿下您出身富贵,很难明白穷人的日子怎么过……庄稼人啊,就盼着收成好,才能填饱肚子。在俺老家,一袋小米就可以换一个媳妇儿。俺刚入行伍那几年,没银子捎回去,听俺哥捎信儿来说,有一年俺家收成不好,家里没米下锅了,是俺那媳妇儿从娘家偷了缸里的米,大半夜的给俺爹俺娘送过去,救了俺家人的命,自己却被她老爹捆在梁上,一顿好揍,差点儿去了半条命。俺娘说了,她就认那儿媳妇好,让俺不能没了良心……殿下,她是个好女人,您说俺如今要是娶了郡主,俺还是个人吗?俺算个什么东西?俺还是条汉子吗?俺往后上了战场,还怎么在兄弟们面前抬得起头来,那和吃软饭有什么区别?”

    说着说着,大概难过了,他一个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然后,缓缓的,他整个人都趴在了那干稻草上,堂堂八尺高的男儿,身子蜷缩着,硬生生地呜咽起来。

第396章 耳光!(4)

    “即便是死,俺也绝不干这种昧良心的事。”

    赵樽看着他捶过的稻草,上面有血。

    趴着的陈大牛,双肩微微抖动,下面有泪。

    闭了闭眼睛,赵樽慢慢回身,蹲下,掌心握紧他的双肩。

    “大牛,人得学会迂回。硬顶硬不是大丈夫,那是傻子。你以为陛下真拿你没有办法吗?你错了!他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你爹你娘不都还在京师吗?”

    陈大牛“嗖”的抬头,“您是说?”

    赵樽目光凉凉,叹了一声,“你不了解陛下啊,他想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好好想想。”

    默了好半晌儿,陈大牛终是坐起身来。

    “好。”

    赵樽微微眯眼,却听见他说,“殿下,您替俺转告万岁爷,要俺答应这门亲事也不是不成。只是那菁华郡主,只能给俺做妾,不能做俺的妻。”

    “大牛!”

    益德太子的嫡女,如何为妾?

    可看着赵樽冰冷的目光,陈大牛的眸子却像是着了火,“还有,她入门之后,必须为俺媳妇儿披麻戴孝,三跪九叩,尊为主母。要不然,俺全家人,宁愿死,也不屈服。”

    刑部大牢凉意深深,坤宁宫里却春意盎然。

    夏初七给张皇后开好了方子,嘱咐孙嬷嬷去御药局取了药回来,又仔细看过药品,才让她差人拿去熬了。坐了这一会子,见张皇后在榻上痛得难受,她又把银针取出来,开始为她扎针止痛。

    张皇后的肺癌已到晚期。

    一痛起来的时候,能要人命。

    不管夏初七嘴上说得如何狠,可她是一名医者,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不管说是“毒”也好,还是“癌”也罢,她都是正正经经地按自己认为该用的办法来治疗。

    “娘娘,俗话说‘痛则不通,通则不痛’,针灸通络、散结、化瘀、行气,往后每日楚七都来替你扎上一扎,应该能为您缓解一些疼痛。”

    “好,好……好孩子……”

    张皇后捂着胸口,痛得面色煞白。

    吸了一口气,夏初七凝神屏息,取针,提、插、捻、转,刺百会、内关、胸区、风门、肺俞、定喘及丰隆突,动作行云流水,镇定自若,全无寻常女子的温婉,姿色也非上乘,不魅不秀,却让人移不开眼。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张皇后咳嗽着点了点头。

    “本宫……舒服多了。孙嬷嬷,赏!”

    “谢娘娘!”

    夏初七也不客气,拿了赏赐,又给了孙嬷嬷一些医嘱,才在张皇后欣慰的目送下,从坤宁宫出来,准备去云月阁瞅瞅多日未见的赵梓月。

    不曾想,坤宁宫外的甬道上,赵绵泽在等她。

    “景宜郡主。”

    看着他温暖带笑的脸色,夏初七冷冷翘唇。

    “皇、长、孙、殿下。”

    讽刺谁不会?就看谁比谁更毒。

    “这里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吧。”

    赵绵泽的声音很慢,也很暖,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今儿的言语之间似是多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忧郁。

    难道因为皇后赐了女人,他不想对不住夏问秋了?

    可这些关她屁事?

    夏初七瞄了他一眼,双手抱臂,不屑地笑。

    “男女授受不亲,我与殿下之间,无话可说。”

    赵绵泽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坤宁宫鎏金的牌匾,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晴岚,然后目光才转到她的脸上。

    “故人相见,不必忌讳那许多吧?”

    一句“故人”,夏初七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故人”两个字里面,包含了太多,不仅仅是她楚七的身份,也许还包括夏楚的身份。这是表示赵绵泽他都知道了。也就是说,他这句话里,其实还含有威胁的成分。

    “呵,有意思。看来不与你谈,是不行了?”

    遥遥几步,夏初七冲他轻盈一笑。

    赵绵泽挽了一下唇,“是。”

    离坤宁宫不远,就有一处僻静的小花园。因张皇后不喜欢打扰,这里很少有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入了那小花园的石砌拱门。赵绵泽遣了随身的侍卫守在外面,夏初七看了晴岚一眼,什么也没有吩咐,身子一转,大步走了进去,就坐在园中亭子的石凳上。

    “想说什么?说吧!”

    “阿楚……”

    赵绵泽缓缓坐在她的对面,低低喊了一声。可他的位置背着光,夏初七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声音太柔和了,柔和得像是见到许久不见的情人,让她怔愣一下,才回过神来,警愣地挑高了眉梢。

    “殿下,您在开什么玩笑呢?”

    “你不必紧张。”赵绵泽看了一下周围,声音更是缓了许多,“这附近全是我的人。”

    听了他的话,夏初七若有若无的哼了声。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紧张吗?”

    赵绵泽没有回答,喉结梗了一下,仍是盯着她。

    “你在怪我?”

    “这话从何说起?”

    “夏楚。”赵绵泽皱着眉头,两个字吐得很清晰,“我找得你好苦。”

    他这声音听得夏初七莫名其妙。

    要不是知道他与夏楚的前情,她一定会以为是他想念了自己很久似的。那语气里的伤郁和难过,真切得让她完全读不出这个人内心的真实。可不管他怎么想,这种事儿,她能承认吗?承认了,她与赵樽之间哪里还有可能?

    扯着唇,她笑得很邪。

    “殿下,我实在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赵绵泽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半是讥讽半是嘲笑的眼神儿,心脏莫名其妙地抽紧。迟疑了一下,他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来。

    “这个是你的吧?”

    夏初七看到那东西,愣了一下。她记得在青岗县时,东方青玄第一次审问她,拿出来的就是这个香囊。当时,他想要让她承认自己的身份,可后来那个香囊就被他拿走了,她再也没有瞧见过。如今香囊到了赵绵泽手里,可以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东方青玄给了他,并且告诉了赵绵泽她的真实身份,想要逼她就范。

第397章 耳光!(5)

    卑鄙啊!东方妖人!

    想到这个,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虽然她往常也不待见东方青玄,可她向来喜欢长得帅的男人,觉得他长得那样好,功夫那么高,人也还算仗义,虽然敌对吧,却也没有真做过什么害她的事,不仅如此,他还救过她的命,也不至于把他恨入了骨子。

    可如今想想,那是真恨呀。

    他不同意替她保密,不答应她也就是了。为什么那天晚上他明明答应了,结果却干出这种事儿来?

    暗暗磨着牙齿,她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啊,什么玩意儿?我不识得。”

    赵绵泽看着她,笑了一下,“你不识得不要紧,我识得就好了。这个香囊是你绣的,原是要送给我的,可我……后来还给了你,你便一直带在身上。”

    “所以呢?你想怎样?”

    夏初七讽刺的笑,撩着唇邪邪的看他。

    赵绵泽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香囊小心翼翼地塞入了自己怀里,突然一叹,“这件事,我还没有禀报给皇爷爷知晓,你放心好了。”

    夏初七又是一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楚。”赵绵泽又喊了她一声,俊朗如仙的面上,那一股子温暖的味道,混合着园子里淡淡的雾气,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并不真切,“以前的事情,我有错,你也有错。如今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彼此各退一步,好吗?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可以当成不知,你跟我回去。”

    跟他回去?

    哎哟喂!夏初七抬起手来,敲了敲脑袋,觉得这厮是不是脑子长毛了?他在想什么呢?当初说抛弃就抛弃,如今说要她回去,居然说得这么轻松?

    老实说,如果换了以前那个痴情单纯的夏楚,见到这么情意绵绵的赵绵泽,只怕会感动得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一场诉说衷情吧?

    可她夏初七什么人?

    天生是一个心硬的主儿,这辈子最瞧不上负心郎。

    “殿下,我虽然不是夏楚,不过你与夏楚的事情,我却是知晓一二。所以,有一句忠言,希望殿下能听得进去,有些东西它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世上,最不可挽回的就是过往。谁他妈没事儿吃了撑得慌,一辈子都杵在那儿,原地等着你回来呢?做梦呢吧?”

    “夏楚……”

    楚毛啊楚?听不懂人话。

    夏初七心里暗骂,脸上却难得的端庄,“好了,殿下,我要走了,您是准备告诉皇上也好,是准备怎么办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很快就是晋王妃了,希望你不要做出什么影响叔侄感情的事才好。”

    说罢她起身,扭头就走。

    赵绵泽一愣,狠狠抓住她的手腕。

    夏初七低头看了下他的手,“呵”了一声,抬起下巴,讥讽道,“要做什么?抢人啊?”

    赵绵泽没有回答,只是喊她,“阿楚……”

    夏初七眯了眯眼,不解地看着他,与他视线对视着。看着他的眼睛里,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浮上一层若有似无的郁躁来。

    “我不会允许你嫁给十九叔。”

    “凭什么?”夏初七高昂下巴。

    “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夏初七心里狠狠一酸。

    可她晓得,这情绪不是来自于她自己,那心窝子里涌动出来的不安分,全是因了那个夏楚。

    闭了一下眼睛,她静了静心,才抬手反捏住赵绵泽的手,在他诧异的神色里,一根手指头,又一根手指头,慢慢的掰开他,抿着嘴轻轻一乐。

    “殿下好生痴情,只是不知道,如果我真是夏楚,你让我做了你的妻,你的秋儿又该怎么处理才好?”

    赵绵泽面上有些难堪,咬了下唇。

    “你是妻,秋儿她……只能是妾了,我也只好对不住她了。”

    “噗”一声儿,夏初七笑了。

    “得了,幸好我不是夏楚,要不然听了这话,我得被活生生气死不过。看我做什么?与你开玩笑而已。殿下,其实你想想,你又何必这么执著呢,你与侧夫人感情那么好,两个人恩恩爱爱,不就到白头了吗?孩子会有的,把我配的药吃着,早晚的事儿而已。你又何苦横生枝节?”

    何苦呢?

    赵绵泽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夏初七哂笑,“好了,我走了,免得被人看见了闲话。”

    “站住!”

    赵绵泽再一次固执地抓住她。

    “怎么?要动武?”夏初七冷笑。

    赵绵泽目光一凉,咬牙切齿,心里生出一股子恼意来。很恨,很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只是另一只紧紧握着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

    “除非,你亲自告诉皇上……你要毁婚。”

    狗屁!

    她亲自去说了,她毁的就不是与赵绵泽的婚事,而是与赵樽的婚事了。看着面前这个温润如玉斯文守礼的男人,夏初七心下懊恼,却是笑开了。

    “好啊,这个好办。”

    她缓缓冲赵绵泽露出一个微笑。

    “除非我死,你把我的尸体抬进去,嘻嘻……”

    “你!不要逼我。”

    “逼你又怎么样了?”夏初七抬起下巴,说得轻松,心里却紧张得在打鼓,“有本事你就这么做,杀了我便是。”

    赵绵泽看了她半晌儿,才幽幽地说,“如果我是诚意想要娶你,你也不肯吗?”

    “对不起。”夏初七抬头,眼睛里全是笑意,“我是景宜郡主,未来的晋王妃,你的皇婶儿,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殿下你行行好?”

    赵绵泽面色很是难看,“你不会如愿的。”

    “咦,你这话说得真是好笑。”夏初七微微扬起嘴角,笑得有些邪,有些歹,“殿下你这是看上我了?还是缺女人了?只可惜,就算你瞧得上我了,我也未必瞧得上你。在我这里,你就不要想讨到什么好了。我不爱绕弯子,明说了吧,我恨你,我讨厌你,我看到你就恶心,让我嫁给你,下辈子投胎转世你都没有机会。懂了?”

第398章 怀孕了!(1)

    赵绵泽面上晦涩,抓紧了她的手。

    “夏楚,你就这么恨我?”

    他想不通这个女人,她不是很喜欢他的吗?她不是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吗?为什么如今他都给了她机会,她却不愿意了?

    越想越气,他心里的恨意飙升起来,觉得恶心死她了,厌恶死她了。厌恶她的自以为是,厌恶她的与众不同,厌恶她的一举一动,厌恶她笑时唇上掠起的梨涡,厌恶她的一切一切……

    狠狠闭了闭眼睛,他厌恶了许多,最后却发现。

    其实他最厌恶她的地方是——她厌恶他。

    “夏楚……”赵绵泽喉咙梗了一下,“我从来不想针对你,以前的事我说过。我有错,可你呢?你怎么做的?凭什么你要恨我?”

    “咦”了一声,夏初七抬起下巴。

    “我恨你了吗?”

    “你恨。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恨我。”

    眼珠子乱转几下,夏初七剜他一眼,笑得极邪,“这样啊?那就证明殿下你有太多可恨之处呗。我脑子不想恨你,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这个,不会也有罪过吧?”

    赵绵泽面色青白不匀。

    看着她张扬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阵厌恶。

    厌恶她,更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被她损得一文不值,居然还舍不得抬步就走,还想要把她搂过来,抱在怀里。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赵绵泽恨死她了。

    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过你。”

    这是在找贱,找骂,他知道。

    果然,她翻着白眼儿,不屑一顾地笑,“行啊,那你就不要放过我好了。你去告诉全天下人,皇帝赐给你嫡妻,被你十九叔睡了,你去告诉皇帝啊,告诉他,你要娶我,娶你十九叔睡过的女人。而且啊,我保证你娶回去的只会是一具尸体。但我要死了,赵十九他不定会怎么样,你的江山坐得稳吗?即便皇上意你,又怎么样?去啊去啊你去啊……”

    赵绵泽看着她,目光生恨。

    “夏楚!”

    轻呵一声,夏初七笑着,慢慢竖起大拇指,朝下一弯。

    “赵绵泽,你个孬种,有种你抢啊?”

    赵绵泽目光着火,真恨她了。

    他想,他不是非她不可,这个女人一直都是他讨厌的,是他不要的。让她骂吧,只要她再骂得狠一点,他就可以转身走了。她要嫁给十九叔就嫁好了,往后天下都会是他的,他要一个这样的贱女人做什么?

    可他的手却没放,脚还更近了一步。

    十几岁的赵绵泽很讨厌夏楚,二十一岁的赵绵泽更讨厌楚七,这个叫楚七的女人。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讨厌地关注起她那些让人讨厌的样子来。

    是东宫与他父王治病时,她巧舌如簧,医术无双?

    是鸟棚里谈论鸟的品性时,她踮脚轻轻为他擦肩时,那掠过鼻间的一抹香甜?

    是她每一次故意在秋儿来时,与他扮着亲热的软语轻言?

    是的,他都知道,知道这个女人又可恨又可恶。她明明恨透了他,却可以毫不犹豫的利用他。可他就是贱得,喜欢看她脸上与旁的女人完全不同的机灵,甚至贱得喜欢看她眸底的憎恨,喜欢看她想整人时,那唇角往上翘,生生牵出来的小梨涡,恨不得化在她的笑容里……

    但也是她,当着他的面儿,就要嫁与旁人?

    目光灼灼如火,赵绵泽逼视着她,手越握越紧,脑子一片空白,突然握着她的肩膀便狠狠推在了那亭子的圆木柱子上,身子随之压了上去。

    “夏楚,我们重新来过——”

    他低头,想要吻她。

    “王八蛋!”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他脑子激灵一下,醒了。而他面前的女人,高高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不屑的看着他。

    “凭你,也配?”

    赵绵泽活了二十一年从来就没有挨过耳光。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打从出生开始他爹就是当朝太子爷,在东宫里都把他宠着,哄着,侍候着。侍卫丫头嬷嬷们,哪一个不是得看着他的脸色,更不讲他如今深得洪泰帝的信任,协理大晏国政,人人都知道他是洪泰帝属意的储君人选,风头一时无两。

    可他今日不仅被人打了。

    还是一个女人,一个他深深厌恶的女人。

    一双手扼住夏初七的肩膀,他左脸上五个清晰的指印很红,却不如他那一双仿佛被烈火给撩过的眼睛红。

    “打疼了没?”

    他正要发怒,可面前的女人,却突然弯起唇来,歪着头看他的脸,那小脸儿上粉粉的,润润的,嫩嫩的,像东宫庭院里今春才长出来的草儿,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关心情绪,让他凝聚的满腔怒火,突然间就泄了下来。只觉得那声音是那么的轻柔,熨得他的心很是舒服。

    “不疼。”

    两个字说得有些幽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真的就是这么说的,说得他完全不敢相信。

    轻“哦”了一声,夏初七眨巴眨巴眼睛,瞅着他的脸,低低说了一句“这样啊”,就在他的怔愣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又一声清晰的“啪”声里,再一次重重搧了他一个耳光。

    他没躲,也没喊。

    因为速度太快,他躲不过,也完全出乎意料。

    得什么样的女人,才敢这样做?

    “夏楚——”他咬牙切齿,腮帮子上的肌肉在难堪、羞辱中,轻轻的颤抖,气得俊美的面孔略有些扭曲。可夏初七却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得煞有介事。

    “我就说嘛,打人怎么能不疼呢?不打疼我他妈没事儿揍什么人?哎,是你自个儿说不疼的,你不疼我就没有达到效果,再补一下,那也是应当的,你可不要怪我。”

    说罢,她又似笑非笑地抬着下巴看他,无所谓的笑。

    “现在疼了没有?要不要再来一下?”

    “你可真敢?”

    “呵,怪了!老子有什么不敢的?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也说了,不会放了我,我他妈不打白不打,多打一个赚回来一个。难不成,还有比这更坏的结果吗?”

第399章 怀孕了!(2)

    “你个贱女人!”赵绵泽气到极点,突然把她狠狠一抱,死死压在亭角的圆木柱子上,那气咻咻的势态,像是恨不得压死她才好。

    “看我可会饶了你。”

    “不饶更好!反正水已经够浑了,也不差你再多挠这么一下。”

    赵绵泽看着她,不太清楚膨胀在心里的到底是什么情绪。

    恨!是恨的。可喜欢,却也是真真的喜欢。喜欢到心尖尖上去了的那种喜欢。恨这个样子的她,也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很久以后,当她早已身处北国他乡,他的后宫花开如锦,姹紫嫣红,可他却永远也忘不了这一抱,也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她这样好抱的女人。抱住了就不想再松手,抱住了宁愿把心都掏给她,只换得她能对他一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赵绵泽才真正地了解周幽王为什么要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佳人一笑。

    后话且不说,只说眼前的赵绵泽,完全理不顺他心情,在她似嗔似恨似调似戏的挣扎中,他几乎是吼着说了一句。

    “夏楚,回来做我的女人吧,我定然会好好待你。”

    这话不是他想说的,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就管不住他的嘴。

    挨了两个巴掌,他的嘴居然还想讨好她,讨好这个女人。

    夏初七挣扎得很厉害,可男人到底是男人,赵绵泽这厮看着温厚,可力气还是恁大,与他纠缠打斗着,嘴里也是气喘吁吁。

    “做你的女人?我凭什么要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跟你的?”

    “我十九叔能给你什么,我就能。他不能给的,我也能。”

    手臂都像是快要被他掰折了,看着他失去理智的样子,夏初七冷讽,“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你有这个资格吗?”

    “资格?”赵绵泽火一般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才叫做资格。”

    “等你有那一天再说吧。”

    “他就这么好?”

    “他的好,不是你懂的。”

    “他究竟能给你什么?”

    “跟了他,我什么都有了。”

    “那你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赵十九,有了他,我就觉得欢喜,有了他,我觉得就快活。他是我的男人,我看他哪里都比你好。我的男人他疼我,宠我,什么都依着我……”

    “我也可以。”一把扼住她的手,赵绵泽低喝。

    夏初七突然停住了挣扎,看着他。

    “行啊,给你一个机会——”

    赵绵泽喘息不止的呼吸均匀了下来,心里倏地一软,就像被一片轻柔的羽毛划过了心坎,激动得喉结不停的滚动。

    “你说。”

    夏初七微微一弯唇,笑嘻嘻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被她逗弄玩耍的小动物,眼睛很邪,唇角的梨涡也很邪,整个人都像被罩上了一层邪气。

    “我不喜欢被人睡过的男人,你还是吗?你若还是,我就肯。”

    这种话寻常女子讲不出来,可以说赵绵泽想都不敢想会从一个女人的嘴里听见这种话。可她不仅说了,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这么大言不惭。不要说他是皇孙,但凡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二十一岁了也不能没有睡过女人。

    “你强人所难!”赵绵泽恨恨骂她,“他就没有睡过?”

    “他当然没有。”夏初七抬起下巴,“就凭这一点,你一辈子也及不上他。”

    “怎么可能?他骗你!”

    “呵,他骗我我也乐意,我就喜欢强你所难了,怎么样?”夏初七一脸都是得意,歪着头,拍拍他的手,“殿下,您还是赶紧放手吧?不然一会儿被人看见,事儿可就大了。”

    “我不放,你个贱人,你是我的妻子,怎敢再嫁他人?”

    “我贱?呵呵,你更贱。”夏初七噙着笑,一点儿也不生气。在这一刻,她想到了东方青玄,大概他每次都是这样,自己不生气,却可以把人气得半死,那也是一种修炼。

    赵绵泽瞪着她,向来温和如春风的脸,仍然扭曲着,脸上有指印,眼睛里有火光,低头时的气息贴着她,不顾她的推搡,不肯松手的抱紧了她。

    “左右我俩本就是夫妻,择日不如撞日,就这里圆了房也罢。”

    “要不要这么无耻?”

    看着他瞳孔里瞬间浮上的迷蒙,还有他褪去了温文尔雅的强势,夏初七后背被木头柱子咯得生痛,身子也被他压得生痛,呼吸都快要被紧张的气氛给夺走了。几乎没有考虑,她极快地屈起膝盖,在触及他身上某一处硬朗时,倒提了一口气。

    “王八蛋,你自找的!”

    一抬膝,便是“啊”的一声惨叫。

    从意乱情迷到要害吃痛,赵绵泽弯下腰来,疼得额头上全是冷汗。气恨的磨着牙齿,他看着叉着腰居高临下的夏初七,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他不是没睡过妇人。

    可如此急切的想要睡一个妇人,简直是他不敢想象的。

    一张俊秀的脸,疼得扭曲。他咬牙切齿。

    “你可真狠。”

    “那是你没有尝过更狠的,没直接废了你,算客气的了。”

    “贱、妇!”大口呼吸着,夏绵泽疼得上气不接下气,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恨不得生生揉碎了她才好。

    “嘻嘻,老子就贱了。

    赵绵泽呼哧呼哧着,终于疼过去了,呼吸也喘匀了,他直起身来,逼近了过去,一双眸子全是怒火。

    “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问得极狠,却见她突然绽放开一个极美的笑颜,心顿时化了一地,“夏楚,你可是想明白……”

    正说到此处,他后领子突地一紧,被人生生拽住了往后一扯,接着,不等他看明白,一个老拳揍向他的胸口。赵绵泽避无可避,“咚”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等他看清那个冷沉沉的面孔时,这才知道,她刚才那一笑不是对他,而是对这个人。

第400章 怀孕了!(3)

    “赵绵泽,不要碰我的女人。”

    “哈……”赵绵泽抹了下唇角的鲜血,看着赵樽冷笑,“十九叔,你何苦自欺欺人?她是谁你心里有数,他是你的侄媳妇儿,多少年前就与我定了亲,她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是。”

    听着他气极的吼声,赵樽瞄他一眼,皱眉看向了夏初七。

    “没事吧?”

    “没事儿。”夏初七理了理衣服,“有事儿的是他。”

    赵樽点了点头,看向赵绵泽一脸愤慨的脸,面无表情,“绵泽,陛下为了你可是操碎了心,你在做什么决定之前,也得好生想想才是。千万不要让陛下再为你烦心了,更不要让陛下为你做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赵绵泽红着一张脸,仍是冷笑,“十九叔,你可真是我的好皇叔。偷偷摸摸的抢了我的女人,还敢大大方方的带入宫来,威胁我?”

    脚下锦缎的皁靴又往前一步,赵樽身姿挺直,并无太多表情,可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沉重,“有所得,必有所失。鱼与熊掌,从来都不可兼得。绵泽,你可是想好了?”

    赵绵泽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江山与女人,他只能选一个……

    心下生着恨,他转头,看向夏初七。

    她还是像先前那样儿,浅笑靥靥地看着他。眼神没有躲闪,更无半点回避的意思,就那么当着他这个正牌丈夫的面儿,靠在了赵樽的身边,毫无羞耻之心。

    冷笑着“哼”了一声,赵绵泽慢慢站起身来,看向赵樽,“十九叔敢把人带入宫中,早就做好准备了吧?侄儿一直敬佩十九叔是个大英雄,却不想竟是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人人都以为您要以计谋权,可没想到您却是以计谋人。”

    说罢顿了顿,看向夏初七,目光有恨有怨。

    “总有一天,十九叔你会后悔的。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当。”

    一拂袖袍,他说完狠话,气恼得扬长而去,就在那春日庭院中升腾的薄薄雾气里,背影挺直,却悲伤得像一个故事的终结。

    小园中,初春清寒,两个人良久无言。

    直到赵绵泽的身影拐离了视线,夏初七才微微一笑。

    “不是说让旁人送我回府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赵樽叹口气,抱她入怀。紧紧的抱着,那手臂紧得都有些僵硬了。她想,他是见到先前那一幕担心了吧?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与她紧紧相拥,她也就没有开口。

    亭外初春枝头的绿叶在随风轻摇,那用年轮缠成的树杆与树叶缠绵着,沙沙的声音,似乎是在默默的数着他们两人合了节拍的心跳。

    “爷若不来,你不会跟人跑了?”

    听他开口,夏初七抬头瞄他一眼,抿着嘴儿直乐。

    “很有可能,我感觉他真喜欢上我了呢?十九爷,如今你有这么大的压力,可有没有点危机意识了?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拽了?再拽,我可不要你,跟野男人跑了,气死你。”

    赵樽眉梢挑开,拿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好你个泼丫头,敢当着爷的面说这种话,这是要造爷的反了?”

    “你若待我好,我便不反。你若待我不好,早晚也是得反的。”夏初七笑着,眸子里却软成了一汪春水。

    “如此说来,爷还真得看紧了你。”赵樽低声说着,语气很是轻松,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不停在她的脸上打量。

    “怎么了?这样看我?”夏初七奇怪地揉下脸。

    迟疑着,他问,“他碰你哪儿了?”

    微微一愕,夏初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吃醋了?怎么这语气听上去,有点酸啊?”

    赵樽慢悠悠瞄她一眼,不肯回答,样子很是矫情。

    “哎我说,要是真碰了,你怎么办?”夏初七问着,弯弯的眼儿,撩出一抹说不出来的小风情,两片粉色的唇,半合半开着,一个字一个字轻轻出口,呵着气儿,像是诱了人去采撷的两片小花瓣儿。

    “嗯?泼丫头在钩引爷呢?”赵樽低头,目光落入她的眸子,在空气中来来去去的缠绕了几圈,终于紧紧覆住了她的唇,密密麻麻的吻了上去。

    怦怦怦……

    心狂烈的跳动着。

    呼吸乱了!

    节奏乱了!

    他个头太高,她双脚不得不被他勒得高高踮起,脑袋也高昂着,下巴被他扼住,一截纤白细嫩的脖子弧线极为柔美。而她的心是酥的,麻的,软的,却是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吻她,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也看着他沉浸在这个吻里。

    “不害臊,还看?”

    他拇指抚着她的下巴,目光停留在被他吻过的唇上。

    那一处,娇艳欲滴,如有浅浅的水波浮动。

    “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她弯唇,哪里懂得丢人?不仅如此,还“嘻嘻”笑了一声儿,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就跳将起来,两条腿劈开像只猴子似的缠在了他的腰上,身子微微一拱,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有点儿小得意。

    “爷,到底谁比较不害臊呀?这没下雨,你撑什么伞?”

    “叫你闹!”赵樽低头啄一下她的唇,吸气,吐气,一脸都是隐忍,“晚上爷过来,再收拾你。”

    云月阁是梓月公主的寝宫。

    洪泰帝疼爱梓月公主,人尽皆知,云月阁的布置自然比其他公主的寝殿奢华了那么许多。夏初七是与赵樽一起过去的,从那个小园子出来,脚步很是轻快,一直等到踏上云月阁的青石地板,才开始慢慢沉重下来。

    她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赵梓月了,那个曾经声称要“嫁给她”的姑娘。刁蛮过,任性过,哭过,笑过,闹过,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如今却只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一张她父皇特地为她打造的精工雕制的大床上,那层层粉色的纱幔里,默默等着一个结果,再也不会笑,不会哭,不会闹,不会刁蛮,也不会任性。

    真是她的一个不慎,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吗?

第401章 怀孕了!(4)

    夏初七不知道。

    但她真的很希望,她能醒过来。

    “公主这几日,可有好些?”

    赵樽是兄长,却恪守礼仪,没有走近赵梓月的床榻,只负手立于榻前三尺远的地方,看着跪在地上那个洪泰帝专门遣了来照顾赵梓月的太医院吏目顾怀。

    “回殿下,臣无能。梓月公主她的身子越发虚了,虽然臣等竭尽所能从喉间引流食物喂哺,但公主不会吞咽,食之甚少,若是再不苏醒,拖下去,只怕是,难以保命啊。”

    听了他腼腆中带着隐忧的声音,夏初七才转过头去,认真注意到了这个吐字清晰的年轻太医。他清瘦俊俏,端正地跪在那里,穿了一身太医院的官员补服,一动也不动,像一个人物剪影,与地毯明亮的色泽形成了对比。

    这么年轻就派来侍奉公主,想来该有点本事?

    同行么,夏初七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赵樽面色微微一暗,“你下去吧……”

    顾怀怔了怔,低低应了一声“是”,可在他的身子爬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脚下虚软,还是旁的原因,一个站立不住又跪了下去,额头上的一层汗,越发的密了。

    “殿下,微臣,还有一事……”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让赵樽皱起了眉头。

    “说。”

    “殿下……”顾怀像是很难启齿,看了看周围的人,“此事非同小可,微臣想单独禀报给殿下。”

    赵樽深深瞥他一眼,摆了摆手。

    “你们都下去吧。”

    赵梓月寝宫里侍奉的众人应了声,很快就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他们三个人。顾怀看了看夏初七,仍然是有些犹豫。直到赵樽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他才跪伏在地上,惶恐不安的道。

    “殿下,这两日,微臣与公主把脉,发现一个奇事。公主的脉象,像是,像是……”

    “说!”

    赵樽声音更冷了。

    顾怀肩膀抖了一下,终是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微臣,以为……是喜脉。”

    先前看他欲言又止,夏初七就有点儿害怕听见这个结果。

    如今真真切切的听见,耳朵里还是不免“嗡”了一下。与赵樽交换了一下眼神儿,她终是坐在了赵梓月的床沿上,慢慢地探向她的脉搏,闭上了眼睛。

    她把脉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

    静悄悄的等待里,赵樽面色晦暗,顾怀则是满脸惶恐。

    当初赵梓月与二鬼在晋王府里发生了关系,虽然有谣言传出去,可谣言到底只是谣言,像他这种保守的人,也一直只是当成戏文里的段子来听,如今竟然探出了喜脉,可把他给吓坏了,只觉得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不多一会儿,夏初七睁开眼睛。

    “爷……”

    看她那眼神儿,不需要再多说,赵樽已然明白。

    眉心紧紧一蹙,他看向顾怀,抬了抬手。

    “下去!此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是,微臣不敢。”

    顾怀急快地退了下去,夏初七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浊气,看了看沉默的赵樽,又看了看榻上躺着的赵梓月,想到她肚子里孕育的小生命,不由得就想到了已经死在漠北战场上的二鬼。

    突然之间,她觉得这一切真是荒唐。

    曾经她有想过,等赵梓月醒来,二鬼也凯旋归来了。老皇帝爱女心切,定然不会让赵梓月受了委屈,说不定真就成了这段“阴差阳错”的姻缘,让他的小公主穿上大红的嫁衣,漂漂亮亮地嫁与了二鬼。

    可如今,到底还是造化弄人。

    一个死,一个伤,天人相隔。

    “爷,孩子不能留。”

    说这样的话很是悲催,可她是个医生,还是得说。

    一来赵梓月只有十四岁,根本就不适合生育。二来她如今迟迟不醒,身体汲取的能量负担她一个人的生存都成问题,不要说一个小生命。三来她一个女人,一个当朝的公主,又怎么可以未婚先孕,这样的丑闻,老百姓承受不起,皇室更是承受不起。四来二鬼都没有了,为了她以后的幸福,孩子也不能要。

    “嗯。”赵樽淡淡地,又问,“有危险吗?”

    夏初七沉默一下转开了头,目光看向了案几上的一个缠枝香炉。她不敢去看床上那静静躺着的赵梓月已然瘦得不成样子的小脸儿。

    “她身子太弱,滑胎的药,性猛,就这样服下去,怕她会受不住。这些日子,我得想想办法,先把她身子调养起来,才敢为她滑胎。”

    赵樽看看床上的赵梓月,走近过来,手搭上她的肩膀。

    重重一捏,他低低叹了一下。

    “阿七,保住梓月的命。”

    夏初七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心里猛地一沉。她心知这句话的分量很重。这是赵樽唯一的妹妹,是一个可以为了她哥哥不惜以终身幸福为代价的妹妹。

    走出云月阁的时候,外头停了一个步辇。打头的太监正是洪泰帝身边的大太监崔英达。他微微鞠着身子,见到赵樽与夏初七出来,挂着四季不变的笑意,走近施了一礼。

    “十九爷,陛下有事找您。”

    夏初七心里一惊,不会是赵绵泽那厮告状去了吧?

    她忐忑不安地看向赵樽。

    可他面上一如既往的平淡,长身而立,丰神高冷,一袭亲王蟒衣上的蟠龙栩栩如生地游弋在春日的阳光下,散发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安神魅力。瞥着他,她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

    “你先回府。”

    看了她一眼,赵樽转头,面无表情地扫向崔英达。

    “走吧。”

    夏初七拉了下他的手臂,却也不好多说。

    “爷,你小心些。”

    赵樽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眼,拍拍她的手。

    “爷原就有事要找陛下,正好随了崔公公一道。”

    那天赵樽与洪泰帝说了些什么夏初七不知道。原本说了要来收拾她的人,那天晚上也没有到诚国公府来。为了探听消息,第二天一早,她放飞了小马,给他捎去了一封信。

第402章 怀孕了!(5)

    “天上一轮月,人间两盏灯。”

    小马不一会儿就飞回来了,那带着墨香味儿的信筒上,有他亲笔书写的四个字,“无事,安心。”

    能安心就奇怪了。

    赵绵泽已然晓得了她的身份,到底会不会说与洪泰帝,她心里没个谱儿,又哪里能又安得心下来?四月初七就是他俩的大婚了,她却觉得她与赵樽两个,就像在摸着黑走,一条道儿的往前冲,虽然手牵着手,可却不知道前面还会遇上什么坎儿。

    去宫中的时候,又下起雨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原因,她觉得就连天气都进入了状态,一切都变得有点儿微妙。

    第二日去坤宁宫时,她照常与张皇后看诊,也听说了张皇后真就差人挑了几个品相极好的女子去了东宫,赐予了赵绵泽做侍妾。想想夏问秋的脸色,她找到了一个安慰的点儿。

    第三日去坤宁宫时,她就看见了张皇后病态中的笑容。据说,那个除了夏问秋之外哪个女人都不碰的赵绵泽,第一个晚上,就住进了安排侍妾的院子,夏问秋伤心得紧,却又不敢去哭闹。张皇后听了很是欣慰,夏初七也是心情大好。

    夏问秋啊,这回得淹死在醋缸里了吧?

    不过转念想想,这男人啊,谁又能守得住?

    赵绵泽那么喜欢夏问秋,不也睡其他女人了吗?

    德性!

    为了方便她入宫与张皇后和赵梓月诊治,坤宁宫专门为她准备了一乘舆轿。当然,外面的人都只道她很合张皇后的脾气,张皇后便常常宣她入宫陪伴了。至于个中的具体环节,旁人自然不懂内情。

    夏初七一面为张皇后治病,一面为赵梓月调养,日子忙碌了起来,觉得生活丰富了许多。在有了张皇后撑腰之后,她发现了一个道理,男人治天下,女人治男人。这洪泰帝顾惜着张皇后,张皇后得靠着她活命,这就是她最大的资源。

    又三日后,夏初七得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也让整个京师城都在议论纷纷。

    奉天殿上,洪泰帝颁下了旨意,赦免了兵变的将士。

    北方还在打仗,这个时候大赦有益于稳定军心,君悦,臣也服。

    可接下来,圣旨一道接着一道。

    因兵变事件而入狱的陈大牛,不仅被老皇帝赦免了罪行,还连带着官升一级,授正一品武官第一阶右柱国,加授龙虎将军,领金卫军事务。同时,洪泰帝认为陈大牛本名不雅,特赐名为“相”。

    皇帝亲自赐名,本就是极大的恩宠。

    “陈相”一名,更加让人哗然。

    众人都知大晏朝取消中书省,不设丞相一职,可这洪泰帝却偏偏为陈大牛赐名为“陈相”,取之谐音,不仅是天大的恩赐,其中的含义,也值得让人寻味。

    洪泰帝这是要重重提拔的意思啊!

    都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可这定安侯府的好事,却是一桩接一桩。洪泰帝不仅升了陈大牛的职务,给了他实际领兵之权,还封了他的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另外,还追封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儿梁氏为侯府正妻,一品诰命夫人,赐了陪葬之物若干。

    与此同时,有一道圣旨也飞向了东宫。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之皇孙女菁华郡主赵如娜,年十六,性情温婉,脾性极佳,自幼知书达理,淑德敏慧,特赐予定安侯陈相为侧室,钦天监择吉日,于三月十八立夏之日纳入定安侯府……”

    妻为娶,妾为纳。

    这陈大牛的风头,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整个京师都在为了益德太子的嫡女入定安府为妾而津津乐道。觉得那陈将军不知道走什么好运了,这好事儿一个接一个,盛世繁华,也不过如此了。却是谁也不知道,接旨的赵如娜跪在东宫大殿之中,头磕在地上,久久没有抬起。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久久,才听得她哽咽的声音。

    亲自来宣旨的崔英达合上圣旨,递给赵如娜,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边上的众人,又低低说,“郡主,陛下还有口谕。”

    赵如娜面色苍白,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崔英达沉着老脸,大概也觉得有些残忍,眉间的皱纹深了深,这才甩了下拂尘,尖着嗓子传口谕,“陛下口谕:因定安侯府刚办过丧事,菁华郡主入门时不许披红挂彩,郡主得身穿孝服,在侯府夫人牌位前……咳!三跪九叩。”

    孝服嫁人!

    三跪九叩!

    即便是世间最低贱的妾,也不必如此。

    赵如娜煞白着脸,跪在那里,久久无声。

    “郡主。”崔英达也是有点儿不忍心,“陛下还有一言,让老奴转达给郡主。陛下说,您是他最喜爱的孙女,定安侯是他看重的爱将。把您许给他,陛下他放心。陛下还说,他的孙女,即便为妾,也定能拴住男人的心。他等着有一天,定安侯会亲自请旨,为您抬妻位。”

    沉默着,赵如娜唇角颤了颤,再次叩拜。

    “谢陛下。”

    说罢慢慢起身,她拿着那黄澄澄却刺目无比的圣旨,走出了东宫大殿,往后院走去。飘着雨,那青石板铺成的甬道显得越发光线阴暗。她没有让宫女和侍婢们跟随,一个人走入园中,任由泪水横流,再混合着雨水落下,一张脸上布满了水渍,却没有哭出半声儿来。

    “妹妹,妹妹……”

    园子的一株大雪松后头,钻出傻子的大脑袋来。

    他咧着嘴笑,手里抱着一只黑猫。那只猫是赵如娜平常养着玩的,见到她,黑猫“喵”的一声,就要扑出来,却被傻子敲了敲头,又缩回了脑袋去,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嘴里“呼呼”作响。

    赵如娜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勉强地笑了笑。

    “大哥,你怎的在这里?”

    傻子抱着猫走过来,歪着脑袋看她,“我带着小黑玩耍,听见她们在说,妹妹你要嫁人了,嫁给什么猴子做媳妇儿。妹妹,你可是不高兴?”

    赵如娜吸了吸鼻子,望了望飘着雨的天,随即又看着傻子笑。

第403章 撞见!(1)

    “高兴,我怎会不高兴?”

    “既然高兴,那妹妹为何还要哭?”

    “正是太高兴了,我才哭的。”

    “哦,这样啊,我高兴的时候才想笑呢,笑得很大声。”傻子憨傻傻的看着她,笑眯眯地说,“妹妹要嫁人了,新娘子是高兴的,我是见过人家娶媳妇儿的,新媳妇儿都戴着大红花,蒙上红盖头,坐了喜轿,吹吹打打,一路往新郎倌家里去,很是热闹呢……”

    蒙上红盖头,坐了喜轿,吹吹打打……

    赵如娜再也忍不住,蹲身,头搁在膝盖里抽泣,肩膀不停的抖动着,“大哥,你妹妹啊,得穿一身雪白雪白的衣裳,系上麻绳……”

    轻“咦”了一声,傻子道,“那不是死了人穿的吗?”

    即便是傻子也知道,那是死人才穿的?

    赵如娜看着他,看着他脸上单纯得近乎憨傻的担忧,鼻子一酸,突然抬起泪眼来,咬着下唇道,“大哥,你帮我做一件事可好?”

    菁华郡主与陈大牛的那点事儿,传遍了京师,夏初七自然也是晓得的。不过她一开始只知道圣旨的内容,而那一道“另类又重口”的口谕却是梅子以八卦的形式告诉她的。

    “太狠了吧?”

    她一边儿在院子里捣药,一边儿偏过头去看梅子。

    “梅子,那菁华郡主是益德太子亲生闺女?”

    “郡主问得稀罕,当然是亲生的。”梅子嘟了嘟嘴,瞥着她摇了摇头,嘴里“啧啧”有声儿,“先前奴婢还羡慕她来着,虽说是给陈将军做妾吧,可陈将军他人好,也没有妻室,她自家又是郡主,入了侯府里,还不是她最大吗?可如今听了这个。哎,这不是糟蹋人吗?”

    目光一眯,夏初七停下了手上的活儿。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想起了东华门的门口,赵如娜那一双眼睛。有点闪神,有点忧郁,有点受伤,更多的却是隐忍。不管陈大牛那未过门的媳妇儿是怎么死的,可那双眼睛让她觉得那姑娘真是挺无辜的。

    贵为天家之女,却不得不沦为政治的牺牲品,成为帝王笼络人心的工具。再想想如今还躺在云月阁的赵梓月,她越发觉得这个时代的女人地位低下。高高在上的公主郡主尚且如此,何况民间妇女?

    什么最恶?政治最恶。

    什么最毒?人心最毒。

    无精打采的捋了一下袖管,她搔了搔面前的草药,捧起来凑到鼻间,深深地嗅了一口,好久都没有说话。草药的药香味儿,才是世间最为纯粹的东西了。

    她闭着眼睛,梅子却还在叨叨,“依奴婢说啊,那菁华郡主也是可怜人,像她那样的身份,正妻做不成,做人家的妾室,还得穿孝服过门,行三跪九叩之礼,还反抗不了……”

    “梅子。”夏初七突然打断了她,睁开眼睛看过去,“到底什么是三跪九叩。”

    这个词儿她总听,却不是很了解。

    梅子看她一眼,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三跪九叩是咱这儿最隆重的大礼了,从进门起,得跪三次,叩九次头。三步一跪,一跪三叩……”

    说着说着,梅子又有些唏嘘了。

    “奴婢要是嫁人啊,谁让我这样,我定是不肯的。”

    夏初七瞥她一眼,“想嫁人了?”

    梅子害臊的低下头,脸都红了,“才没有。”

    夏初七笑了笑,不再说话,可梅子却聊兴很高,“说来说去,还是郡主您是最有福分的人了,像咱家爷那样神仙般的人物,都对你服服帖帖的,谁也欺不着你。不要说三跪九叩了,奴婢觉着,您要是叩一下,咱家爷就得心疼坏了……”

    “小蹄子又在犯酸了?!”晴岚从院门口进来,笑着打断了梅子的话,接过夏初七手里的东西来,说,“郡主,咱爷过来了,正在前头与国公爷和小公爷叙话呢。国公夫人差人来给您传话,让你去前头……”

    梅子嘻嘻一笑,瞄向夏初七。

    “看,奴婢没有说错吧?咱家爷啊,就是惦念你,要不能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

    “你个不正经的!”

    夏初七嗔她一眼,洗净了手放下袖子,“爷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事儿的。”

    前院,诚国公府的客堂里,诚国公元鸿畴和元小公爷陪了赵樽坐在一处品着茶,叙着话,府里侍候的下人们都被遣了出去,立在堂外。看着盖碗,元鸿畴看了赵樽一眼,面上似有忧色。

    “老臣这两日心里总是不太踏实,早朝的时候见了陛下都不敢抬头看他。哎,但愿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看他愁眉苦脸,元小公爷却满是不羁的笑。

    “能有啥事儿啊,陛下不也都默认了吗?”

    “你懂个屁!”剜一眼过去,元鸿畴斥他,“陛下的心思多深?哪个人能猜得透?不要看到他现在重用你,许了点好处你就得意。祐儿,你得记住一句话,君心难测!”

    元小公爷嗤了一声,“看您说得,他会吃人似的?”

    “比吃人厉害多了。”

    冷哼了一声,元鸿畴教训了儿子,又看一眼没有吭声的赵樽,不由得默叹了一口气。赵樽为人沉稳谨慎,不会随便表态,可如今陛下要立赵绵泽为储,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跑不了了。当然,陛下现在还忌惮赵樽,自然不会动他,那么往后,会不会翻旧账,那可就难说了。所以,从他接手“景宜郡主”开始,其实一直都是希望赵樽能夺储的。

    尤其是现在,楚七就是景宜郡主的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一个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的时候是秘密。一旦有人传开,人传人,人再传人,那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这让他怎么能不担心?可偏生这位十九爷,什么动静都没有,真真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殿下,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元鸿畴想了想,又是重重一叹,“老臣是以为,您还是要早点儿拿主意得好。这天儿啊,说变脸就变脸……”

    “行了行了,爹,您就甭说了。”元小公爷打断了他的话,“今儿这么好的天,变什么变?就不能说点好的吗?您要是实在闲得慌,赶紧回后院抱姨太太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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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把年华赠天下介绍:
鬼使神差偷了个兵符,夏初七无可奈何惹上了冷面晋王。
血海深仇与她何干?她只有两个愿望。
赚银子。
嫁美男。
阴差阳错钓上个丑女,晋王爷顺理成章收了个贪财流氓。
庙堂争霸与他何干?他只有两个愿望。
玩江山。
娶阿七。
当简单的愿望碰上烽火连天的时代。
两个人,四个理想,谁做奴隶谁做王?
乱江山,夺储位。雪深仇,碎奇谋。
上穷碧落,两处茫茫。
退一步,生,失情。
进一步,死,得爱。
是生,是死?是退,是进?
【注①】:本文作者很逗逼,从来只写一对一。
【注②】:宠溺无限接地气,架得很空莫考据。
(简介无力,正文为主!——收藏最乖!)且把年华赠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且把年华赠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且把年华赠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