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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搭台子

    嘉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君前无戏言。”

    周梦臣说道:“臣敢以性命担保。”

    嘉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周梦臣。

    不相信吧。周梦臣做出的很多事情,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相信吧。这可是黄河啊。大明开国以来,不知道多少大臣都治理过黄河。

    也只有徐有贞治理过之后,三十年间没有太大的水患。这让这位与于谦的死有直接关系的大臣,有了几分身后之名。

    其余之大臣,如刘大夏,如周能臣的老师刘天和,不能说无能。但是他们治理的黄河能维持数年乃至于十年就不错了,甚至有些大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能做的不过是补缺口而已,今年堵上了,明年从另外一个地方开了。

    简直是无用之功。

    终大明之世,徐达北伐的时候遇见黄河决口,开渠引流,用来运输后勤物质。到了水淹开封城。大明在中原的重镇失守,大明在中原的统治进入倒计时。

    可以说黄河水患与大明相始终。

    没有谁敢信誓旦旦地说,黄河可以治理好的。

    不过,嘉靖选择了相信周梦臣。倒不是他相信周梦臣的方略能够治理好黄河。而是他想抬周梦臣一手,让他与徐阶同台斗法。

    从嘉靖三十八年严党倒台之后。两年以来,大明中枢一直没有形成一个让嘉靖满意的结构,一个个他寄予厚望的大臣都在徐阶的化骨绵掌下,不是告老,就是装聋作哑。尸餐素位。这让嘉靖很不满意。

    为了政治上的一些目的,有些对错的标准是可以修改的。今日周梦臣即便说得是一团狗屎,嘉靖也认了。

    就好像严嵩父子做了多少坏事。嘉靖真不知道吗?不然,只是不希望失去这个好用的工具人而已。

    嘉靖说道:“说说,你准备怎么办吧。”

    周梦臣说道:“臣的方案宏大,但仅仅是远景而已。臣准备今后分步骤实现这个蓝图,第一步,就是黄淮分流,黄河改道出海。很多人的意见,就是从徐州直接向东。经过海州云梯关出海。这是旧道,臣也勘查过了,虽然有旧道,但早已不行。要挖掘新河。”

    “重新测绘新河河道,不过应该也就是这附近。只是地理数据不够精准。欲治河先求地势之高下。所以,在挖掘新河已解为危难的同时,也要测绘天下。特别是北方地势之平整,以求治水之策。”

    “陛下,臣的治水方案,而今仅仅是一个框架。真要动工的时候,还是需要实际数据,还是可以修改的。”

    “------”

    周梦臣详细地将准备如何实行治水之策。一五一十地说了。

    嘉靖刚刚开始还仔细听,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些不耐烦了。毕竟嘉靖对具体事务,其实并不是太感兴趣的。他说道:“周卿的能力,朕是知道。就不必细言了。周卿有什么需要朕出手,尽可道来。”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英明,知道臣其实是有话要说的。”

    “治水工程太大了,黄河之难在于含沙量之高,而黄河之沙,大多是西北而来,在宋夏之间近百年的战事,西北树木为之一空。故而黄土暴露,一旦有大雨,将泥沙具行,西北之千沟万壑,是由此而来。黄河含沙量也有相当一部分赖此之力。”

    “是以,治河先治水土流失之患。此当以西北为之,而黄河河口泥沙多有淤积,也当有令有司清浚。这些都是。臣虽然以工部尚书总督河道漕运,但是不管是属官还是人手,乃至于权限都是不够做这一件事情的。臣不是贪权之人。只是不解这个问题,很多少都无法开战,天下百姓之心,就无法安抚。”

    “臣只能厚颜来求陛下了。”

    嘉靖眉头一挑,心中暗道:“好戏来了。”

    周梦臣这一段话,可以概括为一句话:“我要做工部尚书。”

    黄河不是别的河。全流域治理黄河,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工程,其中牵扯到朝廷多少个府县多少个部门。周梦臣虽然是工部尚书,但是不在工部坐堂的工部尚书,权限是很有限的,就相当于一个享受部长待遇的副部长。

    其实工部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即便发动整个工部的能力,也未必能完成周梦臣的计划。更不要说,周梦臣仅仅是挂了一个工部尚书名字,手下的人手也不多,大多还是私人的幕僚了。

    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些事情,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黄河这么大的事情,是要有一个中枢的衙门来主持协调。总不能为了这一件事情重新建立一个衙门吧。其实也未必不可以。但是这不是古代地做事风格。而且工部本身就管这一件事情。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周梦臣入主工部,以工部尚书的地位,在上争取黄河治理的政策,参与对黄河治理的决策,对下,督促推进黄河

    治理的进行,安排分解治理黄河的任务。

    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来真做不来的。

    这也是周梦臣这一次进京想谋求的位置。

    虽然说工部尚书在六部尚书之中地位比较低的。但还是那一句话,一个官职的权力大不大,那要看谁当了。周梦臣资历与威望,再加上手握黄河治理大权。

    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决计能发挥出远超工部尚书的权力,就好像高拱一个侍郎就能以吏部名义顶着内阁一样。

    当然了,这也有工部这个衙门目标较小的原因。

    嘉靖好像没有听出周梦臣的弦外之音,说道:“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治河之事关系巨大,即便是朕也不能一人而决。这样吧你明日再进宫,朕召集内阁各部一起,好好的商量商量。如何?”

    嘉靖很想看看,徐阶面对这个局面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高拱在这样的场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一定是一场好戏。

    嘉靖也希望这一场好戏能出一点他希望出现的结果。嘉靖心中暗道:“徐阶啊徐阶,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如果你不识趣。那就不要怪朕了。”

    两年的时间,嘉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嘉靖想法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不就是平衡局面,避免一家独大。只是徐阶不配合。其实也不能说徐阶不配合,徐阶一直想维持内阁很多人的局面,就是因为他了解嘉靖的想法。

    只是,很多时候假打都是很难的。在徐阶这里更难。徐阶或许能控制,但是徐阶下面的人,跟随徐阶的人又怎么能控制啊?

    大家跟随老大,那是要吃肉的。老大一直压着,会影响对老大忠诚的。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嘉靖给徐阶安排的对手太弱了。如果对手稍稍强一点,徐阶还能压制住下面的。但是简单到几乎一推就倒,让徐阶保都来不及。那又有什么办法啊?

    徐阶能压制住异样的消息,维持大家表面的光鲜亮丽,维系在别人眼中的内阁团结,已经很不容易了。要让内阁之中形成,夏言与严嵩,严嵩与他之间那种平衡,徐阶实在是做不到的。

    只是徐阶也没有想到,他其实一直很恭敬的对待嘉靖,觉得自己满足了嘉靖很多方面的要求,却想不到嘉靖已经到想掀桌子的边缘了。

    明日一场大戏,到底谁是主角?现在谁也不知道。只能看情况了。

    周梦臣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第五十四章 好戏开场

    西苑一处小宫殿之中。

    此刻徐阶,严讷,袁炜,内阁三大佬坐着品茶。之后,还有六部都察院的人的主官。同时还有一二别的衙门的主官。比如,光禄寺卿,鸿胪寺卿,大理寺卿。

    在内阁崛起之前,大明最高的官员,就是六部加左都御史。号称七卿。而内阁崛起之后,内阁权重,势压朝廷,七卿的地位都下降了。至于小九卿,这些部门更是边缘化了。

    只是时势从来是变化的。

    各部门的地位,也都是根据各部门的权力而变动的。

    大理寺从来权力很重,作为三法司之一。遇见朝廷重大事务,来这里有一个座位,也是很正常的。而光禄寺卿,与鸿胪寺卿。却是因为周梦臣的缘故。

    周梦臣在大同很多变革成果。以罐头产业为主的食品加工业的所有利益都流入了光禄寺卿,正是这源源不断的财源,让光禄寺卿,这个边缘化的衙门,朝廷的大厨房,一下子都抖了起来。

    而鸿胪寺卿,也是而今的海外部,海关总署。权力大增,甚至有直属的数万军队。这才这里有位置。

    不过杨继盛的资历还是比较浅。

    故而仅仅是在角落里面喝茶。眼睛的余光扫过所有人。他很清楚这一场大会过去,在座的很多人都有一些变化了。杨继盛微微皱眉,暗道:“周梦臣怎么还不来啊?”

    他当然知道这一次的会议的来龙去脉。只是周梦臣迟迟不到,会给人不好的印象。毕竟今后他还是要与这些人共事的。

    这个时候,也有人再说周梦臣。

    严讷低声问道:“首辅,周梦臣怎么还不到啊?”

    徐阶淡淡的品茶,说道:“周梦臣已经在宜春宫中了。”

    严讷轻轻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周大人是简在帝心啊。首辅这一关不好过啊?”

    徐阶说道:“什么过关不过关的。在下作为首辅,今日之事,不过从众意而断。哪里又有什么关不关的?”

    严讷说道:“好,很好。听首辅这话,真是太好了。只是今后恐怕听不到了,也算严某给首辅惹麻烦了。”

    徐阶说道:“严阁老,哪里的话。客气了。客气了。”

    严讷从来是一个木头。不是说严讷不会说话,而是他慎言慎行,谨小慎微。徐阶也算是谨小慎微了,但是远远比不上严讷。严讷走到今日,凭借的是不犯错。很多事情没有万全把握绝不出手。宁可当缩头乌

    龟。按理说他这种性格想进内阁是有些问题的。

    因为有些职位可以熬资历熬到。有些职位是熬资历也熬不到的。

    也正是严党倒台牵连太大。而严讷的履历与严党牵连不大。再加上严讷的履历没有什么错误。这才让严讷上位了。

    到了内阁之中,严讷也想有些作为。只是他试探了很多次,总就被徐阶给按下来了。分给严讷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权力。严讷此刻心灰意冷,决议告老了,反而没有什么顾忌。临走之前,准备刺徐阶两句。

    徐阶自然还是将面子上的事情做得极好。

    只是严讷而今离开,的确让徐阶有些麻烦。

    这个时候,黄锦到了,说道:“诸位大人,陛下有请。”

    徐阶起身说道:“不能让陛下久等。”随即徐阶起身领头,其他大臣跟随在徐阶身后,鱼贯而出。

    不多时就来到了宜春宫中。

    等大臣们都到齐了。嘉靖才与周梦臣一并出来。

    嘉靖落座,众臣行礼之后,嘉靖叹息说道:“今日很多人都是生面孔。算了,今日说什么大家也都知道了。周梦臣。”

    周梦臣说道:“臣在。”

    嘉靖说道:“治河之事,关乎天下苍生,朕不得不慎重。今日你在这里,只要能当庭说服诸位臣工。黄河之事,自自然按你的意思来。”

    周梦臣说道:“臣谢过陛下恩典。”

    周梦臣转过身来,说道:“诸位大臣,周某治河方略如此------”

    周梦臣详细地说明了他的治河方略,这里也不赘言了。

    甚至不用周梦臣来说,很多大臣都已经知道了。周梦臣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治河方略。不知道多少大臣都揣摩过,周梦臣的方略,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相当不错的。

    最少大明之前大臣,很少在全流域这个角度来治理黄河。所以大明治河大多在河南之下。就是因为下面多变,而上流比较稳定。

    周梦臣却不然,用了很多新方法,新技术。新理念。大多数人也都觉得有道理。

    只是,周梦臣的方略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太太费钱了。可以说,周梦臣的方略,是重塑黄河中下游流域。

    周梦臣说完之后,立即有大臣出来反驳,分别以花费巨大,效果难明,劳民伤财,新技术,新理论没有得到验证,等等方面。向周梦臣发起质疑。

    周梦臣自然是胸有成竹。

    这个方案在周梦臣心中反

    复思量,权衡过多少遍了。而他们的质疑,周梦臣也都与徐渭演练过了。自然对答如流,纷纷反驳。

    当然了,也有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但也难不到周梦臣。

    但是即便如此,你来我往,在御前说了一两个时辰。

    嘉靖已经换了数杯茶了。暗地里也打了几次哈欠。

    他对这些具体细节不感兴趣。但是下面大臣却不一样,治河关系的利益相关太大了,很多事情不能不说清楚。可以说,如果一切按周梦臣的治河方略来办。那就让周梦臣掌握了极大的权力,甚至影响到了大明国策,其中牵连的利益,何止千百万之多。

    能不说清楚吗?

    好在,很多人都没有铁心反对。

    因为嘉靖给出的暗示太明显了。

    明明是质询周梦臣的治河方略,结果,大家都在偏殿等候多时。而周梦臣却先一步见到了皇帝。与皇帝一起出来,这种情况,谁要是看不明白。感受不到皇帝背后的意思。那就太迟钝了一些。

    徐阶就是一个很明白的人。

    他本来也准备拦住周梦臣的治河方略。只是感受到皇帝的明示之后,就立即知道,周梦臣的治河方略是拦不住了,最少是今日拦不住了。

    今日周梦臣舌战群臣的时候。徐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今日到底是周梦臣的治河方略拦不住,还是周梦臣拦不住?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判断。

    徐阶的眼睛余光看着嘉靖的表情,看到嘉靖眼神之中一丝丝不耐烦,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首辅。”嘉靖听说的差不多。忽然说话打断了话头,说道:“这一件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朕也听得差不多了。朝廷大事,还是要首辅拿主意。首辅觉得此事如何?”

    徐阶说道:“陛下客气了,陛下才是大明的主心骨。圣明不过陛下。内阁不过是承陛下旨意而已,陛下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说不好,那自然是不好的。”

    嘉靖说道:“那如果朕觉得这个方略不错---”

    徐阶说道:“那自然是不错的。周大人乃是天下第一能臣干吏。他的方略自然不会有大问题。老臣也挑不出错来。只是,老臣有负陛下所托。朝廷多年以来,北虏南倭,地震水灾旱情迫切。朝廷用兵要钱,赈灾要钱,各种事情都要钱。老臣这几年,也在极力挽回局面。但是朝廷的积蓄始终有限得很。周梦臣的方略千好万好。只是老臣实在无能,不能承担起这样的花费。请陛下恕罪。”

第五十五章 移花接木

    周梦臣说道:“首辅,下官自然知道这些,只是治河之事有急有缓,急的自然是迫在眉睫。不容丝毫犹豫,一旦犹豫就是堤毁人亡,千里波涛,但也有缓的,那就是百年功业,千年大计。自然要步步为营,日拱一卒。每年花费不会太多。这几年来,南北用兵平息,更有海关等银,增加一些治河费用,也是应该的。但是如果仅仅是如之前,河决再治,一步步被水患牵制鼻子走。即便花费再多,也没有永平水患之日。”

    “臣从来没有想过一劳永逸,只是凡是总是要有个开始。”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周大人所言极是。而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这么顺利?”

    周梦臣从来不敢低估徐阶,正因为不敢低估,才在这里准备了很多预案。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徐阶如此轻松的放过这一件事情。

    嘉靖听了徐阶这样说,问道:“那以首辅之见,此事该如何办?”

    嘉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今日之后,周梦臣治河方略,就是国策。今后大明在治河问题上,都要遵从周梦臣的方略来办。而且更是要兴起许多大工。周梦臣入京为工部尚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徐阶说道:“陛下,臣以为着得力人手为工部尚书,工部都水司增加人手,令设数名郎中,分掌此事。”

    嘉靖说道:“如此,就让周梦臣就任工部尚书吧。”

    徐阶沉吟片刻,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极好的。只是有些委屈了周大人,也让朝廷内外觉得朝廷薄待功臣。”

    嘉靖饶有意味地说道:“哦。首辅此话怎么讲?”

    一直拦着周梦臣入京的人是谁?是徐阶。而今说朝廷薄待功臣的人是谁?也是徐阶。一件事情,正说反说都是徐阶,而徐阶更是面上毫无愧疚之色。好像之前办这些事情的人不是他?

    这或许是一个政客的基本素养。

    徐阶说道:“陛下,周大人一任世袭九品阴阳官,一转刻漏博士,二迁五官正。三迁钦天监正,四迁工部郎中,五迁大同巡抚,三任大同巡抚,在此任上,破土默特部,覆军杀将,开河朔省,论功上上,再为三省巡抚赈灾西北,不费一迁,安堵西北,论功上上,又任六省总督,东征西讨,平定倭寇,远征倭国,开疆扩土,论功上上,而今在河道任上,又论治河方略,可以为后世鉴。论功,又为上上。乃是天下能臣干吏之首,天下边

    臣第一。”

    “如此功劳,很早就已经加衔为尚书,而今又以工部尚书衔总督河道事,今日回京,依旧是工部尚书,实在是慢待了。”

    周梦臣听得浑身不舒服。

    周梦臣不是没有被人拍过马屁,以他的身份地位,要给周梦臣拍马屁的人不要太多。只是让徐阶给他拍马屁。这个马屁周梦臣可受不得。

    周梦臣更明白一件事情,徐阶的马屁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嘉靖听了,也很感兴趣,说道:“那首辅的意思是?”

    徐阶说道:“臣以为论功为礼部尚书为上。”

    嘉靖眼睛微微一眯,说道:“不错,不错。”

    徐阶这个安排,很适合嘉靖的心意。

    什么治河不治河的,嘉靖并不是太在意的。毕竟什么百年功业,千年大计。嘉靖没有那么长远的想法。他就是要让周梦臣入京,重新达到中枢的政治平衡。

    所以,治河方略仅仅是抬周梦臣入京的幌子。至于这个方略执行如何,能做到多少,就不是他所在乎的了。

    如果周梦臣入京想要做得牵制徐阶的话,工部尚书并不是一个好位置。因为工部尚书在六部之中算是垫地的。在具体的朝廷方略上,发言权更是很低。

    但是礼部尚书就不一样了。

    礼部尚书多是务虚。用现代的话,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掌管意识形态的。而儒家的意识形态都在礼仪之中。可以说礼部尚书能在方方面面有发言权。

    因为礼法几乎贯穿大明方方面面。

    比如一些大案,大明礼法的一些原则是高于大明律的。所以礼部尚书有发言权。工部建设寝陵等事,礼部也是有发言权。官员犯错,也可以以礼法角度攻击。这也是可以的。

    可以说,礼部尚书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管,但是真要是想管,总是能找到角度的。虽然吏部天官,权势第一,但是礼部尚书一点也不弱。很多事情都可以管的。更不要说,科举学政,更是礼部尚书的正管。

    科举学政管的就是秀才举人一流,这就是士林啊。

    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嘉靖喜欢用礼部尚书入阁。

    几乎嘉靖历代礼部尚书都已经入阁了。

    徐阶让周梦臣作礼部尚书,似乎也有这个暗示。在嘉靖看来是很妥当的。周梦臣直接入阁,自然是不妥当的。但是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过渡一下,然后再入阁。

    却是很合适的。

    到时候

    ,内阁之间权力平衡达成了,嘉靖也就不用操心了。毕竟嘉靖觉得严嵩倒台这两年实在太辛苦了。他也上了年纪,脑子没有之前转得那么快了。

    他想安顿好朝廷,去西苑过他的安稳日子。

    嘉靖说道:“不错,不错,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朕薄待有功之臣。”

    周梦臣对礼部尚书的位置,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礼部尚书自然要比工部尚书要好,但是周梦臣依然有两个顾忌。

    第一个顾忌,就是治河之事。周梦臣不可能将治河这一件事情当成敲门砖。过门就扔。他如果在工部尚书任上,落实这一件事情是很容易的。

    如果他去当礼部尚书。工部怎么办?

    治河怎么办?

    第二个顾忌,对于周梦臣来说,礼部尚书却比工部尚书难当。

    原因很简单。

    礼部尚书是翰林院的自留地。可以说,几乎礼部尚书都要出自翰林院,之所以礼部尚书大多都能入阁,也是这个原因,可以说并不是礼部尚书能入阁。而是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可以入阁。而翰林院官员晋升体系之中,礼部尚书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所以,大家就看到了礼部尚书容易入阁。

    而周梦臣走的路线,是事功的路线,从外面一步步升了上来,与翰林院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周梦臣在各部之中也是有一点影响力的。但是在礼部之中却是很少有影响力的。

    当年周梦臣的座师孙承恩,也去世很久了。根本没有什么人脉了。而且周梦臣想要入阁,是抢了翰林院的位置。

    周梦臣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这些翰林院庶吉士对他什么态度。

    而这些人是徐阶的基本盘。

    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做什么官,不代表就拥有这个官职代表的权利。否则,有的人会被架空,而有的人却架空上司。

    徐阶是不是想玩这一套:名义上让周梦臣来当礼部尚书,其实就是一个什么事情都管不了礼部尚书。

    电光石火之间,周梦臣仅仅想到了这些。他说道:“陛下,臣的事情是次要的。国事为重,谢过陛下与首辅的爱戴。臣还是希望能掌管治河之事。请陛下与首辅恩准。”

    徐阶说道:“周大人,你这句话说得就不对了。你在地方上重要的是做事,但是在京师,最重要的事情,却是选贤任能。事情是做不完的。还是说,周大人觉得,天下的事情是少了你不行?”

第五十六章 谁得谁失

    周梦臣听徐阶如此说,暗指他贪权不去。周梦臣立即说道:“臣并无迟疑,只是这一件事情太突然,臣还没有安顿好-----”

    周梦臣担心的不是徐阶指他贪河工之权,而是兵权。这才是嘉靖在意的事情。

    嘉靖心中一动。果然觉得让周梦臣与兵部的事情远一点好,工部很多时候也用到兵马。

    嘉靖说道:“周卿的意思,朕自然明白。也是首辅提醒朕,朕才知道,周卿已经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当得起礼部尚书,甚至内阁也未必不可。你就不要推辞了。”

    徐阶说道:“陛下,如果周大人就任礼部尚书。则现任礼部尚书李春芳当如何安置?”

    李春芳在人群之中,此刻也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关系到他的禄位与前程。徐阶在此之前可没有给他说过这一件事情,如果不是李春芳相信徐阶不会亏待他,此刻就不仅仅是紧张那么简单了。

    嘉靖说道:“首辅的意思是?”

    徐阶说道:“严阁老有意告老还乡,如此一来内阁就缺人了。臣以为当令李春芳入阁,暂时打下手。等严阁老告老之后,也可以接替。

    “严阁老----”嘉靖心中有些恍惚。这让一想起了严嵩,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严嵩的消息了。一时间内心之中无数念头。毕竟嘉靖虽然不能说,但是他对自己却不得不承认。严嵩当政那十几年,是他最舒服的日子。

    只是而今严嵩已经定义为奸佞了。这些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嘉靖回过神来,他此刻也明白了徐阶的想法,他是为自己的弟子铺路啊。也是增加自己在内阁之中的影响力。而今徐阶在内阁之中所向无敌,掌控大权。但是周梦臣,或者高拱入阁之后。这个局面就变了。所以他要先在内阁之中经营。有一个得力的人手。

    而且内阁之中也是讲究资历的。一般都是首辅下台,次辅上位。然后下面的依次替补。李春芳在周梦臣之前入内阁的话,李春芳的排名就在周梦臣之前。

    而且李春芳虽然比周梦臣年纪大一点,但是不多,而且从资历上来算,他们的资历是一样的。

    徐阶不是严嵩,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内阁待一辈子。所以他很多手段都是为他走之后的准备的。如果李春芳有本事,仅仅这个名次的差距,足够他营造对周梦臣的优势,一辈子将周梦臣按在次辅的位置上了。

    徐阶为弟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过,从这一点,嘉靖也窥见了徐阶另外一个心思,那就是徐阶默许了,或者已经承认现实了。对嘉靖妥协了,这个妥协就是徐阶在外周梦臣入阁之中做出布局了。

    这一点嘉靖很满意。

    嘉靖说道:“准。”随即嘉靖起身说道:“其他的事情,内阁与各部商量着办,商量好了报上来就行了。”随即就散会了。

    毕竟嘉靖很少召见大臣。今日能在这里谈上这么长时间,已经够给面子了。嘉靖关心的事情全部落实了,他自然要走了。

    一行人散去之后,徐阶来到周梦臣身边,说道:“周大人,治河的事情,老朽不大明白,还请大人到我值房之中谈一谈?”

    周梦臣也不知道徐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此刻周梦臣也有很多话要说。

    周梦臣说道:“首辅请。”

    内阁,徐阶的值房之中。

    周梦臣与徐阶相对而坐。徐阶说道:“今日陛下定了调,治河的事情自然要做的。但是怎么做?周大人你是行家,还请指点一下。”

    周梦臣说道:“首辅大人客气了。不过我认为,不管什么事情,首在得人。有合适的人选,自然事半功倍,没有合适的人选,自然是事倍功半。”

    “正如大人所言,选贤任能,为我等大臣第一要务。”

    徐阶哈哈一笑,说道:“说得对。工部尚书掌管治河之事,而今加了担子。更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个人选,徐阶不能不与周梦臣妥协。

    无他,周梦臣在河工上的用人,几乎将气学一脉融入河工之中,这不是周梦臣有意为之,而是因为周梦臣想用别的人,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数学这一道门槛,就不知道拦住了多少人。

    大明数学的现状就是这样的。上限是很高的。微积分都已经出来的。但是普及率是非常低的。也只有周梦臣的徒子徒孙们在这上面下功夫。

    其他人都视之为旁门左道。

    这也就造成了,而今不管谁治河都少不了周梦臣的徒子徒孙。也代替不了周梦臣的徒子徒孙。徐阶毕竟不是严嵩,徐阶内心之中是大明朝廷的。

    他不赞同周梦臣的治河方略。是因为周梦臣治河方略弄得太大了。并不是不认可周梦臣的治河效果。最少周梦臣在河道任上,黄河的问题还是解决了一些。

    所以,周梦臣留下的河道完整团队,徐阶是想要留下来的。但是整个治河的主导权却要掌握在他手中。

    如此一来,

    就要与周梦臣做一些交易了。

    周梦臣说道:“首辅看中了谁?”

    徐阶说道:“我到底是外行,很多事情是不大清楚。也说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我提一个人选,周大人觉得不行,我那就换。”

    周梦臣说道:“首辅的人选是----?”

    徐阶说道:“张叔大如何?”

    周梦臣一愣,嘴角有几分苦涩。这个人选是周梦臣完全无法拒绝的。

    于私,周梦臣不能挡了张居正的前程。张居正而今是国子监祭酒。同样是徐阶的弟子,李春芳已经是内阁大学士。周梦臣对历史了解不多。

    他并不知道,历史上徐阶对李春芳也是极好的。只是张居正笑到了最后而已。所以他内心之中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徐阶对张居正另眼相看。才让张居正的进步速度远远低于李春芳。

    如此一来,周梦臣就更不能挡张居正的道了。

    于公,张居正是什么样的人?周梦臣不知道吗?虽然治河的事情很是繁杂。但是周梦臣并不觉得张居正处理不来。

    而且周梦臣也看出来了,徐阶其实并不喜欢周梦臣的治河方略。

    只是徐阶这人从来不会明面上反对。但是一些私下的手段,却是得心应手,将一件事情并拖着拖着拖没有了。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这与周梦臣的想法决计不合。

    而张居正能在徐阶与自己之间,左右腾挪。在这治河的事情,张居正也能做到折中而论。而周梦臣本身就将治河的事情吹大了几分。张居正折中一下,反而正好。

    张居正这个人选,也是正合适的。

    周梦臣说道:“首辅,慧眼如炬,张叔大自然是极好的。”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好,有周大人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周梦臣却不放心了。

    他内心之中有些忐忑,他而今复盘局面,他是进京了,到了礼部,他的盟友有兵部尚书杨博,吏部的高拱。看上去不错,但是徐阶却将自己的两个弟子抬了出来。

    徐阶派系之中,也是很庞杂的。大部分于徐阶来说,都是盟友。而今徐阶的弟子,却都是徐阶的嫡系。经过如此一整合,徐阶派系之中,就是嫡系代替了旁系。

    徐阶加强了对自己派系的控制。

    这一场好戏下来。周梦臣与徐阶各有所得。到底是谁得到的多一些,谁得到的少一些,周梦臣却不知道了。

    徐阶的手段,真让周梦臣见识了。

第五十七章 冷板凳

    礼部衙门中。

    秦鸣雷身上带着一丝丝的酒气,说道:“周大人,我带你看看礼部。”

    周梦臣跟在秦鸣雷身后,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眼前这位礼部侍郎就是嘉靖二十三年的状元秦鸣雷。

    这就是科举大年与科举小年之间的区别,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已经是内阁大学士,而嘉靖二十三年的状元,才是礼部侍郎。而且秦鸣雷这个礼部侍郎也是熬资历上来的。

    而且据说这位秦状元过得很苦闷。

    原因很简单,就是他这个状元的来历。

    据说当年,嘉靖点状元的时候。秦鸣雷并没有在前面。但是当年大旱,嘉靖一看鸣雷这个名字,就觉得好。所谓鸣雷而雨至。

    为了祥瑞,这才点了他当状元。

    对是秦鸣雷的大幸运。

    只是忽然来的大运,对有能力的人来说,是东风,能吹上青云第九重,但是对没有能力的人来说,却是更吹落。零如许。

    秦鸣雷就是后者。

    说秦鸣雷没有能力,是那是假的。但是他的状元却实在不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之中出头的。于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一盘散沙,没有形成合力。

    而秦鸣雷更是被很多人议论,说秦鸣雷是幸进之臣。总之,坏了名声。特别是这些清流最注重名声,所以秦鸣雷即便是状元,这一辈子大概也就是一个侍郎了。

    既然没有什么晋升的可能了,自然无欲则刚,对朝廷上的事情冷眼旁观,常常酗酒。甚至而今周梦臣都看见秦鸣雷腰间挂着一个小银壶,很是精致,是酒壶无疑。

    秦鸣雷也没有隐藏的意思,时不时地掏出来抿上一口,也没有将周梦臣当成未来的政治新星,带着周梦臣在礼部里面转了一圈,见了所有人。指点了一些礼部下辖各司。

    秦鸣雷说道:“礼部也就鸡蛋大的地方,四个司,仪制司掌管,宗封,贡举,学校之事,这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科举三年一次,其他的事情都有旧例。按着办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宗封,就是宗室册封的事情,贡举也就是科举,学校,大抵是南北国子监与下面各级官学。也是礼部最重要的职能。

    “祠祭司的事情更是简单,祭典,国恤,庙讳。前两者都有一定之规,按规矩报上去就行了。上面要加恩那是上面的事情,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至于庙讳,倒是

    顶顶重要。只是,但是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见。即便是遇见了,我们也是办事的,大事有上面定夺。”

    庙讳是什么?就是皇帝死了,驾崩了,十几个字的庙号,这一件事情固然重要。但正如秦鸣雷所言,一个人一辈子能遇见几次换皇帝。除却皇帝之外,还有给达官贵人死后赠谥号。一般来说,就是看皇帝的意思。

    “至于主客,精膳,更是冷衙门。大人看看也就罢了。”

    “总之,我礼部的事情很清闲的。”

    周梦臣一路上走过来,也感受到了所谓礼部之清贵。大部分官员都没有什么事情做。甚至周梦臣看出来,如果不是周梦臣今日到礼部,或许很多人都不会来。

    这也是很多清闲的部门一样,官员有自己的生活,衙门没有事情,他们才不会来的。

    这让周梦臣有一些不习惯,周梦臣做官以来,一直是走得务实的道路。一直忙得要死,不仅仅是周梦臣自己忙得要死,他的部下,乃至于他的幕僚,一个个都忙得很。

    或许是周梦臣本身就习惯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因为他再怎么加班,也比不上后世的内卷。

    倒不是周梦臣对自己不够狠,而是时代限制。天黑之后,光线不好。公文往来最浪费时间的环节是在路上,绝无半夜一条微信拉出来加班。

    只是周梦臣并不知道,礼部这种氛围,才是大明官员的常态。

    周梦臣的行为才是非常态,或许说变态。

    周梦臣饶有兴趣的问秦鸣雷说道:“礼部就没有忙得时候吗?”

    秦鸣雷说道:“除却科举那几个月,就没有什么可忙的。当然了,本朝却有一段时间,礼部忙得要死。不过大人想来是不想遇见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大礼仪?”

    秦鸣雷说道:“正是。再我看来大人在礼部一静不如一动,一切按旧例来办。是最妥当不过的。当然了,大人有自己的心思,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

    周梦臣说道:“受教。”

    参观过礼部之后,周梦臣在自己的值房之中,查看了一些文书,不是这个王爷结婚,就是那个王爷嫁女,不是某大臣死了。要赠谥号,要抚恤,就是要追封某官三代等等。

    总之,在周梦臣看来,就是鸡毛蒜皮。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礼部大部分人都暗地里抵制我,否则也不会区区一个不想升官的秦鸣雷来接待,而今我虽然是礼

    部尚书,但是真正的礼部尚书却在内阁之中。如果我一概批准下面人的意思,或许没事什么错处。但是我如果想独行其事,下面一个人都没有。恐怕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手段的。虽然扳不倒我,但是恶心人却是足够了。”

    周梦臣见过不知道多少,下属联手坑害上司行为,更不要说礼部这些人还有徐阶的背书。自然是棘手之极。

    而且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对礼仪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太懂,更重要的是礼部上上下下都是有成规。周梦臣贸然动的话,反而陷入被动之中。

    周梦臣心中暗暗盘算着这个局面怎么破?

    在礼部什么事情都不做?这既不符合周梦臣的性格,同样也表现得太软弱了。

    毕竟很多事情不是周梦臣进入中枢就结束了,恰恰相反,这才是一个开始,很多人都看着周梦臣做了什么,以周梦臣的所作所为来评价周梦臣。

    毕竟,周梦臣在下面做过多少事情。中枢的人也仅仅是奏疏上看过,没有亲身经历,自然没有太多的体会。他们要看周梦臣的具体表现,才决定将来在周高与徐阶之间该怎么选择了。

    周梦臣倒也不急。

    他第一天在礼部,老老实实的坐了一天,等下午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却见张居正在等他。

    周梦臣语气之中,有几分调侃,说道:“张-工部,所来何事?”

    张居正说道:“特别来谢谢你。没有你,也就没有而今的张-工部了。”

    周梦臣说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张居正说道:“也不仅仅是客气,有一件事情还是要请教的,那就是治河之事。你放心萧规曹随,我是能做到,一些方略不变。只是我毕竟在京师,不在治河一线。谁又能托付大局?”

    周梦臣沉吟了片刻,说道:“潘季驯。”

    张居正说道:“他,他不是-----”

    周梦臣说道:“是的,他对我的治河方略是有一些意见的。他反对分水,一心一意要束水攻沙。却不见束水攻沙之弊端。不过,我更知道,他是一个得力的干臣。很多时候,有好的方略,却未必有能落实下去。而潘季驯就是一个能将图纸上的东西落实的人。至于让他如何心服口服,为你办事,却是你的事情了。”

    张居正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在礼部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

    周梦臣轻轻品茶说道:“不用,你且看我的手段。”

第五十八章 请开报禁疏

    很快周梦臣点燃他作为礼部尚书的第一把火。

    那就是请开报禁疏。

    准备的来说,大明是没有报禁的。

    大明并没有对于民间的邸报,有任何管理的措施。是非常非常的自由的。

    特别是周梦臣在北-京制造铜活字之后,将印刷业作为周家的产业之一,并陆陆续续有《大医精诚》,《格物致知》等刊物的出现。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效仿。

    而今北-京地方之上,周梦臣出去转一圈,就能买来厚厚的一沓报纸。有很多都邸报复制品。不过因为收集整理者的不同,被冠以某家某号的。甚至还有一些市井小说,也有了。什么西京风云。明言汉武帝事,实际上说得是嘉靖。

    毕竟北-京作为政治中心,喜好谈论宫墙里面那一点事情,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了。

    有这里喜好,自然也有无数人喜欢追了。

    甚至还有一些露骨的描写。毕竟大明是一个房中术都能登上大雅之堂的时代。可以说是群魔乱舞。

    周梦臣其实也给嘉靖提过关于报纸的意见,然而,也仅仅说说而已。大明这个台行政机器,很难因为一封奏疏,一个建议而动起来的。

    而今周梦臣身为礼部尚书,报纸这一块,正好为礼部管辖,他自然可以提了。

    其实,有资历管理报纸,应该有两个衙门。一个自然是礼部,一个是通政司。礼部自然不用说了。掌管大明的意识形态,掌管报纸也是很正常的。

    而通政司看似不起眼,却承担着上传下达的责任,大明所有的奏疏都是通过通政司进入宫中,而不通过通政司进入宫中的奏疏,就是所谓的密揭,密奏。

    邸报也是通政司发出的。

    当然了,是非正式发行。

    正是如此,如果让通政司主持报纸的话,也是可行的。

    不过,周梦臣自然要否决通政司可能的主张。周梦臣在奏折之中,以正人心,禁邪说为题目,特别说明了报纸的教化之能。

    也是通过这些职能,将管理报纸的权力拿到手中。

    嘉靖正有意扶持周梦臣。故而周梦臣的奏疏,嘉靖没有不准的。但是嘉靖批阅奏疏,大多是,朕知道,着该部知道,着内阁知道。准,等等。

    而报纸这一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嘉靖批的就是着内阁知道。

    内阁接到圣喻之后,就要与具体办事人员商量一个方案,行与不行然后回

    报嘉靖。

    徐阶自然令周梦臣来内阁一趟。

    徐阶对于周梦臣会闹出大动静,一直是有心理准备的。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一直从各个方面来了解徐阶,而徐阶也在用各种方法来了解周梦臣,谁都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所以徐阶肯定,周梦臣是闲不住的。

    但是徐阶对于周梦臣开报禁这一件事情,还是拿捏不准的。

    这就显示出徐阶的局限性了。

    徐阶是一个手腕很厉害的人。对于有例可援,或者说之前已经成熟的事务,都是非常了解。所以,在正常的政争之中,周梦臣屡屡碰壁。

    周梦臣之所以胜了徐阶,回到京师。

    一方面固然是嘉靖的支持,更多是周梦臣拿出一分让很多人挑不出错治河方略,其中处事逻辑,让徐阶这样的人都挑不出错来,只觉得环环相扣,无懈可击的大文章、

    正是将周梦臣以科学处理现实事务的办法。展示在大明士林面前,很多人以为周梦臣这一要体系方法,不亚于王阳明的致良知之法。

    只是一个处理具体事务,一个处置一个人的内心深处。

    正是这分声望,让徐阶控制不住士林舆论。也不想与嘉靖硬拼,才来了一个移花接木。让徐阶损失不大的情况下,让周梦臣回京了。

    但实际上徐阶很明白,周梦臣入京这一件事情,他吃亏大了。

    只是不会表现在现在。而在以后。

    这就反映出来,徐阶对于新生事务的影响力判断不清楚。或者说,对于新生事务不了解,不清楚,这是每一个人的正常情况。

    就好像了互联网行业,谁也不知道将来被谁颠覆。

    周梦臣这种从后世而来,对于各种新生事务,都有从历史长河下游的远见。这才是他能胜过徐阶的最大依仗,否则,他要在下面多磨砺几年,才能与徐阶公平过招。

    历史徐阶是怎么退下去的?

    他面对的隆庆皇帝与高拱这对,君臣宛如父子的组合。徐阶一巴掌将高拱拍回老家。即便是隆庆皇帝也保不住。只是徐阶做了这一件事情之后,发现,即便他能将高拱按到中牟老家,但是他按不住隆庆皇帝想高拱的心。

    所以隆庆不死,高拱不倒。

    徐阶可以胜很多次,但是只要败一次,就很难有起复的可能,而高拱,只要隆庆在。高拱就有无数次起复的可能。

    这还怎么玩?

    于是徐阶安排好自己的弟子们,告老还乡了。

    他的两个弟子,李春芳与张居正先后当过首辅。可见徐阶遗留的影响力。

    只是徐阶对于报纸这种新媒体的威力还是低估了,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些大街上都是东西,虽然有些不雅,但是要去管,却有些多管闲事了。

    毕竟大明政府不管的事情,不要太多。比如铸钱,大明朝廷铸钱数量一直很少,地方上的私铸一直很多,这样的事情,都没有怎么管,几张小报,有什么好管的。

    只是周梦臣既然在礼部尚书任上开了第一炮。

    徐阶也没有硬拦着的道理。

    徐阶说道:“周大人,你的折子,陛下已经准了。着内阁与礼部办理。到底一个什么样的章程,你我先谈一谈,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再上一封折子,这一件事情就定下来了。”

    这也徐阶的性格,不会将任何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来与周梦臣谈,就是想将双方的分歧解决在萌芽状态,一切谈好之后,周梦臣一上奏。内阁自然没有不准的。

    周梦臣说道:“第一是,定版号,所有报刊都要在礼部登记,不登记的不允许发行,以禁书论处。第二,凡是发行的报刊,在发行之前,都必须让礼部审阅,不得出现,诋毁朝廷与违禁字样。所有报刊必须以清正典雅,教化人心为主。如果发现有违背的,一律罚款与吊销版号。”

    “而今因为执行的原因,我建议,北-京,南京,上海,这三个地方可以开报禁。其他地方全部禁止。如果想办报,必须到这三个地方来。但是这三个地方的报纸都是可以发行到全国。不得阻拦。”

    周梦臣之所以将报纸发行限制在三个地方。

    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手。

    大明为什么对很多事情都不管,也就是没有人手,要达到工业化时代几乎事无巨细的管理,成本是相当高的。北-京这里由礼部来管,南京也有南京礼部。而上海县,却是天下最有钱的县,多增加一些管理人员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其他地方,即便是地方有钱,也不代表官府有钱。

    让他们管理报纸,他们根本管理不来。

    不过,说实话,大明大多数府县,都没有什么办报需要。或许省一级别有。但事情要一步步一步步地来。

    周梦臣将自己的想法给徐阶说清楚。徐阶沉吟片刻说道:“周大人的意思,今后邸报的主动权就在礼部了?”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我不反对各衙门办报,只是我认为礼部有教化天下的责任,故而代表朝廷的报纸,应该是礼部。”

第五十九章 变法先声

    周梦臣费了这么大的力量,不就是为了营造另外一个舆论场吗?

    而今的士林舆论是怎么样的?是通过士大夫之间的种种关系,彼此之间的书信往来。传达彼此的立场。

    徐阶为了维护士林舆论,他在朝廷办公的时候很忙,回家之后,也是很忙。忙得读信写信。这个模式,周梦臣也是一样的。

    也就说大明所有党派都是以私人关系维系的。是通过各种书信来传递政见,联合盟友的。

    严嵩如此,徐阶如此,周梦臣也是如此。

    但是周梦臣反复思考之下,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的党争,不可能演化成为现代化的政党。这种组织模式就很有问题。基于私人关系的派系,如何能成为一个基于政治理念的党派。

    别的不说,欧阳必进与严嵩,两个人处世风格,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南辕北辙。但是奈何两人是姻亲,是分不开的。故而,欧阳必进就必须是严党的中坚。

    唯有新的公开的消息载体,才能营造出共同理念的政党。

    当然了,这仅仅是周梦臣心中的想法,他还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不过,即便不确定。他也要用报纸营造的大舆论场,覆盖有私人信件,口口相传的小舆论场,从而挖徐阶的根。击溃徐阶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周梦臣这些想法,徐阶并不是完全明白的。

    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报纸似乎很重要。但是到底有多重要。

    徐阶也没有看出了徐阶包藏的祸心,也就准了周梦臣的意思,让周梦臣回去之后,将今日的谈的意思形成文字,上奏内阁,走一个过场。

    周梦臣临走之前,也向徐阶求了一篇文章。

    徐阶满口答应不提。

    等周梦臣走后,徐阶将李春芳找了过来,将周梦臣的意思告诉他,说道:“你觉得周梦臣想做什么?”

    李春芳思量很长时间,最后老老实实地说道:“学生不知,这小报从唐代就有了,司空见惯,学生实在想不明白,周梦臣想做什么文章。”

    徐阶说道:“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情要先预备着。你找几个中书舍人,先搭一个班子。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办一分内阁的报纸。”

    李春芳说道:“学生明白。”

    只是李春芳内心之中,难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而周梦臣出了内阁,脚一抬就去

    了吏部。

    还是吏部侍郎的高拱,是吏部的无冕尚书。而高拱行事风格,与徐阶是两个极端。徐阶是春风化雨,化骨绵掌。即便弄死你,在弄死之前,还一点征兆都没有。

    而高拱就是降龙十八掌,至刚至猛。能不能打死人先不说,一出手脚满城风雨会重阳。这不,周梦臣一来,就听见激荡的配乐。

    “啪,”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了。

    “这是你选的人。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这么多年,各任官有做过一年吗?这样的人当地方官,恐怕刮一场地皮就走。你将这个人推荐给我。是觉得他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一听就是高拱的声音。

    声震瓦砾。周梦臣在外面都能听见。

    “大人,下官----”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下官保证,举荐此人没有一点私心,他的资历够了。”

    “资历,我高某人不看资历。看能力。打回重做。”高拱的声音依旧洪亮,他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还做不好。这个知县,我就填你的名字。”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随即一个七品官员包着一叠书册,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

    随即另外一个官员脸色难看的好像是赴死一样,咬着牙走了进去。

    随即又迎接高拱另外一番狂风暴雨。

    周梦臣看着外面一个个吓得直哆嗦的吏部官员,内心暗道:“在高拱手下办事,不好办啊。”

    不过,正因为如此,周梦臣来此,前面的官员纷纷让开,周梦臣没有想过插队。但是大家一直觉得,周大人还是插队比较好。

    于是,一会儿就轮到周梦臣了。

    高拱坐在书桌后面,书桌上堆满了不知道多少档案。高拱推着自己的眼镜,都没有抬头看,就说道:“拿来。”

    周梦臣说道:“拿来什么?”

    高拱这才抬头,说道:“周兄过来,怎么不打个招呼。来人,上茶。”一边说,一边从书桌后面出来,两人在一边的一对椅子上坐定。

    周梦臣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通个气,顺便写一篇文章。”随即周梦臣将开报禁,同时礼部要主办一分代表朝廷的报纸。这些事情都告诉了高拱。

    高拱听了皱眉,说道:“我理解周兄,要在礼部站稳脚跟,做做些什么,只是这一件事情用意何在?”

    徐阶遇见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只会自己慢慢揣摩,别人

    告诉他答案了,他也不会相信,而高拱却不是这样的,他是直来直去,当然了,对于答案,他也是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的。

    周梦臣说道:“高兄,大明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很多事情已经难以为继,这是高兄想要有所更易的原因。对吧?”

    高拱说道:“不错,就看看而今的官员任期,朝廷要求,一任三年。三年考满才能升迁。但是而今管多缺少,吏部掌握的官帽子,成为肥缺。我上任以来,已经下了辣手,清理了好几次,但是依旧有很多官员要钱不要命。看看这些履历一个个到地多则一年,少则五个月,就立即走了。倒是外面那些蛀虫们,多一任官,就能多一分钱。简直将大明江山当成儿戏。国初朝廷提倡久任,有官员在一地任职十几年,二十年的。地方安堵,百姓赖之如父母。而今,简直唯恐天下不乱。岂有此理,如此情况,如何不改,大明哪里有明天啊。”

    高拱说到气愤的地方,一巴掌拍下桌子上,高拱自然不是武林高手,震得高拱的手生疼生疼的,但是高拱依然神色不动。倒不是他忍痛,而是高拱觉得内心苦闷之极,身体上一点点小小伤痛,根本不重要,甚至自己身体受一点苦,反而能让心中的苦闷减少一些。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高拱有自己的魅力所在。

    徐阶从来是非常温和,言语之间,让人如沐春风。在高级官员这里,徐阶或许有徐婆婆的称呼,但是很多下级官员对于如此和蔼可亲的领导,还是很喜欢的。

    但是高拱就不一样了。高拱就好像一团火。他对朝廷的忠诚根本就是毫无保留的。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有一种粉身碎骨的殉道感。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回避,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退缩。

    这种感染力,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也变得激动起来。

    周梦臣说道;“没错,变法势在必行,我准备报纸,也是为变法准备。”

    高拱说道:“愿闻其详。”

    周梦臣说道:“你我不登高位,变法是不可能开始的。但要先准备起来,你我看得的东西很多,知道的东西也很多,这才明白,大明看似太平背后有多少问题。但是很多人是不知道。或许不想知道。”

    “所以,我准备在报纸刊登一些关于变法的事情,也算是酝酿,让更多人知道大明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紧要关头。也拉拢更多人的为我所用。也让更多人明白我等之心。”

    “这,或许就是变法的先声吧。”

第六十章 军制改革的阻力

    “不错,”高拱说道:“此事应该大造声势。令天下有识之士咸知。”

    “只是-----”高拱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区区小报。有这个威力吗?”

    周梦臣说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啊。”

    高拱说道:“那就看看吧。”

    周梦臣说道:“不仅仅是看看。还请高兄为报纸写一篇文章。”

    对于高拱这样的人来说,写文章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般容易。只是涉及变法。高拱却有一些慎重,为了自己留了一些余地,说道:“容我构思一二。”

    周梦臣说道:“那就等高兄的大作了。”

    周梦臣离开吏部,就去了兵部。

    他去兵部,在兵部见到了杨博。

    周梦臣没有第一时间说报纸的事情。而是说起一件他一直在操心的事情。周梦臣说道:“我新来京师,军制改革的事情,却不怎么听闻了。之前事情多。也没有来问,今日得闲,特地来问一问。”

    杨博叹息一声,说道:“还能怎么办,卡在这里吧。去年一直,我算是完成了山东,北直隶。辽东,山西,河南等地的改革。已经是困难重重了。至于,陕西,西南,两广,简直是步步艰难。”

    于是,杨博好像倒苦水一般,将表面的问题,内里的纠结,全部告诉了周梦臣。

    首先一切改革从京师开始,五军都督府改组为枢密院。丰国公为枢密院使,京营的改革都归枢密院,这里面的问题,杨博不问。

    不过,有一点却是要双方核实的。那就是大明军队总兵力。

    杨博一口咬定最多三百个营,一百五十多万大军。

    但是丰国公这边很不愿意,要知道大明经制之军,也就是卫所军有三百万之众。这一下子砍掉一半。军方这里怎么肯。但是朝廷而今稍稍有了一点点钱。但是真要养三百万大军,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于是,双方拉锯一段时间,确定了三百个营。其中京营要有六十个营。也就是三十万大军。当然了,丰国公表示,京营可以驻守边关各地,减少边关兵力。

    随即一百二十个营,也就是六十万大军,要全部布置在九边。这是大明原本的军事格局,重兵在北,再加上京营三十万,近百万大军都在北边。

    只有六十万大军,可以布置在其他方向。

    六十万大军看似不多。但实际分散在西南,东南,两广

    ,海外等地,既要驻守要点。又要防范重要的战略方向。也幸好,水师并没有列入其中。

    否则,这兵力更不够用。

    但是即便如此,西南需要重兵,东南刚刚闹过倭乱,兵马也不能太少。以至于河南,山东,山西,湖广等省都一个营两个营的人马。

    这是因为在腹里之地,不受四方战略威胁,而且与其他身份调兵也很容易。

    只是,确定京营,各省兵额,然后完成一整套新兵制是整个兵制改革最容易的事情。

    因为只需要纸面上计算一下就行了。但落在实际上,却会遇见很大的问题。

    杨博就遇见两大势力,一是西北将门。一是云南沐家。

    先说西北将门。西北将门作为一个政治势力其实并不是太显眼的,但是在军中却有根深蒂固的传承。而且西北将门,因为在穷苦之地,没有别的出路,大多数从军,一直以来都是相当能打的。

    在明代最后支柱秦军,大多都是西北将门。而清代八旗不能打的,崛起于康熙平三藩时期的河西四将,之后的甘陕绿营都是西北将门。

    这些人在军中根深蒂固,牵涉的利益太深厚了。而且本身也是比较能打的。

    这就尴尬了。

    周梦臣在东南对东南卫所,毫不留情,如同砍菜切瓜一般的处置,还搞出一场南京兵变的,对于西北将门的处置,就很棘手了。

    重了,说不定真掀起一场叛乱。轻了。也就是换汤不换药,就是换了一个招牌。之前怎么做,只好还会怎么做,如此,改制与不改制,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一个难题,就是云南沐家。

    云南沐家在西南世袭罔顾。代天子镇守西南,权力之大,甚至一度到只知沐王爷,不知朱皇帝的地步。而西南的卫所规模也相当不少,甚至可以说云南的汉人绝大多数都是出自军籍。

    再加上西南大部分土司,西南卫所虽然战斗力不强,但都承担着很多任务,更何况西南而今也不安分。正打仗。虽然平定土司战乱的事情,几乎年年都有,但也不好在打仗的事情做这些事情。

    当然了,周梦臣也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杨博不肯尽全力做这一件事情,最少是顾虑太多了。

    延边各镇之中,军制改革做好的,也就河朔省,与辽东镇。原因很简单,河朔省原本的章程与新军制相差不多,需要改变的地方很少,更不要说周梦臣的威望在河朔还是好用的。而辽东镇

    乃是杨博镇守之地,他刚刚离开,但对辽东的局面了如指掌。改动也很容易。

    至于腹里的卫所,本就零落的七七八八了,比江南卫所也好不到什么地方。

    动起手来也容易。

    但是西北将门,与云南沐家可不是能够起轻易搞定的势力,一个不好,下面来一场兵变,杨博觉得自己就吃不消了。

    所以,他要斟酌在再斟酌。

    说到底,军制改革这一件事情,不是杨博自己的政见。杨博自然愿意慢慢来,不想得罪人。更不想因此而动摇自己的地位。

    杨博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在双方都回到京师之后,已经有一些疏远,无他,周梦臣想进内阁,杨博未必不想再进一步。

    大明的政治现状,几乎每一个人都要用一半以上的精力来应对朝廷上的纷争。剩下的一半精力才能用来做事。杨博在这上面也是如此。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他不可能说动杨博,让杨博在这上面冒险。而且周梦臣如果说了,甚至会让双方已经有裂痕的关系,继续破裂下去。

    虽然而今关系远不如之前了。但依旧是盟友,再破裂下去,说不定就是敌人了。

    于是,周梦臣点到为止,将话题转到了报纸上,将报纸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说道:“杨兄,我今日来,一来是希望杨兄行一个方便,今后对于报纸走驿传这一件事情,放松一些。还有请杨兄写一篇文章。”

    “好说。”杨博说道:“如果礼部的报纸走驿传完全没有问题。我的文章也没有问题。只是有一件事情,周兄需要想到前面,那就是驿传毕竟是朝廷用的。而且送的东西也有限,而今什么都走驿传。即便加了一些钱,也未必能受得住。”

    “多谢杨兄提醒。”周梦臣说道:“我会注意的。”

    周梦臣当年在兵部任职的时候,对驿传进行过一次改革。改革得并不彻底。只是将大医精诚等刊物纳入驿传体系之中。杨博说得也对,增加几分刊物的传递工作。并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报纸放开,将来定然有无数报纸发行。都通过驿传体系。驿传体系恐怕容纳不了的。

    毕竟驿传体系是军情体系的一部分,不可能全部为报纸服务。

    这一件事情归根结底是古代落后的交通导致的。周梦臣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引入民间物流业,反正民间早就有所谓的书局,信铺,镖局一类的东西。只是加以改造就行了。

    只是到底行不行,还要看看。

第六十一章 盛世危言

    周梦臣将兵制改革的事情也放一放了,因为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进入内阁,不在内阁之中掌握权力,想要继续推动下去,可就难了。

    周梦臣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在他的督促之下,礼部下面又新成立一个司。教化司,管理的就是报纸,乃至书籍的出版事务。很快又建立第一分官方报纸,也没有取什么新奇的名字,就叫官报。

    第一封官报,只有八页,但是看上面文章的署名一个个都是大佬。周梦臣在上面写了对报纸具体要求,已经大面积普及报纸的意义。

    也算是广而告之。

    周梦臣的文章是题中应有之义,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内阁三位,严讷已经乞骸骨了。分别在报纸上写了文章,徐阶的文章四平八稳,妥妥的官面文章,看似花团锦簇,但实际上没有什么意义。也就是祝贺报纸开张。

    徐阶如此,内阁其他成员也如此。

    六部尚书之中,张居正写了一篇河源考。证明星宿海为黄河之源头,并借此激励天下人深入研究黄河,以达到治理黄河的目的。

    杨博也没有多说,他仅仅写了一篇关于军制改革的文章。

    这些文章一出。已经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了。虽然说大明政治已经是相当开放了。可以说一件事情,朝廷还没有作决定,就已经风传天下。以至于士林舆论能够反过来影响朝廷决策。

    当然了,面对嘉靖这个强制皇帝,很难做到这一点。但是在嘉靖之后的皇帝,哪一个没有受到士林舆论的影响。在情报上,这种模式,也很容易造成消息泄露,让敌人知道。

    只是,这也是明代的政治正确之一,不能谋密室之内,要从众意,只是这个众意也是士大夫之意。仅仅是看这些传说之中的名字,写在报纸上,就足够吸引流量了。

    但是真让人感到石破天惊的文章,还是高拱的《盛世危言》。

    高拱真是将“变法先声”这四个字,给坐实了。高拱洋洋洒洒数千字。写可叹息者五。可堪忧虑者十,并点明大明而今虽为盛世,实需危言。

    在这一篇文章之中,高拱将大明现状一一道来,特别是高拱在吏部任职时间长,对大明官场种种乱象与弊端。毫不留情地披露。

    甚至还若隐若现的暗示,上位者有人优容之。

    这优容的人是谁?

    自然是号称,徐婆婆。甘草阁老徐阶了。

    总之,周梦

    臣是想将报纸作为一个新的舆论场代替旧的舆论场。从而给自己营造更多优势,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场子刚刚开,就迎来高拱这样重量级大客户。

    高拱雄文一出,顿时北-京纸贵。而徐阶却是坐不住了。

    无他,这一篇文章打得就是徐阶的脸。

    因为徐阶是首辅,嘉靖有意粉饰太平,徐阶自然也要如此做了。徐阶对嘉靖从来是顺中有逆。原则上不敢反对嘉靖,但实际执行之中,却是徐阶按自己的意思来办。

    说盛世危言,其实就不是盛世了。徐阶成为首辅已经两年多了。这个时候将很多问题都推给严嵩余毒也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厉害还有些赤裸裸的暗示。

    徐阶将这一件事情视为高拱对他的挑衅也是很正常的。

    徐阶立即将周梦臣叫到内阁,没有问别的问题,仅仅是将盛世危言这一篇文章推到了周梦臣的面前,说道:“周大人,这是你的意思?”

    周梦臣连忙站起来,说道:“首辅,这决计不是我的意思,谁有能指使了高蛮子,不过是高蛮子自己的想法而已。”

    徐阶说道:“那为什么这篇文章没有事先告诉我?”

    周梦臣说道:“首辅,这没有先例啊。其实这文章审核都是教化司下面主事顾言负责,我都不看的。而且,高拱什么身份,他的文章,下面的人谁敢不登?”

    徐阶看着周梦臣说道:“如此说来,内阁的文章也不会推了?”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徐阶说道:“那就不打扰周尚书了。”

    周梦臣自然识趣告退。

    周梦臣出了文渊阁,内心感叹一句:“高拱到底是高拱。”

    周梦臣这边刚走,徐阶就将李春芳叫过来,问道:“顾言是什么人?你知道?”

    李春芳有些迷茫,说道:“礼部之中,应该没有这个人。不过下面报过来,礼部新设的教化司,乃是周梦臣与高拱打了招呼,提拔过来的。原来的礼部人员一个也没有去。这顾言应该是其中之一。”

    徐阶闭上眼睛,好像在闭目养神,说道:“去查。”

    片刻之后,李春芳回来了,说道:“查到了,乃是湖广黄州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有一个妹妹嫁给了李太医。”

    徐阶说道:“湖广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又是姻亲,好一个周梦臣。这是蓄谋已久。”

    徐阶查顾言这个人,一方面看这个人有没有拉拢的可能。二来也是看这人身份地位,从而推断

    官报在周梦臣心目之中的地位。

    徐阶看这个人的标签,就知道这个人定然是周梦臣嫡系之一。

    这个判断不算错,却也不算对。

    双方虽然是姻亲,但到底隔了一层。虽然是通家之好,周梦臣与李时珍关系不错,但很少见李时珍的夫人,也就是李云珍与自己的嫂子关系不错。

    另外周梦臣当年刚刚中进士的时候,也看不出今日要发达的样子,而顾言家中不错,有父兄当官,自己家也有门路的。也就没有找周梦臣。

    顾言下去做了几任县令,这才回到中枢之中。而今官职也不高。而周梦臣而今已经接替方钝成为湖广官员内心之中的老大。

    甚至李云珍都多了一个职责。湖广老乡来京之后,都会来府上拜访。李云珍都要接到。甚至有一些政策影响了湖广的利益,湖广父老上京求告,就是到周梦臣这里,而周梦臣就必须管。

    否则就会被人戳脊梁骨。

    这也是古代官员与现代官员的不同,古代官员的官,不仅仅是给自己的当的,也是给家族当的,给家乡父老当的。为他老家争夺利益,这是很正常,也很必需的事情。

    顾言这个时候才向周梦臣靠拢。周梦臣考察过后,觉得顾言还算不错。也就重用了。

    其实顾言这个人也算是一个典型。在周梦臣官职小的时候,周梦臣每一个党羽,都是周梦臣自己一个个挖掘出来的。拉拢过来的,但是而今周梦臣根本不用去想,就有很多人冲上来供周梦臣挑选。

    再加上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虽然有一些病死的,回乡不做官的。但大部分都分布在官场各地,成为大明官场的中坚力量。

    周梦臣的羽翼已成了。

    不过,徐阶的误解也没有错,周梦臣在报纸这一件事情,是蓄谋已久。

    李春芳说道:“老师,这应该怎么办?”

    徐阶说道:“你觉得怎么办?”

    李春芳说道:“查禁自然是不能的。而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既然话已经说出来,即便是查禁了,影响也不好,弟子以为只在报纸上与高蛮子掰扯清楚。否则,外人还以为我们怕了高蛮子了。”

    徐阶沉吟片刻,他并不担心这一场报纸上的争论的输赢,徐阶好歹是在灵济宫讲学过的。不觉自己辩驳不了高拱。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有我们内阁的报纸,也要办起来。”

    “是。”李春芳说道:“请老师放心,这一件事情交给我了。”

第六十二章 大明政争的新模式

    于是接下来李春芳随即在官报之中反驳高拱杞人忧天。

    而高拱岂能放过他,立即发文反驳。更是引爆了一劲爆的话题。那就是为什么李春芳能够入内阁,就是因为非翰林不得入阁。但是高拱随即以名将起于行伍,宰相拔于州县之论,反驳这一潜规则。并说明大明内阁变化,在开国之初,不过一秘书机构,自然可以用词臣。

    而今内阁已经是大明的政事堂。自然要用能吏与干臣。

    这一个话题,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前文说过,这不是一个新话题。甚至可以说是由来已久的老话题

    而今旧事重提,很多大臣都出来表明立场。

    以至于官报的版面都不够了。

    要知道,周梦臣一段时间将精力放在报纸上,一方面在报禁之后,一大批小报纸被淘汰。随即又很多报纸得到官府的批准,迅速发展壮大。而官报更是版面在急速扩充之中。

    大体形成几个版面。第一个版面就是政令发布。

    大明政令都会在官报上发布,这都是第一手的信息。

    其次,政论文章,也就是双方争论的地方。

    然后还有一些天文地理,奇闻逸事的板块,这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说域外之事,不仅仅是海外,还有西域。也算是扩充国人的视野,为将来对外扩张做准备。

    而留给政论文章的板块虽然不少,但没有想到有这么多大佬下场。

    几乎是所有人旗帜鲜明的分为两派,就是翰林派,与非翰林派。

    原因很简单,这关系到入阁资格上。

    周梦臣,杨博都不是庶吉士出身,如果要进入内阁,进入大明最高决策机构,就必须打破非翰林不得入阁的潜规则。而今高拱带头发起这个讨论。他们两个人,已经很多地方上的实干派都必须支持。

    这个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

    而翰林这边更是被捅了马蜂窝一般。

    毕竟翰林们苦坐十年冷板凳,为得就是一朝成名天下知,这个成名就是进入内阁。一跃成为百官之首,而今如果废掉这个潜规则。那么,今后内阁的选拔面就相当广了。几乎是告诉北-京人,今后高考要全国统一卷了。并且统一录取线。

    如此一来,北-京人非炸毛不可。北-京的房价恐怕要要抖一抖了。放在翰林院这边,翰林院这个衙门的地位都会受到影响。如果翰林院没有入阁捷径,与寻常衙门又有什么区别。

    翰林院又怎么能称得

    上清贵啊?

    双方你来我往,为了转载或者分析这些大佬们的神仙打架,在北-京官府注册的报纸,也从官报一家,迅速扩展成为几十家上百家之多。

    可以说对非翰林不得入阁谈论,直接点燃大明报业。

    而大明报业更是影响到了大明政治。

    总体上,即便翰林院一方,说得再怎么花团锦簇。一个个是上好的笔杆子。但是在事实面前上,还是败下阵来。毕竟这论题从来不是第一次讨论了。

    高拱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王阳明,王恕等先贤附体。

    而高拱更是在占据上风之后,公开上奏,要求今后不得废除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旧制。

    这才将整个政坛的气氛掀到高潮。

    周梦臣更是在后面暗暗做笔记。

    或许,高拱自己没有觉得。但实际上,高拱他开创了一个大明政争的新模式。

    之前的政争,在私下里怎么算计都可以。真正到了决胜负的时候,却是弹章往来,几乎言官成为主力,因为言官拥有风闻言事的权利。

    所以,言官成为大佬们互掐时候最好的武器。

    可以说得言官着,在官场上占据上风。

    而徐阶为什么那么在意士林舆论。因为大明提拔言官的标准,是新科进士,年纪小,血气方刚,一句话可以概括,就是愣头青。

    就是要用他们的冲劲,来冲一下官场。

    虽然这么多年来,言官未必都能做得设定制度的初衷,但是大部分言官还是有一腔热血的。钱财只能买通一部分,而不能买通所有言官。严嵩为了控制言官。将不听话的言官全部外放了。几乎是换了一批人。坏了名声不说。依然不能完全控制言官。

    这就是大明的言官制度,虽然已经成为党争的急先锋。

    但是总体上来说,控制这些人最好的办法,不是金钱收买,而是用理想与正义,这些高尚的词汇来收买。

    也就是士林舆论的重要性。

    而高拱今日,所有预热都在报纸上进行,言官被完全忽略了。甚至报纸上某些舆论反过来影响到了言官的想法。最后在争论到了一定程度。高拱上奏朝廷,想要敲定胜利果实。

    在周梦臣看来,这一战的模式完全可以复制。周梦臣毕竟远离中枢这么长时间,虽然羽翼已成,但是在言官之中并没有根基,但是徐阶不一样,言官几乎全部是徐阶的手下,为徐阶掀翻严嵩立下了汗马功劳。

    周梦臣想拉拢过来,是非常困难的。

    而这

    个模式就完全可以绕过言官,而且报纸在礼部管辖的。别的权利周梦臣都没有怎么动,但是关于报纸的权利,自然要牢牢的抓在手中。

    打这样的舆论战,周梦臣也是很有优势的。

    一时间,周梦臣心中对挑战徐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而此刻,嘉靖看到高拱的奏折,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了。打来一边的报纸来看。好长一段时间,才放下。说道:“真是很难看到徐阶吃瘪啊。”

    对于报纸,嘉靖并没有第一时间关注。毕竟他其实已经很习惯各种期刊了。嘉靖甚至还经历过与别人在报纸上辩驳。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可以说,嘉靖对今日高拱做的事情,并不陌生,反而很熟悉。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年模式,换到了政治领域就如此陌生了。

    正如周梦臣所想到的一样,嘉靖所想的也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情本身。其实嘉靖对于什么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从来是不在乎的。

    嘉靖本身就不是太在乎一些条条框框的人。

    否则嘉靖就不会想将周梦臣弄到内阁之中了。

    在他看来,入内阁最重要的是皇帝钦点,而不是什么非翰林不得入内阁,还是宰相起于州县。

    但是如何回应高拱,他却很苦恼。因为他今日做的事情,就是为后世立下范本。他思来想去,对黄锦说道:“让徐首辅过来一趟。”

    黄锦立即派人去了。

    片刻之后,徐阶来了。

    嘉靖也没有废话,说道:“这一件事情,首辅决定该怎么办才好?”

    徐阶一时间内心中感叹非常。

    即便而今,徐阶还有一种不习惯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大家玩得都与之前不一样了。之前政争都不是这样的。徐阶很熟悉之前的打法,而今这种新玩法,徐阶本身也就成为了新玩家。

    而且输了一局。

    要知道徐阶是翰林院出身,徐阶的弟子是翰林院的居多,可以说徐阶而今是翰林院一系最高领袖了。高拱一棒子打在翰林院身上,却是对徐阶势力的严重削弱。

    如果可以,徐阶也想将高拱的奏折给否了。但是徐阶不是严嵩,严嵩可以不在乎舆情,徐阶不能不在乎。而今他已经感到对士林舆论的掌控,松动了。

    报纸这种新的传媒方式,已经覆盖了,吞噬了之前徐阶的私人书信网络。

    当然了,并不是说徐阶自己搭建的私人网络不重要。而是这个网络正在失去引导舆情的功能。

第六十三章 嘉靖的忧心

    徐阶已经感到了危机。

    只是而今这个危机还是一个苗头,他还能安慰自己,他只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高拱在报纸上搞事,仅仅是失了先手而已。

    只是今后怎么样不去说,输了就是输了。徐阶还是要认的。而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损失。而不是死命拖着这一件事情不放。

    徐阶说道:“陛下,这一件事情,既然已经有了公论。以老臣的意思。还是从众意吧。”

    嘉靖眉头一挑,说道:“从众意?首辅,如果这样的话,今后谁在报纸上说两句话,难道朝廷就要听从,朕就要听话不成?”

    对于什么非翰林不入内阁的陈年规矩,嘉靖不在乎。只是嘉靖本身就厌恶大明士大夫们。他是见识了杨廷和的霸道,嘉靖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打压士大夫的实力。只是士大夫之间的联系,还是暗地里的。而报纸却是公然发行的。

    今日高拱所言的,是一个在嘉靖看来,不打紧的老规矩。但是将来搞出违背嘉靖的心意的事情来,该怎么办?比如之前,有很多大臣反对嘉靖修仙,嘉靖只需将数个言官给按下去。那就行了。

    但是而今却不一行了。

    处理这个新鲜事务,不仅仅是徐阶缺乏经验。嘉靖也缺乏经验。

    徐阶听了嘉靖这话,内心之中的立场迅速偏转。

    人与人的立场是不一样的。虽然徐阶在这上面吃了瘪,甚至徐阶对报纸也是有意见的。但听出嘉靖心底的意思,徐阶迅速改变了心思。

    无他,徐阶身份有很多。每一个身份都代表着徐阶的立场。

    但徐阶的底色是大明士大夫,对,大明文官集团的领袖。

    君权与相权,君权与士大夫之间纷争,才是徐阶面对最大的问题,甚至与周梦臣等人的矛盾,都可以看成文官集团的内斗,是可以放一放的。

    徐阶有种种问题,但是在立场上从来很正。这也是为什么徐阶是贤相,严嵩是奸相的原因,不是两人在贪污上有高下,而是徐阶自始至终都是站着士大夫集团这边的。而严嵩很早就是无条件符合嘉靖。而写史书的人都是士大夫,有什么评价自然不用多说了。

    首先是立场问题,然后才是严嵩的种种恶行。

    徐阶感受到嘉靖的忌惮。大脑之中迅速转了几圈,心中暗道:“不错,在制衡陛下上面,这似乎更好。”所以他本想打

    压报纸,迅速转变了心思,说道:“陛下,老臣年纪大了,这种新鲜事务,不大明了。不过,这一件事情既然是周梦臣提出来的。要不请周梦臣来问问?”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那就让他来吧。”

    片刻之后,周梦臣到了。

    嘉靖说道:“周卿,今日关于报纸之事,纷纷纭纭,朕一时间也不知道拿什么主意,你来说说,如果有人以报纸宣传大不敬之言,该当如何?”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过虑,臣一开始就想到这一点。臣之所以设教化司,其实在江南,就发现一些文书,不得已而为之。陛下如果想看,臣立即让人取来。”

    嘉靖说道:“那就拿来看看。”

    周梦臣给小太监们交代了几句,立即有人去了周梦臣家中书房一趟,带了几个小册子。呈给嘉靖。

    嘉靖打开一看,顿时眉头紧皱,翻阅的越来越快,随即砸到地面之上,说道:“如此大事,何不早报?”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由来已久,上报朝廷,也不过徒徒惊扰圣聪,即便掀起大案,也不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臣私下里一直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这些愚夫愚妇,愚昧无知,困顿于无知之地,自然有奸邪之人,三言两语就能蒙蔽。臣想来想去,就应该广传圣意,并且严查所有印书作坊。不能印刷此类书籍。此乃是治本之策。”

    周梦臣给嘉靖的是什么?

    是罗教的宣传册。

    罗教吸纳了白莲教,禅宗,道教很多东西,融合在一起。在明代发展起来的。影响力很大,可以说有人说古代中国,北则会道门,南则大家族。

    这就是大明朝的江湖。

    而北方的会道门,大多都是与罗教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可以说,在大明政府管理不到的地方,罗教乃是江湖上大教派。从者如云。

    对于嘉靖来说,这罗教看内容,与白莲教相差无几。这才是对他统治威胁最大的势力。毕竟他很清楚,大明皇家与士大夫的权力是相辅相成的。

    大部分士大夫想得都是让皇帝垂拱而治天下,也就是皇帝当个样子货,权力在大家手上,但是没有人会去造反。嘉靖固然厌恶这些人,但也知道,治理天下是离不开这些人的。

    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教派就不一样了,且不说白莲教一直造反,单单说大明的江山与白莲教等诸多教派之间的关系,嘉靖岂能不

    知道。

    嘉靖说道:“周卿,心是好的。但是有些事情却不能如此心慈手软。这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说说吧。”

    周梦臣只能说道:“是运河上的兵丁夹带着。臣甚至查到,运河沿岸几乎都有此类文书。数不胜数,臣恐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是以----。”

    嘉靖顿时脸色一暗,说道:“漕运上都是?”

    周梦臣说道:“是。臣不敢妄言。”

    周梦臣今日的事情,做得未必地道。但是却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扫清障碍。而且周梦臣说的也是实话。

    罗教就是靠着运河上的兵丁传播开来的。甚至后来什么漕帮,清帮似乎与罗教之间也是能扯上一点关系的。而到了清代,漕帮都是公开的存在了。

    是清朝太仁慈,对会道门容忍度高?还是这些人与漕运深度捆绑,清朝不能动漕运,自然也不能动这些人了。

    周梦臣不管是想治河,还是想搞海运,以运河为中心的利益集团,总是与周梦臣不对付。即便周梦臣治河方略制定下来,实行也是不好办的。

    一方面是钱的问题,另外一方面就是下面人的配合。

    就好像军制改革一般,杨博根本不会为这一件事情冒险。水利方面也是,总原则定下来,具有实行,不知道有多少槽点的。所以运河利益集团,包括漕运衙门,扬州,淮安,临清,等地沿运河的士大夫,都是周梦臣必须打击的。今日,就是给嘉靖内心之中种下一颗种子,让嘉靖知道漕运这边的人不可靠。

    以嘉靖的疑心,一想到漕运最下层是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教派所把持的。估计就睡不好觉。

    当然了,嘉靖也不会完全相信周梦臣。自然会派人去探查。不过,周梦臣不在乎。因为他说的实话。只是锦衣卫办事,很多时候都很简单粗暴。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波及。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在周梦臣这个位置上,一言一行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但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做事了。

    而今的周梦臣固然说不上心肠如铁,但也知道小仁乃大仁之贼。

    嘉靖深吸一口气,不再问了。不再问不是因为这事情不重要,而是嘉靖决定派人查个清楚。不在这里谈了。嘉靖将话题扯回来,说道:“教化司,就能查禁妖言了?”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打包票,但下了很多功夫。”随即周梦臣也将他对文化产业种种管制手段一一说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王者之政

    虽然做不到限制关键字的程度,但是一定程度能限制民间印书的猖狂行径。大体是想要买书的书坊都要在礼部有备案。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印刷术在大明不是什么高科技。如果有心的话,私下印刷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成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甚至只要价钱给得高,正规的印书坊也未必不会接私货了。

    大明官府的管理还没有到事无巨细的地步。

    这一点,周梦臣知道,嘉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周梦臣话语一转,说道:“陛下,臣以为报纸一物,纵有百害,唯有一利,就决不可放弃。”

    嘉靖说道:“何利?”

    周梦臣说道:“交通上下。陛下深居九重之中,所见乃百官所见,所听乃百官所听,陛下纵有爱民之心,恩泽难近蜀黎。陛下之聪慧,亦有浮云蔽日,而报纸之物,连同上下,朝廷政令可以通过报纸下达百姓。而百姓有疾苦冤情,也可通过报纸上达于天。报纸之物,乃白衣御史,无印言官。如此一来,天下之事,想要瞒得过陛下者少,陛下之恩泽,更近百姓一步。”

    “即便有不肖之徒,也不可能一手遮天。陛下纵居九重之中,也明察于万里之外。谁又能瞒得过陛下。”

    嘉靖一听顿时心动。

    对于嘉靖这样疑心病重的人来说,报纸的这个功能,简直是给他开了一道天眼,让他如果不心动。

    他一直要让内阁之中保持相对平衡。就是因为他其实很知道,即便是他再重用厂卫,但总体上来说,厂卫的信息渠道还是不能与大明官府相比的。

    内阁之中有一人揽权,很容易截断上下消息来往,让嘉靖变成了聋子瞎子。这是为君者的大忌。所以他要让内阁之中争斗,他维持一个平衡,两个不对付的人在一起,嘉靖就是裁判。这才能保持自己的超然的地位,还不用多管事。

    而报纸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其他弊端,也是可以原谅的。

    尤其是嘉靖一直有一担心,那就是担心自己那个傻儿子,该如何驾驭群臣。在大明体制之中,监督百官的乃是都察院。但是实际上都察院对百官的监督功能,几乎已经荡然无存了。

    指望都察院监督百官,恐怕下面的人都杀进皇宫里面了。宫里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报纸能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嘉靖心中存疑。

    嘉靖问道:“这小报真

    能做成这样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准备将官报独立出去,新立一个衙门,挂了礼部之下。独立行事。不受各方面制衡。并且臣觉得今后新科进士,都可以在官报历练,给他们一年时间,游历地方,采风天下,收集各地民情,有什么奇惨冤情,或者酷吏民贼,皆登在官报之上,昭告天下。”

    采风这个词,并不是后世记者采风才弄出来的。反而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词汇,第一个采风集结的就是《诗经》,而所采的风,也是风雅颂中的国风。

    就是天子派官员采集地方民情,收集地方民歌。

    可以说是源远流长了。

    嘉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道:“这与巡按有什么区别?”

    周梦臣说道:“派下去的进士,只有体察民情的权利,并没有审理的权利。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将天下所有黑暗,暴露在天光之下。”

    “而且这一件事情,不仅仅是官报一家可以做的。还有各方报纸都可以做。如此一来,天下之间,有什么事情能够蛮瞒得过陛下。比御史之风闻言事,要好上太多了。”

    嘉靖听了,有一些心动。似乎这个办法要比御史言官要好太多了。

    而且如果有这么多眼睛看着,很多事情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臣们的阴私之事,就少上了很多。这样一来,似乎皇帝就更容易统治了。

    更适合自己的那个傻儿子。不过他还没有立即下结论。他知道徐阶与周梦臣不对头。很多大事,不能听一面之词,兼听则明,就是不仅仅要听这个人的意见,也要听这个人对头的意见。

    嘉靖问徐阶道:“徐阁老,你觉得如何?”

    徐阶看向周梦臣眼神复杂。

    嘉靖或许被周梦臣引偏了。但是徐阶并没有。徐阶看问题很准。报纸看似将下面的消息传递给了皇帝,让皇帝不受欺瞒。有更大的自主权。但实际上啊,却是将士林舆论扩大了不知道多少。

    要知道,之前所谓的士林舆论,其实也就是当官的这些人。就好像左顺门,即便闹得再厉害,也不过几百人扣阙而已。对于大多数北-京城的百姓,仅仅是多了一个谈资而已,甚至还是事后才知道的谈资,如果而今再闹出这样的事情,恐怕旬日之内,大明天下所有士大夫都会议论这一件事情。

    再有左顺门这样的事情,皇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过官的。

    当然了,徐阶也忽略了一件事情,他想到的舆论,就是士大夫

    的舆论,他天然的觉得,引导报纸上的舆论,定然是士大夫们。而不是别人。

    就好像今日他让高拱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本质上,还是士大夫之间的争夺。

    但是市民意识,与商人集团的兴起。未来士大夫们,还能不能掌控报纸上的舆论,可就不好说了。

    正因为徐阶心中如此思量。即便他对周梦臣很不喜欢,视为敌手。即便他在报纸上吃了亏,但是依然要为周梦臣说话。

    徐阶说道:“采风本就是王者之政。陛下行此政,乃是王道复古,善之善也。”

    嘉靖听徐阶都这样说了,心中或许还有一些存疑之处,但也不再多说了。说道:“既然如此,周卿就放手去做吧。内阁要全力配合。”

    徐阶说道:“陛下,高拱的事情----”

    嘉靖自然说得是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事情。嘉靖心中一动,说道:“对于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有明文规定吗?”

    徐阶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却有过往成例。”

    嘉靖淡淡地说道:“既然没有明文,高拱所言,所谓何来?着内阁训斥一番,也就算了。”

    徐阶听了,也不得不承认,嘉靖在很多事情上手段还很高明。这一件事情,将模棱两可发挥到了极致,嘉靖这个批示,怎么理解都可以。

    可以理解为高拱的意见生效了。也就是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说法,本身就不存在,不过是之前的误解而已。也可以理解为,高拱多事。既然没有明文说明废除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说法,那就是这个说法还存在。

    潜规则就是这样的。

    不过,徐阶却倾向于前者。具体怎么样,要看下一位进入内阁的人是谁?

    他的出身,才能验证嘉靖到底是向着那边的。

    而内阁下一位大概率是谁?

    徐阶看向了周梦臣。

    商议完之后,徐阶与周梦臣一起出宫。

    徐阶有意与周梦臣同行,两人走在皇宫之中的长廊中,徐阶说道:“周大人,高拱可算是为你清除了入阁的障碍。须知高蛮子他自己也是翰林出身的。”

    周梦臣说道:“首辅客气了,我周某人是能说动高蛮子的人吗?无非是高蛮子自己的想法而已。”

    徐阶说道:“是吗?周大人可知道什么叫作画蛇添足?”

    周梦臣说道:“首辅,这是考教我吗?我虽然不是翰林出身,但这些浅显的典故我岂能不知道?”

第六十五章 礼部大事

    “自然不是。”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周大人南征北战,声名远播异域。我又怎么能浅薄到用这一件事情来考教大人?只是,道理从来是浅显的。周大人其实很明白,你回京那一刻,就主动内阁之中有你一把交椅。为政之道,有什么要激流勇进,有的时候却需要一些耐心。”

    “有什么事情,在内阁之中,都好做。但是大人您卡在入阁之前。做这样的事情?岂不是已经添了一足?”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

    徐阶说得对不对?

    对。徐阶之所以让步,让周梦臣回京,其中重要原因,就是嘉靖的倾向性。可以说,周梦臣入阁已经天京师传了很长时间。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周梦臣知道,任何官场上的消息,只要没有落实,都有可能变卦。

    如果周梦臣足够强势,徐阶或许就放弃狙击了。但是如果周梦臣自己没有足够的威望,徐阶未必不会动手。对于徐阶各种手段与变卦,周梦臣早就见识过了。

    今日一役,周梦臣都没有想到,高蛮子一出手,就是高举高打,闹得满城风雨。在谁也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硬生生将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一句,只有官场上才知道的消息,弄得天下皆知。

    这一下子,不仅仅让高拱声名大振,也让周梦臣在京师初步建立的威望。毕竟,周梦臣虽然不是主攻。但没有周梦臣搞出的报纸。

    高拱也不可能做到这一件事情。而且废除非翰林不得入内阁,对周梦臣与杨博都是重大利好。

    从受益者倒推,即便周梦臣说自己没有与高拱联手,也没有人信。

    周梦臣说道:“首辅,教训的是。只是我周某人学问太浅,很多事情都不懂,不过仅仅是知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每一任官上,总是要有所作为的。”

    “已经习惯了,改不了了。”

    徐阶心中冷笑,总觉得周梦臣是在讽刺自己。

    周梦臣说这样的话,徐阶还真不能说什么不是。可以说,周梦臣从九品阴阳官开始,到现在,几乎每一任官职上都要折腾出来一些东西。

    但是翰林院晋升是什么样子?

    坐足十年冷板凳,熬资历。到时候了自然会提拔。

    这简直是两个极端。

    徐阶无心纠缠这个,说道:“既然如此,周大人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明年春闱,今年秋闱,都是朝廷大事。你身为礼部

    尚书,可万万不能出纰漏。”

    徐阶言下之意,就是办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再折腾了。

    周梦臣说道:“首辅说得极是,不过这一次主考官是---?”

    徐阶说道:“原定是袁炜。”

    周梦臣会意,原定是袁炜。有原定就会有现定。这里面有动作的空间。周梦臣对这个主考官却是有几分垂涎的。原因很简单,科举的主考官,几乎是公然结党的良机。

    如果徐阶没有自己一帮学生,恐怕也不会而今的声势。

    周梦臣只需担任主考官,就能将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揽入自己麾下,虽然说这些进士派上用场,最少在十几年后。甚至二十几年后了。

    周梦臣与李春芳,十几年就熬到在宰辅,那是有特殊原因的。如果不是严嵩倒台牵连太多,扫清了一批人。嘉靖二十六年这一批人未必升迁得这么快。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薪火相传的。周梦臣而今虽然还没有进入内阁,但已经在想,他退下来之后的事情,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二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所以,周梦臣也听出来徐阶挑拨离间的意思,但依然觉得争一争这个主考官。

    而对袁炜来说,这个主考官也是不可放弃的。

    一方面袁炜原罪在身,那就是他曾经当过景王太傅。身上有景王的标签。在太子坐稳储君之位的情况下。做了几年的大学士的袁炜猛然发现,似乎整个内阁在换血。

    对。嘉靖三十八年,严嵩倒台之后,进入内阁的那一批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而无数新人在外面虎视眈眈的。这个事情,袁炜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不是鱼腩。他就很有可能被当成鱼腩来捏了。

    徐阶大概觉得,周梦臣陷入与袁炜的争斗之中,就没有心思搞别的事情了。

    但是周梦臣这里想到恰恰相反。

    一条成功的路径,为什么不复制?

    高拱利用报纸打了徐阶一个措手不及。而今周梦臣为什么不能重复这个操作?一来,周梦臣觉得徐阶未必那么快,就学会怎么利用新舆论来做政治-斗争。其次,就是周梦臣觉得自己在这上面的优势,太大,最少胜过了高拱,如果高拱能做到的。他周梦臣为什么做不到?

    而且周梦臣很清楚,官场上的东西都是要争出来的。是的。周梦臣而今距离内阁仅仅有一步之遥,看似很容易。但是真那么容易吗?

    即便有皇帝的默许,这一步周梦臣也要自己迈出去,而不

    是让人拉上去。

    这是完全不样的概念。

    主考官周梦臣是要争,但是给徐阶一个狠的,周梦臣同样要来。

    而这两者交叠的地方,就是科举。

    对,科举。

    科举对大明来说,太重要了。但是同样的亲身经历过科举的周梦臣,也知道,科举里的问题也太大了一些。不仅仅是周梦臣的感觉,还有很多大明士大夫的感觉。

    反对八股文的名家,从成化年间,一直到明末,代不绝人。而且都是名家。一般人是不能称作名家的。

    徐阶不知道周梦臣内心所想,他觉得如此一来,周梦臣也要安分一段时间。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研究报纸与在这方面布局。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周梦臣一出皇宫,回到礼部之中,就将自己埋入旧档之中了。

    他可不是高拱,直来直去得太难看了一点。科举本身就很有新闻价值。而且毛病多多。只需找出一个典型的案例。作为引子,周梦臣再作为主管部门切入。

    就变得顺理成章多了。

    那么选什么典型案例?

    一定要有新闻度,时间上也不能太近,毕竟周梦臣仅仅是想搞科举,而不是搞人,距离太近的案子,说不定,就牵连到某个大佬了。说不定。就给周梦臣竖立一个生死仇敌。

    虽然说,周梦臣不怕树敌。但是有时候还是不要乱树敌的好。

    周梦臣忽然想起去年听到的一个消息,文徵明去了。

    虽然文徵明年纪也到了。算是喜丧。但是当时周梦臣也是有些唏嘘的,江南四大才子,一个也不没有了。周梦臣随即命人收集了一些江南四大才子的书画之类。作为家族底蕴,将来能升值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案子最有传播度了。那就唐寅舞弊案。

    周梦臣立即找到关于唐伯虎的陈家旧账,细细看了看。总体上来说,唐寅的案子是一个冤案。只是说名满天下的唐解元为人嫉妒,唐寅做事也不检点,在科举之前,与主考官过从甚密。将自己陷入嫌疑之地。弘治皇帝当初的判唐寅终身不能参加科举,有些太重了。

    不过,这些陈年旧事的是是非非并不重要。而这里面的话题度很重要。当年的唐寅虽然是解元。但是名声仅仅在江南而已。但是而今的唐寅却是举世闻名的大家。单单他的名字,就有很多话题度。

    周梦臣心中暗道:“就他了。”随即暗地写了一篇稿子,传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科举之弊

    周梦臣略略用一些手段。

    唐伯虎的旧事,就重新回到了所有人视野之中。

    一时间议论纷纷。在周梦臣的引导之下,科举的热度一直不减。当然了,这也是大明秋闱在即。

    春闱自然是考进士,秋闱是考举人。也是三年一度,在春闱之前,其实礼部的事情已经开始,要选派官员到各地当主考官。

    也就是说三年一度的科举已经开始预热了。

    这个时候关于科举的话题自然热度不减。

    周梦臣甚至换了笔名写了一些讽刺小说,登在一些小报上面。就好像什么范进中举什么的。用以嘲讽科举制度,然后就不用周梦臣出手了。

    剩下的事情,别人就已经代周梦臣完成了。

    毕竟意识到科举弊端的不只是周梦臣一个人。

    一时间,很多人出面在报纸上议论科举之事,就好像是集体吐槽一般。不过,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还很寻常。毕竟,这仅仅是民间的吐槽。影响到不到官方。

    甚至说这些话的人,自己都没有想过影响到科举。

    毕竟科举实在太重要了。大明统治者虽然是皇帝,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以文官集团为核心的。而文官集团的核心,就是科举制度。

    科举制度,乃是大明官制的核心。

    科举制度即便有种种问题。正因为太重要了。重要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

    谁都想动,但是谁都不敢动。其中影响太大了。

    但是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给升级了。

    对,周梦臣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在官报上发表了文章,表明了自己对科举的看法,列举了科举的种种弊端。

    第一,不通实务。

    虽然说真正科举考试的经营,但是很厉害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但是相当一部分人为了科举。根本什么都不学习,一些实用技能,比如水利,兵法之类不学习一就罢了,连理学都不学习。程朱理学的大块头都扔在一边,仅仅学习一些从程朱理学之中摘抄出来的段落。更有甚者,直接背题。

    反正八股文就这么多题目。全部背会了,就能通过了。

    如此一来,这些人学习的东西,支离破碎,根本没有一个整体。不要说,通过学习儒学修养身心,乃至是通过儒学建立自己的价值观之类。根本不可能的。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这样的学习行为,还真有可能中式。

    不说别人。周梦臣的中进士

    就有这种成分。

    第二,考核主观。

    文章与文章之间,是要高下,但是这个高下,很容易受到主观情绪的影响,以至于换一个做主考官,取中的人就会不一样,这不公平。

    这种情况,让很多能打听到主考官是谁的学子占便宜。

    甚至只要传出谁要出任主考官,这个人的文集就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卖脱销。

    第三,偶然性太强了。

    科举虽然考很多科,但其实是一篇八股定高下。决定取与不取的仅仅是一篇八股文。如果有一失误一次,则蹉跎三年。虽然他失误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是国家取才的本意,尽可能不埋没人才。所以,考试要有尽可能大表现出这个人的能力,消除这种偶然性。

    周梦臣在这三条上浓墨重彩。

    却不是说科举就没有其他弊端了。

    只是画出来的靶子,是要打的。

    周梦臣提出这些,自然是要对这些弊端动手。

    周梦臣这一篇文章一出,一时间天下震动。徐阶如果再不明白周梦臣的意图,他就是傻子了。

    “啪。”老好人徐阶难得发怒了。说道:“周飞熊想做什么?”

    “老师,这还想做什么?这是要刨我们的根啊。”李春芳脸色通红,说道;“他周某人,自己滥竽充数,位列孙山。而今却怪起科举不行了。老师,而今您不能不说话了,天下人都等着您说话的。”

    李春芳是状元,算是科举考试的既得利益者。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固然是因为有一个好老师,但同时也是因为有一个状元的名头。

    大明的状元郎,不管什么地方都高看一眼。除非境遇奇葩到如秦鸣雷。否则一般都会很有地位的。但是即便如秦鸣雷,混得如此不得知,也是一个礼部侍郎。

    这个礼部侍郎的官职也不小了。

    甚至可以是偶,翰林院地位就是建立在科举考试的好名次上面。他们因为科举名次高,进入翰林院,然后一路到内阁畅通无阻,甚至一般来说,连出任主考官,都优先让科举考试之中名次好的人担任了。

    也就是说,科举考试名次好的话,是可以吃上一辈子的。

    什么样的政治资源都向他们倾斜。

    什么样的好处都是他们先来。

    这即便是有灭国之功,也比不上东华门唱命第一。

    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科举。周梦臣动科举,就是动他们的根。这也是徐阶为什么如此愤怒的原因。

    徐阶是一

    个明白人。

    如果说徐阶不知道科举的弊端的话,那是假的。

    任何斗争最根本的要素,就是知己知彼。

    但是徐阶很清楚,他背后的支持都是科举的受益者。甚至所谓之士林也是与科举绑在一起的。毕竟没有功名在身,谈什么士林中人?

    徐阶的根基就在于此。

    所以科举有再多的弊端,徐阶也不可能动科举,因为那是在动自己的根基。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去动的。同样也不允许别人来动。

    徐阶之愤怒就在于此。

    徐阶问张居正说道:“叔大,这一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春芳说了半天都是表明态度,但实际上,徐阶而今失态,这态度已经表明了,还需要李春芳强调,徐阶需要的是解决办法。

    张居正心中叹了一口气,对周梦臣勇气有几分佩服。张居正是知道科举制度弊端多多,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动的人。因为树敌太多了。

    张居正知道,周梦臣如果真在科举上动刀子,将来周梦臣不知道被多少读书人暗中咒骂。而这些读书人中,就有很多人未来可能身居高位。

    当然了,如张居正这般的人,都很自信。自信自己在位的时候,什么问题都不会有的。但是奈何,人不可一辈子在位,等自己退下去之后,自己的身后命,就难说得很了。

    周梦臣这是为自己的将来埋下一个炸弹。

    周梦臣做了他想做而不可能做的事情。不过,此刻的张居正不能为周梦臣叫好,必须想办法对付周梦臣。无他,很明显的。徐阶在很多事情上,已经让李春芳越过了张居正。

    虽然徐阶知道,张居正的能力胜过李春芳。但是徐阶更明白一件事情,李春芳的立场完完全全站在他这边,是没有退路的。但是张居正就不一样了。

    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友好关系,给了他更大的政治活动空间。

    徐阶也容忍了这一点,但是同样的,在很多事情上,就偏向了李春芳。

    张居正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张居正说道:“老师,学士与高拱接触过。高拱一向秉承实学,对科举一些弊端,也是颇有微词的。”

    徐阶说道:“你的意思是,高拱也会下场?”

    张居正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是必然的。高拱不足为惧,却要担心高拱身后的太子。太子与高拱名为师徒,情同父子。所以有些事情要留有余地。今日之事,不能不表态,但也不能太过了。弟子觉得,应该请王龙溪北上了。”

第六十七章 徐张周高

    徐阶心中一动,说道:“假借王龙溪之手?”

    张居正说道:“谈不上假借。周梦臣一直为气学奔走。看他在江南的作为,恐怕将自己的仕途都放在气学之下。他这一次动科举,不想办法在科举之中夹杂一些气学的东西,才叫奇怪。”

    “如果气学入了科举,那可就是朝廷正统了。心学一脉能接受吗?”

    “有老师支持,以王龙溪大才。再加上汹汹民意,周梦臣这一次定然无功。甚至还动摇根基。”

    徐阶起身沉吟片刻,他忽然发现,似乎报纸这东西将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比如今日这一次,在此之前,如果周梦臣想要改革科举,最先做的事情,上奏朝廷。传播范围很浅的,也只有当局者知道。哪里如今日一般,事情开没有开始,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正是因为无数人都知道了,无形之中给了徐阶很大的压力。

    如果单单是周梦臣想动科举这一件事情,还不至于让徐阶的发怒。徐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至于那么容易发怒。他之所以发怒,是一种对局面失控的无力感。

    报纸将很多游戏规则都改变了。

    徐阶正在疯狂研究这个新事物,听了张居正的话,徐阶忽然意识到,报纸上的文章,也是有很大威力的。想要在报纸这种新媒介上占据上风,第一,要有自己的报社。这一点已经有了,内阁自己的报社早就弄好了,以徐阶的能力,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其次,要有能在报纸上扛鼎的人才。

    这种人才分为两种,一种是经营报纸的人才。具体怎么经营报纸,徐阶不清楚,但是很清楚需要专门的人才,第二需要能在报纸上写文章的人才。

    写文章这一点上,徐阶并不觉得自己不行。但是他也发现,在报纸上写文章,似乎是一个新课题,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

    这也是徐阶在报纸上屡屡吃瘪的原因之一。

    周梦臣却是精通这里面的道道。堪称复合型人才。

    徐阶很明白自己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时间也找不出合用的人才。他想起他一直以来的人才储备。也就是心学一脉。心学一脉,可以说是人才济济。

    想来定然有人能用。

    即便没有人,将王畿拉进来,也未尝不可为自己争取一点点时间。从别的地方下手。

    徐阶很明白,他在报纸上搞不定周梦臣,就一定要从这里来下手

    ,是可以从其他地方下手的。大战很多事情,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政治上也是如此。

    徐阶说道:“好,叔大,你立即代我拟一封书信,给王龙溪。请他入京,共商大事。”

    张居正说道:“是。”

    徐阶说道:“子实,你立即让你下面的报纸,反驳周梦臣,一定要将周梦臣的气焰给压下去。”

    李春芳说道:“弟子明白。”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李春芳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如果周梦臣对报纸上舆论的统治力,是那么容易打倒的,徐阶就不会这么发愁了。

    徐阶打发走两个弟子之后,却独自铺开一张白纸,先静静的磨了一砚台墨汁。沉默了一会,捻起一根毛笔,在白纸上笔走龙蛇,留下一串漂亮的馆阁体:“臣大学士阶不胜冒昧以闻,礼部尚书周梦臣言语轻佻,妄言科举,动摇人心-----”

    徐阶这边准备的时候。周梦臣也正在与高拱喝酒。

    两个人喝得很简单,一盘咸菜,一盘豆干。仅仅是用来佐味而已。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工作狂了。那知道高拱才是真正的工作狂。高拱到任吏部以来,在刷新吏治上,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他几乎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吏部,大明一千多知县,百余府州,六部九卿。几乎所有安置,他都要一一过目。

    当然了,高拱也不是神仙。

    这么大的工作量,即便累死高拱也不可能做完。但是高拱都是以最严苛的要求面对下面的官员。不知道否定了多少不合格的官员。

    即便再有门路的官员,到高拱这里也要被卡住。

    高拱与徐阶之间有很多矛盾。但是洗刷吏治这上面却是有共同的语言。这才让高拱的能力得以发挥。

    只是高拱如此努力工作。似乎将大明天下当成自己的。简直舍家为国。以至于周梦臣想与高拱聚一下,也就很潦草了。

    潦草到在吏部的值房之中,摆上两盘咸菜豆干。一壶小酒,连一个热菜都没有准备。

    不过。这咸菜豆干虽然看似简陋,却是非常爽口,味道不错。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后世很多人将咸菜当成了最下层的食物,却不知道在古代冬天没有什么蔬菜,只能吃腌制的食物,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多少新鲜的蔬菜。

    那么问题来,古代的达官贵人会委屈自己吗?

    翻开古代的食谱,很多腌制的菜品,做法也非常讲

    究的。味道也是相当不错的。让无数文人骚客写在自己的笔记之中。

    高拱而今是吏部尚书。即便高家自备的咸菜,也不会委屈了这个吏部大佬的。

    高拱嚼着咸菜,嘴里面咯咯吧吧作响,捏着一封报纸,上面正是周梦臣那一篇文章,说道:“周兄,你的意思我明白。科举很多弊端,自然是要更易的,但是事关重大,你这一下子,就掘人祖坟。你有把握吗?”

    周梦臣喝了一杯酒,乃是绍兴黄酒。

    这年头蒸馏酒乃是下层人才喝的,真正的士大夫一般都喝黄酒。而绍兴酒更是天下名酒。

    周梦臣说道:“时势不一样了,如果这一件事情放在朝廷上说,自然是我败多胜少,但是在报纸上说,却是我胜多而败少。”

    高拱有些奇怪,说道:“这是何道理?”

    周梦臣说道:“高兄。你有没有考察过京师报社之中,真正主笔的人是那些?”

    高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有考察过,但是想来,应该都是落第之人。”

    周梦臣感叹道;“不愧是高兄。正是如此。不仅仅报纸如此,放眼天下,读书人从来是登科的少,落第的多。对于翰林院的人来说,科举给了一生荣华。而这对于那些落第的士子i,科举耗尽了他们一辈子的膏血。岂能没有怨言?岂能没有迁怒?”

    “故而我在报纸上发声,自然有人支持。但是在朝廷上说这一件事情,却不是我能控制结果的。”

    “而滔滔民意,朝廷还是要顾惜一二的。”

    这是明朝,不是清朝。

    正因为是明朝,即便是皇帝对民意也是要存在几分尊重的。否则,万历也不会气得几十年不上朝,苏州也不会公然打死太监了。

    明朝的气氛是相当宽容开放的,而在嘉靖朝这种风气已经有了,到了万历一朝更是开放之极。

    而今周梦臣将报纸从民间的,地下,规模很小的。甚至不定时发刊形式,变成了正规的,官方的,有大量官员在报纸上发表意见。

    报纸这东西,一下子从下里巴人,变成了阳春白雪。无形之中有些门槛了。之前大明士林传名声,都是要有诗会文会,乃至于让名家前辈评价夸赞提携。而今却不一样了。只有能在报纸上写出一片被人认可的好文章,数日之内,就会传为才子。声名大噪,一两个月内,就城传遍大江南北。

    连士林活动的规矩都不一样了。更不要说周梦臣特地将报纸引入政治领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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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为百代师,一言为天下法。
二千年前,孔子出世,照耀万古!二千年后,周子出世,为百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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