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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召见

    嘉靖说道:“传。”

    钦天监正杨守敬毕恭毕敬,亦步亦趋的进来,行礼如仪。

    嘉靖也开门见山,说道:“周梦臣在钦天监如何?”

    杨守敬说道:“陛下没有安排周先生具体的司职,臣也不敢多做安排,只是让周博士在钦天监之中教授后辈弟子。”

    嘉靖说道:“哦。你为钦天监正,觉得周梦臣学问如何?”

    杨守敬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酝酿词汇,说道:“臣以为周先生,生不逢时,当春秋之世,未必不能成为诸子之一。”

    这个评价,让嘉靖都吓了一大跳,他几乎都怀疑杨守敬是不是收了周梦臣的钱了。

    嘉靖说道:“此言从何说起?”

    杨守敬说道:“臣并无虚言。臣听周先生之言,以数立论,验之于天,已经自成一家,不在儒道之列,臣愿意称之为数家。如果生于周先生生于春秋之时,未必不能与诸子争锋,惜哉------”

    杨守敬本质上是一个老实人。

    他更多的心力都用在学术上面。

    此刻,他所说的是真心话。

    不仅仅是周梦臣提出的日心说。而是周梦臣提出的科学假说的思想,与证伪等思想,当时杨守敬并没有多在意,但是回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其中奇妙之处,是可以指导很多事情的。

    特别是对于杨守敬这种研究天文的人。开拓了很多的新的领域。

    只是,杨守敬也明白现状。

    而今天下一统于儒家,准确的来说是理学。周梦臣的观点即便是再高绝,也很难有太大发展。这就是杨守敬的可惜之处。

    对于杨守敬的观点,嘉靖皇帝还没有说什么、邵元节已经失笑了。

    当嘉靖皇帝看过来,邵元节立即行礼说道:“臣失礼,请陛下恕罪。”

    嘉靖皇帝说道:“无妨。真人因何发笑?”

    邵元节说道:“臣实在是觉得可笑?周先生是有学问的人,这一点臣自然相信,但是将之与先秦诸子相比,实在是太荒谬了。”

    以邵元节这些道士与钦天监的人本来关系就不是多好。

    毕竟天象只有一个。按照大明传统架构,钦天监是掌握对天象的解释权的。但是而今,皇帝在这方面希望问这些道士。双方关系能好了才怪。

    杨守敬冷哼一声,说道:“邵真人沉迷于鬼神之说,又怎么能领会道理美妙之处。”他随即向嘉靖行礼,说道:“陛下欲知天象之妙,还请召见周先生

    嘉靖皇帝看了一眼邵元节说道:“真人以为?”

    邵元节内心中已经生出警惕之心。

    以邵元节为首的所有道士的荣华富贵,都建立在皇帝的信任之上,这一点如果出错,他们这些道士,即便最好的下场,估计也就是赶出北京城,各自回老家而已。

    这是他们所部能接受的。

    邵元节说道:“陛下,臣也想看看这位被杨大人称为天人之资的周先生。”

    邵元节在“天人之资”这四个字上明显增加了语气,言语之间带着一些捧杀的意味。

    嘉靖皇帝说道:“好,召周梦臣。”

    前文说过。

    钦天监距离皇宫很近的。几乎就在皇城根。

    所以嘉靖皇帝召见周梦臣的命令传递的非常快,这还是嘉靖皇帝一直住在西苑,如果他是在紫禁城中居住,更是会省掉好几百米的距离。

    给周梦臣传口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藤祥。

    藤祥似乎认定了周梦臣的前途无量。故而一心一意巴结周梦臣,凡是与周梦臣打交道的事情,自己统统包揽下来。

    当然了,对于周梦臣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数人之间,还是有一些便利的。

    接到口谕的时候,周梦臣还在给学生们上课,立即更换官衣就跟着藤祥走。进了宫城之后,周梦臣只能步行了。

    皇城之中是非常大的。明代礼法还是比较严苛的,很少有人能有紫禁城骑马的待遇,而且周梦臣本身也不会骑马。至于乘撵,坐轿更是不要想了。

    周梦臣一边走的气喘吁吁,一边问藤祥说道:“藤公公,这一次陛下见我是怎么回事?还请公公告知。”

    随即将一个小块硬物递给了藤祥。

    藤祥拿过来,也没有看,只是用指甲轻轻一捏,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不是别的,就是金子。

    这是周梦臣特别兑换的,毕竟就行贿这一件事情上,黄金要比白银方便多了。

    藤祥脸色微变,一咬牙,将这金子送了回来,说道:“周大人,你我之间又何须客气啊?”

    藤祥不是不爱钱了。而且他知道什么人的钱能要,什么人的钱不能要,他既然想与周梦臣攀交情,自然不在乎这些金银的。他左右看看小声,说道:“我听说,陛下召见先生之前,先召见了钦天监正,与邵真人,而今还都没有出来的。”

    “特别是邵真人在,先生千万小心。”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一时间有些犯怯。

    他一直觉得嘉靖召他见面,应该是问天象。所以周梦臣这么多天,一直在完善很多科学理论,一方面让自己的日心说,没有什么破绽。另外想办法,将这些道理能让明代人理解,并通俗易懂的讲解出来。

    想办法说服嘉靖皇帝。

    只是此刻,周梦臣忽然觉得自己的备课方向,似乎有一些偏差。

    周梦臣分析过自己与这群道士之间的各种矛盾,从理念到利益。

    科学是反对迷信的,这是从根子上不可协调的矛盾,而且周梦臣想要推广自己的学说,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服嘉靖。让嘉靖皈依于科学门下,事情就简单多了。所谓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

    虽然科学不是宗教,但是道理是一样的。

    道门想失去了这个天字第一号的信徒吗?有脚趾头想,就知道他们不想。

    这是最根本的矛盾。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自己会与他们这个快交锋。

    周梦臣本想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周梦臣有绝对的信心,科学道理本身是极具美感的,是胜过那些神仙之说的。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明白这一点。而嘉靖本身是一个聪明人。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说服嘉靖的。

    只是却没有想过,一开始就与道门冲突啊?

    这个局面对周梦臣来说,相当不妙。他一瞬间有一种冲动,那就是转过身去,回去问问张居正,而今局面该怎么做?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周梦臣心中有事,脚步稍稍慢了一点,一边的藤祥就催促道:“周先生快走,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周梦臣只能加快脚步,说道:“明白。”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我坚信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随即,一个念头不受周梦臣控制冒了出来:“嘉靖皇帝可是一个会吃人的真老虎啊。”

    不管周梦臣怎么想,去西苑的道路是有限的。

    周梦臣几乎无心看宫中的风景,几乎感觉是片刻之间,万象宫就到了。

    藤祥通报之后,里面传来声音,道:“宣钦天监刻漏博士觐见。”

    周梦臣这才跟着藤祥后面,毕恭毕敬的进了万象宫。一进宫中,周梦臣就觉得鼻子不舒服。因为这宫中各种香料用的太多了,周梦臣对这种环境并不是太适应的。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他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脚下一块块金砖,下跪行礼道:“臣钦天监刻漏博士周梦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十五章 长生何在?

    “起来吧,无须多礼。”一个声音说道。

    周梦臣起身这才敢微微抬头,他发现他面前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杨守敬,另外是两个道士。

    对,单单看衣着上来看,就是两个道士。

    作为国内道服带货第一人,嘉靖皇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却出席重大场合之外,都是一身道袍。单单看衣着,还真看不出谁是皇帝?不过,大明毕竟是礼法社会,即便嘉靖皇帝身穿道袍,他所在的位置,也是绝对的主位。

    所谓陛下。

    就是大臣不能直视皇帝,只能看在台阶之下,以此代称皇帝。

    一道浅浅的台阶,却是君臣之别。

    周梦臣很快确认了谁是皇帝。

    嘉靖皇帝相貌清瘦,看上去身体保持的很好。再加上基因底子很不错,看上去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帅大叔。再加上一身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就在周梦臣打量嘉靖的时候,嘉靖也在打量周梦臣。

    周梦臣也是相貌堂堂。一身八品绿色官袍,却让他穿出几分堂皇气象。

    特别是周梦臣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是嘉靖所没有见过的。

    无他,周梦臣毕竟是现代人。

    他心中即便对嘉靖皇帝也是有些害怕的,但是这种害怕,更多就像是对于能掌管自己前途上司的畏惧。而不是对皇帝的。

    毕竟后世已经没有皇帝了。

    对于古人来说,君父君父,对于皇帝的感情是非常特殊的。对于下层百姓来说,皇帝几乎与神仙画上等号了。而对于士大夫来说,他们与皇帝之间,即便有矛盾冲突,但是皇帝在他们的心中,也是有一个特殊的地位的。

    但是周梦臣却是完全没有的。

    这种心理表现在外面,那就是嘉靖看周梦臣,觉得周梦臣面见他有一些淡然处之,非常有底气。

    这让嘉靖高看了周梦臣一眼,有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身边的人都是毕恭毕敬,溜须拍马。即便是大臣们,也有各种心思。即便伪装的再好,也难逃嘉靖的法眼。而周梦臣却与他们都不大一样。

    嘉靖皇帝说道:“我听钦天监正说你,生不逢时。如果在春秋之时,能与先秦诸子并列。很是好奇,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周梦臣听了这一句话,忍不住看了一眼杨守敬,心中暗道:“我哪里得罪了杨守敬,如此害我?”

    对,在周梦臣看来,这就是杨守敬想

    要捧杀自己的说法。

    周梦臣只想偷偷的将自己的思想传播开来,却不知道很多东西,从来是遮掩不住的,特别是思想上的光辉。

    事已如此,周梦臣觉得自己面对的局面,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准备的一大堆关于日心说的科普恐怕不是重点了。

    周梦臣说道:“臣不之地有何本事能得到杨大人,如此夸奖。臣自信在天文之上,有所建树而已。如果陛下想听天文之道,臣愿意为陛下讲之,其余的却不敢多言了。”

    嘉靖目光扫了一眼邵元节,说道:“好,那就说说你的日心说?朕很感兴趣。”

    周梦臣说道:“是。”

    随即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关于日心说的现象与证明,乃至于计算,以及基于日心说原理对日食月食的测算,等等,周梦臣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这些东西,是他准备了很久的东西,故而说起来滔滔不绝,一泄千里。

    嘉靖听了也入神了。

    说实话,周梦臣虽然想办法将日心说的内容,更更好的呈现给这个时代的人。但是对于很多没有基础的人来说,要完全了解并理解这个学说,还是有些艰深的,毕竟日心说,对于这个时代人来说,是反常识的。

    他们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脚下不动的大地却是动的,天上每天都在动的太阳却是不动的。

    但是对于嘉靖来说,理解这些根本不成问题。

    甚至在很多事情之上,还能够举一反三。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朝野上下对这位皇帝“聪明”的评价,绝无虚言。

    实际上,邵元节也不是浪得虚名。他对日心说的内容早就又所了解,此刻又听周梦臣一番宣讲,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他毕竟是比较外行的。在天文上一些理解,还不如杨守敬。

    不过,邵元节在天文上有些外行,但是在道经上却不是外行。既然在天文历算上无懈可击,那么就从其他方面来说攻击。

    邵元节说道:“陛下,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故天动而地静,此古圣贤之言也。周先生之言,不知道置盘古于何地?”

    周梦臣对此也是有所准备的,说道:“盘古开天之说,流传日久,但谁能见之,以之为信史,简直是贻笑大方。”

    “至于,天动地静之说,别人说出来,还情有可原?但是邵天师如此说,却大不应该了。”

    邵元节皱眉问道:“何意?”

    周梦臣说道:“邵天

    师岂能不懂阴阳之道,凡天下之事,具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日月星辰也是如此,动中有静,静中有动。邵天师不明此理,这是道经没有读明白。”

    杨守敬一边听着,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之前几句话气死吴恒的周梦臣又回来了。他看向邵天师的目光,不由的带出一丝怜悯之意。

    邵元节被周梦臣一番话给噎住了。

    从阴阳之道上来说,周梦臣所言毫无问题,虽然邵元节不相信什么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这种关系运动参照系的知识,但是却也无法反驳。他一咬牙说道:“道经有云,天有三十六重,具是神仙所居。而以周先生之说,三十六天何在?神仙何在?”

    邵元节目光在嘉靖身边略过,颇有意味的说道:“长生何在?”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麻烦了。”

    周梦臣从来没有忘记一个事实,他不是来参加辩论赛的,也不是要说服邵元节的,他要说服的人是一边旁观的嘉靖皇帝,如果说这真是一场辩论赛,那么嘉靖皇帝才是能确定胜负的裁判。

    邵元节所言,好不好反驳?

    自然是非常好反驳的。

    周梦臣有一百种办法,将邵元节批得体无完肤。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

    邵元节这一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周梦臣的,而是说给嘉靖的。

    就是在暗示一点,那就是只要他们才能给嘉靖皇帝带来长生之法。

    周梦臣可以将邵元节批的体无完肤,可以在理论上否定道家所谓的三十六天不存在,所谓的神仙不存在,所谓的长生不存在?但是这有什么意义?

    周梦臣很清楚嘉靖皇帝另外一个特点。

    那就是偏执。

    在求长生之道上,更是偏执无比。

    不知道多少大臣都已经劝谏过了。再加周梦臣一个人又有什么作用?估计什么作用都没有?而周梦臣的下场却是可以预期的。甚至周梦臣的学说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毕竟对于现在的嘉靖皇帝来说,谁说长生不可求?不存在。就是他的敌人。

    怎么办?

    一瞬间周梦臣心中涌出无数的念头,最后想起了张居正的话,那就是:在嘉靖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说实话。以周梦臣的能力,不要去想当面骗过嘉靖皇帝而不被发现。

    周梦臣心中一咬牙,说道:“什么神仙之说,不过是穿凿附会之说,三十六天也是如此,都是无稽之谈。”

第十六章 道有三品

    邵元节听周梦臣如此一说,心中顿时一喜,暗道:“周梦臣死定了。”他偷眼看嘉靖皇帝,带着引诱的语气说道:“周先生的意思是?长生也是不存在的?”

    周梦臣看着嘉靖皇帝脸色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看。但是咬着牙说道:“不错,天地尚有终结,况且人乎?有生必有死。永恒不死,是不存在的。但是人如果想活过数百岁,不是没有可能的。”

    周梦臣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都是他内心之中认为的。

    从哲学层面上来说,一个东西有开始就一定有结束。是绝对不会变得的。但是从生命科学方面来看,人想要延长寿命,达到数百年乃至千年,并非没有可能的。只是造成这一切的是科学的发展,而不是道法。

    嘉靖听了这一番话,顿时来了兴趣。说道:“以周先生之意。这长生之道将何求?”

    谁都知道嘉靖是虔诚的道门信徒,但是这个解释或许不够准确,准确的是,嘉靖是虔诚的长生中人。所谓的长生之法,几乎是道门的专利了。嘉靖自然要投入道门之中。

    嘉靖不是对道门感兴趣,而是对于一切长生之法感兴趣。

    其余各家都没有说过什么长生之法。

    而今周梦臣明显不是道士,却似乎也有长生之法,对于能活数百岁的办法,在嘉靖看来,已经是长生之法了。

    这如何不让嘉靖大感兴趣了,毕竟嘉靖不是傻子,对于道门的长生之法,也未必完全相信。

    周梦臣说道:“说起来,臣也算是道门中人,为周公颠十一代孙。”

    周梦臣虽然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但也是要讲究说话技巧的。他既然要以长生之道来破局,就想办法增加自己言论的可信性,也就将他那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祖宗给拉出来了。

    元明相接之际,道门中张三丰,周颠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对于,嘉靖来说,这两人更是神仙之人。果然嘉靖一听周梦臣之言,大感兴趣,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哦,还有此事?”

    周梦臣说道:“此事关系祖宗,臣不敢欺君罔上。”

    嘉靖也相信这一点,说道:“还请先生细言长生之道.”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道分三品?”

    邵元节一听这一句话,心中就明白周梦臣接下来要讲什么?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道藏了。

    周梦臣自问自答道:“道家立法,上标老子,次述神仙,下袭张陵。”

    “所谓之上标老子,则是太上老庄,解析天下之道,明天下之理。此道之上者。”

    “所谓之次述神仙,则道理不明白,托之于神仙鬼怪之说,服药练气之法。以为长生之道?此道之次者。”

    “所谓之下袭张陵,就是效仿五斗米教,或曰全真,或曰天师,以鬼神之道,服愚夫愚妇之辈,与白莲摩尼相较不远,道之下流者也。”

    周梦臣一边说,一边看向邵元节,似乎用眼神说,不要看了,说得就是你。

    这个分法,并不是周梦臣分的,而是周梦臣这一段时间读书读到的。

    其实也可以分明道家与道教,道家是一个哲学流派,而道教已经是宗教信仰了。两者之间分别是非常大的。古人也是知道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凡是,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取其下则无所得也。”

    “愚夫愚妇认为,长生之道,不可得也。却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龟有千年之寿,龟能为之,人为何不能?只是长生乃术,欲求长生之术,先明万物滋生之理,欲明万物滋生之理,先求之以大道。以道衍术,这才是天地正法。”

    “至于求之于道之末流,装神弄鬼之道,可得长生者,臣未有所闻也。”

    周梦臣的话,嘉靖听了也暗暗点头。但也是暗暗点头而已。

    因为在道理上,周梦臣的话是无懈可击的。但是嘉靖更明白,这不大可能完成。长生难求?所谓大道就好求了?

    从古到今,不知道是多少道门修士都是求大道?但是他们得到了什么?连长生都没有?哪来有什么大道啊?

    不过是画饼而已。还不如道门长生之术来得实在。

    不过,嘉靖不准备表态,虽然他觉得周梦臣所言,大概达不到目标的。但是凡是留一个备胎不多,嘉靖对长生的痴迷,让他不放过任何可能性。

    “陛下。”邵元节出列说道:“臣有一言。”

    此刻邵元节看周梦臣的眼神,已经大大不同了,愤恨之意,似乎能从眼眶之中冒出来。

    不仅仅是讲相声的盼死同行。道士也是。

    邵元节本来以为这个人是反对陛下修仙,这固然直接影响到了邵元节的利益。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错了。这是来抢生意的。

    这让邵元节更愤恨。

    一点同行情义不讲,抢生意不说,居然还砸锅,要将同行的饭碗都砸了,好显示自己的能耐,能不遭人恨吗?

    嘉靖说道:“真人请讲。”

    邵元节说道

    :“周先生此言差矣,我等长生之法,乃是无数先贤殚精竭虑所创,其中自然有道理在,又岂是你所能贬低的。”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不知道,邵真人所修持的是内丹法,还是外丹术?”周梦臣不等邵元节说话,说道:“不管什么法,都是取一点金性以求不朽。所谓:‘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

    “手法千变万化,道理就此一条。”

    “既然如此,今日臣就为陛下引荐一位长生不死前辈。”

    古代所谓之金丹,他们的原理都是这样的,觉得黄金是永恒的金性,只要将这种金性练到人身上,人就可以长生不朽了,先有外丹术,也就是练丹药,吃了就有金性了。

    正是基于这个原理,各种丹药之中多有水银。毕竟水银是流动的金属。

    金属本身就有金性,而流动的东西,一般都挺好吸收的。所以才有所谓的金丹了。

    内丹法,是模仿外丹术而形成的修炼方法,当外丹术不行了。人们觉得这一点金性,不能从外面求得,只能从自己身体内部挖掘了,将自己身体当做鼎炉,身体精气神当成大药,自己修炼出一颗金丹,就能长生不老了。

    当然了,道门求长生之法的路径不一,但是内丹外丹应该是流传最广的路径之一了。

    嘉靖一听周梦臣给他引荐长生不死前辈,顿时来了兴趣,他虽然感觉周梦臣的语气不大对,但是依旧兴致勃勃的说道:“什么人?”

    周梦臣说道:“就是它。”说着就从口袋之中拿出了一锭拇指大小的金子。

    邵元节立即说道:“大胆周梦臣,你这是欺君?”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我哪里欺君了?以你长生之理,这个不就是长生路上的前辈吗?”

    邵元节说道:“这哪里是活物?简直是胡说八道?”

    周梦臣说道:“你也知道啊?有生必有死,死物没有生过,自然也没有死。这也是自然之理也,你求长生之道到一死物身上,世界上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吗?”

    “道理就是错了,长生之术,又怎么能成?怪不得千百年来一个长生的人都没有?”

    周梦臣这一句话,掷地有声。

    一瞬间整个大殿都静了小来。邵元节无话可说,额头冒汗。心中无数念头,却不敢偷眼看嘉靖一眼。

    周梦臣说完之后,当时很痛快,但是说完之后,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也不敢抬头看嘉靖的脸色。

    想来一定很难看。

第十七章 长生之道

    周梦臣低头垂目,心中暗道:“完蛋了,张居正让我说实话,也没有让我说得这么嗨啊。”

    周梦臣回忆起自己的话,有一种打自己嘴巴的感觉。

    以周梦臣的印象,估计不管是内丹法,还是外丹术,嘉靖估计一个都没有漏,全部尝试过。周梦臣这样大张旗鼓的说内丹法与外丹术从根子上就可笑之极,不是再打嘉靖的脸吗?

    有些实话是可以说的。

    但是有些实话是不能说的。

    周梦臣额头微微见汗,不知道该如此收尾了。

    却听嘉靖淡淡的问道:“以你之见,求长生之术,当从何处着手?”

    嘉靖皇帝生气不生气?当然生气啊?

    自从杨廷和下台之后,很少有人敢这样当面给嘉靖下不来台了。即便夏言所谓的敢言,在嘉靖面前每一句话,也是思量再三的。说实话,嘉靖一瞬间有一种想让周梦臣打发到锦衣卫,让锦衣卫上十八般武艺,从上到下好好梳理一下周梦臣。

    让他明白,什么是天子之威。

    不过,嘉靖皇帝却生生的压下这一口气了。

    无他,因为在嘉靖皇帝看来,长生之道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比起长生之道,其他的东西就可以放一放了。

    周梦臣言语之间,或许有些不恭敬的地方。但是在天文历算上的造诣却是的的确确的。而这样的能力在古代总是被神秘化的,就好像袁天罡与李淳风,明明是天文学家,却被安排了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样子。

    在这个环境之中,很多士大夫们都信之不疑。更不要说,本来就是非常迷信的嘉靖皇帝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暗道:“我哪里知道?”

    即便所谓二十一世纪是生物世纪,但是在周梦臣穿越之前,也没有看见某一个研究机构宣布攻破人类长生课题。似乎这个课题就好像核聚变一样,永远在一百年之后徘徊。

    在这个时代,周梦臣举双手双脚打包票。他敢肯定,纵然他而今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发展科学,他周梦臣能活二百多岁,他有生之年,大概是不能看到这个课题的突破。

    但是这些话,周梦臣是万万不敢与嘉靖皇帝说的。

    不过,周梦臣始终记得张居正的忠告,说实话。不要企图能骗过嘉靖皇帝。

    有人说话,那是面不脸红心不跳,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周梦臣不是这样的人?最少而今还做不到说假话一点面部特征都没有。周梦臣心中暗

    道:“这个问题问得是从何处着手,而不是要这研究出来。这个可以说啊。”

    周梦臣对于科学充满信心,不管是前世与今生,他大概是看不见,人类通过科学办法解决寿命问题的那一天了。但是他绝对相信只要人类不灭亡,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所以,周梦臣并不觉得这些话是在骗嘉靖。

    周梦臣抬起头来说道:“陛下,臣还是那一句话,求上得中,求中得下,求下而未得也。陛下欲求长生之术,但先求长生之理,欲求长生之理,当先求天道之理,以道衍术。此乃堂皇之大道。”

    “臣解析日月五星运行之道,就是解析天道。”

    “天道既明,就可以用之于长生之道研究之上。”

    周梦臣这一段话,意思很明确。想要通过科学来解析长生之道,那要先建立起科学体系。

    那么科学体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真正的科学体系,其实就是在天文学测量与计算之中产生的,是伽利略完成了现代科学方法的创建,才标志着真正的科学产生。

    既然有前辈走过的捷径,周梦臣又何必另找新的办法。他虽然已经在数学上证明了日心说,但是日心说本身还是缺少证据,这也是一个事实。周梦臣决定效仿伽利略的道路,完成日心说的完善,并正式完善一套科学推理方法。

    然后将这一套方法,运用到生物学与医学之上,开启人类长生不老伟大课题的远征。

    自然是远征,周梦臣估计,没有数百年,甚至没有千年,这个课题未必会有结果。

    不过科学家搞经费的办法,能说骗人吗?

    不。绝不。

    周梦臣非常能说服自己。

    嘉靖见周梦臣言语之间虽然有些不尽不实之处,恐怕是有所隐瞒,但是大体上还是实话。嘉靖虽然多疑,但也知道,臣下面对他,未必全然说实话,有些地方也就不大深究了。

    他心中暗道:“以天道解人道,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周梦臣刚刚那一番话,就好像是一根针一般,插在嘉靖皇帝心上。嘉靖皇帝而今已经四十多岁了。

    四十多岁的人,是最能感受到衰老一步步来临的。

    年轻时候能做的事情,到了嘉靖这个年纪,一件件都变得不能做了。甚至连女人也有些力不从心了。陶仲文之所以被看重,很重要一点,就是能够练春药。这样的情况之下,嘉靖皇帝对恢复青春,乃至于求长生之道,更加迫切。

    更愿意尝试更多的可能

    不过,嘉靖虽然心动了。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轻轻给了黄锦一个眼神。

    黄锦立即会意,说道:“皇爷时辰到了。”

    至于什么时辰并没有说。

    但是几个人都知道该怎么说了。杨守敬与周梦臣,邵元节纷纷行礼,说道:“臣等告退。”

    三个人退出万象宫之后,站在万象宫的门口。杨守敬与周梦臣站在一起,与邵元节分成两拨,几乎是相看两厌。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后面的人说道:“邵真人留步,陛下有请。”

    邵元节看着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我这就去,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周梦臣心情顿时不好了。

    杨守敬见周梦臣说道:“不用担心,今日之事,大快人心。好久没有看邵元节吃瘪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可惜被留对的人,还是邵元节。”

    在议事之后,被皇帝留下来的人,叫做留对,一般都是皇帝特别亲近的人。从这一点上来看,周梦臣今日虽然多次将邵元节搞得下不来台,但并没有动摇邵元节在嘉靖心中的地位。

    杨守敬说道:“来日方长。要多些耐心才是。”

    周梦臣说道:“杨大人所言极是。”

    周梦臣一想起今日的凶险,忽然觉得背后冷汗淋漓。他有一种迫切的希望,能回去与张居正一起复盘一下。之前周梦臣一直等着皇帝召见,而今皇帝召见之后,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到底做些什么才能得入嘉靖之眼,并且快速推进自己学说的传播。

    这也是一个大难题。

    周梦臣与杨守敬出宫不说。

    嘉靖在万象宫之中,对邵元节可谓是和颜悦色,好生安抚了一番。毕竟对于嘉靖来说,周梦臣所说的什么长生之道,不过是一个备选方案而已。他并不是太着急的。但是邵元节可不一样。

    嘉靖修炼的功夫,吃得丹药,邵元节都有参与。

    嘉靖身边是片刻离不开这个修仙总顾问的。今日邵元节吃瘪了,嘉靖自然要照顾一下情绪。

    不过一番安抚之后,嘉靖说道:“邵真人,今日朕对服气法忽然感兴趣了,今日就讲这个吧?”

    所谓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服气法,乃是道家长生术之中另外一条路径。吕祖云:要想人不死,肠中须无屎。

    可见周梦臣一番话,也让嘉靖对金丹大道有了一丝丝的阴影。

第十八章 风雨欲来

    西苑作为嘉靖皇帝的居住,也是大明实质性的中心。

    可以说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大明政坛上任何人的心,特别是对内阁几位来说。

    大明内阁之中两只大老虎更是关注西苑的一举一动。

    嘉靖皇帝召见周梦臣前后动静,自然传到各自的耳朵之中。

    当然了,嘉靖皇帝不是寻常皇帝。

    嘉靖皇帝身边的口风都很严,不严的太监,早就被嘉靖皇帝给杖毙了。只是内外消息流通,从来是不能断绝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嘉靖皇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具体到消息灵通程度。

    严嵩却又是远胜过夏言的。

    夏言倨傲,自诩三朝元老,对于太监从来没有好脸色。动则训斥。大小太监,见了夏言就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但是严嵩就不一样了,严嵩为人很是和善,不管对谁。

    可以谁都觉得严阁老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当然了,如果钱到位了,就更好说话了。

    所以宫中消息,严嵩从来比夏言早知道一些。

    此刻,严嵩府邸之中。

    严嵩而今已经六十五岁了,却养生有道,身体秀长清瘦,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了,但是精神依旧非常旺盛,一身道袍,没有戴冠,一根根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看上去这些白发,根本不是严嵩自己的,好像是一头黑发染成了白色而已。

    一个侍女正在身后轻轻给严嵩按着头皮。

    此刻一个白滚滚的大胖子走了进来,他只要轻轻一动,浑身肥肉就不住的颤抖,身边有两个美貌侍女,衣着暴露,雪白的胸脯露了大半,与他身上白滚滚的肥肉相映成趣。

    他说道:“爹,宫中刚刚传出来的消息,邵真人请我们帮一个忙。对付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天下第一衙内,严世蕃。

    说起来,严嵩父子两个人实在有些不太像。

    严嵩相貌堂堂,身材修长。纵然年纪已经大了,依旧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老头。但是严世蕃,长得不能说太差,但是一胖毁所有。

    严嵩说道:“可是周梦臣?”

    严世蕃说道:“爹,你都知道了?”

    严嵩说道:“陛下身边的事情,我岂能不知道吗?”

    严世蕃小声说道:“爹,这个忙我们帮不帮?”

    严嵩之所以能胜过夏言,成为嘉靖的宠臣,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严嵩支持嘉靖修仙。甚至还是嘉靖修仙所谓的道侣

    嘉靖常常将宫中炼制一些金丹之类,赐给严嵩,并让严嵩写吃后感。

    可以说,严嵩在嘉靖如此折腾之下,居然还活到了八十多岁,实在是底子够结实。

    也正因为严嵩支持修仙,与宫中道士的关系是非常和睦的。

    甚至双方是政治上的同盟。

    这些道士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是每人与嘉靖皇帝接触最多,关系最好。内阁几个人都比不上他们。但是嘉靖虽然给这些道士尊荣,也赐给钱帛,但是总体上,也是严厉禁止这些道士参与到政事之中的。

    但是这些道士总是有一些事情要办的。

    于是严嵩也愿意给与方便。

    双方就一拍即合。

    别的不说,就好像王道之整江夏吴知县的事情,其实也是走了严嵩的门路,否则道士们再嚣张,他们哪里有权力将手伸到吏部去?但是在严嵩这里,却是举手之劳,不止一提。

    严嵩眼睛微微瞄严世蕃,说道:“你觉得该不该帮?”

    严世蕃沉吟片刻,说道:“周梦臣在陛下哪里挂了号的,咱们怕是不好动他。但是如果不帮忙的话,这些道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不好得罪了他们。”

    严嵩说道:“那就帮也不帮。”

    严世蕃说道:“父亲,您的意思是-----”

    严嵩从一旁拿起一叠纸,上面是嘉靖与周梦臣一些对话。

    严嵩一身手,立即有丫鬟拿来粘好朱砂的毛笔,严嵩在这几张纸上,点点画画,随即给了这严世蕃,说道:“将我标出的文字,找人抄写出来,暗中给这吏部熊尚书看看。”

    严世蕃拿过来一看,顿时眼前一亮,说道:“父亲,高啊。”

    周梦臣的思想之中,本来就有相当大一部分与儒家传统的宇宙观不大相容,最典型的就是天人感应之类,周梦臣天文思想,是完全否定了这一点。但是周梦臣也知道这其中关系重大。

    于是他用了春秋笔法,刻意回避这一点。不主动去谈。

    但是很多地方难免要波及到。

    严嵩这点点画画,就是将周梦臣与嘉靖皇帝大段谈话之中,一些与儒家观念冲突比较厉害的话,摘录出来,根本上就没有更改一个字,都是周梦臣的原话,但是这些话合在一起,其中含义也就大为不同了。

    让人第一个感觉,似乎周梦臣再攻击儒家天人感应,以及很多前辈的理论。

    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

    严嵩要将这东西给谁?

    吏部尚书熊浃。

    吏部尚书熊浃又是

    一个什么人?是一个坚决反对皇帝修仙的人,是一个传统的儒家士大夫。江西南昌人,当初首告宁王谋反,就有他。在大礼仪之中,觉得杨廷和做得太过,自己发言,想双方都下一个台阶,给双方做和事老。

    事实证明,没有实力的人,想要当中间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结果是里外不是人。

    于是熊浃罢官免职,家居十年。

    不过当时嘉靖皇帝落于下风,倒是记得熊浃的人情。这才一步步提拔上来了。成为吏部尚书。

    算起来,他算是夏言线上的人。这也是双方政见相同,但是与夏言的关系并不是太亲密。毕竟他也是吏部天官,在政坛之上,也是一方大佬了。甚至可以说之所以熊浃能与夏言成为盟友,是他更看不上严嵩。

    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熊浃不知道还罢了。毕竟吏部尚书也是日理万机,事情很多。但是知道了,就不可能不发声。毕竟熊浃可是一个儒家卫道士,或者说他是这个形象在朝廷上立足的。立得这个人设,就要做这个人设该做的事情。

    不管是亲自下场,还是授意自己门下的官员出手,都会给周梦臣来一发的。

    而严嵩太了解当今陛下了。

    看上去当今陛下对周梦臣不冷不热,但是要知道当今陛下,可是很少召见大臣。可以说内阁以下,连六部侍郎嘉靖皇帝未必一一见过。这就说明了周梦臣在皇帝内心之中,是有特殊地位的。

    当今皇帝更是吃软不吃硬,你给他来硬的,他只会比你更硬。

    熊浃如果出手的话,如果干死周梦臣自然是好,算是帮了某些人的忙了。如果没有干死,也好。帮严嵩甄别了周梦臣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调整了严嵩对周梦臣的对策。

    严嵩之所以与这些道士们关系和睦,可不是严嵩真是道门弟子,而是看到这些道士在皇帝身前的特殊权利。如果周梦臣能做到这一点,严嵩怎么可能不拉拢周梦臣啊?

    而且熊浃这样一次又一次违逆帝心,将来的日子恐怕长不了了。

    正所谓一箭双雕是也。

    严嵩说道:“快去办。”

    严世蕃说道:“是。”正要去办。

    严嵩说道:“等等-----”严嵩动动了脑袋,让侍女换换按压的地方,说道:“去准备一分厚礼,你亲自去拜见一下周梦臣。知道该怎么做吗?”

    严世蕃顿时心领神会,说道:“明白。让他知道我们严家对他的厚爱,也让他知道熊浃是如何恨他入骨。”

    严嵩点点头,说道:“去做吧。”

第十九章 不速之客

    一场召见。

    突如其来,忽然而去。

    在事情发生之后,让周梦臣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结束了?”周梦臣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在他想来,他见了嘉靖皇帝,大概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他说服了嘉靖皇帝,从此在北京开始了自己的传道大业。

    第二种情况,是他触怒了嘉靖皇帝,坏的话,一命呜呼,稍稍好一点的话,只能卷铺盖走人,从此在武昌城中当阴阳官吧。

    第三种情况,也算是不坏不好的情况,在钦天监任职。负责天文方面的事务,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官僚。

    只是而今与他之前想的都不一样。

    他虽然在钦天监。但是本质上似乎是钦天监的客人。不负责任何具体的事务,就等着皇帝的命令。

    但是皇帝偏偏没有命令。

    似乎忘记了还有他周梦臣这一个人。

    不上不下。

    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实在太揪心了。

    以至于周梦臣脸日常教学都有些不想做了,索性程大位的数学水平不错,足以给这些学生打基础了。实在不行,周梦臣就将满满的郁闷发泄在题目之上,让学生们接触一下,什么叫做奥数。

    看他们也不痛快,周梦臣就有一些痛快了。

    张居正也几日也不出门了,在家中陪他。见他的样子,说道:“你放下心来,沉得住气。这事情迟早有结果的。不是给你说了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周梦臣回家之后,就将当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张居正,与张居正做了一次复盘。

    这就是张居正当时给出的结论。

    张居正的推断就是,一个人如果发怒的话,很快就会发作的。如果陛下真生气了。那么周梦臣很快就会迎接雷霆雨露了。而时间推的越长,越是说明陛下并没有生气,即便是生气而今的气也消了。

    周梦臣在天文历算上的造诣,算是独一无二。即便从这一点上出发,皇帝也不会拿周梦臣怎么样的。

    不信请看钦天监,搞砸多少次了,嘉靖还是没有怎么杀人。原因就是这些专业人才可没有什么替补。

    即便嘉靖一时间忘记了。等再有天象异变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他的。

    这些周梦臣都知道?也能想明白。只是现代人比起古代人浮躁太多了。

    不信看史书,很多成大事的人,为了一个机会

    等待数年,十数年都有的。很多大臣,遇见事情回家守孝数年等等。这是这个时代生活节奏导致的。但是对于习惯几个小时横穿大半个中国的现代人。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生活习惯。

    不要说等几年了,就是等几个月。周梦臣都觉得自己长毛。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周梦臣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自己了。慢慢调整心态。

    周梦臣捏起一颗白子,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一边说,一边将白子落在棋盘之上。

    这也算是为了消磨时间,或者说磨炼心性。

    反正周梦臣开始与张居正下起围棋了。

    都说后世围棋似乎要比古代围棋厉害,只是周梦臣在后世围棋也没有上段,更不要说周梦臣静不下心来,结果自然是有输无赢。似乎输习惯了,倒是真有几分磨砺心性的作用。

    就在两人下棋的时候。忽然杨宏量来报,说道:“师父,师叔,严衙内求见。”

    程大位,刘修水都还小。在待人接物上面,自然不如杨宏量。

    杨宏量虽然是三弟子,其实已经周梦臣弟子之中管事的人,不仅仅管这些学生一些杂务,周梦臣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也是杨宏量负责的,好像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比如今日。

    周梦臣有些奇怪的说道:“严衙内?是谁?”

    张居正却是知道的,说道:“是严阁老的爱子。”

    周梦臣一听,顿时想起来了,说道:“严世蕃。”大名鼎鼎的西门庆原型,天下三个聪明人之一,大名鼎鼎的小阁老。随即说道:“他怎么来见我?”

    不是周梦臣小看自己。

    虽然而今严嵩还没有登顶,严世蕃也不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小阁老。但是依旧是内阁大学士家的公子。而周梦臣却是北京城中芝麻绿豆大小的八品小官,两人身份悬殊之极。

    张居正“啪”的一下,将一颗黑子打在棋盘之上,却见周梦臣一条三四十子的大龙,顿时断气。胜负立分。可见张居正一直让着周梦臣,他起身说道:“你一直等的东西来了。”

    周梦臣内心恍然,虽然不知道张居正为什么这么判断,但是他却相信张居正的判断。

    于是,两人联袂迎出。

    周梦臣第一眼看见严世蕃的时候,内心之中就闪过一个念头,暗道:“不是说,严世蕃是一个独眼龙吗?”当然了,这样失礼的话,周梦臣是不会说出口的,他与严世蕃见礼道:“有劳小阁老拜访,

    实在是在下的罪过。失礼失礼。”

    严世蕃见周梦臣与张居正,顿时眼前一亮。似乎眼睛之中就迸发出光芒出来。

    周梦臣的相貌自然是不错的,最少是拿得出手的。而张居正更是翩翩公子。两人一起出来,彼此也为对方增色不少。毕竟大明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可以说能进入翰林院的,那一个人都不可能长得难看。

    而且一个男生颜值巅峰其实也是就十几岁二十岁上下,再次之后,虽然能保持很长时间颜值均衡,但却很能比得上当初翩翩美少年了。

    而此刻,周梦臣与张居正都处于这个年龄段,是他们一生之中的颜值巅峰期。

    世界总是对丑人充满了恶意。

    当然了,周梦臣与张居正都没有将对方的相貌当一回事。

    毕竟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相貌从来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周梦臣与张居正相交,更是看中对方更本质的东西。而不是相貌本身。

    但是严世蕃却不一样,严世蕃是一个双插头。

    女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但是男人严世蕃也有不少。他见两人顿时觉得,他所有收藏的男色,都不如眼前两人。即便有相貌不相上下,但是在气质上面,却被压制的死死的。

    不管是张居正那种翩翩公子的气质,还是周梦臣略带科学家书卷气,都不是严世蕃身边的那些娈童可以比的。

    这让严世蕃一时间有些失神了。

    当然了,周梦臣与张居正也没有想到这边去。否则当即觉得是奇耻大辱。

    严世蕃也不是那种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

    微微失神之后,将将事情拉回正题了。寒暄几句,严世蕃说道:“周兄斑斑大才,乃是当朝第一。陛下深爱之,本来早就准备了,最少连升三级。只是被小人所阻,实在可惜可惜。家父爱惜人才。不忍周兄,身陷泥潭而不自知。今日才走着一趟,给两位提个醒。”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转头看了张居正一眼,随即起身行礼道:“周某谢过小阁老,也谢过严阁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小阁老指点一二。”

    严世蕃随即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奏本,递给周梦臣。

    周梦臣一看开头,就吓了一大跳:“吏部尚书臣熊浃敢不冒昧上奏:”

    吏部尚书可是朝廷大佬之一,他区区一个八品小官,用得着吏部尚书用高射炮来打吗?周梦臣赶紧看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位熊尚书的火力不全在周梦臣身上。有相当一部分是请皇帝罢修仙之事。

第二十章 第一次被弹劾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也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了。

    熊浃主要弹劾周梦臣,妖言惑众,蛊惑圣听,污蔑圣学,如是等等。

    周梦臣看得又急又气。

    在他看来熊浃所言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但是在儒家体系之中,他却是无处辩解。

    周梦臣一肚子气话要说出来,但是忽然感觉脚上一痛。

    周梦臣一看,却是张居正踩了周梦臣一脚。

    周梦臣与张居正这一段时间,有十足的默契,本来想说的话,立即变了,说道:“多谢小阁老提点,否则我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张居正。张居正接过来一目十行匆匆看完了奏疏。

    这个反应出乎严世蕃预料之外。

    在严世蕃想来,周梦臣区区一个小官,遇见这个局面,定然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到时候他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将周梦臣引入彀中。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语气之中,有一股认命的感觉。

    这不大对啊?

    严世蕃说道:“事到如今,周兄想要怎么办?”

    严世蕃已经笃定,只要周梦臣向他开口求助,他就有办法,让周梦臣与他们严家有扯不断的联系。

    只是周梦臣却苦笑道:“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北京虽大,但不是我久留之地,只盼陛下仁慈,能容我平平安安回家。就是万幸了。”

    严世蕃说道:“家严还是有些地位,最爱提拔人才,周兄------”

    到了而今,周梦臣已经品出味道了。他苦笑说道:“朝廷之中有多少大事都要阁老处置,我这一点微末小事就不敢有劳阁老了。”

    话说到这分上了。

    严世蕃已经明白,今日他想将周梦臣拉入严家阵营之中的事情,估计成功不了了。

    不过,严世蕃并不是太在意的。

    虽然在来之前,严世蕃听说了一些消息,也提高了周梦臣在他心中的分量。但是毕竟周梦臣在朝廷大局之中,仅仅是一个小卒子而已。

    甚至周梦臣这样的回应,还让严世蕃高看一眼。

    严世蕃见今日不会有什么进展了。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与家严都是很欣赏周兄,周兄如果有过不去坎,随时可以来找我。”

    周梦臣说道:“多谢严阁老关心,如果有这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严世蕃起身告辞,最后将奏疏拿来了。

    虽然是奏疏的副本,但按照朝廷规矩,也是不能外泄的。

    周梦臣与张居正起身,将严世蕃送出去之后。

    周梦臣瘫软在坐位上,说

    道:“张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梦臣来北京之前,就对北京遇见的局面是有所预料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来北京这一两个月之内,各种煎熬挑战,根本是一轮接着一轮。让人应接不暇。

    这也就罢了。

    今日还遇见吏部尚书的弹劾。

    就相当于一个副县级干部,遭到了组织部长点明批评,而且是上纲上线。

    这种压力一下子让周梦臣有精神崩溃的感觉。

    一瞬间周梦臣有一种退缩的冲动。

    干嘛要做这么事情,以他的才能在武昌城当一个民间所谓的名士,悠闲一辈子就够了。

    何必如此?何苦如此?

    在此之前,周梦臣虽然在面对皇帝面前的时候,周梦臣担心过自己的生命安全,但是他更知道,这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情。

    毕竟钦天监这么多人也没有见因为天文上的失误都被杀吗?

    但是此刻,周梦臣真正有一种感觉。

    感觉一个不小心,他周某人就要感叹东门黄犬,华亭鹤唳,不可复得了。

    他的生命真有可能受到威胁了。

    张居正起身说道:“恭喜周兄,你今后在大明也不是无名小卒了。”

    周梦臣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张居正说道:“不是任何人都值得吏部天官下场弹劾的。”

    周梦臣苦笑说道:“你说,我现在还十分荣幸不成?”

    张居正说道:“正是,最少而今京师百官,都知道有一个人叫做周梦臣了。”

    周梦臣说道:“我可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出名,还是快些想想对策了。张兄,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张居正说道:“不知道。”

    周梦臣吃惊说道:“你不知道,你还踩我的脚。”

    张居正说道:“这一件事情牵扯太多了,你虽然牵连其中,但并不是重点。所以这一件事情的处理,需要考虑各个方面动向,我知道的太少了,自然想不出来这一件事情会如何收场。”

    “不过,有些事情,你却要想好了。”

    “比如,你要投入严阁老门下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不想。但是如果真事关生死,那么我也没得选。”

    这是周梦臣内心之中的想法。

    的确,严嵩名声不好。但是在生死之间,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周梦臣心中如何一动,又想起了师傅的名帖,心中暗道:“要不要去拜见夏阁老?”

    只是想起夏言的下场,他又迟疑了。

    张居正点点头,说道:“不错,活着最重要。只是而今还

    没有到那个地步,你没有想过吗?为什么严嵩的儿子会来见你?”

    此刻的张居正与严嵩还没有深刻的矛盾。

    历史上的张居正考中进士之后,在翰林院的时候,徐阶是他的老师。徐阶对张居正十分栽培,从此张居正站在了严嵩的敌对面了。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

    有夏言在,严嵩不敢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所以严嵩名声固然不好,但还没有到士林之中人人喊打的地步。

    所以对张居正来说,投入严嵩门下,没有原则上的可以不可以,只有利弊上的值得不值得。

    周梦臣被张居正一点,顿时眼前豁然开朗,说道:“对啊。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严世蕃为什么来见我?”

    张居正说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判断,这一次,你最大的可能是有惊无险。”

    周梦臣说道:“希望如此吧。”

    周梦臣虽然相信张居正的判断,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叫张居正。

    只是再相信他,也不能抚平而今的心情。周梦臣问道:“我该怎么办?去跑跑门路?”

    张居正说道:“你有什么门路可跑?去找丰城侯府,去找黄公公,还是去找刘公生前旧友?谁能能帮得上忙?”

    “还有,你怎么解释你知道这一件事情?”

    “我看了刚刚的奏疏。那一本奏疏现在应该在通政司,不管是正本与副本,都不能外漏了。”

    “你现在身处嫌疑之地,被人抓住了,又是一个把柄。”

    周梦臣一瞬间无言。

    按理说大明的奏疏都是有严格的制度的,根本不可能随便让人看的。

    当然了,时过境迁。法度早就不如当初了。但也看谁看了。

    周梦臣而今被弹劾,正处于嫌疑之地。说不定有人正等着给他添加罪名。

    周梦臣有些沮丧,说道:“只能听天由命吗?”

    “不。”张居正说道:“这不叫听天由命。这叫定力,遇大事有静气。”

    周梦臣说道:“你就是会安慰人。”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杨宏量又来了,这一次杨宏量略带紧张之色,说道:“师傅,师叔,宫里来人了,是一位姓藤的公公。”

    周梦臣立即说道:“是藤祥。”

    “对对。”杨宏量说道:“是叫藤祥。”

    张居正说道:“好,藤祥来,说明是好事。”

    周梦臣听了,立即反应过来了。

    宫中太监最会捧高踩低了。

    藤祥之前一直联系周梦臣,不就是看周梦臣有前程。一旦周梦臣今日落难,这藤祥还会巴巴的来见最后一面吗?

    定然不会。

第二十一章 臣无罪

    周梦臣与张居正将藤祥迎了进来。

    藤祥说道:“周大人,咱家是奉圣喻问话的。”

    周梦臣一愣,不知道该如何行礼。藤祥解释道:“周大人站着回话便是了。”

    藤祥面南而立,恭声说道:“奉圣喻,问钦天监刻漏博士周梦臣,周梦臣可在?”

    周梦臣肃然而立,说道:“臣在。”

    藤祥说道:“吏部尚书弹劾你数宗大罪,你可知罪?”藤祥一边说话,一边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叠奏疏,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双手接过,打开匆匆一看,与刚刚严世蕃给他看的别无二至,或许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是正本,一个是通政司的副本而已。周梦臣不用看,就知道这里写的什么。只是当着藤祥的面。

    周梦臣细细看上一遍。

    不过周梦臣的心思都在如何回皇帝话上面了。

    周梦臣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罪?但是这与他回答认罪与不认罪关系并不大。

    只是怎么选,就要面对怎么样的后果而已。

    周梦臣在刚刚虽然是有些后悔,来北京这个泥潭之中了。但是就好像后世的年轻人一般,遇见事情了一个个说逃离北上广,但是真正要他们选择的什么,他们只有有可能,谁不想留下来?

    周梦臣也是一样的。

    让他在武昌似乎美好的名士生活一辈子,恐怕他一辈子都后悔。

    他深吸一口起,“啪”的一下,将手中的折子合住了,说道:“臣无罪。”

    周梦臣此言一出,藤祥脸上似乎有一些微笑,说道:“着该员写自辩疏直入大内,朕等着看。”随即微微一笑,说道:“周大人,陛下就这两句话。”

    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我回答认罪,估计也就一句话吧。”

    周梦臣心中忽然明白,什么叫做自助者天助。如果他挺不住压力,认罪的话。估计,他真要按照上面的罪名处置了。而不能找作为皇帝的一枚棋子来用了。

    周梦臣说道:“请公公禀告陛下,臣定不负陛下之命。只是------”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这里面有些内情,下官不大明白,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藤祥说道:“那是自然?奴婢恭喜大人了?”

    周梦臣说道:“喜从何来?”

    藤祥说道:“你不知道,熊天官则折子可惹恼了陛下。让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只是熊天官脾气硬,陛下也不好与他多过计较,特别还有夏阁老在。只是陛下咽不下这口气,于是,

    这令奴婢来这里一趟。”

    周梦臣听了藤祥这一番话,顿时明白了不少。他细细品味奏疏之中的东西。

    顿时感受到了一丝丝暗藏意味。

    所谓圣明无过陛下。

    皇帝是没有错的,错的一定是皇帝身边的人。

    除非海瑞那种愣头青,否则都不会直接将矛头指向皇帝。

    熊尚书虽然鲁直,但是最基本的规矩岂能不知道。所以,这封奏疏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周梦臣是一个小喽啰而已,是明面上的,实际上,熊尚书想要劝谏的是皇帝。

    当然了。并不是说如此周梦臣就不危险了。

    一旦皇帝听从劝谏的话,这个被提及的小人物,就很危险了。

    当然了,周梦臣不用的担心这上面的风险,毕竟当今是谁?嘉靖皇帝吃软不吃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让嘉靖皇帝低头认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而今周梦臣依旧感觉相当之不妙。

    原因无他。很明显嘉靖皇帝要周梦臣作为的棋子,去冲锋陷阵,去怼吏部天官。

    两人的地位,体量,名声,都是不对等。周梦臣唯一的优势,就是背后有皇帝的暗示与默许。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好玩的事情。

    想来,他如果不能将吏部天官压下去,那么他就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估计奏疏上的罪名,都会一项一项的落实。甚至周梦臣只会更惨。

    而胜利了,就有什么好处吗?

    或许能得到嘉靖的赏赐,从而晋升为嘉靖的近臣之一,但却也自绝于士林之中,得罪了整个士大夫集团。嘉靖虽然是一个强势的皇帝,但是大明真正的主人却是这些士大夫们。

    周梦臣一旦坏了名声,今后被贴上幸进之臣的标签。对他今后的发展,可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明历代锦衣卫指挥使就是这样。

    强势如陆炳而今都不敢冲在最前面了,似乎修心养性成为佛爷了。周梦臣就不怕将来的事情?

    藤祥见周梦臣沉思了有一阵子了,轻声问道:“周大人,周大人-----”

    周梦臣恍如惊醒,说道:“哦----”

    藤祥说道:“你有什么话想对陛下说吗?小的可以传话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令熊浃哑口无言。”

    藤祥说道:“那藤某就等着一看周大人之风采了。”

    周梦臣送走了藤祥之后。

    与张居正相对坐定,眼前已经是刚刚屠了大龙的残

    局。

    周梦臣伸手一颗一颗的将棋子捡了出来,说道:“张兄,你过段时间搬出我家吧。”

    张居正说道:“怎么?不想让我在你家借住了?”

    周梦臣说道:“张兄,你明知故问。今后再与我一起,与你名声不好。”

    周梦臣在京师不过数日,就发现一个事实,他不可能不站队,可以说不站队的,就等于接受政坛之上所有人的攻击。周梦臣又不是科举出身,身后没有座师同年扶持。他这种出身本身在朝廷之中,就被歧视。再不站队,真是谁都能来捏一手。

    周梦臣来京师才几日,根本没有办法安安心心的做事。要面对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也是重要原因。

    不过,张居正对朝廷的分析,却是露了一条龙。

    朝廷之上,是两头猛虎,一条隐龙。

    当然了,张居正并不是不知道这条隐龙。而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被皇帝看重,大部分官员只能从两头猛虎选边站。嘉靖深居西苑之中,一般朝臣都见不着。

    周梦臣而今决定选皇帝这边站了。

    原因有二个。

    第一,在严嵩,夏言,嘉靖三人之中,夏言的政治寿命大概这几年了,严嵩或许能有十几年,但是嘉靖是最长的。选嘉靖最安全。最少周梦臣有二十多年的安全时间。至于二十年后的风险,等二十年后再说,跟着严嵩与夏言估计都没有二十年安稳日子。

    第二,其实他也是没有得选。他跟着谁,都不可能进入决策中心的。唯独能通过皇帝有可能影响大明。而且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这也是周梦臣不想张居正与自己过往太密的原因。

    在大明似乎有一种风气,与皇帝对这干。周梦臣今后只能站在皇帝这边,与皇帝豢养的那些道士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在文官士大夫眼中,根本就是歪门邪道,能有什么好名声才怪了。

    周梦臣也认了。

    毕竟,这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放弃幻想,准备斗争吧。

    他之所以与这些人格格不入,更多是思想上的冲突,周梦臣的现代思想与明代主流价值观的冲突,这并不是说,周梦臣伪装就能伪装了的。独角兽即便是去掉独角,也不是一匹马,更何况周梦臣根本就去不掉心中的独角。

    他不要名声了。一心依附皇权推广学说。而张居正却不一样。名声对张居正却很重要。

    他知道张居正的未来。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牵连到大明最后一位救时丞相。所以才想做出切割。

第二十二章 自辩疏

    周梦臣这一番话,是完完全全为张居正着想。

    张居正在周梦臣身边,不仅仅给了周梦臣很多建议,还给了周梦臣无穷的信心。可以这样说,单单以权谋而论,在嘉靖手下历练出来的几任首辅一个个都是顶尖高手。

    不管是嘉靖倒杨廷和,张璁搞杨一清。夏言严嵩之争,徐阶倒严,徐阶与高拱的交锋,张居正掀翻高拱。都各有特色。一流水准。

    当然了,而今的张居正自然没有历史上张居正的巅峰时期,但是各种政治意见,已经初见不凡之处了。

    甚至一想到自己的谋主是张居正。周梦臣本身就生出了无穷的信心。

    他怎么肯让张居正走?

    只是这样会耽搁张居正的。或许会因为名声不好,错过很多事情。最后让张居正错过内阁首辅的尊荣。

    张居正轻轻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绝世大奸臣的时候,再想这一件事情,而今太早了一点。只是有一点,我还是要说,以你的聪明才智,四书五经这些陈腔滥调并非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一个正经的功名,哪怕是一个举人功名,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事倍功半。”

    “好了。我们先商量一下这自辨疏怎么写吧。”

    周梦臣一时间无语。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他虽然不能说是文盲,但是文字功底,也平平的紧。很多文章该怎么构思,该怎么落笔,都不如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当然了,周梦臣并不是没有优势的。

    周梦臣的优势就是他的逻辑特别缜密。做证明题做习惯了,自然能将事情说得井井有条,毫无破绽。

    周梦臣就拿出藤祥留下的奏疏。两个人开始细细的解读起来。

    张居正起身踱步徘徊道:“凡是都要有的放矢,这自辩疏也是一样的。在熊尚书的弹劾之中,有些事情可以扯开了说,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说的,不仅仅你不能说,估计熊尚书也不想说。”

    “陛下也不想说,陛下让你出头,也是意有所指的。”

    周梦臣靠在椅背上,摸着下巴说道:“不能说的东西,是修仙?”

    张居正说道:“正是此事。你才见了陛下一面,谈什么蛊惑圣听?真正蛊惑圣听的是另有其人。群臣对陛下最大的不满其实陛下不习圣学,求修仙之法。搞得一群道士登堂入室。但是陛下最大的逆鳞也是修仙这一块。夏言就因为在这一件事情上,竭力反对,被罢相两年,前后更有士大夫十余人

    前仆后继,但是结果没有落一个好。”

    “对于此,纵然这一次熊尚书想说的根本是这个,但是他也不敢明锣重鼓的说这一件事情,一方面固然有保全自己权位之心,另外一方面也担心激起陛下的逆反之心。”

    周梦臣心中明了。

    嘉靖的偏执在大礼仪上面表现的淋漓尽致。已经到了群臣不想他做什么,他似乎必须做什么的地步。熊尚书搞出声势太大,引起了嘉靖皇帝的剧烈反应,那么后果就不大妙了。

    毕竟臣子在君上面前,天然的低人一头。

    “陛下的心思,也不想将这一件事情闹大,毕竟而今的陛下,不是当年的陛下了。”张居正微微一叹说道:“当年的陛下一心要胜过先帝,先帝所为,处处逆之而行。只是自从嘉靖十九年后,避居西苑,大有不耐烦政务,专司修行之意。所以朝廷之上,最好安堵为要,一方面要异论相搅,一方面要斗而破,不要闹出太大的事情了,耽搁了,他的修仙大计。”

    “所以,这事情陛下也不想搞大。”

    这个先帝并不是嘉靖的父亲,而是武宗皇帝。

    周梦臣说道:“也就是说,我写自辩疏的重点,不应该在我有没有蛊惑圣听,而是我的学说之上?”

    “对。”张居正说道:“你的自辩疏,陛下定然要明发的,可以说京师六部都能看到。这对你的事情,可是大有好处。”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这是一个足够大的舞台。”

    周梦臣是谁?很多人不在乎,纵然周梦臣借助天文上的学说,已经闯出来一些名头。但是就整个大明士林,乃至于大明读书人之中,周梦臣依然没有多少名声。毕竟天文历算算是比较重要,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主流学问。

    但是吏部天官却不是一般人。

    可以说大明仅次于内阁大学士的官员,甚至有些强势的吏部天官都能压制内阁。

    周梦臣如果能驳倒吏部天官,自然能让他真正的名声大噪。

    张居正说道:“而且,你这一段时间,也不是一直在这方面花费心思吗?”

    而今的周梦臣的日心说,已经算得上第三版了。

    第一版日心说,其实是在黄鹤楼上所言,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数学模型。

    第二版日心说,其实是周梦臣在与杨守敬辩论之后修订,从一个数学模型变成了一个科学假说。

    第三版日心说,是周梦臣为嘉靖皇帝准备的。尽量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将日心说诠释

    出来。

    而今,周梦臣估计需要第四版日心说了。

    很简单。

    宋元之后,乃是中国古代数学的低谷期。数学高峰一点点的坠落。而明代的读书人一心考八股,自然没有多少人专心研究数学。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对天象发表看法。

    如此一来,读书人对天文的解读,就是完全脱离了数据,论为臆想。

    要反驳这些说法,更多的不是将数字,讲道理,恐怕要从更偏于哲学层面来说这一件事情。

    甚至周梦臣很明白,他只能驳倒别人,而不能说服别人。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想法放在别人的脑袋之中。这事情仅仅开始,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身只要等思想双方的支持者肉体毁灭,或许才能有胜负之分。

    周梦臣不想这么早就登上这个舞台。

    但是嘉靖皇帝已经搭建好了舞台,周梦臣也只能确保一定要赢。必须要赢。

    周梦臣说道:“张兄,那就拜托你了。他就代入熊尚书的角色,我们来试一试?”

    张居正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好。”

    周梦臣与张居正连夜磋商了一天一夜,这才将所有文字增删为洋洋洒洒有万字左右的《自辩疏》。主体就是拼命向朱熹靠拢,想办法将自己的理论思想挂靠在朱熹的名下。并由张居正润色。

    说上去,也文辞具佳,理直气壮。

    只是这结果如此,周梦臣却未必知道了。

    他只能拜托藤祥,将这封奏疏呈给西苑的皇帝陛下。

    至于周梦臣与张居正,自然是呼呼大睡一觉,恢复精力。

    周梦臣的《自辩疏》到了嘉靖的手中,嘉靖细细一看,忍不住说道:“好文采?这是周梦臣的文采吗?”

    周梦臣的逻辑思维,科学推演,环环相扣,自然有一种理性的美感,张居正润色之后,更是气韵万千,掷地有声,这是文字与音韵之美,两者合作,自然是具双方之长,一加一大于二,即便是张居正本身自己写,也未必能胜过这一篇文字了。

    黄锦立即说道:“以奴婢看不是,周梦臣有一友人,名叫张居正。乃是荆州神童,文字十分了得。”

    嘉靖说道:“不错。明发各部,令其周知,我倒要看看熊老儿怎么应对?”

    嘉靖言语之间虽然说的是熊浃,但是意欲直指夏言。毕竟在他看来,夏言就是反对他修仙文臣的总后台,简直是何维柏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熊浃又来了。让嘉靖的不满情绪一点一点的堆积。

第二十三章 熊天官

    什么?地球是圆的?

    什么?地球在自转?

    什么?地球围绕着太阳转?

    在嘉靖二十四年,这些话题忽然成为大明最热门的话题。

    之前说过,古代知识传播很有意思,说上限上限很高,但是距离普通老百姓却是有一点远。即便周梦臣早就将日心说传播出去了。但是真正了解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些知识都是在一个小圈子里面传播。

    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有些太过遥远了。很多老百姓的天文观念,还在天圆地方上面。

    只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托吏部天官的福。

    北京是一个政治中心。吏部天官是很多人关注的焦点。

    吏部天官弹劾一个八品小官,本来就很有看头了。至于吏部天官被一个八品小官毫不客气的打脸,更有看头。

    更不要说周梦臣再写自辩疏之前,对日心说反复打磨,虽然是同样的东西,但是力求简单易懂,即便是妇孺之辈,不识字的人听人读上一遍,也能理解。

    再加上张居正大力参与,可以说雅俗共享。这自辩疏中蕴含着很强烈的科普性质。

    更是极其了很多人的兴趣。

    用现代的话,那就是破圈了。

    而北京城就是大明的中心。周梦臣在北京影响如此之大,自然在天下也有一席之地了。

    如果说黄鹤楼之会,只是让周梦臣的名声传出武昌。而这一次,周梦臣第一次进入大明舆论的中心。

    如果这个世界有热搜的话,周梦臣拥有了第一个热搜。

    不过,这事情不算完。

    夏言府上。

    夏言一身大红官员,一脸美髯,几乎要挡住了夏言脸庞的轮廓。

    而他面前的就是熊浃。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熊兄,看看这事情?”

    夏言是江西人,熊浃也是江西人,严嵩也是江西人。

    所谓满朝半江西。在这里也算是实证了。

    夏言对乡党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严嵩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夏言提拔出来的。

    只是后来分道养镳而已。

    而今也是同样的事情。

    夏言对他这个老乡的事情,也有很多是控制不了的。

    熊浃说道:“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周梦臣却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夏言说道:“你应该事先给我打个招呼?”

    熊浃说道:“我给你打个招呼,你就会支持了?谁不知道,夏桂洲在家里几年之后,而今锐气全无,老朽一个。给你打招呼,你必然千方百计让我改主意。与其到时候我们这一点交情都没有了,还不如我直接上书。”

    “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吏部天官,没有直接上书朝廷的权力了?必须让内阁插一手才行?”

    这就是夏言的无奈之处。

    夏言在文官之中,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却是当得起百官领袖。所以面对嘉靖皇帝这种避居西苑,种种殆政,很多文官将规劝君上的重任寄希望于夏言身上。毕竟夏言是百官之首,而且夏言也爱惜羽毛,想要发财立品,在士林之中留下一个好名声。

    那么他作为内阁大学士,本就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

    但是事实上夏言很明白,他无法规劝,也不能劝谏。他是因为什么回家坐了两年冷板凳,他自己不知道吗?

    不就是与陛下意见不合?

    熊浃说夏言第三次起复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老朽一个人,没有锐气了。这其实也是一个事实。而今的夏言只想理顺朝政,维持着大明这台机器向前走,不敢在重大事务上明确表态了。

    比如嘉靖修仙一事。

    只是如此一来,夏言难免被内外失望。

    在内,嘉靖皇帝绝对不会绝对外面这些一波接着一波的反对浪潮,没有夏言的指挥,鼓舞。毕竟在嘉靖看来,如果夏言没有这样做的想法,他就应该自己想办法压下去,而不是让事情捅到他面前。

    但是夏言觉的自己不能力谏君上,已经有些惭愧之意了,如果还阻止这些后辈们这样做,就有一些太过分了。

    在外。下面的文官们,觉得夏言身为实际上的首辅,毫无作为可言。不能秉承正道。他们劝谏还出来做和事老,实在不是他们心中的夏阁老了。

    所以,夏言的处境很是尴尬。

    这其实是明代首辅重臣常有的尴尬。毕竟明代的文官特别是言官都很激进,首辅却要秉承大局,内外协调,在他们看来都是老朽。夏言对与这些文官,出事之前,未必与他同音讯,但是出事之后,夏言还必须为他们擦屁股。

    当然了,严嵩没有这种尴尬。

    严嵩早就全身心的投入陛下的怀抱之中,当门下一老犬,根本不在乎区区士林名声了。

    夏言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实在天威难测?今日之事,不好好收尾?你这吏部尚书------?”

    熊浃冷笑一声

    ,说道:“夏桂洲,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你看看今日之局面?陛下避居深宫不见大臣,与道士们朝夕相处,奸邪之辈秉承朝政,凡成一事,必说由我而成,索要好处,凡败一事,皆云由人而败,推诿责任。陛下登基以来二十五年之励精图治,将毁于今朝乎?我身为大臣,不过秉承本分而已。难道还不应该吗?”

    “如果这就不应该,这吏部尚书,不做也罢。”

    夏言沉默了一阵子,无话可说。

    不得不承认嘉靖前期虽然有大礼仪等事情,总体上来说政治还是比较清明的,有向好的方向转变的感觉。正德留下的烂摊子,嘉靖也消化的七七八八了。在对外战争上,也有几次上佳的表现,比如刘天和主持的黑水大捷。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在嘉靖十九年宫变之后,整个一切都有了新的变化。

    嘉靖对朝政失去了兴趣,一切行为都为修仙让步。这就是严嵩一步步上台的总前提。

    嘉靖不知道严嵩不是能臣?只是一头老犬?

    严嵩在政争上,在揣摩人心上,等等方面,固然是高手,但是在处理政事的能力上,不要说比夏言大有不如,就是比眼前的熊浃也大有不如?之所以能步步高升,无非是听话两字。

    嘉靖只是想要听话的大臣处置朝政,让朝中大事不要耽搁了他的修仙之事,至于朝政只要不坏到无法维持,他都不管。

    夏言比谁都清楚嘉靖的这一层心思,他很明白,今日之后,熊浃的吏部天官的位置已经很悬了。嘉靖之所以现在不动,是因为吏部关系重大,不可轻动。这样的大臣更替,总是要走一个流程的。

    嘉靖也要找找代替熊浃的人。

    而夏言更明白的是,代替熊浃的人,一定不回事夏言夹带里面的人。估计会是严嵩这边的人。如此一来,这个关键官职上的争夺,夏言又输给严嵩一分。

    夏言此次请熊浃过府相商,就是想商议一下,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地方,比如说给皇帝服个软,写几封青词,讨好一下皇帝,说不定皇帝就原谅了熊浃了,毕竟而今的皇帝懒得费事。

    换吏部尚书本身就很费事。

    只是话说到这份上了,夏言哪里不明白,想要让熊浃将他说过的话给吞进去。再向嘉靖皇帝屈辱的认输,估计比杀了熊浃都难。

    夏言也就不多说了,毕竟熊浃不是小孩子了,这一次上书弹劾,固然是严嵩暗中动了手腕,但是说熊浃没有想明白后果,却也是不对的。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

第二十四章 当廷折辩

    夏言知道事不可为,也就不再多说了,话题一转,说道:“周梦臣的自辩疏,你怎么看?”

    熊浃说道:“我看刘公的弟子,是有些东西的。可惜心术不正。”

    熊浃也不是傻子,他细细看过之后,也知道周梦臣的东西并非一派胡言,最少在逻辑上环环相扣。只是古人看人才,讲究德胜于才,才是人才。而周梦臣与嘉靖谈论长生的话题,已经被熊浃一下子钉在小人这一根耻辱柱上了。

    既然是小人,才能越大就越危险,非大智大勇,难为大奸大恶。

    夏言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他想让你与周梦臣当廷折辩。当然了,我听陛下的意思没有说死,还有缓转的余地。只是要你-----”

    熊浃冷笑一声,他明白,无非要他服软吗?他绝对不可能低头了,冷冷的说道:“好得很,我也想与这个后辈谈谈。”

    这本身对熊浃来说,就是一种不公平的处置方法。

    怎么说啊?大明即便是首辅,受到大量弹劾,也要表现出虚位戴罪的地步了。不要说上级对下级了。就好像一个副处干部,被中央组织部长在官媒上点名批评。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这个副处长在报纸上刊登文章与组织部上辩论?

    扯淡。

    是这个副处长停止一切职务,接受调查。

    在古代只会比现代更注重上下尊卑。明代虽然不大大行跪礼。并不是电视上演得下级官员见了上级官员动则下跪,但是双方品级相差太大了,却是一定要跪的,就好像是周梦臣见这位熊尚书。

    就必须跪。

    双方根本没有平等的地位,怎么可能弄得当廷折辩的地步?

    其中嘉靖的用意,已经不言自明。

    夏言说道:“熊兄你这是何苦?”

    熊浃说道:“怎么?你以为我还胜不过这个毛头小子吗?如果他老师刘公尚在,我自然不会越俎代庖,而今刘公不在了,他这个弟子偏离正道,尽弄些奇怪之言,而蛊惑陛下修仙?我正要代刘公教训一下他。”

    夏言见熊浃一步也不肯让,顿时无话可说,叹息一声,说道:“好自为之吧。”

    熊浃一拱手,说道:“知道了。”随即转身就走。来到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背对着夏言说道:“夏兄,我也有一句话劝你,且做眼前事,留心身后言。”

    夏言目送熊浃离开。又是一声叹息。

    今日夏言的叹息都没有断过。

    一时间,他内心中有一阵去意。

    他对自己的现在的状态,其实也是有些感觉的。分明是亢龙有悔之势。

    已经是升无可升,必然下落之态。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他更是预见了熊浃的下场,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只是他不甘心,一方面固然是他眷恋权位,毕竟是首辅之位几乎是丞相之身了,特别是在嘉靖殆政的情况下。内阁的权力有前所未有的提高。

    这种执掌天下大权的感觉,岂能不让人迷醉。

    另外一方面他与严嵩之间的恩怨纠葛,提拔与背叛,也让夏言不肯向严嵩低头,即便是夏言要退,也要安排好退下来后的局面,否则说不定,就会被人秋后算账。

    此刻,熊浃这一句话。也证明了熊浃对夏言而今的处境与为难,并非没有察觉。

    只是不是道义与利益的权衡而已。

    夏言这种状态,固然保住了自己的权位,但是千载之后,汗青之上,又会是怎么的落笔?熊浃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今就要看夏言的考虑了。

    熊浃的话,给了夏言很大的触动。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要考虑一下,该怎么退?

    想劝谏陛下改变而今的性子,是绝对做不到的,如果自己再这样下去,估计青史上,也会将自己与那些阿附皇帝修仙的人并为一谈。只是夏言是绝对不肯以失败者的姿态离开政坛的。

    “须做一件大事,也算是我夏某人留下的绝唱。”夏言眼睛微微一眯,对着窗户外面照射来的阳光,将他白色的胡须照射着,根根金黄,大有一种雄狮捕猎之前的神态。

    夏言还朝之后,收敛了很多张狂之气,唯有在此时,才流漏出夏言近乎本色的霸道与跋扈。

    只是这一件大事是什么?夏言一时间还想不明白。

    毕竟朝廷大事千头万绪,说是大事?什么事情都是大事?但是这些事情都未必能让夏言名标青史,成为夏言的功绩所在。

    不过,这一件事情不急。夏言可以慢慢的想。

    只是熊浃拒绝了夏言,很快陛下的口谕就名发了。

    “先,吏部尚书言这钦天监周梦臣,言其妖言惑众,蛊惑朕听,污蔑圣学,周某上眼抗辩,钦天监亦以为吏部所言为非,周某之学,言及天机,测日月之食,无有不中,钦天监上下钦服。”

    “此事事关天象,流传甚广,京师上下,大为惊诧莫名,众心疑惑,莫衷一是。”

    “有司以为朝廷明辨是非,定其真

    伪之说。安天下百姓之心。”

    “故,令有司于文华殿议此事。以正是非。”

    这一段圣喻传开之后,事情一下子变大了。

    这里面嘉靖还下了不少功夫的,比如本来是吏部尚书与钦天监刻漏博士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但是一动,就变成了吏部与钦天监之间的事情了。一下子就变得平衡多了。

    但是实际上,钦天监正杨守敬对此颇有怨言的。

    毕竟吏部尚书啊?这是杨守敬见了也要毕恭毕敬的上官,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老大人。”这个时候与吏部尚书当面议事,也就是争论,杨守敬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的。

    而且一旦输了,恐怕不仅仅是周梦臣承担责任了。

    杨守敬也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周梦臣区区一个八品官,有什么能力承担后果啊?

    只是杨守敬,能怎么办?

    皇帝说了钦天监对吏部尚书有意见,钦天监敢说没有意见吗?杨守敬必须一定要对吏部尚书熊浃有意见。

    周梦臣也被吓了一跳。

    毕竟他在写自辩疏的时候,就知道皇帝要将他当做棋子去怼从没有见过面的吏部熊尚书了,但是知道归知道,他以为只是笔上官司。哪里想到,还有当面对垒的一天。

    其实,如果熊浃退上一步,给皇帝服个软。也就没有今日这一步了。

    奈何熊浃倔的很,一步不退。嘉靖是那种软性子吗?自然不是。嘉靖自然不惯着熊浃,闹出这样的局面,让吏部天官与小小的刻漏博士当廷折辩,其实熊浃已经输了。

    对于皇帝本身来说,周梦臣能再折辱熊浃一番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也无所谓。

    反正棋子而已,下棋的时候难免会折几个而已。

    皇帝既然决心对付熊浃了,熊浃今后的日子,就绝对不好过。即便熊浃今日大出风头,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而已,嘉靖皇帝有得是耐心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熊浃给搞下去。

    只是周梦臣一旦失利后如何?

    皇帝可没有为周梦臣着想的想法。

    张居正细细给周梦臣分析了这一次的状况。

    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双输,熊浃过一段时间再下台,而周梦臣各种下场都有可能,斩首,流放,罢官,下狱等等,轻重不一,在于皇帝与众臣的反应。

    要么周梦臣赢,今日之后熊浃就开始走三请三让的乞骸骨流程。

    周梦臣自身难保,至于其他的想都不去想了。只能凝神静气,等待时间到来。

第二十五章 文华殿上

    文华殿与武英殿,乃是三大殿两侧的两个宫殿。三大殿乃是朝廷重大礼仪,如登基,册封太子等事情才会启用的。皇帝与太子用的常殿本来就应该在文华殿之中。但是嘉靖皇帝与别的皇帝不一样。

    在嘉靖十九年,嘉靖皇帝差点被宫女给勒死之后,嘉靖皇帝对紫禁城就有深深的忌惮。从此之后,嘉靖皇帝是不想回紫禁城。也是他病到弥留之际,被人抬回来,然后在紫禁城中发丧的。

    所以,这一次嘉靖皇帝依然没有来。

    一行人只能在两位大学士,也就是严嵩与夏言的带领之下,向大殿之中,用黄布蒙着的龙椅,三跪九叩,行礼如仪,即便皇帝不在,该有礼数还是有的。

    当然了,嘉靖皇帝也不是没有派人来的,黄锦就静悄悄的站在龙椅旁边。

    等行礼过后,黄锦开口,说道:“诸位大人,皇爷对这一件事情,很是关心,今日一定要议出一个结果来。咱家就在这里等着。各位大人请,可以开始了。”

    随即黄锦退后一步,不再说话了。

    “咳咳。”严嵩正准备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嗽声压制了。却是夏言老大不客气的先声夺人,说道:“既然陛下等着,那就尽快吧。”他目光一扫,这一次来得人并不多,但也并不是太少的。

    礼部,吏部,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钦天监,等比较务虚衙门的人都到了。兵部,工部,户部等衙门都有一两人作为代表。

    不过,能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一身红袍。

    夏言看了一圈,发现了熊浃,却没有发现周梦臣,说道:“刻漏博士周梦臣到了没有?”

    严嵩张着的嘴,缓缓的闭上。

    严嵩与夏言都当过礼部尚书,但是两个人对礼法的看法是截然不同的,夏言对于繁文缛节不大在意,但是对原则性问题,却是非常坚持的,否则也不会与嘉靖皇帝日见疏远。而严嵩对各种礼节细节拿捏的都很准。但是这礼法之中的大义是什么,严嵩却毫不在意。

    就比如今日。

    虽然陛下没有来,但本质上这一场会议,可以算是御前折辩,是有一定的礼法与流程。严嵩本来安置礼法,先如此,再如此,然后如此云云,再进入正题之中,却不想夏言对这一件事情本身就有所不慢,一句话,直接将开会之前好几个步骤给省略了。

    但是严嵩在夏言面前能做什么?他只能当做自己打了一个哈欠而已

    “在这里。”周梦臣不知道大殿之上,还有这样的细节。他只是听见有人再叫自己的名字,只能从文华殿外的角落之中跑了出来,穿着一身绿色的官袍,挑起长长的衣摆,跨过过文华殿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周梦臣一眼看见满目都是红色的官衣。按理说,他今日要一一个见礼。

    周梦臣才不愿意一一磕头的,倒不是他有所谓的尊严洁癖,觉得给人下跪磕头,是决计不能接受的。毕竟在古代这仅仅是一种礼节而已,广泛处于各种地方。根本离不开。

    只是今日殿上争论,对他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不愿意还没有开场,就先折了锐气。二话不说,向这空龙椅,三跪九叩,随即起身,仅仅是拱手向夏言行礼,说道:“夏阁老,下官在。”

    周梦臣这一番作为,似乎也让人挑不出错来了。

    毕竟,即便嘉靖皇帝没有到,这依旧是皇帝办公的地方,真要说皇帝是这里的主人。周梦臣只向本地主人行礼,也说得过去。不过,周梦臣的官职差太多,他如此做,也难免给人一种倨傲的感觉。

    夏言眼睛瞥了一眼周梦臣。

    在夏言看来,今日之事,就是一场闹剧。最好的办法就不应该开始。他最想要的结局,最好是给熊浃留些颜面,纵然一定要退,也不应该折辱于小辈之手。所以他想让周梦臣输。

    至于周梦臣输掉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是吧?小人物不是天然要为大人物牺牲吗?

    夏言转向熊浃说道:“熊天官,人已经来了,你来说吧。”

    周梦臣一愣,这根本不像是双方折辩,反而好像是两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批评?

    熊浃对周梦臣说道:“你是刘兄的弟子,在天文之上,也是有所长才的,你那一套,用于天文历算之学,也算不错,老夫也是硬要说你什么的。只是有一点,却是有大问题的。你于天人之论上,一点不懂,显然是学问不精,你的学问,用之天文历算则可,讲给陛下听,却是不可。这是你最大的错处。”

    熊浃一开口,就带着倚老卖老,盖棺论定的架势。

    这也是熊浃智慧所在。

    熊浃很清楚,在天文历算之学上,他是比不上周梦臣,周梦臣在奏疏之中一些计算验算,他根本就看不懂,这已经是周梦臣简化再简化的东西了。可见熊浃虽然是大明顶级文臣之一,但是在数学上,估计现在的中学生都比不得。

    熊

    浃也暗暗打听过周梦臣,知道如果真与周梦臣讨论具体天文历算之学,输的一定是他自己。

    所以,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熊浃之长是什么?是儒学。

    熊浃虽然不能称为儒学大宗师,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儒学之中沉浸一辈子的人。

    如今天人之学,就是对宇宙的解释。

    所谓天人之学,不仅仅是天人感应,或者说天人感应,不过是董仲舒的总结而已。

    天人之学,是根植在儒学深处的,那就是天与人是相互联系的一个整体,可以有天人合一,也可以有天人比附等,比如人人都听过,天地一大宇宙,人体一小宇宙。这种思想,在中医上体现的更多。

    天有五行,人有五脏,并将五脏分配五行。

    如是等等。

    换一句话,在儒家看来,其实没有什么主观与客观这样的词汇,没有绝对的主观,也没有绝对的客观。两者之间是相互转化,并有联系。所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

    人可以通过道德修养,成为大人,就可以打通天与人之间的屏障。

    如果单单将天人之学,看为天人感应。就把学问相窄了。

    而这些天人之学,在周梦臣的学问之中,一点也没有体现,也不可能有所体现的。

    周梦臣面对这个局面,心中一紧,如果他对此没有应对想法,是不对的,但是他也完全没有想到,一开场就提出这样敏感的话题。

    儒学作为大明主流学说,从来是以儒学来指导其他学说的发展。天下历算之学也不例外。周梦臣的学说背后的科学逻辑,与儒家很多学说自然是格格不入的。这是他最大硬伤。

    也是周梦臣一直刻意回避的东西。

    只是,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周梦臣即便今日驳倒了天人之说,估计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大明的异类。但是周梦臣如果不驳倒的话,就没有以后可言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熊大人此言差矣。天人之道,博大精深,下官还是知晓一二的。天道之精微处愚者不识其中精妙之处,每每以无知为有识。以寻常为灾异,使我等天文之臣,贻笑大方,却不以为意,或曰:错者非我也,乃天也。这就是天人之论吗?”

    熊浃顿时大怒,拳头握紧,青筋爆裂,似乎要一拳打在周梦臣脸上,大喝说道:“你说什么?”

第二十六章 天道之行

    明代的文臣向来在大殿之上武德充沛,有手夺金锤,打死过人的辉煌事迹。周梦臣见熊浃如此,忍不住后退几步,暗暗检讨,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是没有办法啊?

    周梦臣自然不可能去与熊浃辩论什么天人之道。

    周梦臣那一点儒学水平,还是在大明重生之后,一点点的学习的。可以说刚刚入门。能与熊浃这种沉浸一辈子的人争论吗?根本不可能,最好将对方引入自己的擅长的领域争论。

    但是怎么将对方引入自己擅长的领域,自然要想办法了。

    周梦臣用的就是激将法。

    只是他说出来之后,才发现话有些太重了。

    这也是不同词汇,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接受。

    所谓错的不是我,是天,不过是,错得不是我,错的是全世界,这样中二语的另外一个说法了。

    但是在明代,这个天有更多的意蕴在其中。最简单的是天子。用天来借代皇帝,是最常用的用法了。

    所以,周梦臣这一句话,在熊浃听来分明是,他熊浃错误的劝谏皇帝,皇帝做的才是对的,他做的是错。这对熊浃来说,完全不可接受。

    熊浃为了规劝君上,几乎放弃了官位,而今还要受到如此侮辱,有一小儿当廷折辩,这已经够委屈了,他而今还说他错了。熊浃岂能不暴跳如雷。

    周梦臣虽然觉得说话,有些重了,但是周梦臣身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是只能进,不能退。至于其他的误伤,他顾不得了。

    周梦臣说道:“熊大人听不懂吗?”

    “好了。”黄锦说道:“还想动武不成,这是文华殿。”

    黄锦说话是代表着是皇帝。

    群臣自然不敢妄动。

    周梦臣在此之后,先行说话,道:“熊大人,不要以为我是胡说八道。什么日月之食,暂且不提,直说一件事情,嘉靖十年闰六月有彗星出。当时是如何议的?”

    “主忠臣无后,令陛下抚恤开国功臣,刘基,常遇春,李文忠,汤和,邓愈之后。”

    “可有此事?”

    夏言皱眉说道:“怎么这事情,还有错处吗?”

    周梦臣向夏言行礼说道:“确有错处。”

    说实话,周梦臣之所以用这个事情说事。就是距离而今足够远。

    毕竟夏言与严嵩先后担任礼部尚书,这方面的事情太近了,就牵扯到了两位

    大佬。

    而嘉靖十年九月,夏言才成为礼部尚书了。周梦臣才能用嘉靖十年六月的天象说事。

    这也是为什么,夏言会问这一件事情。

    毕竟大员的调动,除非事出突然。在调动之前数月,都是有所准备的。

    在座所有的人中,也就是夏言资格老,最了解当年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臣小时候也见过此星,最为关切,这些年一直在想法,这些年终于确定一点,经过我的研究终于确定,这一颗彗星,每七十六年出现一次,也就是这彗星每七十六年围绕着太阳一圈。”

    “如果诸位不相信,请看这些记载。”

    说话之间,周梦臣从身上逃出一叠纸,并从这一叠纸之中抽出了一张。上面罗列了,这颗彗星出现的时间。从嘉靖十年往上,分别是景泰七年,洪武十一年,然后一直最开始的武王伐纣那一年。

    一年不差。

    不得不说,大明钦天监资料就是全。

    周梦臣收集起来一点也不费事。

    没错,这颗流星就是大名鼎鼎的哈雷彗星,当然了,在这个时代应该不会叫哈雷彗星了。

    周梦臣袖子里面有很多资料,等遇见不同的情况拿出来用的。周梦臣很明白,不管怎么说,事实都是他最大依靠。这些都是他用来辩护的证据。

    这一分资料传了下去,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这难道不会作假吗?”

    “不会。”一个红袍大官说道:“下官看了,这些记载大多都无误,只是散见各书之中,总合起来是真是假,却不知道了。”

    这个说话的正是而今翰林院士徐阶。徐阶年轻的时候反对张璁之政,由堂堂探花郎被扔到地方上十年有余,转任福建,江西等地,也有了丰富的地方经验,后来走了夏言的门路,这才结束了外放,重回翰林院之中。

    夏言之所以提拔徐阶,原因也很简单,夏言是熬死张璁才上位的,他与张璁之间并不和睦。张璁所讨厌的人,就是夏言的人,而且徐阶在江西的人时候,也接触结交了不少江西本地人,他们在夏言面前说好话,夏言自然出手帮忙。

    虽然徐阶与夏言之间,并不能说多亲密,但是说徐阶是夏言的人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了,这是周梦臣与徐阶的第一次见面,周梦臣甚至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官员就是徐阶。

    熊浃说道:“既然少湖说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吧。”随即熊浃带着几分嘴硬,说道:“这又能说明

    什么?”

    徐阶在翰林院饱览群书,学识渊博,人品也不错,熊浃也是知道的。徐阶既然开口了,就说明了周梦臣拿出的东西,绝对不是伪造的。

    周梦臣说道:“天垂象而圣人做则,天列其星,地列其序,测星定序,排以四时,是钦天监慕古圣人之心,报效陛下之圣德也。本是分内之事。天人之说,不过是应天序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道,无聊之人,不明天理,不谙天理,寄天象以鬼神之说,须知圣人之言,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又云敬鬼神而远之。而今士大夫动则天象示警,不知其心到底是什么心思?”

    杨守敬听了,几乎要跳起来。但是一看在座的人,随即强制按捺自己内心之中的激动。让自己平静下来。

    无他,周梦臣的一番话。将钦天监放在一个很高的地位。

    与古之圣人放在一起,要知道这里的古之圣人是谁?伏羲,黄帝等等,因为中国古代历法的产生本身就与古代神话人物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只是这些年钦天监越来越不中用。早就成为边缘化的衙门了。

    从开国事情的三品衙门,一点一点的变成而今五品衙门,将来或许还会更低。

    但是而今杨守敬感受到了,钦天监的雄起,

    熊浃听了周梦臣的话,心中暗道:“我小看了这小子。”

    熊浃一直以来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对手是周梦臣,他觉得他的对手是皇帝,周梦臣不过皇帝拿出来的一颗棋子而已。所以他来之前,也没有多做准备,此刻被周梦连攻两手,似乎陷入了周梦臣的节奏之中。

    此刻周梦臣所说的话,依然难听。但是熊浃反而冷静下来了。

    比如周梦臣此言其实在暗示,大明士大夫以天象为武器来制衡君权。其实很多大臣本身并不是多相信天人感应的,但是他们却想要皇帝相信。无他,君权大盛,士大夫能用来制衡君权的手段少之又少。

    也唯有举起天人感应之说。

    这也算是戳中了熊浃的痛处,按照周梦臣的说法,熊浃就变成了以天象霍乱人心的乱臣贼子了。不过熊浃回复正常之后,毫不在意,其实文臣之间互喷的时候,比这个难听的还有很多很多。

    熊浃冷笑一声,说道:“天象莫测,孰可尽知?小子只是有一点点所得,就以为窥视到天地之至理,就能窥视天心所在?实在可笑之极,除却妄自尊大,没有自知之明之外,我看不出别的东西?天上之星辰之多,不可尽数,难道你都能一一列序?”

第二十七章 格物致知

    熊浃此刻认真起来,但是从整体上来说,还是准备不足。

    周梦臣对这一次的准备,面面俱到。张居正作为陪练,闭门商榷了好几天。该想的都想了,该做的都做了。

    熊浃却没有这个想法。对于他来说,这一场不过是他对皇帝态度绝不认可的表态。所以,他并没多少心思在这场争辩之上。此刻的反击,力道上还有些单薄。

    周梦臣说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群星自然有无穷之多,但也逃不道理本身。以朱子格物致知之道,分株定理之法,纵然一辈子都无法穷尽星空,但是不能否认这道理不存在。”

    周梦臣乱用概念。

    理学之中的天理,与自然科学之中理论,是有鲜明的区别的。

    所谓存天理,灭人欲。这个天理并不是牛顿三定理这样的科学定理,而是更偏道德方面的君君臣臣。毕竟后者,不需要你存,他们依然存在。

    周梦臣有意将这两者混在一起。

    这也是周梦臣一行的策略,拼命去蹭朱子的理论与热点。毕竟大明而今心学,气学等各种各样的学说纷纷纭纭。但是朱子学依旧是大明的官方学说。

    儒家理论的地位有多高。周梦臣在明代时间越长,越是明白。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他直接对儒家学说发起攻击。可以说是找死。好在儒家早就不是一个整体了,周梦臣只要将各方学说之中有利于科学发展的理论,一一拉过来,为自己所用。乃至于重新定义,至于他们本来的含义,周梦臣从来不在乎。

    这就是所谓的六经注我。

    反正这不是周梦臣发明的新方法。宋儒之中用这个办法的不知道有多少?

    熊浃说道:“格物致知何解?”

    前文说过,当年平定宁王之乱时候,熊浃是有参与进去的,说起来也是小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熊浃也是见过阳明先生的。心存仰慕之心,虽然不能说是心学门人,但是对阳明先生的心学,却是实实在在的读过的。

    王阳明与朱子之间的差别,就是由格物致知这四个字分开的。

    格物致知,在朱熹的理论之中,格物致知虽然也可以说,是研究事物或者事实,能得到知识。但是朱熹并没有专门方法,也就有了王阳明格竹子,弄得自己五痨八伤。从此认为朱熹的格物致知是错,从此将格物致知演化成了致良知。从此另立门户。与理学分道扬镳。

    这

    四个字,是理学一大关碍之处。

    甚至不仅仅是朱熹与王阳明之分野,明末刘宗周说对格物致知这四个字的解释,古今有七十二家之多,可见作为朱熹的立论根基大学中的关键要点,天然是具有学术热点与吸引力。

    周梦臣说道:“小子敢不自量力,敢在此四字上,也曾效仿先贤,独自格物,不过所格之物,就是这天道,故而才有所得,”

    这是周梦臣早就准备好的,将科学方法-论说成格物方法与原则。

    他稍稍总结出一些逻辑学原则,不需要太多。古人其实也是很讲逻辑的,只是没有人做出一个总结而已。然后将公理化的数学引入研究,用控制变量的办法做验证的可重复实验,从而证明对错等等。

    这些都是中学或者小学都要学到的东西。

    周梦臣此言一出,顿时议论纷纷,即便是夏言也挡不住。

    就是刚刚说的,格物致知这四个字,是学术热点,王阳明与朱熹两位大宗师,都是在此事上有所发挥,在座各位有一个算一个,可以说都研究过,即便没有研究过,也是了解过的

    可以说都是行内人。

    正因为都是行内人,都看得明白。周梦臣分明是托朱熹而言己见,他那一套玩法,在座各位谁不熟悉,八股文不就是托圣人之言而作吗?只是,他们更明白,周梦臣说的好像有道理啊?

    这一套完整的方法-论,精细程度,是当时没有见过听过的。

    其中很多东西,都是值得探讨的。

    其实夏言听了之后,也有几分好奇。心中甚至暗道:“刘兄后继有人。”随即想起周梦臣的身份,心中暗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误入歧途了。”

    对,在大部分人来看,读书进去考进士才是正途,没有这个本事则就罢了,周梦臣分明在经学上还是有所发挥的。怎么就入了钦天监,当一匠人了。

    熊浃的脸色有些惨白。

    他知道,今日他败了。

    周梦臣这一套理论,对错暂且不算,但是其中大有千锤百炼的痕迹,一时间要让他从中找出破绽,从而驳倒,谈何容易?熊浃并不觉得周梦臣所言就是对的。只是他自己毕竟不是当初年轻的时候,一时间那有立马可待的捷才,从而一口气就周梦臣的立论破的干干净净。

    熊浃很清楚,他败在周梦臣处心积虑之心。看似他今日一时间失言,引到了格物致知上面,但是即便他失言,周梦臣也会往这方面来

    引得。

    不过,熊浃还是不甘失败。随即屡屡发问。从各种经义上下手,顿时让周梦臣额头见汗,手忙脚乱。

    无他,周梦臣那一点儒学水平,乃至于他所借用的这些儒学概念,大半是与张居正商榷之中确定下来的,周梦臣只是懂一点表面的东西,真要往里面深挖,周梦臣可就不懂了。

    周梦臣一边绞尽脑汁支吾,用了各种技巧转换话题,不想直接交锋,心中暗道:“如果张兄在此就好了,决计不至于让我如此之狼狈。”在周梦臣心中,张居正的才华远远省过熊浃的。只是而今的张居正,还没有资格进文华殿。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御史出列说道:“两位阁老,今日殿前议事,不分胜负,是否可以到此为止。”

    夏言看了一眼熊浃,说道:“好,今天就到了这里吧,周梦臣非是词臣,不当向陛下言学问之事,不可再之。”

    熊浃晃晃悠悠的有几分站不稳脚跟。

    原因,很简单他今日不仅仅输了面子,还输了里子。可以说什么也没有得到。

    今日不是普通辩经,而是熊浃弹劾周梦臣蛊惑圣听。今日一场辩论看来,大家都看出来了,周梦臣的确经义浅薄,但是他那一套,基于格物之道从而到暗暗否定天人感应的理论,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恨不得将朱子门徒刻在头顶之上,真要说起来朱熹对天人感应,已经所谓鬼神之说,也不是太多感冒的,无非是敬人如神在那一套,存而不论的说法。

    接下经义的辩论很没有必要。而且很难有结果。

    毕竟,格物致知这个热点那么容易搞清楚,就不会有七十二种见解了。

    夏言虽然向着熊浃,但是严嵩在这里虎视眈眈,黄锦在一边全程看着,他总不好有所偏差,所以给出的结论。看似说周梦臣不对,但是却没有之前那些难听的词汇了。

    反而是一个小小越权而已。

    这本质上就是在否定熊浃的奏疏。

    黄锦说道:“好,今日好生精彩,咱家会一点也不露的告诉陛下的。诸位大人,咱家先走一步了。”

    黄锦一走,这一场大戏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有人一边议论一边离开,毕竟今日周梦臣的话,可以说是一家之言,又是第一次出现,给了很多人很多启发。辩论虽然结束了,但是这一件事情还远远没有完。

    不仅仅对于周梦臣,也对于熊浃。

第二十八章 余音渺渺

    周梦臣站在原地,恍如隔世一般。深吸一口气,暗道:“不管怎么说活,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来到京师这一段时间来,真是关关难过过关关啊。希望不要再有幺蛾子了,让我好好静一段时间。”

    “见过周大人。”一个人上前说道。

    周梦臣大为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人与他打交道,他立即行礼道:“下官周梦臣,拜见大人,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

    这个御史就是刚刚为周梦臣解围的御史,他轻轻一笑说道:“免贵姓张,草字一个‘潮。’刘公在京师的时候,倒也有数面之缘。”

    周梦臣说道:“张大人好。”

    张潮轻轻一笑道:“你强行攀附的本事倒是不错,我不过我看你,不是理学门人,倒是我气学们人,如果王公尚在的话,见了你定然高兴?”

    周梦臣心中一惊,他既是惊讶自己觉得自己强行将理学关念拉过来,没有人能看穿,却不想是有人看穿的,另外一点就是理学是什么?周梦臣知道。这气学又是什么东西?

    张潮轻轻一笑说道:“今日索性没有什么大事,不如我请周大人吃酒如何?”

    周梦臣连忙说道:“张大人抬举了,请。”

    张潮可是御史,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地位很高,周梦臣根本没有办法与人家相提并论。面对张潮忽如其来的客气,周梦臣也只能积极回应,否则是要得罪人的。

    周梦臣与张潮一起出宫,寻一个小馆子吃饭。毕竟京官很穷的,找不起好地方。周梦臣索性就推荐了便宜坊。两人径直去便宜坊点鸭子就不说了。

    在官员纷纷散去的时候,夏言去搀扶着熊浃,说道:“熊兄,你还是歇歇脚吧。”

    熊浃面如死灰,说道:“不用,我还死不了。”

    熊浃年龄本来就不小了,甚至比夏言还大上几岁了。他平日脚步也算灵便,但是紫禁城中行走虽然还有些累,但是还能坚持,但是今日却不行了。

    只是承受了如此打击之后,熊浃有些承受不住。

    每一个人内心之中,都有一些称之为支柱的东西。有的人是名,有的是财,有的是官位,有些人却是理念。而熊浃就是这样的人,他内心之中的信念,是他活下的根本。

    他知道出面劝谏,下场定然不会好。

    但是他依然出手,以他吏部天官的帽子为赌注下了这一注。有人觉得他傻,但是很多人不明白那种崇高的道德

    感,以及宗教性的自我牺牲感。是给人怎么样的感觉。

    只是与周梦臣一场辩论,好像是一根针,刺痛了熊浃。

    熊浃的道德自豪感,就好像一道泡沫一般破裂了。

    心灵上的打击,让熊浃一下子变得步履蹒跚。

    夏言说道:“熊兄,你这个何苦啊?”

    熊浃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回去之后,请辞的折子就送到内阁,回闭门谢客,不理公务,等朝廷的安排。”

    夏言说道:“熊兄,这不是我的意思。”

    熊浃说道:“我知道,是朝廷的意思。”

    夏言被熊浃憋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说道:“周梦臣得罪了熊兄,我令他上门赔罪如何?”、

    熊浃说道:“不用了。此人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他今日得了陛下宠爱,他日祸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熊浃言下之意,就是将周梦臣称之为小人之奸雄,那位被孔子所诛杀的少正卯。

    夏言却不以为然,觉得太抬举周梦臣了,周梦臣一日没有进士功名,一日在朝廷之上,是一个配角而已。只是见熊浃真生气了,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扶着熊浃出了紫禁城。

    这或许是熊浃最后一次在紫禁城中行走了。

    黄锦跑得飞快,很快就来到了西苑,见了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收功之后,让黄锦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明清楚。

    嘉靖皇帝学识不错,听了周梦臣的话,也忍不住暗暗点头,说道:“这周梦臣还真有一点本事,只是根基浅薄了一些,如果跟随一大儒学习十几年,或许就能成为本朝的大儒了。”

    黄锦说道:“皇爷说周梦臣好,那就是真得好。”

    嘉靖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老滑头,只是从今之后,敢谁敢以天象来罪朕,就关门放周梦臣。”

    黄锦说道:“奴婢是条老狗,周梦臣也是皇帝的猛犬,定然不负皇爷所望。”

    两人说话之间,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说道:“陛下,严阁老到了。”

    嘉靖皇帝笑道:“传。”

    严阁老进来,毕恭毕敬的跪在地面之上,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规规矩矩的磕在地面之上,说道:“臣拜见陛下。”

    嘉靖对黄锦说道:“黄大伴,去扶一下阁老。”随即对严嵩说道:“你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很多礼节都不必了。毕竟你我君臣之场,传出去了,不会说你恭

    谨,而是我苛待老臣。”

    严嵩语气坚定的说道:“陛下,老臣是陛下一手提拔的,没有陛下老臣不过庐山上一道士而已。对陛下的恩德,就是磕一千万一万万个头,也不为过,老臣只担心老臣年纪大了,给陛下磕的头,是磕一个少一个。哪里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

    这是严嵩最强大的本事。

    明明是马屁话,别人说来,就是肉麻之极,但是严嵩说来,就好像从肺腑深处而出,大有感人至深之意,催人泪下之意。

    即便嘉靖阅人无数,每个人什么心思,他一眼看过去,就能猜得七七八八的,此刻却也有几分感叹,说道:“谁都像你怎样恭谨,我也就省不少事情了。说说吧,有什么事情要奏。”

    严嵩说道:“浙江上奏,有祥瑞,是一只白兔。”

    嘉靖大喜说道:“可是真的?”

    在自然界中,很少有纯白的生物,有的话,一般都是得了白化病的生物。白兔更是少见,而今养殖的白兔,电视剧中的白兔,都是这些年培养出来的新品种,古代是没有的。

    因为野生动物的颜色是他们的保护色。白色兔子在野外会非常显眼,野外的兔子一般都是灰兔,这种便于隐藏的颜色。

    而且道教神话之轰,白虎,白兔,白鹿等等白色的动物,都是有很高的地位,所以严嵩称之为祥瑞。

    严嵩不敢将话说实,说道:“这是下面人报上来的,老臣还没有亲眼看,只是想来这样的事情他们没有胆子欺君罔上。”

    嘉靖说道:“对,速速下旨,令有司将祥瑞送入京师。”

    严嵩说道:“是。”

    黄锦上前凑趣说道:“恭喜皇爷,双喜临门。”

    严嵩脸色有些迟疑,被嘉靖看在眼里,说道:“严嵩你觉得有什么事情吗?”

    严嵩说道:“黄公公所言的双喜,可是文华殿上的事情?”

    黄锦说道:“那是自然,严阁老不是刚刚从那边过来吗?”

    严嵩说道:“陛下明鉴,臣与吏部天官向来不是太和睦的,不至于为他说话,臣乃大明之臣,有些话还是要说的,陛下如果不想听,就当臣什么也没有说。”

    严嵩对于进谗言,已经到了出神入画的地步。道士们多次请托,给了很多好处,严嵩不介意给周梦臣上一点眼药。

    嘉靖眼睛微微一瞄,心中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国家大臣,内阁辅臣,这天下事情,有什么是你不能说的,说,朕听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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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为百代师,一言为天下法。
二千年前,孔子出世,照耀万古!二千年后,周子出世,为百代宗师!
一位拥有后世科学思维的“观天士”,奋斗在大明嘉靖年间的故事!奋斗在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