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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贼咬一口

    严嵩颤颤巍巍,说道:“陛下,有周梦臣之论,从此朝廷之中,不会有人以天人感应之论来烦陛下。陛下自然得了清净。”

    “只是天人感应,乃是前汉董仲舒所创,本意却是为了汉室江山。其中奥妙不用老臣多言,陛下聪慧非常,英明神武,自然知道。老臣还请陛下为后世子孙三思。”

    似乎严嵩一副忠臣之心,溢于言表。说道一番道理,似乎也很有道理。

    天人感应之论中,可不是只有以天人感应之论,以天遣之说,论罪于皇帝。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受命于天,天生神圣。

    这才是这个学说关键之处。

    而不是单单是后面的所谓天谴论。

    当然了,严嵩也知道,这些是动摇不了嘉靖之心的。

    对于嘉靖来说,什么风风雨雨没有见过。对于这一点点东西,根本不在乎,甚至是嗤之以鼻。

    但是对于子孙后代会怎么样?即便是嘉靖也多了一分忧虑。

    毕竟谁也不知道后世子孙会有什么不肖子孙。

    不过,嘉靖说道:“严阁老的一番好意,我知道了。你去安排祥瑞之事吧。”

    严嵩一听,就知道他这番谗言没有落在实处。也不敢多说话。不过对于严嵩来说,他只会觉得自己最重要,事情没有办成,自然也不会抢救。

    严嵩说道:“陛下,那老臣去了。”

    嘉靖让黄锦送严嵩走了。

    自己一个人大袖飘飘在阁楼之中踱步。

    嘉靖很喜欢走动,或者说并不是他喜欢走动,而是他吃过金丹之后,就有一股燥热之气,是坐不住的。

    片刻之后,黄锦小步快走,跟在嘉靖身后。

    嘉靖问道:“黄大伴,你觉得严嵩是什么意思?”

    黄锦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说道:“奴婢不知道。”

    嘉靖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严嵩却是小窥了嘉靖。

    嘉靖是什么人?他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弦,一根党争政斗的线。

    不管别人说什么,嘉靖都会先将心思转到党争一事上。

    嘉靖复盘今日的局面,忽然发现周梦臣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得罪了夏言与严嵩两方的人。

    这个局面嘉靖是没有想到的。

    一来,嘉靖不会为周梦臣考虑的。

    二来,嘉靖也不明白严嵩是为什么对付周梦臣,夏言因为熊浃的原因对周梦臣不满,嘉靖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严嵩是为什么,嘉靖一时间想不明白。

    这也是灯下黑。

    毕竟,嘉靖并不知道自己所亲近的道士大多与严嵩有关系。也没有往这边想过。

    不过,这个时候嘉靖凭借自己政治嗅觉,也察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心中有所怀疑。

    如此嘉靖对周梦臣大感兴趣。

    大明朝廷格局是什么样子,嘉靖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说,这种格局就是嘉靖一手打造出来的。两虎相争,他可以稳坐修仙台了。

    除却这些人之外,嘉靖还是需要一些孤臣的。

    什么是孤臣,就是除却他这个大明皇帝之外,是绝对不可能结党的人。

    而此刻周梦臣就很有这样的潜质。

    当然了,仅仅是人憎鬼厌。嘉靖也不会用。而这种本身有本事,却将自己与任何人都混不到一块去的人,却很难找的。

    嘉靖说道:“大伴派人传令,让周梦臣明日进宫,将严嵩刚刚的话透漏给他。”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皇帝心中暗道:“不过,想做我的孤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嘉靖让人暗中透漏消息,也是给周梦臣一个考验。

    去给周梦臣报信的自然是藤祥。

    在藤祥还没有到周梦臣家之前,周梦臣正与张居正谈话。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是周梦臣从便宜坊提溜过来的两只鸭子。

    周梦臣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张居正听,随即感叹道:“今日这个坎总算是过去了,我可不想再有了。”

    张居正说道:“你放心,今日之后,陛下定然会再次召见你。今后应该没有人再来找你麻烦,这你周武昌也在北京站稳脚跟。”

    “只是我担心,你会自找麻烦。”

    周梦臣轻轻一叹,心中暗道:“张居正也算是我的知己了。”

    人生的烦恼大半都是自找的。

    但是一个人但凡有一点点的理想化,就会这些烦恼捞在身上。

    夏言如此,熊浃如此,周梦臣也是如此,将来的张居正也会是如此。

    周梦臣不想说这个沉重的话题,说道:“对了,你知道气学吗?”

    张居正说道:“气学?可是关中张载之学?”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应该不是,开封府王公王廷相,你可知道?”

    张居正说道:“你说的是王肃敏,听说他去年去世了。我听说他提倡的就是气学。你说的就是他的气学吧。”

    周梦臣说道:“正是。我与御史张潮说的就是王公气学。”

    张居正说道:“我倒是有些耳闻,罗钦顺、王尚絅、杨慎一起继承于

    张载,号称气学四子,只是具体的情况,我却不知道。毕竟我也没有读过四位的著作。”

    周梦臣也明白这也是实话。

    这个时代没有知网,没有期刊。

    最前沿的学识,都是私人相传的,即便是王阳明开始讲学,但是知识传播的效率依旧很低。

    张居正也算是见识广博了,但是依然看不到王廷相的私人手稿。

    周梦臣说道:“我倒是听了一些气学观点。”

    “噢,”张居正也大感兴趣,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一时间说不清楚。不过下一次我回请张大人的时候,你一并过去,好好听听。这气学有很多东西,似乎不错。”

    周梦臣并不懂儒学。

    但是今日张潮之所以请他吃饭,就是觉得周梦臣的东西,看上去与理学相合,但是实际上根底相差太大,今日不过是没有人太过较真而已。

    毕竟真正大儒未必在朝廷之上。

    而张潮讲的东西,似乎更能与科学结合在一起。

    而张潮也感觉到周梦臣所讲一系列方法-论的优点,也想为气学门庭之中拉入新鲜血液。

    毕竟,气学从理学之中另立门户的时间,甚至要比心学要长,但是心学是何等光景,而气学又是如何局面,几乎是一目了然的。即便是后世也知道阳明心学,但是有多少人知道,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杨慎,还创立了气学。

    当然了,气学之所以如此衰微,也有杨慎的功劳,嘉靖恨透了杨慎,更是痛恨关于杨慎的一切。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当今气学大家一一凋零,似乎只剩下无为吴廷翰吴先生,你真要感兴趣,有机会去拜访一二。”

    周梦臣暗暗将这个名字给记下来,说道:“我明白。”

    不过,周梦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有时候有机会。

    毕竟这个时代,给人太多的距离感了。无为州应该是在庐州左近,与武昌相距不是太远,在后世不过抽一个周末,就能办了的事情,而今却未必了,少说要一两月的时间。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记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藤祥来了。藤祥拿捏一番后,将嘉靖的意思暗中透漏给周梦臣。

    周梦臣连连感谢,自然又是送上几顶银子,等将藤祥送走之后,暗暗心疼银子,他来京师之后,一直有开销并没有多少进项,一个刻漏博士一年才几两银子了。根本不够用。

    对于嘉靖的这番考试,周梦臣仅仅与张居正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准备的东西,果然派上了用场。”

第三十章 东皇太一

    周梦臣再次来到了万象宫。

    在高大的宫殿之外等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才见黄锦出来说道:“周大人,皇爷召见。”

    周梦臣亦步亦趋的走进大殿之中。

    嘉靖皇帝作为皇帝合格不合格,周梦臣不知道。

    但是作为道士却是非常非常合格的。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打坐,就是在服丹,而今又连修行服气法。

    似乎服气法比起金丹法有一些繁琐之处,比如而今的嘉靖皇帝正在打着一套拳脚,周梦臣不认识,却也知道大概类似于太极拳这种养生拳法,至于这样的拳法,能不能让嘉靖皇帝做到食气者神明不死,那只有天知道了。

    嘉靖皇帝缓缓的收功,立即有太监宫女上前,擦脸的擦脸,抹汗的抹汗。

    嘉靖皇帝将手中的毛巾放在一边,说道:“周梦臣,你对天人感应怎么看?”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是道门之后,从小读道德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什么日食月食有干人间大事,臣是一点都不相信,天地纵然有心,看地球不过是弹珠而已。”

    嘉靖皇帝听了皱眉。

    周梦臣立即说道:“当然了,天人之间并非没有感应。毕竟天地人三才一体,彼此之间岂能没有联系,只是天上的星辰的一些变化,决计不会照射在人事上。”

    很多时候,正确的东西未必能说服人。要看人下碟。

    天人感应这个理论已经深入人心,虽然天象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面,很多人觉得荒谬之极,但是很多人并不觉得天人感应这个理论是错的。即便是错,很多人一时间也未必能改过来。

    比如嘉靖。

    嘉靖一方面讨厌大臣们以天人感应的理论屡屡来指责他修仙的事情。另外一方面,面对天象之变,未尝不战战兢兢,真以为自己有什么过错。

    周梦臣一古脑全部否定了,嘉靖未必会高兴。

    所以周梦臣只能收着点说。

    嘉靖说道:“你说天人之间的感应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臣以黄河为例。黄河在汉代之前,少有泛滥之时,在东汉之后更是有千余年安定,但是为什么到了宋代之后,就一日不如一日?以至于成为地上悬河,祸乱百姓。臣以为这就是天人感应,人们对上天示警,不明就里,以至于而今积重难返。”

    嘉靖顿时皱眉,说道:“黄河之事,天意如何?”

    周梦臣还是学问浅薄,不知道

    自己犯了大忌讳了。

    河竭山崩,在古代是亡国的征兆。

    之所以没有大臣用黄河说事,一方面大家都知道河决很多时候是必然的。而且河决非常频繁。另外一方面就是关于黄河一些征兆,都是与亡国有关,而不是与人君有关。

    周梦臣却不知道这一点,依然在侃侃而谈,说道:“黄河之所以有今日,乃是水土流失所致,之所以水土流失,却是黄河上游黄土高原之上,土地浅薄本就不是农垦之地,人强为之,则一遇雨,泥沙具下,流入河中,河中泥沙堆积,乃有而今之河患。陛下请想想,黄河之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严重的?”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唐宋之交?”

    嘉靖这是凭借印象说的。

    但是大体上也不算大错。

    周梦臣说道:“圣明不过陛下,黄河真正不可收拾,却是北宋之后,这固然有金元之际不谙水利之法,但也有重要原因就是宋夏之战,将黄河上游的植被全部砍掉了,以至于黄沙入河,黄河泥沙一日多过一日,河患猛于虎,年年伤人。”

    嘉靖眉头抚平了,说道:“这-------”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只觉得周梦臣的小脑袋瓜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明明平平无奇,谁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到了他的口中,却换了一种说法。

    嘉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看黄河的问题。

    第一时间觉得是胡说八道,但是细细想来,却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周梦臣又是在偷换概念。将天解释成为大自然,或者生物圈。与之前天人感应之中的天完全是两个意思?

    周梦臣低声说道:“陛下,可知道历代天帝之变?”

    嘉靖顿时大感兴趣,说道:“什么天帝之变?”

    周梦臣说道:“陛下以为着上帝召见赵简子的上帝,与之后的五方上帝,乃至于而今的玉皇大帝是一个人吗?”

    史记之中,就有上帝召见赵简子,赵简子昏迷五日而醒。至于五方上帝是刘邦搞出来的梗。,玉皇大帝更是在宋代才塑造出来的神邸形象。可以说古代中国中各个时代所谓的至高神,看上去是一个,细细分别,却未必是了。

    嘉靖厉喝说道:“大胆,这是你说的话吗?”

    周梦臣的话,让嘉靖很不舒服。嘉靖可是一虔诚的信徒,日日写青词,供奉上天,祈求长生。各种罗天大醮都举行不只是一次,花在这上面的钱,几乎不可计数,这也让群臣不停反对的重要原因。

    如果皇帝仅仅是自己想修道,下面的大臣未必一定会拦,但是大明财政从来不好,皇帝再将这些钱都砸打水漂,这让正直的大臣们如何肯?

    但是嘉靖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将嘉靖当成愚夫愚妇之辈,那就大错特错了,单单在权谋之术上,古代中国所有皇帝中,嘉靖都能排在前十之列。这样一个人人物,真会相信那些泥雕木塑?嘉靖就没有怀疑过?

    无非是嘉靖太想长生不老,有时候是沉迷于那种宗教气氛之中,有时间是宁肯自己骗自己而已。

    或许虽然年纪越来越大,各种疾病找上门来,嘉靖越是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就越对各种神邸虔诚的信仰。但是而今嘉靖才四十多岁,还没有到风烛残年这份上。

    当然了,周梦臣这一番话,也是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周梦臣跪下来,说道:“臣万死进谏,如果陛下觉得臣言语不当,臣宁愿一死。”

    嘉靖嘴角微微一勾,说道:“说。”

    周梦臣说道:“自古神道设教以教民,至于什么天人感应,无不如此。愚者牵强附会,于董仲舒之后,已经一千余载,早已不负旧用了。臣冒死指出其中不当之处,乃是一片赤诚之心。”

    “古人不识天象,以为北辰为天之中,紫微星垣之说,而今已经确定太阳为中心,自古亦有东皇太一。”

    “玄武大帝名传上古,但是而今大兴,却出于成祖皇帝,成祖皇帝能为之,陛下何不为之。”

    嘉靖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说得如此直白。如此实话。

    什么是帝王术,这就是帝王术。

    神道设教以教民。

    就是说所有的宗教都是假的,为什么要有这个宗教,就是用来教民,用来安民的。是统治术的一部分。这样的话,明白人都知道,只有读书读傻了的人,才真相信那些鬼神之说。

    就好像写聊斋的蒲松龄,他也要用故事说因果报应之理,就是这里理论。

    只是很少有人说的这么直白,这么不委婉。

    更是举真武大帝的例子。

    大家都知道武当山供奉的就是真武大帝,却不知道真武大帝的信仰,乃是成祖皇帝靖难成功之后,为了宣扬自己天人应命而有意为之,甚至有传成祖皇帝乃是真武大帝转世。

    而东皇太一既是古代的天帝,有是执掌太阳的神邸。真好从故纸堆中,将他再翻出来用。东皇太一是天帝,陛下是天子,那么日心说是一点违和的地方都没有了。

第三十一章 钦天监五官正

    只是周梦臣这一番话,让嘉靖认可之余,更让他很不舒服。

    他最不舒服的是周梦臣将士所有神邸,当成一个牌位一般,那种骨子里面的轻慢与不屑。周梦臣笃信科学,从来不觉得什么神仙有什么大不了,内心之中无非将这些神仙当成文化现象而已。

    但是嘉靖不一样。

    嘉靖对这些神邸内心深处是相信,或者说愿意相信。他理智觉得周梦臣是对的,但是内心深处依旧很不舒服。

    但是不舒服归不舒服,嘉靖做为皇帝很少感情用事。对于喜欢与厌恶未必流于表面。

    他将这种不舒服的情绪压制下去之后,心中默默思索周梦臣的这个解决方法。

    首先他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用日心说理论为基础测量日月食,是比较准确的。

    有些东西,即便被否定,被打压,被人拒绝,但是他依然在哪里,就好像地球依然围绕着太阳转一般。

    越是聪明人越是能明白这一点,愚人或许一辈子抱着一个观点信奉为世界真理,而嘉靖绝非这样的人。

    其次,周梦臣的策略,在嘉靖看来是可行的。甚至对他也是大有好处的。

    嘉靖登基之后,一直是有一件事情,困扰着他。

    那就是他凭什么当皇帝?

    特别是他否定了自己是继承孝宗之后,更是如此。大礼仪风波以及之后的事情,也让嘉靖内心之中缺乏一些底气。此刻他觉得周梦臣的想法或许可行。给他身上增加一些金光。

    比如东皇太一转世。

    说起来东皇太一,也是楚地的神灵,嘉靖出生的地方,也算得上楚地。

    再三,就是周梦臣这个人了。

    在大明找一个完全倒向皇帝,并且有能力的臣子,也是不好找的。

    除非是太监。而嘉靖皇帝对太监深恶痛绝,有明一代,太监为祸比较少的几朝,其中就有嘉靖朝。

    先说有能力。

    但凡有能力的人,都有一些个性或者脾气。严嵩之所以被嘉靖看重,固然是因为严嵩舔得嘉靖很舒服,更是因为严嵩这种毫无底线,一心唯皇帝是从的大臣,实在太少了一点。是一个稀罕物。

    即便如此,严嵩在所有大臣之中,能力并不突出。

    科举出身的官员,天生就有一张关系网。背后有座师,同年,乡党等等。指望他们为皇帝全力以赴,根本不可能,嘉靖也明白一点。

    而周梦臣的能力,天文

    历算上的能力自然不用说了,刚刚的意见,也说明周梦臣也不是一点政治都不懂的愣头青。而今更是除却抱住住自己的大腿,再也没有路走了。

    嘉靖除却在朝廷上保持平衡以外,还是有几个心腹来为自己办事的。比如陆炳。而周梦臣而今也是候选之一。

    嘉靖虽然对周梦臣对于鬼神的态度不大舒服,但没有表现出来,说道:“不错,你也算是献策有功,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说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周梦臣大喜说道:“能得陛下夸奖,比什么赏赐都好了。”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真会说话,朕要赏罚分明。该赏你的,你推不掉,该罚你的,你也躲不掉。说想要什么?”

    黄锦笑道:“周大人你就快说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按捺着自己心中的激动,说道:“臣请陛下允臣重修天文台以及天文台上的各种仪器。”

    周梦臣所说的天文台,也就是天象台,乃是元代所留,在正统七年重建,与钦天监相距不远,在北京城东南角上。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去看过了。很是狼狈。

    首先,仪器不全。

    没有天文望远镜这类东西也就罢了,毕竟这个时代,即便是西方也没有天文望远镜。但是中国古代一些传统的天文仪器,也很少,很简陋,居然有很多都是木头做到的。

    倒不是周梦臣觉得这些仪器都要用铜铁来做。

    但问题是百余年间的木头,而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虫蛀,或者其他的问题。

    而天文仪器是差不得分毫的。

    其次,钦天监人大多不会用。

    这些仪器周梦臣本身也不大会用,但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钦天监的人大多也不会用,还要周梦臣自己去琢磨用法,好在万变不离其宗,周梦臣在天文上的造诣也算不错了,提携纲领,倒退用法,也没有什么难处。

    但是即便周梦臣进行一次完全的整理,这些仪器与场地,也不大符合天文观测的需要。

    更何况,周梦臣而今在钦天监不过是一个客人。大家对他客客气气的,可并不意味着周梦臣能胡乱插手钦天监的事务。

    周梦臣到京之后,数次磨砺,也让周梦臣知道人心险恶之外,更细细思考自己的出路。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扬长避短。不要轻易进入不熟悉的领域,而是将深耕自己擅长的领域。

    这既是一种自我保护。

    毕竟周梦臣对儒学忌惮从来是有的

    ,进入儒学领域论战,周梦臣是找死。要小心被肉体消灭掉。

    但是在天文历算这个领域之中,周梦臣已经是学阀了。

    而且周梦臣也知道,他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完成的。

    日心说很多东西是缺乏数据的,天文是观测与计算的科学。计算这方面周梦臣已经找到极点了,但是观测这方面,却有很多改进的地步。并确定一整套天文学与力学的定律。

    比如开普勒行星定律,牛顿三定律等等一一本土化了。

    要知道周梦臣前世可不是学天文的,他之所以从天文入手,在守孝的数年间努力学习天文,固然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文学是最接近科学的学科。没有之一。

    周梦臣从来想以天文学为跳板,跳到其他学科上面。

    而今周梦臣觉得时机到了。

    再有一点,就是周梦臣经过一系列磨砺之后,决定先猛虎卧荒丘,磨砺爪牙,等待时机。而这些事情,都是磨砺爪牙,积累人望的一部分。

    嘉靖有些吃惊,说道:“你就要这个?”

    周梦臣说道:“臣知道这是冒昧之请,只是臣以为大统历到而今非修缮不可了,只是修历乃是大事,臣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天文台那边也不成样子了,工于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而臣先请从整顿天文台开始。”

    嘉靖说道:“难为你一心为公,好,黄大伴。”

    黄锦说道:“奴婢在。”

    嘉靖说道:“传旨,晋周梦臣为钦天监五官正,专司天文台一事。”

    黄锦说道:“奴婢遵旨。”

    嘉靖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准备新官上任吧。”

    周梦臣立即知道嘉靖在赶人了,周梦臣随即行礼退下去了。

    嘉靖看着周梦臣远去,叹息一声,说道:“又是一个痴人。”在嘉靖看来,不爱名利,一心专研天文之道,并喜欢传播自己的学说,似乎想要当一代之宗师,这样的人,不是一个痴人是什么?

    不过,有时间这种痴人,还是值得尊重的。

    嘉靖想起什么,随即拿了一张宣纸,顺手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东皇太一。”说道:“送给内阁夏阁老,与严阁老。”

    “是。”黄锦立即指挥人手,小心吹干,然后立即装裱之后,送到内阁去。

    嘉靖而今还没有到后来写的,所有旨意弄得就好像密语一般,但是已经有这样的风范了,就好像这一封字,不知道内阁之中,谁会能猜出谜底。

第三十二章 天文台

    周梦臣不知道他走后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解读了嘉靖的旨意,不过,周梦臣还是在各种消息之中嗅出了一点味道,比如祭祀天地鬼神的时候,东皇太一的位置忽然变得很c位了。

    或许某天某日,东皇太一一举胜过玉皇大帝,成为大明民间最高的正神,也说不定了。

    不过,这只是周梦臣所关注的一个大八卦而已。

    而此刻,周梦臣自己搬到了天文台,以及他的弟子们。

    钦天监五官正,这个官职原本管什么的,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反正周梦臣是掌管天文台的。

    这天文台在现在还有,就是北京建国门立交桥西南角,门票十块钱。

    在空间之上,要比周梦臣的宅子宽大多了。再加上衙门一般是前衙后寝,周梦臣住在后面完全没有问题。虽然与一些大衙门没有办法比,但是比周梦臣在武昌府的条件要好多了。

    周梦臣开始大规模清理天文台。

    只是一番动作之后,周梦臣觉得所有的天文仪器都要全部重新打造。

    原因很简单。

    就天文仪器来说,大明有两个源头,第一个源头,乃是大明太祖皇帝在南京登基的时候,建造了一批,这一批的也是因陋就简。本来就不是大好的。而今还在南京。另外一源头,那就是攻破大都之后,将大都的天文仪器全部夺了。

    这一批是大头。

    分别有宋金时期的天文仪器,还有郭守敬打造的一大批天文仪器。

    只是当时的首都是南京。

    这些天文仪器妥妥是国之重器,也就是谁也不会造的那一种。北京作为藩王之地,岂能留存这些东西,一古脑搬到了南京,而今还在南京钦天监手中。正统年间,重建天文台,觉得运过来太麻烦。也就弄了一些木头打造的。

    而且不是那种基于原理的重新制造,而是让一个木匠高手去南京看看,然后依葫芦画瓢。

    如此的复制,看上去不错的。但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再加上小一百年的保存的原因。

    落到周梦臣手中都觉得不能看。

    他似乎发觉了钦天监测日食不准的另外一个原因。

    要知道在没有光学仪器的时代,不管什么样的天文仪器,本质上都是辅助人找到星星,对于高手来说,天上星象都了然于心,何时何地何处天域,有什么星辰,几乎是闭

    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周梦臣虽然做不到这样的地步,但是睁着眼睛找到,还是没有问题的。

    用了这些有误差的天文仪器,还不如周梦臣拿根竹竿用肉眼测的准。

    其实在周梦臣的内心之中,所有一切的天文仪器,都比不上天文望远镜。但是事情毕竟要循序渐进,一来即便是天文望远镜,也不是拿来就能用的,需要一些其他仪器来配合。就好比转动镜头的导轨。

    郭守敬所创的窥几,就差不多了,如果在窥管上安装一组镜片,就妥妥是一个天文望远镜了。

    其余的天文仪器虽然不大重要,周梦臣可以不借用仪器,或者借用一根竹竿就计算出天体高度角度,乃至于各种位置信息,但是让周梦臣手下的学生这样做,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总要考虑一下教学因素。

    于是乎,周梦臣对天文台的修整,大概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翻新,将这些木头的天文仪器重新打造,全部换成铜铁的。这一次周梦臣决定全城跟随,决计不能让他们再搞得如同上一次一般,这些天文仪器外面的浮雕,一丝不苟,一点不错,里面最重要的角度问题,却差几丝。

    另外,周梦臣也要新造一些新的天文仪器,比如说,模仿太阳系日月五星运动的仪器。说起来,就好像是一些桌面摆件差不多,但是放十几倍就差不多。也尽可能让这些仪器能与日月五星运动所对应。

    还有其他各种东西,在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

    周梦臣准备就大统历修历上发力,自然是分外用心。

    估计大小仪器几十座近百台,全部要能工巧匠来造,手艺欠上一些都不能。一般工匠根本不行。

    就这样周梦臣做了一个预算,给自己顶头上司给拿了过去。

    杨守敬看了之后,皱眉说道:“怎么才五千两上下了?”

    周梦臣说道:“五千两已经不少了,这些都是一些精细玩意,即便全部用铜,也用不了多少,我考虑到铁的其实也差不多,兼用铜铁,原材料方面根本用不了多少,至于其余的东西,主要看工匠的手艺,我看着工匠不管是大内调派,还是工部调派都不用我们花钱不是,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两,我还多出一来一些钱,以备不测。”

    周梦臣对数字敏感之极,这数字绝对不会有错的。甚至周梦臣还存了一些误差,毕竟他打听出来的铜铁的价格是市场上的价格,要知道我大明可是有铁场,还有铁课的,如果直接调用

    的话,说不定这钱也能省下来。

    杨守敬叹息一声,说道:“周大人,你是皇上看好的人,我也老了,不用多久,我这把交椅就是你的,你要为钦天监上下多考虑才是。”

    周梦臣有些疑惑道:“考虑?”

    杨守敬说道:“对,京城居大不易,我等京观都是穷鬼,而我们钦天监更是穷鬼中的穷鬼。朝廷俸禄能赚个什么钱,你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一脱官袍,就给人家测阴阳宅院,我还兼职给达官贵人测八字,就是为了赚一点钱而已。”

    周梦臣说道:“的确清苦了一些。”

    周梦臣知道杨守敬所言有些对,有些不对。

    杨守敬说他们钦天监都是穷鬼,那要与谁比了。与北京的其他官员相比,的确不行。朝廷的俸禄微薄,钦天监又是边缘化的衙门,户部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们。每次拿得都比大部分衙门拿得少。

    不过,钦天监不是没有优势的。优势一,他们都是世代为官,早就将官房当成私宅了。优势二,他们毕竟是官,虽然北京城别的不多,就是官多,但是官还是要比老百姓好上不少,至少不用被欺负。

    总体来说,钦天监的官员们虽然清贫了一些,但是作为在北京有房又有官的北京土著,穷又能穷到什么地步?

    不过,周梦臣也理解了杨守敬的意思了。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科研所要吃科研款。

    杨守敬说道:“对,你要知道,你这一次是陛下点头的,你以为我看着天文台那些破烂货,不生气不着急吗?但是从我之前上,好几任钦天监正打过不知道多少报告,都没有用,石沉大海,户部居然给我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不是耍无赖吗?”

    “这一次有陛下撑腰,不一次到位,下一次你再想要钱,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所以不够,要加钱。”

    周梦臣理解杨守敬一招权在手,就把钱来要的心思。

    只是周梦臣即便想要虚开工程款,一时间也找不到眉目啊?上面也不是傻瓜,总要有靠谱的项目,才肯给钱吧,否则即便有皇帝开通的绿色通道,也未必能通过。

    周梦臣说道:“杨大人,你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增加的吗?”

    杨守敬细细看了一下,周梦臣考虑的还很周全,又多了不少仪器,似乎都该有的都有了,杨守敬忽然想起什么说道:“缺一台水运天象仪。”

    周梦臣听了,只觉头疼,说道:“北宋的水运天象仪?”

第三十三章 水运天象仪

    水运天象仪乃是古代天文仪器中的巅峰。

    是北宋苏颂所造的。

    周梦臣在后世也是听说过的,只是这东西太复杂了。周梦臣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而今要人造,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着手。

    杨守敬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担心,二话不说,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来回翻找,不过一会功夫,就拿出一本书来,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有些疑惑的接过来,却见书面上写着《新仪像法要》,打开之后,却发现各种大大小小的图,其中有星图,还有一些工程图纸,只是古人的画法让周梦臣不大适应,给他带来不少读图的烦恼。

    一时间只能看一个大概,一些细节还不清楚。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也明白这一本书里面写的是什么了。

    就是如何造水运天象仪的。周梦臣一翻署名,果然是苏颂。周梦臣说道:“杨大人,你这是早有准备吧?”

    杨守敬有些唏嘘的说道:“说是也是吧,这东西搞天文的谁不想造一个,今日有了机会总要试一试。”

    周梦臣心中也有几分跃跃欲试。

    这对周梦臣本身也是一个挑战,这个水运天象仪,自然是古代天文仪器无可争议的最高峰。以漏刻水力驱动的,集天文观测、天文演示和报时系统为一体的大型自动化天文仪器。

    也是很多东西的源头。

    比如,钟表的直接祖先。

    可以说,任何电视电影之中出现的鲁班墨家秘术,他们的特效设计都是参照了水运天象仪的本身。

    作为工业革命之前最复杂的机械体系,周梦臣岂能没有挑战之心。更不要说,虽然这个东西比较复杂,但是真正的要说的话,工业革命之后的各种仪器,要比他复杂多了。

    周梦臣毕竟不是学习工业设计的,拿这种原始的版本来练练手也是可以的。

    只是周梦臣有一点点的担心。

    周梦臣对杨守敬,说道:“这上面会答应吗?”

    这东西可不小。

    大概有四五丈高,中间有三层结构,这每一层的高度都不一样。其中有各种仪器,环环相扣,与后世几层楼的工业设备相差不多。

    不用周梦臣去估算成本。

    单单是这个规模在,周梦臣估计没有几万两是下不来的。

    不要以为几万两很少,要知道北京太仓银每年也不过二三百万两之多。而这一笔钱还要支应各部各地的

    开支。想想就知道,户部很有可能不批。

    杨守敬说道:“不试试怎么行?能要多少有多少吧。反正陛下都点头了,总要给些面子吧。”

    周梦臣算是明白了。杨守敬更多是要钱。

    周梦臣拿着手中的书,说道:“我先拿回去看看吧。”

    杨守敬说道:“好好看看。”

    周梦臣拿着手中的《新仪象法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对里面的图纸与语言解释,开始解读并画图纸。用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算是完全理解了苏颂的思路与设计。

    苏颂的思路很容易理解,整个三层的仪象台最下面内心是一个水力擒纵结构,很是巧妙,将持续不断的水流,可以均匀分割成任意段的时间,可以这样想,那种钟表的滴答声,就是擒纵器发出的声音。

    最下层,就是一个摩天车一般的车轮结构,在外面挂着一个个水箱,一侧有一个匀速注水的水池。这于是这些水流注入受水箱之后,随着重量变化,受水箱向下面落去,但是只能落一格。就被卡住了。

    随即注水口就对住上面的水箱。

    就将持续的水流转化为任意段的时间。然后再用这个大圆轮的转动来推动其他仪器。

    这让周梦臣叹为观止。

    后世各种机械,周梦臣也见识过不少,但是苏颂这个实在是太精巧了。而动力源就是区区的水流而已。这水流既是动力源,也是计时的节拍。两者合一,让周梦臣实在想不到。

    一时间,周梦臣对自己在武昌所造的水钟,有了更多的改良的想法。

    毕竟同样是用刻漏计时,周梦臣的与苏颂的完全没有办法比。

    第二层乃是一个浑象,也就是天球仪,上面刻着所有的星辰,可以随着时间转动,而变动,与天上变化所对应。

    第三层乃是一个浑仪,上面有可以开合的木板,上面有窥管,只要对准一颗星星,即便是时间流逝,这个窥管也可以做到日夜追踪。误差不大。

    整个仪器,自动化程度非常高,最下面只有一个操作台而已。

    当然了,以周梦臣经验以及设计图纸,估计需要维修的频率,估计也不低。

    此刻,周梦臣已经完全解读了水运天象仪了。按道理来说,按照原版复制一个,或许还有运河些困难,但是周梦臣觉得他都是可以克服了。只是周梦臣不甘心单单复制。

    在后世有科学家复制水运天象仪,自然是要求一丝不苟,完全与苏颂的水运天象仪对应。但是他们

    这种研究大多是研究科技史,带着一种考古的意味,即便造出来的东西,也不过在博物馆展览而已。

    但是在大明可不是这样的。

    在大明,这水运天象仪一造出来之后,绝对是钦天监镇馆之宝,很多星辰的重新测定,乃至于其他方面的天文研究,都是需要这一台仪器发挥作用的。所以,苏颂的设计虽然好,但是周梦臣并不满意。

    另外就是周梦臣一丝丝好胜之心作祟。

    在他看来,宋代的古人都能创造出这样的精密的仪器,他周某人好歹多了几百年的学问,难道只会抄作业吗?

    自然不是?

    于是,周梦臣投入了对水运天象仪的重新设计。

    首先,周梦臣将这个水运天象仪扩大了不少。

    将假天仪装了进去,所谓的假天仪其实就是最原始的星空演示,也就是一个大浑象。

    所谓的浑象也就是天球仪,但假天仪与浑象的区别就是,浑象是从外面观察的,而假天仪是从里面观察的,让人进入假天仪之中,假天仪上面对应星辰开出一个个小孔,人在其中可见群星之闪耀。

    郭守敬也造过,不过叫玲珑仪而已。

    而且周梦臣还准备将假天仪扩大,让里面空间更舒适一些。

    周梦臣之所以造假天仪,固然是天文观测的需要,另外却也是为了更好的稿经费。

    周梦臣跟随导师当年的搞资金的技巧,大多少投资人都不明白研究的重要性,很多时候,也不需要他们明白,只需要让他看得高大上就行了。周梦臣觉得将星空放入斗室之内,想来就很震撼人心。嘉靖大凯子,应该会乖乖的掏钱包吧。

    处置之外,周梦臣也在整体之上预留了很多天文望远镜的空间。

    虽然而今周梦臣还没有着手忙这一件事情,但是周梦臣相信自己一定能搞定的。而且这一座仪器,一旦造成,再想改进就不大可能了,所以周梦臣要留上将来升级装备的接口。

    如一来,也就是将水运天象仪的二层与三层全部放在最上面了。在结构上,有很大的改动。

    周梦臣就这样红着眼睛奋战了好几日,终于大体完成了。

    不过,而今的水运天象仪,已经不是苏颂设计的摸样了。

    从三层结构,变成了两层的结构,从一个竖高的结构,变成了一个比较扁平的结构。下层结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仅仅做了一些优化,增加了水流量,另外减去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报时小人。将报时作用放在次要地位。

第三十四章 天体运行仪

    另外周梦臣也为整个仪器增加了一个辅助动力。

    在这个时代的辅助动力还能是什么?水车啊?

    如此一来让设计更加复杂,整个仪器也更加庞大了,虽然比苏颂的水运天象仪稍稍矮了一两米,但是却比苏颂的水运天象仪要宽了不止一倍,估计即便放在皇宫之中,也就比某些大殿稍稍小一点而已。

    周梦臣做完设计图之后,有些愣了。他设计的时候,搞嗨了,什么功能都往上加。而今一看,顿时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首先,苏颂的设计虽然也用水,但是并不是很多的。每日想办法人力运水就行了,但是周梦臣的设计对水量需要太大了,估计最好建立在有活水的地方。而北京城中,并不是没有河流。

    但是北京城中的河流两侧,都是达官贵人的园子。价值千金,钦天监哪里却搞这样的地皮。如果钦天监这么有办法,钦天监的天文台也不会委委屈屈的待在城墙的角落里面。

    其次,即便不是选址的问题,单单说造价。周梦臣估计五万两白银都打不住。

    这么一笔钱?朝廷会掏钱吗?、

    周梦臣深感怀疑。

    不过,他想了想,却并没有修改。

    导师另外一个索要经费小技巧,就是往大了吹。能吹几倍就吹几倍,反正上面也会挥舞着大砍刀下来。钱不够,大不了将苏颂的水运天象仪造出来。

    周梦臣等着户部还价。

    周梦臣又看了看。随即想到:“对了,苏颂的水运天象仪,已经被我改的面目全非了,也不该叫这个名字了。就叫天体运行仪吧。”

    这也算是致敬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只是大概哥白尼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周梦臣兴冲冲的拿着图纸,去见杨守敬。

    杨守敬一手拿着周梦臣的图纸,一边听着周梦臣的细细解说,好一阵子才明白了周梦臣的用心所在,一时间叹为观止。

    第一个叹为观止,是周梦臣的学问。

    要知道,苏颂的水运天象仪,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很短,金人灭北宋之后,就将水运天象仪运往北京,只是水运天象仪太难运了,有人说是遗弃到路上了,有人说是分解运输了,但是到了北京之后,组装不起来了。

    那个说法是真的就不知道了,只是知道,这水运天象仪就此消失在历史之中。

    但是水运天象仪的制造方法,集结成书,一直是有流传的。

    只是后世一直没有复制。即便是郭守敬也没有。南宋时期是没有人会造,大家都看不懂,据说郭守敬是觉得这东西大而无用,至于具体原因,现在也不知道了。反正到了今日,杨守敬给周梦臣书籍,也未必真觉得周梦臣看一眼就会造了。

    不过一个要经费的由头而已。

    杨守敬觉得自己高估了周梦臣的本事,而今看来,还是低估了。

    第二个叹为观止,是周梦臣的胃口。

    十万两,周梦臣列出的经费居然是十万两。

    要知道钦天监一年的经费未必有一万两。周梦臣就敢狮子大张口,要十万两。

    杨守敬一直以为周梦臣是一个单纯的学问人,此刻看来,却未必了。但是他还是要提醒周梦臣道:“周大人,这数目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周梦臣说道:“这不是大人您的意思?”

    其实周梦臣并没有多算,这样一座仪器下来,最少五六万两之多,再加上选一块近水的土地,十万两未必能拿下的。

    杨守敬看着周梦臣无辜的表情,说道:“我---我的意思?”

    杨守敬是想揩油,但是他胆子小的经费之中楷几百两的油水,他还是敢的,但这一下子上十万两数目,是他万万不敢的。

    这样的怪罪下来,是杨守敬可担待不起。杨守敬心思一转,就决定从这里面抽身,

    杨守敬说道:“这样吧,你写一封奏疏,我给你递上去。”

    杨守敬本来想以钦天监的名义上奏的,但是在他看来周梦臣的胃口太大了。也就将自己从中摘了出去。

    周梦臣并不知道杨守敬怎么想的,他以为本来就该自己的上奏,说道:“请杨大人放心,我明白了。”

    于是,周梦臣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奏疏,并将天体运行仪图纸与原理附在后面,厚厚的一叠,送到了杨守敬的手中。

    杨守敬就给他递了上去。

    不过,周梦臣一个钦天监五官正,小小的七品官。正常走流程很是拖延,从钦天监发到礼部,从礼部到内阁,让一个成年人走一圈,估计不用半天就行了,都在北京这一小块。但是这一封奏疏却正正走了三天。

    这还是看周梦臣最近的热度很高,大家不敢得罪,这才有这个效率。

    礼部而今是严嵩的地盘,严嵩与夏言都是从礼部升上来的,但是严嵩是在夏言之后担任礼部尚书的,而今在内阁之中,严嵩还管着礼部。

    当然了内阁之中也没有具体的分工。嗯,即便

    是有具体的分工也困不住夏言。

    夏言霸道之极,从来没有什么样的事情,是他不能管的。

    所以,内阁之中,夏言觉得重要的必要的大事,都捞在手中,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都是严嵩的事情了。

    什么是有重要必要的事情?

    人事,财政,军事等等。

    也就形成了,夏言务实,严嵩务虚的局面。

    严嵩看了之后,思索了片刻,原封不动的让身边的中书舍人给夏言送过去。

    严嵩一次没有干死周梦臣,就反思了自己。他觉得周梦臣在皇帝面前有特殊地位,他应该调整自己对于周梦臣的态度。至于道士们的心思?呵呵,严嵩之所以拉拢这些道士,不是严嵩真信道,而是这些道士在皇帝面前有特殊地位。

    如果这些道士不能在皇帝面前干反周梦臣,严嵩会帮他们吗?

    不,严嵩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这十万两严嵩也不想批,但是得罪人的事情,他也不想沾手。

    这封奏疏到了夏言手中。

    夏言头也没有抬,看着眼前十几封奏疏,全部是边关的各种奏疏,夏言眉头紧皱。

    大明而今的边事并不是太好的。嘉靖登基之后,边事有两个阶段,在登基之初,因为达延汗死后,蒙古势力衰落,嘉靖十年前,边患是比较少的,但是在嘉靖十年以后,发生了大同兵变等等种种大事,再加上达延汗的孙子俺答崛起,让边患多了起来。

    嘉靖前期政治相对清明,张璁也算是名相,夏言能力不敢说多好,但也在水平之上,再加上边臣得力,比如刘天和与周尚文主导的黑水大捷等等。所以俺答虽然有扰边之举。

    但是夏言敏感的发现这一点,那就是俺答部的力量增加很快,而大明边军的实力反而有些跌落的感觉。

    这样下去,恐怕局面堪忧。

    夏言刚刚咬牙,将太仆银四十四万两一口气砸出去,令沿边各军买马。

    虽然太仆寺银本来是就买马的银子,但是朝廷财政困难,什么银子没有挪用过啊?各方面都向他要银子。

    这个决定很难下的。

    夏言刚刚做了这个决定,就拿起周梦臣的奏疏,打开一看,没有看什么内容,只看最后的数字,二话不说“啪”的一声砸在地面之上。将一旁的中书舍人,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夏言没好气的捏起一根笔,在奏疏上写了一个大字:“否。”似乎连一点墨水都不想多给。

第三十五章 可怜夜半虚前席

    周梦臣拿着奏疏,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心中感叹的不是夏言的书法如何?而是接下来怎么办?

    他本来想是讨价还价的。只是完全没有想到,大明做事这么不讲究,都不带商量吗?

    周梦臣也想过被拒绝,但是即便是回绝,也不该留一些口风吗?

    比如,“款项过多,令户部与钦天监商议”,或者,“再议”,等等。一个“否”是什么意思?

    而且周梦臣在奏疏之中也暗示陛下同意了。

    让周梦臣如此放弃,他是万万不肯的。毕竟周梦臣即便不造什么天体运行仪,但是天文台上的各种老旧木头家伙翻新,却是必须的。难不成让周梦臣自己掏钱吗?而且周梦臣自己的钱也不够啊。

    周梦臣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找皇帝。

    但是皇帝可不是寻常人可能见的,特别是大明嘉靖皇帝,更是俗人免见。

    周梦臣只能想了好些办法,才找人递话给藤祥。

    藤祥倒是没有架子,很快就来见藤祥。

    两人一番寒暄就不用多说了,随即周梦臣将事情转到正事上,将这一件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说道:“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这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被夏阁老这么一批,我的事情就办不成了,只能请公公帮忙。”

    藤祥说道:“合该你倒霉,遇见夏阁老,夏阁老从来不好说话,有时候皇爷也拿他没有办法?更不要说你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只能将你的东西交给干爹,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怎么样,就不是我能使上力气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公公。”一边说,一边讨银子,被藤祥一把按住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今后找兄弟我办事,就不用浙西阿堵物了。”

    大臣与宦官之间的合作,是具有先天互补性的,可以说朝中那一个大臣不与太监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而那个一大太监也与外面大官也有这样那样的交情。

    而今藤祥准备将周梦臣从临时合作伙伴,变成长期合作伙伴,藤祥所需要的就不是钱了。

    周梦臣明白这一点,只是他的钱也不多了,躬身行一礼,说道:“那就是谢过藤兄了。”

    藤祥并没有失言,带着周梦臣的奏疏回去了。随即通过黄锦到了嘉靖皇帝的手中。

    嘉靖皇帝看了十万两的数目,眼睛之中闪过轻蔑之意。心中暗道:“这周梦臣到底是小家子气,如此贪财。”

    嘉靖皇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对下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再清楚不过了,严嵩贪财,而夏言行事也算不上检点。但是嘉靖依旧在用,无非是他看来,贪污仅仅是一件小事而已。只能能办事就行了。

    但并不代表嘉靖皇帝,不知道下面的猫腻。

    当然了,嘉靖皇帝知道归知道,却未必知道其中到了什么程度。毕竟他一门心思在修仙上面。

    嘉靖皇帝随意翻开,细细看了起来,只是看了几页,就挺直了身体,细细看下去。

    周梦臣这奏疏与给夏言的奏疏是不一样的。

    给夏言的奏疏,是规规矩矩的,其中的图纸,大多是设计图纸,虽然周梦臣已经很用心让图纸简明一点,让更多人都读懂。但是这些图纸如果没有受到相应的教育,或者有足够的空间想象力,是很难读懂。

    周梦臣猜测,被夏言如此果决的否定,是不是因为图纸的原因。

    于是,周梦臣特别找了一个画师,不仅仅画了设计图,还搞出了效果图。

    当然了,这里说的效果图。并不是偏西方的画法,而是类似界图的画法。什么界图,就是北宋工笔画的一种,多以城市建筑物为主体。最有名的就是《清明上河图》。

    虽然与周梦臣的本意还有一些差距。但是周梦臣自己不会画,这已经最好的结果了。

    而今嘉靖也被这些效果图吸引住了,并没有怎么看里面的文字,只是一张张的看图。忽然他看见一张图,心中一动。

    却是一个小房间。上面悬挂着日月星辰,各种星光聚集在一处。

    嘉靖心中一动,暗道:“这不是汇集日月星辰之气的宝地吗?”嘉靖越看越是,随即又翻出来前面的文字,这才一点点的细细品读,才明白这东西的用意,是用来演示天象的。

    并没有什么汇集日月星辰之力的能力。

    但是嘉靖内心之中却不这样想,他心中暗道:“法,侣,财,地。”

    “天下各门各派的法门都在我手,此为法,正一,全真,上清,崂山,各派都有人在宫中,为朕答疑解惑,此为侣。朕贵有天下,财货之物,自然不缺的,而今道法不成,莫不是这地不行吗?”

    “紫禁城是高人所选的,乃是龙脉所在,偏生与朕相克。是了,定然是这样的。”

    “可是,朕为天下所累,去不了名山大川之中潜心修行,如此一来,这是人造灵地之法。是朕的解决不道。”

    嘉靖一想到了这里,心中一动,说道:“黄大伴,召周梦

    臣。”

    黄锦说道:“陛下,这已经入夜了,这个时候开宫门不大好吧?”

    嘉靖说道:“让你做,你就做,那来那么多废话?”

    黄锦立即说道:“是,奴婢这就派人去。”

    于是已经落锁的宫门再次打开,震动了整个北京城。

    要知道一般规定,宫门落锁之后,到第二天天亮之前,不会再次打开的。一般只有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才会有星夜开宫门。

    或许对于嘉靖皇帝来说,修仙才是他的头等大事,才不在乎这些明规矩与潜规则。

    周梦臣早已入睡。

    毕竟这个时代夜晚照明一点都不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一灯如豆,很多人都觉得是带着夸张的比喻,但是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是非常写实的存在,晚上那一点微弱的灯光,只能照出一个轮廓。对着这东西看书,就等着眼瞎吧。

    而且周梦臣身边也没有女人。

    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能做。

    还不如早早入睡,第二天天一亮就起床,充分的利用太阳光。

    所以,周梦臣的懒癌早就痊愈,再也没有赖床了。因为不是谁都如同嘉靖皇帝一般,能那么奢侈,点那么多灯,犹如白昼。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又没有光芒的感受,实在是太难受了。

    周梦臣比别人还有一点点好处的。

    他入夜之后,也会夜观天象一个小时左右,测定星辰。整个工作,做一下记录。还算睡得稍稍迟一点,结果刚刚睡着了。就被人叫醒了。

    叫醒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藤祥。

    周梦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藤祥一句“皇爷召见。”立即让周梦臣精神起来,二话不说,用冷水洗脸,随即换了一身衣服跟着藤祥骑马匆匆到了宫门处,这才下马步行。

    他们入宫之后,只听后面吱吱呀呀的宫门作响,“碰”的一声又再次仅仅的关住了。

    周梦臣第一次见到夜晚的宫城。只觉得一阵幽深的冷意传来,白日的红墙金瓦,在黑夜之中都掺杂了一丝黑色,远远的看上去,有些阴沉沉的感觉,原来宫城之中,也只是有少部分地方有宫灯,大部分地方都在黑暗之中。

    周梦臣与藤祥去西苑的路上都没有宫灯,只有两个人一手提着一个灯笼的光芒,除此之外,还有两人官靴踩在青石上的脚步声,不知道怎么了,有一种渗人的感觉。

    周梦臣忍不住打破这种气氛,问道:“藤公公可知陛下叫我来什么事情?”

第三十六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藤祥说道:“似乎你递上去的那个东西,皇爷看过之后,就让人立即找你过来,是不是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周梦臣口中说道:“能有什么问题?”但是内心之中却暗道:“不会吧,我不就是多报了一些数字,陛下就这么计较,再者即便如此,打回来不就行了,怎么还这样?”

    至于吗?

    周梦臣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藤祥见状安慰他说道:“放心吧,没有什么事情,真要是有问题,你不会来这里,就直接下诏狱去了,听宫里老人说,陛下当初也是星夜召见过很多大臣,以张相公为最多啊,可惜张相公去的早。否则我们的日子要好过一点,不用应对夏相公了。”

    张相公就是张璁。

    当然了,张璁对宦官也没有什么好脾气,甚至出手整治了几个大宦官,但问题是张璁还算秉公处置,夏言就是一种目中无人,骨子里瞧不起这些宦官。

    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

    如果接任张璁的不是夏言,这些宦官绝对不会想起张璁。

    不过,嘉靖与诸位首辅之间,也唯有与张璁最为君臣相得了。

    或许张璁活的久一些,对嘉靖的劝谏,嘉靖或许能听得进去。

    说话之间,藤祥一指前面一处亮光的地方,说道:“快到了,前面就是直庐,过了直庐就是万象宫了。”

    直庐本来是群臣等待上朝的地方,但是在嘉靖这里却不一样了。

    嘉靖皇帝少见大臣,但也要处理政务。而且作息时间与一般人不同,内阁大臣就在嘉靖身边的值班,值班的地方就是叫做直庐,就是在西苑之中与嘉靖的宫殿相距不远。

    周梦臣说道:“今天是那位大臣当值?”

    藤祥说道:“严阁老,夏阁老常常不来,回家拥娇妻美妾去了。严阁老代班的也很多,几乎是住在直庐之中了。”

    在皇宫之中,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做的。所以对于这种和尚的生活,夏言很不适应,倒是严嵩一副几乎要住在宫中的态度。如此看来,夏言被严嵩掀翻,不是没有原因的。

    过了直庐之后,远远的就看到了万象宫。

    果然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只是太监宫女一一垂手侍立,不敢出一声,在灯光之下,恍惚之间,不像是活人,反而像是雕像。

    藤祥见状一拉周梦臣低声说道:“陛下在行功,不可妄动,一旦扰了陛下行功,十条命也担

    待不起。”

    周梦臣听了,却有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

    忽然他理解了熊浃的心思:“这是不应该的。”

    只是不管周梦臣内心之中怎么想,他只能垂手而立,成为这众多雕像之中的一个,静静等陛下行功完毕。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梦臣有几分昏昏沉沉了。

    周梦臣的生物钟很正常,半夜将人叫醒,本来就是很容易犯困的。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云罄声”。

    藤祥小声对周梦臣说道:“陛下行功完毕了。”

    果不其然,黄锦一会儿过来,对周梦臣说道:“走吧,陛下要见你。”

    周梦臣立即跟随着黄锦进了大殿。

    一进大殿周梦臣连忙行礼道:“臣钦天监五官正周梦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但是周梦臣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盖因这些宫殿的设计,本来就这有加强君威的设计,再加上夜晚之上,灯光虽然说起来亮如白昼,但也不能照亮宫中每一个角落,周梦臣从下面向上面看,受到了这些光源的干扰,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个高据的身影。

    再加上周梦臣本来对这星夜召见心怀忐忑,这更加深了嘉靖的权威之感。

    周梦臣跪在地面之上,似乎有了一分钟左右,上面才传来一句话说道:“起来吧,上前说话。”

    周梦臣起身上前了几步。

    嘉靖说道:“这天体运行仪,你是设计的?”

    周梦臣说道:“臣不居功,乃是前宋苏颂所创,臣以苏颂所创为蓝本,加以发挥才有天体运行仪,臣以为国朝之盛,远迈于宋,前宋有的,本朝也应该有,前宋没有的,本朝也应该有。”

    “不错,”嘉靖微微一笑,虽然觉得周梦臣在拍马屁,依然说道:“朝廷断不可输给前朝,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十万两太多了一点。”

    周梦城正要说话,毕竟那仅仅是讨价还价的数目,给个六万两,他估计就差不多了。却不想嘉靖皇帝话音一转,说道:“你只要给介绍清楚了,这十万两未必不行。户部不给,可以走内承运库的帐。”

    周梦臣听了大喜过望,立即说道:“多谢陛下。”随即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这水运天象仪与天体运行仪之间有关联的地方,没有关联的地方,以及种种精妙的设计。

    嘉靖细

    细听着。

    说起来嘉靖的确聪明,很多东西都问到点子上了。

    一会儿功夫,整个仪器的原理也都搞明白了。

    嘉靖将话题转向了另外一个方面专注于假天仪。

    周梦臣不知道嘉靖是什么意思,依然老老实实的为嘉靖解说。说道:“这假天仪臣准备用两层,一是动层,二是不动层。”

    “当了,不动层不是真的不动,而是很星辰相对与星空背景不动,或者动的较少。将这些星辰安置在第一层上,整体结构由下面的机关控制,一日内绕着一圈,而动层却是日月五星这些相对于星空背景来说,动得比较多的地方。在不动层之上,是有专门的轨道挪移的。”

    “并且留有孔洞,可以让日月五星之光透过房顶落下来。”

    周梦臣本身想过,为漫天繁星都留一个孔洞,让他们将星光投下来。但是这个想法还是被周梦臣自己给否定了,有些太繁琐了。

    嘉靖问道:“卿,为何要造假天仪?”

    周梦臣心中暗道:“为了更直观的让冤大头看到投资。好更好的投钱。”但是口中却说道:“微臣只是想完善我大明的天文仪器,不使前朝专美。”

    嘉靖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道:“周卿,你觉得假天仪之中,可以聚集日月精华吗?”

    周梦臣听了,嘉靖这一句话,第一时间先问道:“陛下,你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嘉靖的迷信程度,这话定然是不能问的。但是想让他符合嘉靖,却也是不能。他不想让自己设计的天文仪器,弄得神神鬼鬼。

    但是周梦臣也不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有些问题,他不是想让你给一个答案,而是想你肯定一个答案。就好像现在,嘉靖在问之前,内心之中已经有答案了。

    周梦臣低下头,带着几分苦笑说道:“臣不知。”

    嘉靖皇帝轻轻一笑,说道:“还是卿老实,这个事情朕批准了。你凡是找黄大伴便是了。不过,有一点,这个天体运行仪必须建在宫中,就在西苑。”

    西苑不是一个院子,而是指在宫城之中紫禁城西边的大片空地。

    这里倒也合适,有湖泊与河流都是活水,倒是挺适合建立的,唯一不方便的大概是今后钦天监想要用这个大仪器,是不大好用的。只是这哪里有周梦臣发言的余地。

    周梦臣说道:“臣遵旨。”

    这一番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这一件事也进入了实行阶段,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周梦臣并没有高兴的意思。

第三十七章 大明现状

    第二日,天光大亮,宫门大开。

    周梦臣打着哈欠出了宫门。外面撞见了一群上朝的大小官员,周梦臣睡眼朦胧的眼睛轻轻是一扫,就知道这一个个都在自己的官位之上,于是只能避开道路,站在路边向这些大人们一个个的行礼。

    虽然嘉靖早就不上朝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官员要按时在大殿前点卯的。

    周梦臣在宫中这后半夜可是待得一点也不舒服。

    皇宫是什么地方,即便是一个小太监出来,都是趾高气昂,眼睛长在头顶上,周梦臣在他们眼中不过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虽然这个小官得到陛下的喜爱的,但是小官依旧是小官,不会刻意得罪,但是想让他们讨好,周梦臣还欠了火候。

    嘉靖皇帝召见之后的后半夜,可怜的周梦臣只能靠着一根柱子打瞌睡,而嘉靖皇帝早已行功服丹,处理了一些政务睡下去了。

    等到开了宫门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周梦臣觉得自己蓬头垢面的狼狈之极,发髻都有些乱了。周梦臣正暗暗抱怨嘉靖这个大明董事长,实在难伺候。

    只是让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以周梦臣的官阶,向这些朱衣大员行礼,这些官员一般都不会还礼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有一个算一个,都纷纷还礼,似乎大明这些官员都变得十分有礼貌起来了。

    这让周梦臣有些不习惯。

    好一阵子才等过大队朝臣,周梦臣听见身后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这个人是谁啊?”

    “不知道,不过看是从西苑出来的,乃是陛下之近臣,万万不可得罪。”

    “我认识,是钦天监的周梦臣,前番在文华殿将熊天官顶到致仕的那一位,而今熊天官的告老折子,已经上了两次了,或许下一次就要批了。”

    “如此看来,万万不可得罪。”

    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些唏嘘。

    果然,周梦臣而今还是一身青袍,却也是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

    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随即打起精神暗道:“周梦臣,不能懈怠,而今是不进则退。”他决定回去之后,不补觉了,开始检查图纸。准备开工。

    周梦臣回去之后,怎么准备先不去说他。

    嘉靖皇帝御口一出,就是十万两白银。上意到了内阁,夏言听了心中大怒,又细细问了昨晚的情况

    ,心中暗道:“严嵩无能,周梦臣奸邪。”

    朝廷府库是什么样子?

    说空空如也是夸张了。毕竟嘉靖前期还是有一些积蓄。但是说捉襟见肘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对于夏言来说,几乎七个盖子八个碗,全靠他左右腾挪,开源节流,才支应下去。

    这样的情况,还让皇帝随随便便许出十万两。

    严嵩作为昨日直庐当值的大学士就没有拦着,就是无能。而周梦臣前番上奏,被他打回去了,还不悔改,居然蛊惑君上,滥用国帑,就是奸邪。

    夏言深吸几口气,匆匆拿了一些奏疏。就去了西苑。

    等了一阵子,嘉靖皇帝才召见了夏言。

    嘉靖微笑道:“阁老,这大清早的你就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前文说过,嘉靖皇帝作息时间,因为子午行功的原因被分割成两段。一般情况下,他早上是不起床的。即便召见大臣,也都是在午后行功之后,到天黑之前。其余的时间,都与官员们奏疏来往,特别是大学士的密奏,可是从来没有不批的。

    甚至有时间,一整日也不召见一个大臣。

    不过嘉靖给夏言的待遇还是比较好的。

    毕竟嘉靖也知道,严嵩办事能力不行,大明很多地方都是夏言撑着的。

    夏言说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向陛下当面禀报。”

    嘉靖正要说话,忽然黄锦过来说道:“陛下,严阁老来了。”

    嘉靖微微一顿,说道:“正好,一起议议。”

    夏言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从脸上喷出来了。严嵩别的事情不行,对政争有十足的敏感性。他一听今日夏言的行动有些不寻常,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唯恐夏言在嘉靖面前搞突然袭击。

    严嵩片刻之后,就进了宫门行礼之后站定了。

    夏言根本就不看严嵩一眼,说道:“陛下,臣汇总了这数年来兵部密报,有一些苗头不大好,达延汗之后,蒙古六万户各自为政,而今有重新统一于俺答汗手中的意图。这俺答汗也颇具雄才,招募白莲教亡命之徒,于塞外建立板升,以汉民耕种,所图甚大,臣请发银备边。特别是大同镇,直面敌锋。最为要紧。”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翁万达是老臣,周尚文为宿将,朕信得过。俺答虽有小智,也奈何不了他们的。”

    翁万达正是而今的宣大总督。广东揭阳人,嘉靖五年进士,是嘉靖一手提拔的。辗转地方,广西,四川,陕

    西,多次用兵,颇有功绩,也不负嘉靖的期望,的确是老臣。而周尚文就是刘天和黑水大捷时的旧部。正德五年十六岁参与平定安化王之乱,崭露头角,当时就在刘天和麾下作战,结果刘天和触怒刘瑾,刘瑾为了收集刘天和的罪名,将周尚文下狱,严刑拷打,周尚文始终无一言以对。

    似乎因为刘天和的原因,周尚文在正德五年崭露头角之后,就没有什么战功了,正德时期很多场战争,周尚文都没有参与。

    但是福兮祸兮。

    正德时期的大将,江彬,许泰都大将,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而坐了十年冷板凳的周尚文因为与正德皇帝没有什么牵连,才一步步起势的。从嘉靖元年当任宁夏总兵官开始,一直战斗在与鞑靼战斗的第一线,身先士卒,与三子持坚披锐,很多次长驱直入,为鞑靼包围,众人皆惧,唯有周尚文镇定自如,最后迫退鞑靼。

    在嘉靖十年到二十年之间,周尚文主要的对手就是鞑靼十台吉,也就是俺答汗之父。当时周尚文自负功高,与文臣不能相下,嘉靖乃令刘天和为三边总督,果然文武一致,勠力同心,才有了黑水大捷,斩杀鞑靼十台吉襄,那是嘉靖十九年的事情了,但是赖当年之功,西北颇为平静。

    这样大将总督的组合,嘉靖又怎么不放心啊。

    夏言其实也挺放心的,不过他本意不是说这个。说道:“圣明无过陛下,此皆是陛下识人之功,才有如此铜墙铁壁,只是边地清苦,又屡受敌锋,百业凋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拨些银两吧。”

    嘉靖点点头,他不耐烦在朝政上多费脑筋,问道:“夏阁老可以处置?”

    夏言说道:“臣请加大同岁饷十五万四千二百五十三两?以备不时之需。”

    嘉靖点点头,知道这也是要紧的事情,说道:“朕准了。”

    夏言说道:“臣谢过陛下。臣还有一事,也是急务。”

    嘉靖说道:“何事?”

    夏言说道:“西北大旱,陕西,山西,很多地方都报了绝收,百姓流离失所,其状臣不忍言之,臣请陛下宽宥西北,免陕西,山西一年赋税。”

    嘉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当初南巡的所见。

    嘉靖十九年南巡,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旅行。因为正遇见了河南大旱,嘉靖一路上见识了不知道多少灾民,见识了大明天下真实的一面,而今回想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是地方官员怎么粉饰太平也粉饰不了的。

第三十八章 十万两风波

    嘉靖起身,背负双手,长叹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朕准了。”

    夏言说道:“陛下爱民之心,天日可见,只是而今却有一个难处。”

    嘉靖说道:“什么难处?”

    夏言说道:“今年以来,应天大水,西北大旱,成都地震,辽东战事,臣支应各方,如履薄冰,实在是难以支持,臣以为而今一些不急之务,是不是先放一放?”

    刚刚还“哀民生之多艰”的嘉靖皇帝顿时明白了夏言的心思,暗道:“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朕。”

    什么不急之务,不就是嘉靖刚刚下令拨给周梦臣的十万两吗?

    之前嘉靖不过是没有往那方面想,而今一旦想到了,自然不会被夏言牵制鼻子走,说道:“你说的不急之务是什么?”

    夏言也知道,说到了这里,必定短兵相接,绕圈子也没有什么用处,说道:“比如,钦天监请拨的十万两银子,修建天体运行仪,固然是国朝之盛事,只是也不急于今日,待来日边患平息,海内无患,自然可以盛世修典。”

    嘉靖什么也不做,只是看了一眼严嵩。

    严嵩顿时会意,立即说道:“陛下,臣以为夏阁老此言差矣。”

    夏言转过头来,微微眯着言,满脸白色的胡须无风而动,看上去没有动太多,但是瞬间有人感觉一种狮子捕猎之前,须发皆张的感觉。说道:“严阁老何意?”

    严嵩说道:“夏阁老,你这就错了,当今陛下英明神武,承列祖列宗之绪,,励精图治二十余年,虽小有边患,无碍大局,早就是太平盛世,盛世修典,岂不是理所应当之事?”

    夏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这要没有十万个无耻,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诚然,嘉靖前期的确是励精图治,为了显示自己超过武宗皇帝,很是勤政一段时间,虽然有不遵礼法,还有略显刻薄的毛病,但是大体上也是明君,但是从嘉靖二十宫变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可以说而今的嘉靖是在吃他前期二十年励精图治的老本。但是老本能吃多少年啊?

    别的不说,翁万达与周尚文固然是名臣宿将,但是翁万达五十过半,周尚文更是要奔七十的人了。

    他们还能支撑多久?在加上嘉靖一心修玄,耗费不知道多少金银,那可比周梦臣要的十万两多太多了,给道士们的赏赐更

    是大方。只是嘉靖在朝廷之上多次发作,已经让群臣不敢言此事了。

    毕竟有太多的前车之鉴了,劝谏嘉靖停止修仙的大臣名单,可以排出几十个人不带重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海内之望。

    别的不说,周梦臣进京这不到一年,就有一个何维柏,一个熊浃。

    夏言只能委婉而言之,他说周梦臣未必没有意在其他的意图,当然了,他知道道士们的事情大概是不能行的,但是先捞回来十万两也够了,须知夏言刚刚给大同镇拨银,还是有整有零的。

    并不是夏言有这样的恶趣味,而是夏言将某一个仓库之中所有银子都拨出去了,这才是有整有零。

    夏言连二百两都不想放过,自然不愿意凭空出十万两银子。

    只是严嵩这番话,让夏言根本不能反驳,反驳什么?反驳大明不是盛世,反驳天下被皇帝折腾的够呛?如果是之前,夏言未必不敢说,毕竟夏言是有名的口无遮拦。只是而今嘉靖让夏言回家冷静了两年,这样的话,夏言已经不敢说了。

    严嵩见夏言憋得满脸通红,不紧不慢,说出一些歪理邪说来,说道:“陛下富有四海,朝廷从来不是没钱?只是用得不到位而已,况且即便没有钱,有些事情也不能省,钦天监责任重大,万万不能动的。”

    夏言冷笑一声,说道:“好啊,那就请严阁老来管户部的事情吧。”

    严嵩说的对不对?

    当然对。

    毕竟大明赋税很不合理。但也是正确的废话。

    谁都知道?但问题是怎么改?

    夏言比严嵩更知道大明财政不合理,但是更知道这些不合理的地方,不大好动手,夏言也只能是在大框架下修修补补。让大明继续往前走,至于重新改革,却是不是夏言所能做到的。更不是严嵩所能做到的。

    严嵩完全是顺着嘉靖的眼神说话,没有自己的想法,嘉靖想听什么,严嵩就说什么。

    严嵩立即向嘉靖行礼说道:“夏阁老,老朽失言,还请夏阁老不要放在心上,我大明一日不能少夏阁老。”

    夏言一听,更是生气。严嵩这分明是给他上眼药,在皇帝面前说,大明一日不可少夏言,将皇帝至于何地?夏言说道:“严阁老错了,我不过是朝廷的大管家,真正少不了的唯有陛下。”

    “好了。”嘉靖说道:“户部的事情还是夏阁老管吧,你管得朕放心。”

    嘉靖还是明白的,严嵩没有什么

    本事,真将户部给了严嵩。绝对是一踏糊涂,嘉靖虽然在宫中,但是对内外账目还是有印象的,也知道朝廷而今不宽裕,内忧外患不说,还要供应他的修玄。

    如此一来,就更不能让严嵩来管了。

    一来严嵩太贪。二来严嵩为未必有本事玩得转。

    夏言说道:“陛下,如果陛下许臣管户部的差事,这十万两银子还请斟酌一二。”

    嘉靖听了心头不悦,心中暗道:“夏言你还蹬鼻子上脸不成。”一时间不说话。夏言就好像是一座雕像一般躬身行礼,一动不动。

    好一阵子,嘉靖猛地敲了一下云罄,说道:“内库承担一半。”随即嘉靖大袖一甩,大步走了。

    黄锦连忙出来赔笑说道:“两位阁老,陛下行功的时辰到了。两位请吧。”

    严嵩脸色不露,心中却乐开花了,心中暗道:“夏言啊夏言,你这么出此昏招?为了区区五万两,得罪陛下,我看你将来有什么好下场。”

    而夏言并非不知道后果,在夏言内心之中,他不是大明的首辅,而是大明的丞相,在正德之后,杨廷和在正德去世,嘉靖登基之前,八十多天,对正德朝的很多事情拨乱反正,都是以内阁的名义进行的。所以大明内阁的权力就是从杨廷和开始扩大的。

    在杨廷和之前,首辅大臣未必是大明丞相,但是在杨廷和之后,这样说未必不能说错。

    夏言就是以丞相来要求自己的,有些事情自然是当仁不让。

    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挤一挤夏言未必不能挤出来,但是他担心皇帝得寸进尺,今日十万,明日就要百万了。如果事事顺承皇帝的意思大明的江山还要不要了,朝廷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夏言为的不是这五万两银子,而是让嘉靖知道内阁的态度。

    当然了,夏言从来没有将严嵩当做内阁的一员,严嵩一直拿夏言当对手,但是夏言很多时候都是将嘉靖皇帝当对手,而不是严嵩。只是他也有一些莫名伤感,想起当初君臣商议礼法改革的时候,那时候的嘉靖皇帝意气风发,勤于理政,虽然不能说英明神武,但也是明君。

    与而今避居深宫的嘉靖皇帝,简直是判若两人。

    当初亲密无间的君臣,而今却有一层深深的隔阂了。让夏言忍不住神伤。似乎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就在夏言想嘉靖皇帝的时候,嘉靖皇帝也在静室之中来回踱步,想得不是别人,就是夏言。

第三十九章 开工了

    嘉靖冷冷的说道:“夏言越来越放肆了。”

    黄锦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说道:“皇爷,莫要气坏了身子。”随即黄锦顿了一顿,说道:“有些话奴婢本不该说,但是以奴婢看来,夏阁老敢如此,不就是因为皇爷宽宏大量吗?”

    嘉靖听了,冷笑两声,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也缓和了下来,叹息说道:“你说,这是一个什么事啊?有本事的人,都不听话的,听话的人,都没有本事。”

    黄锦说道:“皇爷,奴婢从小就知道,就是陆安的兽医,有两把伺候牲口配种的绝活,寻常时候也是拿鼻孔看人的,越有本事的人,就越有怪脾气。”

    嘉靖听了,说道:“你说夏言是------”他回想起小时候的种种,似乎真想起了有这么一名兽医,说道:“别说,还真像。”

    随即嘉靖坐在蒲团之上,说道:“夏言说的也对,朝廷不宽裕,天体运行仪这一件事情,就由内库出一半,你派一个奴才盯着,一来要看紧下面的人,不要贪了朕的钱,另外让他去催户部的款子。我估计这个户部的钱,不会太好要的。”

    “另外盯紧周梦臣,看他是一个有本事没脾气,还是没本事也没脾气的人?”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行功了。

    黄锦缓缓退出去,一示意身后的大小太监,将一层层布幔放了下去。远远的看去,模模糊糊的,嘉靖的身形恍惚不定,好像是神仙中人。

    黄锦安排的人自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义子藤祥。

    第二日,藤祥就带着不少太监,去了钦天监。到了之后才知道周梦臣搬到了天文台去住了。

    藤祥到了天文台之后,却见整个院子里面有三十多个人,都在伏案疾书。藤祥凑过去一看,一个个写的都不是汉字,就好像鬼画符一般,藤祥一个都不认识。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东西。

    “藤公公来了?”周梦臣远远的迎过来,拱手为礼,说道:“可是有旨意?”

    藤祥笑道:“没有陛下旨意,却有干爹的意思,这一次拨出的十万两,一半是宫里的钱,老祖宗让我盯着,另外一部分是要户部出的,恐怕你催不到,让我来哦催着,还有你也不耐烦庶务,让我来给你打一个下手,今后要多多指教了。”

    周梦臣一听,暗道:“这原来是资方人士。”周梦臣笑道:“我还一直担心,会不会被人刁难,

    见老兄你来,我就放心了。”

    藤祥说道:“我这次也要借你的光,干爹说了,我这一件事情办成了,就给我谋一个正经的差事。老兄我的前程,就在周兄身上了。全指望你了。”

    藤祥虽然多次办事,但本质上就是忙着跑腿。黄锦的意思藤祥这一件事情办好之后,就能在二十四监衙门之中谋一个管事的,也算正式进入太监的行列,寻常小宦官其实是不能称为太监的。

    唯有有官职的宦官才能被称为太监。

    周梦臣说道:“说笑了,我还要藤公公照顾才是。”

    两人寒暄几句,藤祥指着下面那些人说道:“他们在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在核算图纸。”

    周梦臣设计这个图纸的时候,更多是为了搞经费,只是大致算了算,而今真要开工了,却不能这样了。自然要小心核算,数字一定要准确才行。于是周梦臣想起了自己这些弟子们。索性将这事情安排下去,由程大位负责数学问题,杨宏量负责组织问题,两人分工合作,共同核算图纸。

    藤祥听了,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明白。合起来却不知道周梦臣说得是什么?也不好问,似乎开口问了,就显示出自己的无知。他“哦”的一声,似乎说明自己明白了,问道:“这个工程,都需要一些什么,周兄细细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安排?”

    周梦臣见进入正题,也严肃起来,说道:“首先是木工,这所谓的天体运行仪,其实是一个两层结构的房屋,再加上高台,三丈上下。所有需要大量的木工。”

    周梦臣也想过用其他金属材料,一来是加工难度,不得不承认,中国古代似乎被称为木材时代,更合适。对木材的使用,真是能玩出花来。

    藤祥说道:“没有问题,我有干爹的手令,去神木厂找人便是了,哪里的木工要多少有多少,可以连木料一并解决掉。”

    神木厂乃是京师六大厂之一,供应大内木料,从成祖年间就有了。哪里的木料堆积如山,相传成祖年间的木料都还没有用完。更是有不知道多少木工在里面服役。其实即便是不找神木厂,宫里面别的或许缺,但是绝对不会缺少木匠。

    周梦臣说道:“还有高台需要夯土。”

    藤祥说道:“没有问题,这是力气活。有人就行。”

    周梦臣说道:“需要大量的铁料铜料,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材料。”

    藤祥说道:“只要你开个单子,北京城中有的决计都给你弄来

    十万两的经费太过充足了,再加上皇室的牌子。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周梦臣道:“那就最关键的一点了。”

    藤祥说道:“什么?”

    周梦臣说道:“人。”

    藤祥不解道:“要多少?大内不好多进人手?”

    周梦臣说道:“不是一般人手,是大匠,非大匠不能为之。”

    这不是周梦臣乱开条件,实在是事实如此。

    苏颂的水运天象仪一天运行下来,仅仅相差数秒。这种精度已经非常高了。

    周梦臣从来知道,这种高精度的东西,就体现在各种细节之中,必须将每一个细节做到尾,才能将所有误差控制在这么一点。这样的工艺手段,却非寻常工匠可以办到的。

    就好像养济院的赵九,一手木工活,看上去不错了,但是决计达不到这样的标准。

    这也是周梦臣最不可控的一点。

    即便周梦臣的图纸再完美,没有一流的工程技术人员落实,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而已。

    藤祥微微皱眉说道:“这倒是有些麻烦,都那些方面的大匠?”

    任何技术做到了极致,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宝贝。即便是在不重视技术人员的古代也是一样,各衙门的大匠都是各衙门镇殿之宝,怎么可能轻易将人叫过来的。

    周梦臣说道:“营造,攻木,攻铁。”

    营造,就是建筑。其实也是木工的一种,前文也说过明代大部分房子都是木制的,所以主持大工的,大多都是木匠。不过这毕竟与寻常木匠不同。周梦臣这个天体运行仪,名义上是天文仪器,本质上就是建筑物。所以要营造。

    攻木,攻金。

    是《考工记》中对工匠的分类,详细的说攻木之工有七,攻金之工有六。周梦臣在这里说的,就是熟悉并掌握几乎所有木匠与铁匠工艺的大师傅。

    藤祥说道:“这个方面我不能给你打包票,不过我可以内廷外廷都给你跑一圈看看,想来有皇爷的话在里面,这些人总是要给一些面子的。实在不行去找干爹。总有办法的。”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老兄了。”

    藤祥说道:“好说,好说。”

    藤祥办事雷厉风行,了解情况之后,让周梦臣开了清单之后,就急急忙忙走了,去跑各种原材料与工匠了。

    就这样,周梦臣在朝廷之中,主持得第一个大项目,缓缓的拉开了帷幕。

第四十章 读图会

    藤祥的效率很快。

    不过一两日功夫,将各种原材料的都算备下来,主要是这些东西朝廷都有储备,不过是分散在各衙门之中,有钱有令,怎么可能搞不到。

    只是在周梦臣看来,杨守敬要失望了。

    这种事情油水是非常大的。杨守敬想要个工程,其中很多地方,他未必敢贪,也就是在这些小便宜上揩油。而今被藤祥一口给兜了,其中的灰色收入也都进了藤祥的口袋。

    不过,周梦臣并不是太在乎的。

    毕竟经历武昌城中的一些事情,周梦臣对于钱的看法,从来是适度。多出来的钱,非但不是好处,还是祸端。再加上周梦臣想要赚钱,什么办法没有,至于在这上面捞钱。周梦臣更多是为钦天监衙门谋福利而已。

    不过这一点周梦臣倒是做到了。比如他与藤祥商议给他的学生,也就是钦天监衙门的阴阳生,每一个一分补贴,也算是拿了双份工资了。

    很快,藤祥就请了三个老头。

    一个姓雷,号称营造大家。能为皇帝造皇陵的那一种,只是据说而今他还没有获得一个建造皇陵的机会,毕竟大明就那几个皇帝,每一个大匠一辈子能遇见几个皇帝驾崩,又能参与修建几个皇陵。又怎么能争到皇陵大工的机会。

    据说雷家祖上是与便宜坊一样,从南京迁到北京的。

    北京城中有相当一批人都是这样的。

    雷大匠乃是内廷神宫监,其他两位却不是了。

    另外一个人姓陆,乃是木工大家,也是祖传的手艺。

    另外一个姓石,也是祖传的手艺。

    他们两人乃是文思院的,身上还官职,一个是文思院正使,一个文思院副使。

    文思院在唐宋时期大名鼎鼎,但是在大明却只是一个九品的衙门,以至于胥吏都不想当,只有让工匠充任,隶属工部都水司下辖。

    这其实是整个大明的常态,很多独门的技术都是代代相传的。以家族,师徒的方式传承下去。

    而且这三个人也不是一个人来了。

    甚至与其说来的是三个人,不如说来得是三个团队,这三个人都带了自己的徒子徒孙,零零碎碎十几个人,他们这些大匠年纪大了,有些活计都不会亲手做,都是交给弟子们。

    他最后负责把关就行了。

    周梦臣自然是热烈欢迎,这几位的到来,这几位的水平如何,直接决定周梦臣的天体运

    行仪能不能成功。

    三个大匠一到位,周梦臣就召开了会议。

    只是这一次会议让这三个大匠浑身不自在。

    却说,周梦臣安排了一排长桌。周梦臣坐在上首正位上,一侧是周梦臣的弟子们,程大位,刘修水,杨宏量。而身后就是他们的那些记名弟子,只能在后面旁听。

    而三人对面就是雷大匠,陆大匠,石大匠。

    一方是三个人加起来岁数不超过六十岁,另外一方面是三个人加起来,有小二百岁。一方面白发苍苍,一方面大多都是少年。怎么肯都不协调。

    再有就是这几位大匠也没有受到过样的礼遇。大部分官员都是将工程直接交给他们就行,连图纸都是他们自己画的,自己操心,反正出了问题也是他们的问题。与官员们没有关系。

    他们觉得今日也是这样。万万没有想到,一到这里就会安排参加这样的会议,看上去很是隆重。

    让他们几个人坐立不安,要知道,他们很多时候,都没有与官员坐着说话的可能。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很正常。

    一方是设计方,一方是工程方。

    虽然这图纸是周梦臣设计的,但是周梦臣身作为工程的总负责人,是总设计师兼总工程师,总要是一碗水端平,而且他也知道大明工匠的处境,他如果直接给他们说设计的事情,周梦臣担心即便自己的设计,他们完成不了,或者说对于这些实际经验丰富的工匠来说,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也不会提出来的。

    所以,周梦臣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中立一点。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已经给弟子们将图纸讲解了一遍,并且让他们复核了一遍,而今他们应该已经能完全理解设计思路与原理了。

    甚至对周梦臣来说,传播思想,教育弟子,比修建区区天体运行仪更重要。天体运行仪再怎么重要,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只有人才有无限的可能。所以周梦臣宁肯耽搁点时间给弟子们充分的锻炼机会。

    所以,今日他们将以设计一方为工程方解读图纸。

    当然了,绝对不是周梦臣当成为赵九解读图纸将他头疼死了,才让弟子们代劳了。

    双方坐定之后,杨宏量站起来,将厚厚一叠图纸推到对面去,说道:“请三位前辈过目。”

    之所以是杨宏量,也是杨宏量年纪最大,待人接物最为成熟。程大位数学自然是一绝,只是还是见世面太少了一点,至于刘修水?

    周

    梦臣心中已经确定了,刘修水定然是他将来所有弟子之中,最不成器的一个。现在他的课业进程,甚至不如那些记名弟子。这让周梦臣无可奈何,才明白刘天和为什么不让孙子考科举了。

    只是看在刘天和的面子上,周梦臣自然不会放弃。周梦臣已经琢磨将来是不是教授他一项具体的技术,好让他一世无忧。对于程大位与杨宏量,周梦臣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刘修水就是来充数的。

    雷大匠接过了图纸。

    大匠与大匠之间也是有差距的。雷大匠属于那种综合性的,有担任某工程总负责人的能力,而其他两个大匠固然手艺精湛,但是更多是在自己的领域之中,有些偏门。

    雷大匠掀开图纸,立即皱眉。

    这些图纸很详细,从整体外观,各层的内部结构,到关键零部件,以及上面的具体尺寸,并标上具体的尺寸。

    雷大匠看了好一阵子,觉得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随即将图纸给了其他两人。其他两人看了之后,眼神也如雷大匠一般无二。

    周梦臣问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雷大匠起身恭声行礼道:“回大人的话,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了。

    这图纸雷大匠只能看懂了一部分,毕竟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雷大匠干了一辈子的营造,虽然没有看过这样的图纸,但是他空间想象力不错,大体能猜的七七八八的。剩下只有一小部分不大明白。

    他不好说明白。

    但也不敢说不明白。

    毕竟一看这些图纸是耗尽了不少心血画出来的,他如果说不明白,会不会触怒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啊。

    周梦臣说道:“看仔细,这一趟差事是陛下亲点的。我是要担责任的,你现在说不明白,没有什么大不了,大家一切将他弄明白便是了,但是上工之后,却弄不出来,到时候陛下要我的人头,你们的人头自然有人去取。你们要想明白了。”

    “我再问一句,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梦臣这样一吓唬,这些雷大匠也有一些害怕,不敢再搪塞道:“有好像东西不明白,特别是这一边标着的数,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

    周梦臣轻轻一笑,心中暗道:“非要吓一吓才进入正轨。”这些大匠有问题,才是正常的。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杨宏量递了一个眼色,杨宏量立即会意,他站起来说道:“诸位前辈,你们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来解答。”

第四十一章 上课中

    很多东西,看起来很简单,那是有很多前置知识点的。

    此刻杨宏量尝到了周梦臣当初的滋味。

    因为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再加上周梦臣吓唬,让他们不敢怠慢,非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唯恐一个理解不透,就牵连自己全家性命。于是,这一人一句追问下来,从上午一直讲解到了下午。

    周梦臣没有主讲,却让程大位,杨宏量,刘修水三个人轮番上阵,连番喝了好几壶茶水。

    不过,教学相长,当初周梦臣教他们的时候,他们理解不透,或者没有想太多的东西,此刻在这些大匠的追问之一,努力解答,反而对之前周梦臣所教的东西,有更多的领悟。

    眼见日已西斜。程大位才算是有一个了结,说道:“此就是权衡定理。”

    周梦臣心中有些暗叹:“是杠杆定理。”却无力推翻弟子们的意见。

    周梦臣一开始也想定为杠杆定理的,只是杨宏量与刘修水都认为这个名字有些太白了一些,而且这个原理中国古人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甚至有很多人都有所诠释,比如墨子,墨子他老人家称之为权衡之道。

    强名之为杠杆原理不大好。

    周梦臣也不违逆众意,而且他也不在乎名字,反正东西都是一样的。可以说不过是一个翻译问题而已。周梦臣一心想从中国本土找科学发展的因素,玩得就是倒因为果的勾当。如果能与古籍上对应,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即便是这样,周梦臣以为无数次对自己说,不过是一个名字的问题,并不影响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内心深处都有一种羞耻之感。

    雷大匠忽然开口了,说道:“我一直不明白,这都用什么用处?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是知道,无非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换了一个说法,这有什么用处?”雷大匠顺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筷子。

    也不见怎么做到的,片刻之间,就在桌子上搭建出一个三层塔状建筑的骨架。

    这些筷子也不是好筷子,看上去大小不齐,有粗有细,雷大匠也没有锯短截长,就知道用这种乱七八糟的筷子搭建出一个整整齐齐的小样,如果再有几块木板修饰,或者干脆糊上一层纸。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三层宝塔了。

    雷大匠说道:“你看,没有你那些定理,计算,原理什么的,我也能做到的。”

    程大位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忍不住转眼看向了周梦臣。

    周梦臣轻轻摇头,知道问程大位一些数学难题,程大位决计能答上来,但是这类上升到观念,哲学角度的问题,却不是程大位能回答了,到底还是太小了一点,学习速度虽然快,有些东西明显没有想透彻。

    周梦臣说道:“你看半天图纸了,雷大匠你看明白了吗?你现在可以建了吗?”

    雷大匠摇摇头,说道:“还欠妥当。或许要回去试试才行。”

    有些东西雷大匠理解了,有些东西雷大匠还没有理解。须知水运天象仪,是苏颂当初聚集了北宋不知道多少能工巧匠,精通算学之辈。历时数年才造出来的。这么多年过来,眼前的三个大匠,未必就能胜过北宋的那些能工巧匠。

    雷大匠估计自己或许比葫芦画瓢,造出来一座,但是这个刻漏的误差能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魔鬼藏在细节之中,雷大匠不能完全理解原理,在一些细节处理之上,就不能做到最好。

    雷大匠所说的试试,就是回去造小样。

    这个古代工匠的基本技能,他们识字不多。画图纸对他们来说难度太大了,他们更愿意造小样。就是如刚刚的筷子搭建成的宝塔模型一样。造船的有船样,造宫殿的有宫殿样。

    在收藏之中,样式雷家族木样也十分非常抢手的。

    雷大匠他觉得自己回去多造几个木样,从实际之中揣摩一番,就能理解了。

    周梦臣却觉得,他高看自己,小看天体运行仪的复杂程度。

    天体运行仪是在水运天象仪的基础上升级改进而来的,即便对周梦臣来说,如果说他没有看见苏颂的图纸,要他凭空建立一套图纸,周梦臣也觉得是有困难的。当然了对于现代大学生来说,并没有多少难度。

    这是他们接受高现代教育的缘故。

    而今这些没有学过机械乃至于数学的工匠,这些仅仅凭借一些口口相传的经验,却解读这个东西,委实有些难。

    否则水运天象仪也不会在北宋之后都被束之高阁,因为看不懂,水运天象仪也不会成为工业革命之前做复杂的机械系统。

    周梦臣问道:“你确定,你一定能弄明白?”

    雷大匠没有说话。

    他不觉得自己弄不明白,毕竟他也是一辈子的老匠人了。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但是他

    也不敢打包票,实在这东西与他之前见过的不大一样。

    周梦臣说道:“我承认雷大匠为宫中做事,在营造之上,数一数二,否则藤公公不会推荐你来接这个差事了。只是人类观察世界,无非五感,但是人类的五感是有限的,眼睛能看见的,鼻子能闻到的,耳朵能听到的,舌头能尝到的,手能碰到的,都是有限的,而且人与人感觉是不相同的,就凭借你刚刚那一手,你能全部交给你自己子弟吗?”

    雷大匠看了看身后的子弟,摇摇头说道:“不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雷大匠刚刚那一手,有几根筷子,不用修剪都搭建出一个木塔的骨架。外行人看了,无非惊叫一声:“好厉害。”而已,但是内行人却知道,那是雷大匠不知道多少次制造修改小样,主持工程的经验,一看一堆材料,就知道能干些什么?

    不是雷大匠非要造三层宝塔的骨架,而是这一把筷子长短粗细,雷大匠一抓到手中,就知道造这个最合适。

    这是雷大匠一辈子几十年的经验汇集,用练武的话的来说,这一手有五十年的功夫。

    周梦臣说道:“怎么?是雷大匠,你藏私留一手?”

    雷大匠摇摇头说道:“大人哪里的话,固然有一些不肖之徒,唯恐弟子胜过师傅,但是我这手艺是家传的,所教授的弟子也都是雷家晚辈,又怕什么?实在要想成为大匠,不仅仅要基本功好,也是要天资悟性,我雷家这一辈兄弟十几人,也就我一个有这个资质,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周梦臣说道:“是不是很多东西,你都让他们悟?是因为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

    雷大匠叹息一声,说道:“周大人说到点上了,哪里是我们想藏私,实在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我懂,每一个人感受并不相通,而且语言表达很多也没有一个精确的标准,你的很多经验,也难以说出来,所以不是你留一手,有些东西,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对吧?”

    周梦臣此言一出,几位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暗暗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很多人以为古代很多绝技失传,就是以为古人敝帚自珍,将东西带进坟墓里面了。这样说未免太浅薄了一些。盖因中国人的哲学就是如此。就好像是最简单的菜谱,外国人看上面的少许这个,少许那个,几乎要发疯。但是你觉得写菜谱的人并没有用心教授吗?

第四十二章 工欲善其事

    菜谱还是比较简单的。无非是几道工序,几样原材料而已。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更复杂的怎么办?

    比如苏颂关于水运天象仪的图纸,就好像给孩子们的简笔画,注释也非常简单。如果不是周梦臣见识过很多机械结构,联想到一起了,才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数据更是少的可怜。以至于周梦臣几乎是全新设计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水运天象仪造不出来,也未必不是苏颂留下的东西太简单了,也有些难懂了。

    难道说,这是苏颂有意留下隐语,不想让后人知道?

    当然不是了。

    如果苏颂这样,他干脆不写这一本书不就得了,何至于此?

    对于苏颂来说,他觉得他交代的已经够多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就省略了,后世科学家能靠苏颂书复制出来,周梦臣也能脑补出来,可见苏颂留下的各种信息是足够的。

    只是没有一定的底子与悟性是看不明白,也想不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数学是一件最好的工具,他既能让我们借助它看到我们五感之外的东西,也能建立一个同一的标准,便于彼此之间的沟通,不能说清楚,不好说清楚的东西说清楚。”

    “当然了,他或许不能解决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是可以解决大部分。”

    “就好像今天讲的这些滑轮了,重心的,杠----”周梦臣说了一半,临时改口接着说道:“权衡定理了。只要你们的弟子掌握了这些一步一个脚印,难道你还觉得他们没有能力成为大匠?”

    一时间,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说话。

    这就是周梦臣为什么一心要推广科学,也是为什么科学最后能成为全世界的显学的原因。以为每一个哲学家的世界是自己的。但每一个科学家的世界是一体。

    两个人同学一样的学问,比如阳明心学,最后彼此之心是一样吗?不是?他们一起学程朱理学,他们各自的天理是一样的吗?不是?都是各自的体悟而已。

    唯有科学有数学作为基础与柱石,才能畅通沟通所有人想法,哲学家们即便是师徒传承,也很难将一个学派继续持续发展下去,毕竟每一个人的哲学都是自己的哲学。除却自己之外,谁也不能完全领会。而科学家,即便不是师徒相传,只要在科学基础上了解了对方的学说,也能将对方没有完成的研究延续下去。

    这种持续的知

    识积累,就是科学胜过一切旧式学问的进步性。

    周梦臣的话,在座各位未必能够完全明白。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周梦臣三个弟子,一个脸色激动,似乎感觉到了师门的伟大之处,但是几个大匠却脸上阴晴不定,没有怎么说话。

    周梦臣见状,就知道今天不适合继续下去了,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如此第一天的会议,就此散场了。

    雷大匠走的慢了一点,对陆大匠与石大匠说道:“好久不见,我做东,去喝一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再正确不过了。

    北京城虽然大,整个北京城人口在百万以上,工匠虽然多,各路上京服役的工匠,每年大概有十万上下,但是缩小到大匠这个圈子里面,人就不多了。可以说有一个算一个都熟悉的面孔,说不定彼此之间,之前还有过合作。

    雷大匠与陆大匠与石大匠之间,说不上多熟悉。但也是熟人。

    两位点头,三个加起来小二百岁的老人,找了一个路边的小摊子,上了一大盘羊肉串,陪着一些粗粝的烈酒,就吃起来了。

    羊肉串吃了十几串,酒也喝了一坛,颜色都上了脸,雷大匠似乎有些醉了,似乎并没有醉,说道:“两位,今日周大人的想法,你们怎么看?”

    陆大匠将一个签子放在桌子上,说道:“大人说什么?我们听什么就是了,哪里又我想什么的余地?”

    雷大匠说道:“哎,不要这样说,我看今日的周大人为人不错,虽然那些数学让人难受之外,还是一个好官。你对他说那一套怎么看?”

    陆大匠一时间沉吟起来,不再说话。

    三人一下子静了下来,一旁道路上人来人往,牲口驼铃之声,人与人说话之声,冰糖葫芦的叫卖之声,一声声的传了过来。

    “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先开口的居然是石大匠,他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土都埋脖子了,昨晚的鞋,明天也不知道还用不用了,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只是我还有儿子孙子,还有大票弟子跟着我吃饭。我倒是能走了,什么都不管,他们怎么办?”

    “按周大人这个做法,今后的大匠就不用十几当小工,然后跟着师傅打下手,就在房间里面写写画画算算,再派几个新手木匠按照他们的图纸,就能造房子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同一件事情,屁股不同,看法就不同。

    这就是几个大匠忧心的地方

    今后他们不再被需要了,他们祖传的赖以安身立命的手艺,似乎到了被淘汰的边缘。

    当然了,事情并没有那么极端。毕竟很多技术性的问题,还是要第一线的人来解决的,但是今后在第一线的木匠们,比起现在的这些大匠,可不就是新手一般?

    一时间,他们酒也不喝,羊肉串也不香了。

    “那该怎么办是好?”雷大匠皱眉说道:“我们祖祖辈辈都吃这碗饭,总不能让姓周的砸了饭碗吧?”

    只是工匠的地位低下,即便这三个大匠已经做到了工匠的顶峰,甚至都有官职在身,虽然只是九品从九品,但是有官身与没有官身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只是即便如此,他们对周梦臣这样的天子近臣,也毫无办法?

    难不成冲进钦天监,一把捅死周梦臣?

    这样做,他们也是不敢的。

    陆大匠一咬牙说道:“我们虽然祖祖辈辈吃这碗饭,但未必想一直吃这碗饭,匠户的活是好干的吗?我们这一样家破人亡的事情还少吗?我看我们不想什么祖传的饭碗了?想办法给孩子们谋个前程才是正经的。”

    雷大匠说道:“这怎么讲?”

    陆大匠说道:“你没有发现吗?今天周大人的弟子小程大人讲东西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避开我们的弟子?按理说,他说的这些东西,也算是独门绝学了,他们用得着我们三个老家伙,单独为我们说便是了,连孩子们旁听,周大人也不在意?这是为什么?”

    雷大匠说道:“难道周大人是阳明先生一样的人物?”

    石大匠说道:“阳明先生是怎么回事?”

    雷大匠说道:“阳明先生是文曲星下凡,能文能武,而且最好讲学,即便是贩夫走卒也可来听。”

    陆大匠摇摇头,说道:“阳明先生的学问我也知道一二,什么良知良心都是虚的,没有一点实际的,但是今天周大人的学问,只要学好了乡下建房子的事情就能担起来了。这是不一样的。”

    基础力学的运用,或许不足够胜任大型宫殿的建设,但是乡下的房子却是可以的。

    毕竟这些房子只要不塌就行了。

    陆家祖上出过工部的官员,大明建国之初,有很多大匠出任工部官员,最高的到了工部尚书,虽然而今门庭跌落了,但是陆大匠知道的还是其他两个多。当然了,他也是模糊的知道周梦臣的学问与阳明先生的学问是不一样的。至于具体是怎么样的不一样,却是说不清楚了。

第四十三章 必先利其器

    陆大匠说道:“不管怎么说,周大人对我们家的孩子们并没有歧视的想法,我们也许能让他们拜入周大人门下,今后不用做工匠了。”

    石大匠说道:“这可行吗?”

    雷大匠说道:“周大人不是进士吧?”

    两人问的问题不一样,也是因为两人处境不一样,石大匠是最底层的工匠出身,而雷大匠已经触及到大明工匠的最巅峰了,毕竟他已经能参与到大明皇帝寝陵大工的竞争之中。

    对于石大匠来说,只要让子孙不当工匠怎么都行?

    而雷大匠却想给子孙一个更好的前程。

    谁都知道,文官之中进士最贵,是进士与不是进士,是两个不一样的阶层。

    陆大匠说道:“可行不可行,试试不就行了。至于周大人不是进士?真要是进士,是我们能接触的吗?”

    三人一阵叹息,又饮了数杯酒,就此散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大匠就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陆大匠见了周梦臣说道:“周先生学问精深,发前人所未发,让老朽叹为观止,老朽年纪大了,有些东西听得不明白,能否让小辈拜入先生门下,好让先生使唤?”

    陆大匠此言一出,雷大匠与石大匠对视一眼,纷纷起身说道:“请周先生成全。”

    杨宏量看着不舒服,说道:“诸位没有这样拜师的?”

    杨宏量觉得,而今正用得着他们。他们这样一古脑拜师,似乎有着逼宫的意思?怎么不让他们拜师,就不听话,不干活了?

    周梦臣摆摆手,让几个人都坐下来。

    说实话,他对收徒有些头大。

    毕竟师徒之间责任太大了,那可比研究生与研究生导师之间关系密切多了,真要是亲传弟子,固然弟子要为老师养老送终,但是弟子娶妻生子,师傅也是要过问的。

    周梦臣才不愿意有那么多弟子。

    只是他对自己知识传播,从来不想加以限制。但是有时候也要入乡随俗,如果周梦臣说,不用拜师,我无条件教授,别人听了,第一时间不是感激,而是不相信,甚至怀疑其中有问题。

    不过,周梦臣在钦天监收徒,也算是总结出一个模式,说道:“我从来秉承有教无类,只要愿意听我讲课,学我学问,都可以为记名弟子,或者门外弟子,不做限制。不过,今日你们说到这里了,这样吧,这一次工程之后,我会出题考一次,你们这些

    弟子之中最好的一个,可以列入门下,作为我四弟子。”

    如果全部是记名弟子显然不够亲近。有一个亲传弟子就很要必要了,就好像杨宏量成为那一群钦天监记名弟子的大师兄,主心骨一样,这一个亲传弟子也会成为这一群工匠弟子的大师兄,主心骨。

    而且周梦臣很多事情也是需要技艺精湛的工匠的。

    毕竟科学是一门实践的学问,很多事情并不是单单计算,或者画图纸就能解决的。是需要有人去施行的。

    以师父与弟子这样亲密关系,周梦臣也算是将这些工匠都拉入自己的门下了。

    三位大匠齐声说道:“多谢周先生。”

    随即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目光顿时不同。

    什么东西最好吃?抢来的东西最好吃。

    本来吧,是不是让子弟拜周梦臣为师,这一件事情,三个人的意愿是不一样的,但是忽然发现周梦臣只给一个名额,他们立即改变了之前的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拿下来。

    虽然周梦臣说记名弟子与亲传弟子教授一样。但是谁相信啊?

    他们都是做大师傅的人,谁不知道,亲传弟子都会得到老师的单独传授,记名弟子只能学一些大路货色。谁要是说记名弟子学到的与亲传弟子一样,谁信谁是傻子。

    当然了,这样想未必不对。

    毕竟周梦臣收为亲传弟子之后,周梦臣自然要细细安排,希望能将一个个都成长为可以独立研究的科学人才。

    定下了这个规矩之后。三位大匠的态度立即有了转变。

    如果说昨天,他们三个人只是被动的听讲,今日却是积极的参与其中了。

    昨天讲的是最基本的力学原理,说起来也过是几个概念与公式而已,但是运用与现实之中,那可是千变万化的。这三个大匠更是半辈子的工作经验,提出一个个很奇奇怪怪的案例与施工事故,拿出来讨论。

    很快周梦臣三个弟子就招架不住了。

    他们学的时候,哪里想象到有如此繁琐的应用,很多东西奇奇怪怪的,让人费神之极。当然了,如果给时间长一点,他们未必不能解释清楚。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哪里有这么长的时间?

    周梦臣只好亲自上了。

    也改变了房屋布局。

    之间的布局,是中间一张长桌,两边对应而坐。而现在变成了将长桌横过来,成为了讲桌,后面挂上一大块黑板,下面有一排排座位,大概有五六十人之多。之所以如此,也

    是因为很多问题,周梦臣也要画示意图,才能讲清楚的。

    这些说清楚之后,雷大匠有提出一个问题,说道:“周大人,你这些计算都是空对空的,现实之中却是不一样,各种材料承受能力不一样?这个又怎么办?”

    周梦臣也有一些头疼,说道:“一个个实验,一个个算,并留有余量。有些时候就不要怕下笨功夫,而且这些参数,今后也是可以用的。”

    于是乎,天文台这里又大变样了。

    很多木材铁料铜料的样品一个个的抬了进来,开始一系列折腾,周梦臣与三个大匠一起测定他们各方面的数据。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学建筑的。他的这样测量方法,如果让后世的建筑师看了,定然指出不知道多少错漏之处,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开创性的成就,这一分资料恐怕是第一份建筑材料参数表。

    周梦臣这个搞得热火朝天的,藤祥有些坐不住了。

    他来拜访周梦臣,就看见院子里无数木料,摆放出各种情况,有下面吊着石头的,有上面顶着石头的,有泡水的,有用火烤的,还有人拿着一个个木块,称重的。等等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只是藤祥一个都看不明白。

    他找到了周梦臣,却见周梦臣正在与三个大匠商议图纸。

    周梦臣见了藤祥来了,不敢怠慢,让三个大匠先商议着,他亲自接待藤公公。

    藤祥说道:“周大人,不是我着急,这都一个月了,你在院子里面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一点开工的迹象都没有,今个皇爷问起来了,被干爹遮掩过去了,却不能一直遮掩过去,你要给咱家一个准话?总要有一个工期不是?”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公公莫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这天体运行仪复杂无比,总要先让弄明白不是?否则仓促上马,一旦出了为问题,那才是大事?好饭不怕晚,公公何不等等?”

    藤祥看着满院乱七八糟的东西,内心之中无限吐槽,不知道这些东西与天体运行仪有什么关系?但是口中却说道:“理是这个理,但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吧,总要给话不是?也让我应付上面?”

    周梦臣心中估计了一下,说道:“再有一个月就能开工,请公公放心,一旦开工,速度就快多了。”

    周梦臣并不是骗藤祥了,木料铁料等各种材料都是现成的,这些大匠施工经验也非常丰富,只要设计图各参数搞定,那就好像是拼积木一般,分分钟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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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为百代师,一言为天下法。
二千年前,孔子出世,照耀万古!二千年后,周子出世,为百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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