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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李家的喜事

    李家的喜事

    “顾兄远道而来,李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李言闻正与一个中年人说话。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李家的世交,顾问。

    顾家与李家在黄州是比邻而居的,而李二郎更是拜在顾问的门下,

    顾家本来就是书香门第,家中藏书众多。到了他们这一代,更是厚积薄发,顾家兄弟两人都中了进士,在整个黄州士绅家族,也是算是一号人家。顾家与李家的婚事如果不是早早定下来的,说不定攀不上这门亲了。

    所以,李言闻见了顾问,有几分低声下气的感觉。

    顾问说道:“我们而今都是亲家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东壁,也是一个好孩子,我本想等他将来中了进士,再谈婚事,只是而今------”

    李言闻说道:“让顾兄失望了。”

    顾问淡淡一笑,说道:“哪里的话,东壁这个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他将来是能有大成就的,只是文章憎命达,在文运上差了几分,也不是他的错。否则我也不会将掌上明珠嫁给他了。言归正传,谈谈小女的婚事吧。”

    李言闻说道:“你我两家,有什么好说的。顾兄看着办便是了。”

    两人都是体面人。

    顾问不用说了,进士出身,已经是整个大明食物链顶尖的一小挫人了。根本不看重钱财。钱财在顾问考中进士之后,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李言闻乃是太医院出身,湖广名医之一,虽然不敢称第一,但是前十却是有把握的,手中更是不缺钱。能将小儿子的婚事办得妥妥当当,不介意大出血一般。

    双方对婚事的细节谈的十分顺利,不过半日功夫,就谈得差不多了。

    只是有一个看似重要,也不大重要的议题还没有定下来。那就是选一个黄道吉日。

    双方正商议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敲门。

    李言闻微微皱眉,暗道:“谁这么不懂事。”他推门而出,一看却是长子。

    李言闻说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我与你顾伯伯正谈你弟弟的婚事?”

    李大郎说道:“爹爹,王真人求见。”

    李言闻说道:“王真人?那个王真人?”

    李大郎说道:“就是刚刚将县令弄下来的那个王永宁。”

    李言闻听了,微微一愣,不知道王永宁来见他是什么意思?双方之间,似乎一点交集都没有的。只是他也不敢得罪这个王真人。一般来说,谁一辈子最后都要求到郎中的时候,纵然是怎样的达官贵人也是一样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言闻而今平民一个人,却在武昌城中有特殊的地位。

    李言闻的关系网上有不知道多少权贵。但是这些关系毕竟仅仅是关系,有时候顶用,有时候未必顶用。所以李言闻为人,也是比较长袖善舞的。不敢轻易得罪人。

    顾问自然明白李言闻的担忧,说道:“李兄既然有事,就去吧。”

    李言闻告罪一声,让长子留下来陪客,就匆匆出去了。

    就好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这边李言闻刚刚去见这位王真人。前面的管事的又跑到后院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原地徘徊不定。

    “怎么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不是别人,正是李云珍。

    这个管事见了李云珍,就好像见了主心骨一般,说道:“哎呀,小姐,前面又来客人了,说要拜见老爷,只是老爷与少爷都在见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小姐您帮我去通报一声。”

    李云珍如何不知道这个管事的心思。

    刚刚李言闻接待顾问的时候,也交代了不要打扰,但是长子过去,也不过是训斥两句。如果是管事去通报,恐怕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李云珍说道:“好,我帮你说一声吧。谁来了?”

    这个管事说道:“就是那个钟鼓楼周家,如果是之前,我就让这小子等了,而今这小子可不得了,是武昌府的红人,府里还有两个锦衣卫保护,小的想,不能得罪了去。”

    李云珍本向往里面走,一听这句话,顿时停下了脚步。

    她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周梦臣了。

    刚刚确定关系之后,本来是男女之间,你情我侬,扯都扯不开的时候。但是他们两人之间,不得不分开。这种外力作用下的分离,更增加了他们的感情。这就是爱情的奇妙之处,有时候阻力是打不倒爱情的,爱情只会死在两人长时间亲密关系的消磨之中。

    李云珍心中不知道有多想周梦臣。

    回到武昌城之中,每时每刻想的就是周梦臣什么时候来提亲。近乎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一日不见,如隔几十秋,简直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度时如年。

    此刻听了周梦臣上门了。

    心中满怀的欢喜,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股冲动涌上心头,那就是要见周梦臣。

    因为如果不见的话,李云珍估计,她想要再见周梦臣,却是要好几个月之后了。

    结婚对士大夫家族来说,也是很繁琐的。绝对不是而今办个结婚证那么简单,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一个流程下来,折腾个小半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比如李二郎的婚事,李云珍去黄州的时候,已经开始操持了。而今也没有结束,估计还有操持一个多月。也留出准备婚礼的时间。

    而今一旦定亲,即便李言闻是再宠爱李云珍,也决计不会让李云珍再出门了。而且也决计不可能与周梦臣见面。

    婚前夫妻不见面,这是规矩。

    这几个月的相思,李云珍就受不了了。更何况再加上几个月?

    所以李云珍略一顿脚,说道:“我想想,不大合适,二哥今天去了府学,还没有回来,大哥在陪顾先生,父亲也有客人,我再去打扰,总是要得罪人的,不如我去陪周世兄说会话,也算是待客了,请他稍等片刻。”

    “这----不好吧?”管事有些犹豫。

    李云珍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是旁人自然是不好的,但是周世兄不是旁人,大家街坊邻里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他,而今难道他发达了,就不认人了。我又不是去送客,不过是请他稍待而已。”

    周梦臣当然不是外人了,几乎是李云珍的内人了。

    周梦臣才不去管管事心中怎么想的,就大步出来了。

    管事心中犹豫了几分。

    其实李闻言对李云珍的约束并不多,绝对不是千金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果不是出了楚王府这一趟子事情,李闻言下了死命令了,绝对不许李云珍再出门。否则李云珍早就出门了。

    而且正如李云珍所言,周家与李家虽然不是通家之好,但实在说不上是陌生人。

    管事心中也默许了。但也不能让李云珍单独见外男,于是快走几步,跟在李云珍后面。

    李云珍走进客厅之中,一眼看见周梦臣,眼睛就红了一圈,只是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只能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下去,规规矩矩行了一个万福礼。说道:“周世兄万福。”

    周梦臣一时间看呆了。

    李云珍与周梦臣在一起的时候,风格偏向男人。

    当然了,并不是说李云珍作风粗糙之类,而是李云珍内心之中,不想当一个女子。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有太多的限制。就好像是她想当名医的愿望,如果是一个男儿,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她行礼说话,多用男人礼节。

    用现代化来说,是有些偏中性。

    当然了,李云珍相貌身段声音的特征在。这样做也不过是稍稍硬气一点,而此刻在家中,李云珍自然按照大明对女子各种约束来做,看上去,真正是眼似秋波,温柔如水。这是周梦臣从来没有见过的形象。

    不过,周梦臣反应很快,一眼看见了后面的管事。立即收回目光,向李云珍行礼,道:“见过李世妹。”

    双方行礼如仪,看似很是疏远,但是偶尔眼神相接,却直欲将对方放进自己的眼睛之中。

    只是旁边站着一个管事的,只能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李云珍问道:“伯母可好?”

    周梦臣说道:“有劳过问,家母康健。”随即问道:“令尊可好?”

    李云珍说道:“有劳垂询,家父很好。”

    周梦臣沉吟一下,似乎觉得不说话,有些尴尬。于是问道:“令严可好?”

    李云珍说道:“家母精神很好。”

    周梦臣想说什么,都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只是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令兄如何?”

    李云珍一时间无语,只能说道:“大兄主持家中生意,二兄快要成亲了,都很好。”

    周梦臣说道:“如此,恭喜恭喜。”

    李云珍说道:“同喜同喜。”

    这边管事的顿时觉得,让小姐出来接待,似乎是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在他看来小姐平日待人接物,也从来没有今日如此大失水准。只能小心翼翼的插话道:“周大人关心主家上下,小老儿在此谢过了,却不知道周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第八十八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一家有女百家求

    管事这一句话,可以是平平常常的。没有什么玄妙之处。

    这几乎题中应有之意。

    但是听在李云珍耳朵之中,却羞怯非常。

    周梦臣来做什么的?别人不知道,李云珍岂能不知道吗?

    只是在古代哪里有当着女子的面谈婚事的。

    毕竟女子即便是心中,千肯万肯,但也要表现出羞涩不堪,这是古代风气使然,即便是李云珍也不能例外。所以听到管事这一句话,李云珍顿时满如朝霞,顿时觉得这里待不下去了。猛地站了起来,慌忙之中,不知道混乱说了些什么,说道:“周世兄稍坐,我去看看父亲在做什么?”

    管事一时间无语,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要过来的人是你,而今将这一堆事情丢在这里居然走了?那当初,干脆不要过来,这样算什么事情?

    就在管事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周梦臣默默指着茶水,说道:“茶凉了。”

    管事看着刚刚沏好的茶,以及上面冒着的袅袅轻烟,心中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周大人,固然不是外人,如果是外人,如此失礼的行为,拂袖而出,也不是不可能,而周梦臣说茶的事情,根本是在解围。暗示,他并不在意。说道:“周大人,稍等。”

    管事会意,立即去倒茶了,而且是上好茶。

    李云珍出去之后,心中犹自在跳个不停,她这才觉得自己刚刚做的,有些失礼。

    只是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回去。

    李云珍心中暗道:“我就去看看爹爹在做什么?”

    李云珍对自己的家,自然熟悉的后,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李言闻所在房间外面。正要进去,忽然起心,耳朵贴在门缝上,想要听听里面再说什么,好找一个说话的空档再敲门。却听见一句“我这一次来,正是为了小侄来向李家提亲的。”

    李云珍听了,顿时觉得惊骇莫名。

    同样感到唐突的人,也有李言闻。

    李言闻面上微微一皱,说道:“令侄是?”

    王道之此刻就站在王永宁身后,立即出来行礼道:“王道之见过李先生。”

    李言闻一看王道之的打扮,就觉得有些building舒服。不是王道之长得不好,而是王道之一身道袍。

    李言闻说道:“你可有秀才功名?”

    王道之说道:“先生明鉴,我与令郎也算是同窗。”

    李言闻心中思忖片刻,暗道:“我想起来了。”

    李言闻对于王道之的了解,一方面是自己的儿子李二郎。毕竟都是秀才,彼此之间纵然不熟悉,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就李二郎对王道之的评价,从来是不学无术,甚至怀疑王道之这个秀才,估计也是有些猫腻的。

    至于具体什么猫腻,却不知道。只是很多人都这么传。

    可能有冤枉他的意思。但这也是因为王道之学问之差,才引起的怀疑。

    这二个方面,不是别的。就是周梦臣袭职那一件事情。

    周梦臣家中与这李言闻家并不算远,相距数百步而已。周家的事情又何富有传奇性,早就在街坊邻居之中传开了。

    周梦臣在这个故事之中自然是正面主角,那么站在对立面上的人自然是王道之。

    读书不成,没有前途。即便是走别的道路,也没有什么本事。

    至于,王家的权势。

    也不是加分项,而是减分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对于李言闻来说,这已经是深入骨髓的观念了。

    也就是说,正规的秀才举人进士这一个体系上的人,就被李言闻高看一眼,李言闻的父亲也是郎中,不过却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游医,李言闻小时候自然是没有能力读书的。所以对于两个儿子寄以厚望。都希望读书有成。

    对于自己儿子如此,对于未来的女婿也是如此。

    并不是说李言闻一定要将女儿嫁给高门大户。但是他却想将女儿嫁给读书人。哪怕是穷了一点,只要学问好,就不是问题。他是可以帮衬的。

    但是王家是什么回事?

    是当道士。

    看似而今显赫,但是李言闻从骨子里看不起他们。根本是歪门邪道。正显赫一时,却未必有什么好下场,就好像宪宗皇帝在的时候,封了很多斜封官,都是宫廷画家,郎中等等。成化皇帝在的时候,这些威风赫赫不可一世。

    但是成化皇帝一去。

    这些斜封官一个好下场都没有。

    说起来,也才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在李言闻看来,这些道士未来的下场也是如此。

    只是,看不上归看不上,但此刻,这些道士们气焰正凶,李言闻也不好得罪。他想了想,说道:“那王贤侄而今,在何处高就啊?”

    就在李言闻想办法拖延时间,然后找一个理由婉拒的时候。

    李云珍已经急速的从后院跑了出来,来到正在喝茶的周梦臣身边,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说道:“大事不好了,有人要向我爹提亲,该怎么办啊?”

    周梦臣猛地吃了一惊,不过他到底还是镇定,说道:“是谁?你知道吗?”

    李云珍说道:“好像是王道之。”

    周梦臣听了这三个字,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是寻常人,周梦臣还能想办法让对方知难而退。毕竟周梦臣而今与之前已经大为不同了,只要将事情说开了。想来武昌城中大大部分人家都会给周梦臣一个面子的。毕竟他们是结亲不是结仇。

    但是王道之就不一样了。

    王道之的后台硬。根底在京师,周梦臣的是影响不到对方的。

    更不要说,王道之也不是什么好鸟。

    吴县令的下场,周梦臣也是知道的。而且周梦臣很担心王道之事不是别有用心。

    当然了,即便是王道之没有别的心思,周梦臣也绝对不会在这个事情上让步,他猛地起身,说道:“走,去见你父亲。”

    说着周梦臣与李云珍就携手向里面走去了。

    在一边看着的管事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内室之中。

    李言闻语重心长的说道:“王道长,这儿女亲事,是强求不得的。要看看小辈的缘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强求?”

    王永宁淡淡一笑,说道:“李先生有所不知,我就是算了一卦,知道令爱乃是小侄绝配,两人结合,定然是夫妇和睦,大旺家族,这才冒昧以求,两人是天定的缘分,此乃天意,先生这是违背天意吗?”

    “王道长,你还是回去吧。”一个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随即两扇门推门而出,周梦臣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小侄拜见李先生。”

    李言闻认识周梦臣,立即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梦臣说道:“小侄今日也是来向先生提亲的。”

    李言闻目光很敏锐,忽然看见外面一块裙角,顿时怒火中烧。看周梦臣越发不顺眼了。

    首先,周梦臣这个出场的方式,就已经是非常失礼了。哪里有在别人说话的时候,硬生生的闯进来,还是在李家,这是在打李家的脸。

    其次,李言闻看到外面的裙角,立即知道李云珍就在外面。

    这是有家贼,才召来外贼。

    李云珍将周梦臣引来,却不敢自己出现。她与一旦出现,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也不放心离开,只能躲在门外。却不想一块裙角出卖了她。

    李言闻对李云珍与周梦臣之间的接触是有所耳闻的,但也并不是多在意的。

    毕竟双方也算是故交了。李言闻也没有太过古板的思想,不让女儿接触任何一个男人。但是平常接触是一回事,而今这种情况,很明显不是平常的接触了,恐怕逾越本分了。他内心之中如何不怒。

    对于任何一个父亲来说,给女儿找一个女婿是一回事。

    但是对于这个抢走女儿的臭小子有多少好感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不经过知道允许,就非分接触自己的小棉袄的臭小子,更是厌恶之极。

    王道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周兄又见面了。凡是都有一个先来后到?还请周兄-----”他一伸手,做出一个让周梦臣出去的手势。

    周梦臣说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李先生这不是没有答应你吗?”他随即重重的向李言闻行礼,说道:“李先生,我从小在长街长大,家父与您也有交情,我的人品家世,您知根知底,还请先生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成就两家之好。”

    “也算是一段佳话。”

    周梦臣虽然对李云珍有感情,但此刻却不能说出一个字。盖因说出来,不仅仅不是加分项,还是减分项。只能说女方不检点,传出去女方就不用做人了。

    王永宁说道:“李先生,你可以要想好了,这是天定的姻缘,如果违背天意,必有后患。顺天则长,逆天则亡。”

    什么天意不天意,不过是道士骗人的一句话而已。这一句话之中,威胁的意味,几乎是明明白白的。

    如此一来,决定权就到了李言闻的手中。

第八十九章 道士之威

    道士之威

    说实话。

    李言闻对双方都不喜欢。他搪塞道:“犬子婚事在即,还有诸多事务没有理顺,小女的婚事暂时无暇理会,还请见谅。诸位请回吧。”说完就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端茶送客。

    这也是一种潜规则了。

    主人家做这个表示了。客人们如果识趣的话,也该告辞了。

    王永宁却纹丝不动,说道:“李先生,这就不对了。虽然儿子重要,但是女儿也是亲生骨肉,不能厚此薄彼吗?令千金的婚事,也不急于一时,可以先订婚。其他的事情拖一拖也不是可以的。”

    “况且,我观令千金的命数,如果今日没有许配人家,恐怕将来,就用不着许配人家了。”

    说完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说道:“凉了。”

    李言闻此刻也生气了。

    王永宁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如果说之前的威胁还有一些含蓄,而今几乎是指着李言闻的鼻子说,你女儿不嫁给我家,我让她从此就不需要嫁人了,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

    就在李言闻准备厉声斥责的时候,却听后面忽然有人咳嗽了两声。

    李言闻立即听出来了,乃是顾问的声音。

    却是李言闻这个动静太大,引起了顾问的注意。

    顾问与李家关系很亲近,也算是李大郎的长辈。自然拦不住他。

    李言闻知道,顾问不是那种不知道礼数的人,即便来到这里暗中观察,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如此作态。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提醒李言闻。

    李言闻强行按制怒气,说道:“失陪片刻。”转身离开了。

    一进内室,自然看见顾问。问道:“顾兄,你这是-----”

    顾问说道:“外面那个道士,就是陶仲文的弟子吗?”

    李言闻说道:“正是。此辈焉能娶我女儿。”

    顾问说道:“我也算是看着丫头长大的,自然不想看她入火坑。不过,李兄也要注意分寸。陶仲文不是寻常人?”

    李言闻说道:“顾兄,这是何意?陶仲文固然是北京有些名声,结交达官权贵,但也不能将手伸到武昌来。”李言闻这一句话,说着说着,就没有什么底气了。自然是想起了吴县令的下场。

    不过,即便如此。李言闻也是有自信的。

    自信李家不是吃素的。

    毕竟他经手的达官权贵,也为数不少。别的不好说,一点点的香火情还是有的。足以庇护李家了。

    顾问说道:“你可知道,湖广二金?”

    李言闻沉吟片刻,说道:“可是戴大人与石大人?”

    顾问说道:“正是。”

    这湖广二金,不是两个金块,也不是两处金矿,而是两个人名字里面都有一个“金”字。都是湖广本地的高官,戴金而今官至大理寺卿。一向以敢言事,也曾经巡抚四川平定当地叛乱。乃是汉阳人。

    石金也是如此。

    胡士宁揭发宁王心怀异志,被下狱。石金奔走营救,被贬责。嘉靖初年从王阳明平定广西,也算是文武双全。国家柱石之臣。正是黄州黄梅人。

    与刘天和一般,都是湖广士林之中的领军人物。

    顾问说道:“你知道石大人流戍宣州吗?”

    李言闻知道石金已经被罢官了。但是具体情况就不大明白了。毕竟李言闻努力往士林圈子里面混,但本质上他还是一个郎中,隔行如隔山。

    李言闻说道:“还请顾大人指教。”

    顾问说道:“石大人见陛下沉迷修道,上奏疏请陛下以国事为重,远离道士,这其中的道士,就是邵元节与陶仲文两人为首。结果,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这一句韩愈的诗用在这里,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

    韩愈是上书是劝谏皇帝不要迎佛骨。而石金劝谏皇帝远离道士,禁法事,几乎是一样的。

    李言闻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多事情,只是无知者无畏。

    李言闻只知道,道士在京师的地位高,但是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方,却不知道。在他想象之中,即便道士地位再高,能高过朝廷命官,国家大臣?但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石金这样功勋大臣,说被贬就贬了。

    对方如果捏死自己一家,能有多大的困难。

    这也是为什么王永宁知道周梦臣与黄锦有关联,依旧敢报复周梦臣的原因。盖因这些事情在王永宁内心之中,根本不是事。即便是黄锦也要给他们面子的。严嵩见了邵元节恐怕也要叫一声老神仙。

    李言闻口中干涩,说道:“顾兄,我就这一个女儿。”

    顾问叹息一声,说道:“我并不是让你将丫头嫁给他,而是万万不能得罪了,否则丫头能不能嫁出去是一回事,我怕李家遭灾。”

    人皆是为了女儿。

    顾问的女儿很快就是李二郎的妻子,如果李家不幸,顾家的女儿也逃不过的。

    虽然顾问内心中也万分看不起对方,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低头。人在屋檐下,就是如此。

    如此两个中年男人,相对无言。唯有叹息而已。

    当李言闻出来之后,客厅之中,只剩下王道之,周梦臣,王永宁三个人。

    王永宁一甩拂尘,闭目养神,真是仙风道骨,神仙中人。而王道之却靠近周梦臣,说道:“周兄,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求亲吗?”

    周梦臣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王道之轻轻一笑,也不用周梦臣回答他,声音微微压低说道:“就是因为周兄你啊,我就是想看看周兄你看上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也好让我狠狠出一口恶气,我就是喜欢看周兄如此愤怒的样子。就好像当初一样。”

    随即王道之的声音又低了,说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以为我真会娶李家的女儿?不过是玩玩而已。”

    这一句话,周梦臣怒气上涌。猛地握紧了拳头,一根根骨节突兀起来。似乎下一秒,一拳就打这欠扁家伙脸上,只是周梦臣强忍着说道:“无耻之徒,你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恩,以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周梦臣也万万没有想到王道之事这个心思。

    如果仅仅是情敌的关系,周梦臣虽然看王道之不舒服,但也不至于有别的想法。毕竟,周梦臣心胸还没有那么狭窄。而知道王道之内心的龌龊之后,周梦臣杀了王道之的心都有了。也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不管如何,也不能让王道之得逞。”

    王道之说道:“谁让我一时不舒服,我让他一辈子不舒服,深仇大恨?是你对我,不是我对你,我就是喜欢看你这个样子,不住愤怒,挣扎,却无能为力的样子,真好。”

    王道之从小过得很辛苦。如果王家有办法,王永宁也不至于去当道士。

    毕竟真要说起来,当道士并不是什么正途。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管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就好像有人打工人很难年入百万,要大家都去创业一般,呵呵。

    王道之从小没有读过书。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也是七八年前,王道之都十一二岁了,王永宁忽然发达了,这才供王道之读书。

    王道之这才能到附近的私塾读书。

    只是,底子不好又是暴发户,与同窗在一起,总是被欺凌,被嘲笑的人。一个个都瞧他不起。王道之也是非常努力读书的,但是有时候人与人的天赋是不同的,王道之不管怎么努力,都不能有一个好成绩。

    好容易考中一个秀才。很多人都觉得这是王道之走了门路。只有王道之知道,考秀才那一次,的的确确是他的超长发挥。

    但是这种怀疑,从来是让人欲辨不能的。

    王道之也知道自己在科举这一条路上,很难成就了。于是到处找门路。各处碰壁,花了不知道多少冤枉钱。只能奔赴北京投奔叔叔。

    一到北京之后,知道是陶天师的徒孙辈,上到阁老尚书的公子,下到六七品的京官,有一个是一个,都千般拍马,万分恭敬,一瞬间王道之从被打压被欺负的人,变成了人群之中最靓的崽。

    只要他欺负别人的分,没有别人欺负他的分。

    如此一来,王道之内心之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者他的本性暴露出来。

    将自己的过去视为耻辱,似乎唯有将这些欺负过他的人,一一个按下去,才能证明自己没有过这种经历。

    吴县令仅仅是其中一个而已。当然了,也是王道之仇人之中最显赫的一个人。

    但王道之最恨的人不是吴县令,盖因王道之知道,吴县令这种人,很容让他跪下来唱征服的。他最讨厌的是,那种府学之中各种天才。读书非常好的人。明明特别难的东西,他们却觉得非常之简单。

    但是这些人,王道之自然自己动不了他们。

    这些都是未来的士林种子,谁知道后面有什么人撑腰。

    但是有一个人,也在其中。那就是周梦臣了。

第九十章 赌约

    赌约

    当初的场景在王道之内心之中一次一次的浮现,

    每每想起好像天书一般的数学题。周梦臣张口就来,而且一想起当初周梦臣看自己的眼神,王道之就有一种深深的刺痛感。似乎感觉周梦臣在嘲笑自己。再看不起自己。与之前看不起自己的人一般无二。

    王道之就从内心之中升出一种强大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愤怒。

    而此刻这种怒火却能宣泄出来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一句话也不说了。因为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道之却满脸堆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却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却是李言闻走了出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李言闻好像老了好几岁。整个人精气神都溃散了不少。

    李言闻落座之后,说道:“失陪片刻。见谅。”他看了一下这三个人,说道:“王真人乃是得道高人,而这位周小哥,也是我家世交,答应谁都不好,这样吧,两位的心思,我今日就领了。”

    “此事关系着小女的终身大事,而今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待小儿婚事之后。再做计较不迟。”

    王永宁缓缓的睁开眼睛,说道:“令郎的婚事定在那一日了?”

    李言闻说道:“尚没有排算黄道吉日。还没有定下来了。”

    王永宁说道:“我在武昌留的时间不长,恐怕等不了了。”

    李言闻心中暗道:“我就是想拖得你回京。”但是他自然不能说实话,而是叹息一声,说道:“这样就是小女配不上令侄了。”

    王道之说道:“何须如此麻烦,今日之后,恐怕也没有武昌人敢向令爱提亲了,今日也不过是我们两家而已。只要令一方退出不就行了。”

    周梦臣说道:“听王兄的意思,是有成人之美了?”

    王道之说道:“自然不是,不是黄道吉日没有定下来,就你我两人来提一个黄道吉日,看谁的更好,败的那个,也就不用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说起来,周梦臣这个阴阳官,也是有批黄道吉日的责任。一般来说,如果县里有重大活动,都要让阴阳官定日子,这要考虑气节,还有当时天气什么的。保证在某些日子不出现恶劣的天气。

    当然了,古代并没有那么精准的预报。就形成了一套黄道吉日的体系。

    不仅仅是太阳在黄道上的相对位置,还要参考当地的气候。确定某些人日子在大概率上不会出现,或者会出现某日日子。比如这一段时间,每年这个时代常常有雨,就是不宜出行的时候,最典型的就是北方清明前后。

    这是有一定科学依据。

    只是时间一长,这些东西就脱离了原本的科学依据,变成了一套玄学系统。

    就好像很多规定都是按照北方大部分地区而定的。放在其他地方,西域或者南方,都是不适应的。

    周梦臣对这一套体系有过了解,也仅仅是了解而已。

    在周梦臣看来,这黄道吉日体系,已经误差到了近乎无稽之谈的地步,根本不值得耗费精力。

    而道士们一般也给人批个日子,对黄道吉日这个体系,是非常的了解的。这看似很公平,

    周梦臣说道:“不行,婚姻大事,岂能犹如儿戏一般。”

    王永宁根本不在乎周梦臣说些什么,而是对李言闻说道:“李先生,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那就这么来吧。就定一个黄道吉日,让大家来评一评吧。”

    李言闻睁大了眼睛,嘴唇不住在动,却说不出一个“不行”来。

    其实,顾问在后面说得那些话,虽然没有明得说要李言闻答应下来。实际上其中涵义,却再明白不过了。

    比起李家传承,区区一个女儿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李言闻握着茶碗的手不住的的颤抖,茶盖与茶碗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总就一句话也没有说。

    王永宁根本就好像走过场一般,说道:“道之,今日上半年,那一日最好?”

    王道之说道:“自然是四月初一,正逢建日,又有朱雀明堂相照,乃是上上大吉,本年下半年还有几个差不多的黄道吉日,但上半年最好的就是这个了。”王道之微微一笑,看着周梦臣说道:“周兄以为如何?”

    王道之这就是明晃晃的欺辱周梦臣。

    黄道吉日的推定,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说容易,给一本历法,上面每一个日子都标了吉凶,照搬便是了。

    比这个更高一层的人,就是合日子,将黄道吉日的与人的八字摆在一起看,看看有什么犯冲,或者相成相克的。

    更高一层,就是命理学大师了。

    历书就是这一类人编的,他们有自己一套命理学理论,以之与天象相匹配,就形成了在他们眼中的黄道吉日了。

    整个黄道吉日体系,在汉代就开始发端了,早就成形了。最后这一种人也是少之又少了,几乎没有了,一般来说,都是前两种人了,既然是在历书之中挑日子,最好的日子,也是有限的。

    王道之先开口,就占据了正确答案。

    王道之就不相信了,而今周梦臣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却不知道周梦臣听了大为欣喜。

    说实话,黄道吉日周梦臣是一点也不熟。但是他对四月一日会发生什么,却是很熟悉的。

    就是日食呗。

    就在前两日,北京钦天监的资料已经送过来了。周梦臣整理过后,以这些数据来验算,最后得出了一个与他一样的结论,那就是四月初一当日是有日食的。唯一的误差,就是周梦臣这不确定日食发生的时间。

    他只能确定一个时间段,但不能确定到底几点几分开始。到几点几分结束。

    这不是周梦臣的能力有问题,而是各方的数据都不够精确,周梦臣给了一个误差值。

    如果说,王道之说了其他任何一日,周梦臣就要想别的办法,比如抛去脸去请武冈王来一趟,在武昌府这一亩三分地上,刚刚执掌楚王府大权的武冈王还是有些面子的。不过如此一来,就难免落了下风。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王道之千挑万选,选中了这个日子。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不怎么样,是一个凶日。”

    王道之哈哈大笑说道:“周兄怕是疯了吧,你只需稍稍看看书,就知道这是上上大吉。”

    周梦臣说道:“王兄,你才是有所不知,这一日,乃是阴气上冲,遮蔽阳气,阴阳相冲,是大大的凶日。”

    王道之没有听明白。王永宁却听出端倪了,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你说的可是日食?”

    古人并不认为日月是有实体的,他们认为太阳,乃是阳气聚集所成,月亮乃是阴气聚集所冲,以阴遮阳,就是日食另外一种描述办法。

    周梦臣说道:“正是。”

    王永宁说道:“你确定?”

    周梦臣说道:“确定。”

    “如果没有日食,怎么样?”王永宁说道。

    周梦臣没有直接回答,说道:“那不幸被我言中,又当如何?”

    王永宁说道:“好,如果有日食,那么我代我侄子做主,这门亲事就不成了,但是如果没有日食,你就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到大牢里面走一遭了。”

    周梦臣心中对自己的推断笃定之极,不过他却没有心思与他做什么君子之约,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他之前对于王道之的背景,仅仅是有所耳闻而已。具体什么情况,他却不知道了。

    不过,他看得出来,王永宁这个道士不好对付,背景很硬。不用看别的,单单看李言闻就知道了。

    李言闻作为武昌名医,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与人为善,但并不是没有脾气的。而今被王永宁压制着如此憋屈,绝非他的本意。其中深意,周梦臣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不清楚王永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背景,敌情未明,周梦臣也不敢轻举妄动。说道:“既然王道长有雅兴,周某自然是愿意相陪。”

    王永宁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等着吧。四月初一也没有多久了。”说完就一甩衣袖,起身就走了。

    王道之几步跟在王永宁身后,说道:“叔叔这就走了?”

    王永宁说道:“你本来就是想报复周梦臣,而今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

    王道之大吃一惊,说道:“死人?”

    王永宁脚步不停,说道:“我看过钦天监对日食的预测,今年是没有日食,也没有月食的。”

    王道之说道:“叔叔,我听说钦天监测日食老是不准,这------”

    王永宁轻轻一笑,说道:“对,钦天监老是出错,但是你觉得钦天监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其中有多少在这上面专研了一辈子的人?你觉得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就能胜过钦天监一衙门人吗?妖言惑众,可大可小,一进去,想让他死还不容易。”

    王道之听了,顿时觉得对。周梦臣再怎么有本事,又怎么能比得上钦天监整个衙门的人啊?

    果然周梦臣死定了。

第九十一章 入京序幕

    入京序幕

    “啪”的一声。

    两扇大门在周梦臣面前关上了。

    周梦臣看着黑色大门,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只能叹息一声。

    在王永宁一行人走了之后,周梦臣本想与李言闻谈一下,讨好一下自己的老丈人。

    只是他老丈人,可不想让他讨好。几乎是将周梦臣赶了出来,让周梦臣无语之极,心中暗道:“算了,先回去探探王家的底气。其余的事情,等等再说。”

    周梦臣却不知道,李云珍正被李言闻质问。

    “说吧。”李言闻说道:“你与周梦臣什么关系?”

    李云珍浑身一颤,就好像是一个小白兔在大灰狼面前一样。

    李言闻怒火中烧,说道:“说啊。”

    今日李云珍着急,去叫周梦臣的时候没有注意情况。被人看见了。自然有人告诉了李言闻。在加上李言闻今日观察到的东西,内心之中早已笃定了。只是想让李云珍给一个准话而已。

    李云珍很少被李言闻如此训斥,眼泪在眼睛之中打转,说道:“我与周世兄之间,发乎情,止于礼。没有其他。”

    李言闻今天憋屈之极。说道:“你还有理了,看我就是管你管的太少了。这才如此败坏我李家的名声。”

    “我没有-----”

    李言闻说道:“你还跟我狡辩!”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标准。

    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旦与别人有关系,不管是什么关系,是发乎情,止乎礼,未及于乱也好,是山盟海誓,约定终身,或者是滚过床单也好。

    这些都是会被人侧目的,也说不清楚的。

    李言闻怒气冲冲,推门而出,大声说道:“来人,送小姐去她自己的房间,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间一步。”李言闻好像想道了什么,补充道:“还有,打小环十板子。”

    立即有下人过来,好一阵子安置。这才算是告一段落了。

    李言闻以手支头,只觉得脑门上有一根青筋,在崩崩直跳。

    忽然一只手,按在李言闻的太阳穴上。李言闻瞬息之间,放松了一些,来人乃是李言闻的结发妻子,也是李大郎二郎,李云珍三个人的母亲。

    老夫老妻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给另一个人按头。

    “好点了吗?”李夫人说道。

    李言闻说道:“哎,都是被气的,是好不了的。”

    李夫人说道:“周家那孩子看上去不错,你为什么不给他好脸色,而且云姐一心都在他身上,你这样棒打鸳鸯,孩子们会恨你的。”

    李言闻说道:“你还帮他说话,都是你惯的。丢尽了李家的脸。”

    明明是自己宠溺女儿,此刻却来指责妻子。李夫人也不跟他计较,说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但是如今是谁的错,也没有意义了,这事情总要收场不是吗?”

    “你准备怎么收场?”

    李言闻叹息一声,说道:“不知道。或许-----”李言闻神情有些颓废,继续说道:“我们应该回老家了。”

    李言闻想来想去,或许这是他想出的唯一的办法。

    王永宁的所有的权威都是寄生于大明政权之上的,但是真到了乡下的话,很多地方即便是大明朝廷的话都不好用,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道士了?否则很多大明基层,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的械斗是怎么来的。

    李言闻行医手段还在,想躲起来。自然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只是,如此一来。李言闻拼搏一辈子打下的基业,打下的关系网。就不能维系下来了。

    不到万不得已。

    李言闻不愿意走这一条路。

    至于周梦臣与李云珍关系,李言闻根本没有多想。如果没有王家这一回事,他或许生气,但也会考虑一下李云珍的心意。只是而今,李言闻哪里有心思想这些东西。

    李夫人说道:“那么二郎的婚事该怎么办?”

    李言闻沉吟片刻,说道:“我去通知顾兄,提前办。总之要在四月初一之前给办了。”

    他才不想掺和周梦臣与王家之间的事情。

    周梦臣回去之后,通过县衙的路子,很快就打听清楚王家的底气。

    至于王家就是一个暴发户而已,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王永宁的的师傅。陶仲文。

    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陶天师。

    周梦臣暗暗皱眉。

    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陶仲文是如何的炙手可热。

    可以这样说,在大明,陶仲文见到皇帝的时间,要比内阁中人见皇帝的时间还多。

    别的不说陶仲文。只说陶仲文的待遇,现在的陶仲文,已经是礼部尚书衔,加授少师,仍兼少傅,少保,史评“一人兼领三孤,终明之世,惟仲文而已”。如果陶仲文不是道士,单单看这个名头,定然以为这个人,是一位名臣。

    而陶仲文却是一个道士。对国家没有什么贡献的道士。

    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大臣,都知道嘉靖皇帝对道士的迷恋,依旧前仆后继的上书,就如同石金一般无二。都被贬了?在士大夫们心中这太不像话了。

    陶仲文威势如此凛然,从京师到地方,都给陶天师面子。

    这也是为什么,王家能走通吏部的路,将吴县令一剥到底了。

    唯一让周梦臣稍稍放心的是,他要面对的不是陶仲文,而是陶仲文的弟子。

    如果是陶仲文本身,以周梦臣而今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而陶仲文的弟子,毕竟不是陶仲文本人。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不过,在周梦臣的关系网之中,能对抗王永宁的事情的人,只有武冈王。

    周梦臣立即去拜见武冈王。

    武冈王听了周梦臣的话,轻轻一笑,说道:“放心。区区一个道士而已,他在武昌城中还翻不去什么浪花来,要不要我派人打断他的双腿,给他一个教训。”

    周梦臣听了之后,内心之中,一阵茫然。

    武冈王在楚王一脉之中,还算差不多的,但是依然一声声要砸断别人的腿,似乎大明的藩王从来都是如此霸道。

    周梦臣说道:“王爷见谅,我也不好因为如此小事伤了双方的和气。”

    武冈王说道:“周兄放心,你与我有救命之恩。区区一道士,他在京师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是在武昌城中,我楚王一脉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将官司打到北京,这道士也得不了什么好。”

    周梦臣心中苦笑,心中暗道:“你不在乎,我却是在乎的。”

    他内心之中从来是很清醒的。

    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其实也就是养济院一摊子事情,或者再加上周家村的周氏族人。其余的力量都是他能借过来的。而不是自己的。

    别人的力量,用用就行了。

    别人肯帮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不肯帮忙,也在情理之中。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完全用别人的力量做任何事情。他今日来,不过是担心王家用阴招而已。他连忙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前番黄公公,叫考教过我,问的就是日月之食的问题,我早已测定,本年四月初一,是有日食的。这王家正好撞到门上来,我正想他们大作声势,好让武昌人都知道这一件事情,也让区区贱民能够传播开来,也算是我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吧。”

    武冈王听了,笑道:“你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岂能坏了周兄的好事?不过,你真能测定吗?”

    武冈王心中有一些怀疑。

    说实话,日食测算一直古代天文学最高端部分之一。即便而今大明钦天监,也不能很好的掌握,弄出很多次,测食不食。没有测出来,偏偏日食了。搞得钦天监上下很是狼狈,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正统年间就陆陆续续开始了,到而今已经小一百年了。朝中主张重修历法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只是一直没有推进下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武冈王对周梦臣还是有些信心的。

    毕竟武冈王是跟着周梦臣当初绝地逢生的。对周梦臣的信心是有惯性的,但是即便如此,武冈王依旧担心,要知道这不是别的,是所谓的天机啊。

    周梦臣说道:“请王爷放心,我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吃这一碗饭的,决计没有差错。”

    武冈王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周梦臣说道:“只是我担心王家手脚不干净----”

    武冈王说道:“你放心,武昌城外面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武昌城内的事情,我还是能说了算的。另外也祝你一战告捷,从此平步青云,在北京也不要忘记了我这个老朋友。”

    周梦臣一愣住了。

    武冈王笑道:“你如此做,不就是想广传名声,好传到陛下的耳朵之中,下诏召你入京。毕竟武昌城说大,也大,是湖广省会。但是说小,也小,天下的中心。却是在北京。”

    周梦臣心中猛然想起武冈王说的对。

    之前周梦臣那番话,是不想武冈王介入太深,让他胜之不武。但是此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第九十二章 见黄锦

    见黄锦

    周梦臣想要入京。这已经是周梦臣确定下来的道路了。

    但是同样是入京,也是有不同的层次。

    周梦臣通过冯立的门路入京,不过是能在钦天监当阴阳生,也就是类似于钦天监的实习生,实习期是三年,三年之后,才能转正,成为钦天监的正式成员。

    其次,就是通过丰城侯,黄锦,武冈王,等达官贵人的门路入京。这也因为推荐人的能力与门路不同,在钦天监的职位也大有不同。而且在这上面也欠上一个大大的人情,今后很有可能就是对方线上的人了。

    周梦臣倒不是怕成为某条线上的人。

    毕竟在政治上很难不站队的。

    但是周梦臣想要站队,也找一个好门路啊。

    丰城侯是勋贵,黄锦是太监,武冈王乃是藩王。这些人在大明政治版图之上,都不是主角。

    周梦臣一度想通过恩师的名刺去寻一个出路。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功名。而文官之中最重这个。恐怕不好办。

    但是而今武冈王的话,却给周梦臣一个思路。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路子,那就是闹出声势来,让皇帝知道他这个人,让皇帝下旨召他入京。

    这是最正经的路子了。皇帝才是最大的门路。

    可以说面子里子都有了。

    周梦臣猛地起身,说道:“那就多谢武冈王了,鹰飞万里,叶落归根,我终究要葬在蛇山之上的。”

    周梦臣这一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永远是武昌人,与楚王一脉的香火情,也是断不了的。

    武冈王说道:“好。就让武昌城中好好热闹一番吧。”

    武冈王相信周梦臣,周梦臣觉得能够做到,那就一定能够做到。

    一旦周梦臣名声炒作起来。召入京师之后,肯定会成为皇帝近臣的。倒时候说不定楚王府还有事情找到周梦臣门前。

    于是武冈王在这一件事情上可以说卖力之极。

    不过数日之内。周梦臣与王家叔侄之间的赌约就传遍了整个武昌府。大有向武昌周围传播的意味。

    当然了,这固然是武冈王暗地里传播开来,却也有这一件事情本身,就具有爆点的潜质。牵扯到高大上的天象,又牵扯到了男女那一点事情。甚至有好事者将李云珍编排成武昌第一美女。

    这让李言闻更是愤怒无比。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之前所谓武昌第一美人,大多是青楼花魁。

    毕竟,真正好人家的女儿,即便出门。也不愿意被好事者评头论足。

    随即这个消息也传到了黄锦的耳朵之中。

    黄锦是刚刚从显陵回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片刻之间,就想明白周梦臣的用意,立即下令让人将周梦臣叫过来。

    周梦臣匆匆忙忙的来见黄锦。

    黄锦一身蟒袍,坐在太师椅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周梦臣来了,说道:“公公,您找我?”

    黄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说道:“你做的好大事。”

    周梦臣心中突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他做的事情,是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并不觉得碍了黄锦的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公,我有什么做错了吗?”

    黄锦没有直接回答周梦臣,说道:“看你的样子,是对于测定日食很有信心,我这一次路过武昌,本想带着你一起回京,跟我一起回去,我会在钦天监给你安排一个位置。或许还能得到陛下召见。你是留下来,还是跟我走?”

    周梦臣微微沉吟,就下定决心,说道:“那就要辜负公公好意了。实在是武昌这里的事情,一时间走不开。”

    周梦臣心中想着是李云珍。

    他既然已经确定了李云珍。总是要将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不能辜负了人家姑娘。

    在黄锦想来却不是这一件事情。黄锦说道:“看来,你对这一次赌约有十足的信心。只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首先,王永宁这个人我知道,在陶仲文弟子之中,也算是前几个。为人如何,我不大清楚,但也不是傻子。想来他敢一口咬定四月初一没有日食,绝对不是他自己可以确定的,八成钦天监也是这样认为的。”

    “否则这样的大事,提前一两个月就要报给朝廷。”

    “我不可能不知道。”

    “而今宫中有一类人万万不能得罪的,就是道士,陶仲文手段高超,皇爷一日也离不开他。”

    “这赌约,你如果赢了,自然是大大得罪了陶仲文。也得罪了钦天监,而还没有到京师,就弄成这个样子,你将来的路不会太好走了。”

    “如果没有赢,更是身败名裂,恐怕连走出大牢的几乎都没有了。”

    “你想清楚了,要不要赌这一把,如果不愿意,现在跟我一起走,就说公务在身。”

    “你且细细想想,想好了再告诉咱家。”

    周梦臣听了之后,心中轰微微震动。

    他不清楚,这一件事情背后却有这么大的东西。只是他很快就确定了一件事情。他不可能逃避的。

    一方就是李云珍,他这里当了逃兵,李云珍怎么办?

    另外一方面,却是周梦臣发觉,这些人本来就是他的敌人,他与这些人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钦天监的那些人代表着这个时代天文学方面最高的造诣。周梦臣想取得话语权,首先要让钦天监服服帖帖的。这既是学术之争,也是政治之争。除非钦天监的人都承认自己不如周梦臣学问精深。

    所以,双方必然有一次较量。

    不管这较量是在北京,还是武昌。既然来了,周梦臣就没有想过回避。

    其次,就是陶仲文这边,准确的来说是王家叔侄。

    这一次不是周梦臣找王家叔侄茬。而是反过来,王道之找周梦臣的错处。

    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周梦臣逃避退缩就可以的。

    再者,从利益冲突上,周梦臣与陶仲文这些道士,也是对立两方。

    周梦臣不是走正途的。

    大明天下,也就是这几条上进的路途,科举仕途,武将,太监。武将没有地位,周梦臣也没有给自己一刀的勇气,而在嘉靖朝之中,却有另外一伙人,不是太监,不是文臣,还掌控大量的权力。

    自然是道士们。

    而且这些道士们的价值观,与周梦臣格格不入。

    周梦臣想在嘉靖身边混开,这些道士脑门上都刻着两个字:“敌人。”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敌对程度,远在钦天监之上,一般来说,技术官僚们还是比较佩服技术高明的人。周梦臣是能用科学知识征服钦天监上下。就好像徐光启用西洋法修《崇祯新历》的时候,反对者都是来自于外界的。很少来源于钦天监内部的。

    原因很简单,钦天监专门吃这一碗饭的,自然知道用西洋算法是比较方便的。

    而周梦臣与道士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观。绝对的对立,甚至难以对话。

    周梦臣也不愣头青,而今他自己有多少实力,他也很清楚,如果有可能,周梦臣也不愿意如此大张旗鼓的与这些人作对。但事已如此,周梦臣也只能咬着牙应付了,毕竟不管早对上,晚对上,早晚都要对上的。

    而且名声本身,也是一种力量。

    在此之前,周梦臣的名声仅仅是在武昌本地士林之中传播。但是如果他能一举赢下这个赌约,他的名声就能在大江上下传来。名声本身就是一种资源,在古代尤其是这个。

    至于不能赢。

    抱歉,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

    无他,因为人会辜负人。但是数字根本不会。

    周梦臣反复测算,换了四五种办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他甚至做了一份近十几年的日月食表,发现还挺多的。总之,除非这个世界之中,太阳系并不是月亮围着地球转,地球围着太阳转,那么他的测定绝对没有问题。

    作为理科生,他相信自己算出来的数字,胜过任何人。

    周梦臣说道:“多谢公公,下官还是处理了武昌的事务之后,再去京师投奔公公吧,希望公公到时候还能记得我。”

    黄锦轻轻一笑,说道:“好说,好说。”随即一挥手,让一个人拿着自己的名刺过来交给周梦臣,说道:“等你赢了这一次赌约之后,来京师寻我便是了。”随即端茶送客。

    周梦臣拿过名刺,自然知道,这一句话,另外一个解释,那就是如果没有赢下来,那就不要来京师见他了。退后行礼,缓缓出去不提。

    “干爹,这周梦臣好生放肆。”一个小太监说道:“简直是不识抬举。”

    黄锦说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也瞧不出这个周梦臣有几分才能,让他在武昌试试水,不要将人丢到北京城去。如果有本事的话,有些脾气又算得了什么啊?咱们都是伺候人的人,什么样的脾气没有见过,不怕人有脾气,就怕有些人没有本事,脾气还挺大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咱家也会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咱家们前使性子的。”

    “还是干爹高明。”小太监拍马说。

第九十三章 黄鹤楼之会

    黄鹤楼之会

    时间弹指一瞬间匆匆而过。

    四月初一很快就到了。

    武冈王办的事情很好。

    过分的好。

    似乎武冈王想做一件事情来掩盖楚王一脉出现的丑事。于是发动了楚王府的人脉,几乎是一夜之间,消息就在武昌城中传遍了。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酝酿,更是成为整个武昌街头巷尾的谈资。

    连官府都惊动了。

    说实话,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武冈王的背书。根本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毕竟事关天象,虽然周梦臣作为大明在编可以学习天文的官员,但是他这一种做法,还是有一点犯忌讳的。

    只是有了楚王一脉的背书,自然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古代的法律都是用来给特权阶层来践踏的台阶而已。不同的特权人士可以踏上不同的台阶,而皇帝站在所有的台阶之上。

    所以,当四月初一的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以黄鹤楼为中心,周围几十个酒楼,都被武冈王大手一挥全部给包了下来。而且将请帖派给了整个武昌府的达官贵人。可以说武昌附近的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但黄鹤楼虽然不小,但不过是个三层而已。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到这里的赴宴的。只能在旁边落座了。

    而这一场大宴,就被武冈王命之为观日宴。

    周梦臣只能出来作为迎宾了。

    首先来的是冯立。

    周梦臣连忙上去说道:“冯世叔。”

    冯立忧心忡忡的说道:“你的验算我都看过了,时间有些短,而今还没有看懂,但是日月之难测,古今之难题,你而今如此托大,当如何收场啊?”

    这消息传出之后,冯立就大吃一惊,匆匆上门让周梦臣退出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只能将验算的手稿拿给冯立看。

    以冯立的数学水平,很多地方都不能推演成功。所以,他对周梦臣的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周梦臣说道:“冯世叔,其实我也很担心的,我一直担心,今日如果有阴雨天气,就不好办了。而今晴空万里,实在是老天助我,世叔就不要担心了。”

    虽然一旦是阴雨天气,即便是日食,在武昌无法观察,就缺乏有力的证据。就比较尴尬了。

    冯立摇摇头说道:“老了,看不懂了。”说着就上楼了。

    周梦臣看着跟在冯立后面的张叔大,说道:“怎么不劝慰我一番?”

    张叔大说道:“劝慰什么?难道不应该是祝你大功告成,从此扬名天下。今日哪里是观日宴,而是你的龙门宴,琼林宴,只是龙门难越,琼林难折,小心些吧。我不担心你测算,我担心别的。”

    周梦臣面色一正,说道:“知道。放心吧,这毕竟是武昌。”

    随即还有一些其他客人,比如新鲜出炉的黄县令。还有脸色不好的李言闻,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李言闻本想在儿子成亲之后,就举家逃到黄州乡下,以他在家乡的威望,一般人是找不到他们一家的,毕竟李言闻从父祖一辈,就在家乡行医可以说广结善缘,而今李家也常常去黄州出诊。他教出来的弟子,也在黄州开枝散叶。

    想藏一家人,太容易不过了。

    武冈王一插手,事情一闹大,根本就是两个局面。

    李言闻再想做什么动作,却是不可能了。王家毕竟在武昌府中根基浅薄,李家想走。自然能走。而武冈王却不一样,他而今掌管整个楚王府的资源,李言闻想要瞒过楚王府,就难太多了。

    还有锦衣卫千户陆焕,陆焕也没有多说了,只是低声告诉周梦臣,锦衣卫的人一直暗中盯着王家,今日王家叔侄是翻不起风浪的。周梦臣自然谢过不提。

    还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乃是当日跟在刘天和身边那个少年。周梦臣知道他是刘天和的孙子,名叫刘修水。

    周梦臣见刘修水,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守孝吗?”

    刘修水身上还有一些地方挂着白布,说明他是带孝的。

    刘修水说道:“我觉得完成祖父的遗愿,才是最大的孝顺。”

    周梦臣正招呼人,无暇分身,也没有多问,只能交代程大位安顿好而已。

    随即,周梦臣又看见了王永宁与王道之。

    却见王永宁仙风道骨,步伐大方,根本被今日的架势吓到,而王道之就不一样了,他脸色严肃,隐隐约约的有一丝紧张之意外露出来。

    王永宁见了周梦臣说道:“我没有想到周居士,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好些人来警告我。好像我走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今日特别来向居士澄清一二,我乃修行之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怎么做出那么多肮脏事情。定是居士误会我了。今日与居士之争,自然是君子之争,我也想看看,是居士神算无双,而是钦天监大名不二。”

    周梦臣听了,心中立即提高了警惕。

    在王永宁的脸上,决计是看不出一丝伪诈之意,仿佛完全是真情之流漏,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道德修士。只是周梦臣看过王永宁是如何威逼李家,也知道王道之事如何对付吴县令的。

    吴县令而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沉到那一条河里面了。

    更更让周梦臣感到无耻的地方。就是王永宁最后一句话,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进退自如的地步。周梦臣赢了,是赢了钦天监,他王永宁不过是信了钦天监的话而已。输人不输阵,只是丢在这黄鹤楼上面的就是钦天监的面子。

    可以想象,今后钦天监上下是如何看待周梦臣了。

    周梦臣还没有进京,就将钦天监上下得罪了透。

    不过,周梦臣也有自己的目的。今日黄鹤楼之会,赢王家是娶老婆是必然,但是扬名天下也是同样重要。所以对王家这个主意配角,如果识相的话,周梦臣并不是非要今日过不去的。凡是要抓主要矛盾。

    不管周梦臣内心深处如何腹诽王永宁。但是表面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在这么多人面前,反而显得自己不大度,周梦臣陪笑道:“王真人所言极是,我与王兄,也是不大不成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自然是君子之争。有所得罪,还请王兄见谅。”随即向王道之行了一礼。

    王道之可比周梦臣没有城府多了。

    毕竟演技这个东西,不仅仅需要磨砺,还需要开眼界。周梦臣在后世可是看过不知道多少老戏骨的表演了,虽然有些细节做不到位,但是大体上过的去。但是王道之就差更多,他对周梦臣的满心怨意,根本遮掩不住。

    特别是这明明是想让周梦臣痛苦之极夺妻之举,偏偏成为了周梦臣扬名的黄鹤之会。

    更让王道之嫉妒万分。

    当初的周梦臣还是一个不能袭职的白身,他已经是秀才了。而今不足一年,他只能成为一个道士跟着叔叔混,而周梦臣已经是武昌府的风云人物。楚王府的座上宾。两人相比,王道之的恨意更深了。

    人都希望看见比自己好的人倒霉,从不喜欢在自己之下的人,一举跃到自己的头上。

    他只能身体僵硬的好像生生打折腰一般,回礼,说道:“周兄多虑了。”

    仅仅是五个字而已,剩下的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周梦臣王家叔侄进去之后。就是压轴的大人物到了。

    不是别人,就是武冈王,丰城侯,与车巡抚。

    武冈王在三人之中排第一个,说道:“今天我就等着看日食了,说实话,日食我倒是经历过,倒是没有像今日一般,等着看,倒也新鲜。”

    要不然怎么说,嘉靖是日食高发期,嘉靖十九年,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年,都有日食。

    武冈王自然是看过日食的,但大多是突如其来发日食了,然后一阵乱七八糟的救日仪式而已。

    周梦臣说道:“自然让王爷如愿。”

    武冈王进去之后,就是丰城侯父子。

    自从当初不得事情之后,丰城侯世子李儒与周梦臣来往就不如之前频繁了。周梦臣倒也不以为意,毕竟有些朋友,未必能走一辈子。而且李儒毕竟对周梦臣有恩,双方关系淡了一些,但还维持着。只是李儒见了周梦臣似乎有些惭愧之意。倒是丰城侯却一点也不在意。对周梦臣那个热情。

    他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在周梦臣耳边细细说道:“给我狠狠的教训一下那群臭道士,我在京的时候没有少受这些牛鼻子的气,你师尊也没有少受气。不要丢了刘庄襄公的脸。”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暗道:“可见这些道士并不是很得人心啊。”

    哪里是不得人心,这些道士的权力全部系于皇帝一人之身,嘉靖皇帝从来不让这些道士干涉政务。凡是这样做的人,都死的无影无踪。这些道士们想要钱,只能走各种门路了,自然影响了太监,勋贵,乃至于文官的利益。

    毕竟大明顶级权力就这么大的饼,现在多了一个人来吃,原来的三个老玩家,不管是文官,勋贵,太监,那一个能愿意啊?

    周梦臣笑道:“请侯爷放心,我有必胜之心。”

第九十四章 准备

    准备

    丰城侯拍拍周梦臣的肩膀就进去了。

    最后压轴的人,自然是车巡抚。车巡抚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已经听到了高升的风声,虽然很有可能是去南京养老,但是在临退下之前,完成从地方大员到中枢大员的转换,已经是车巡抚非常高兴的事情?

    什么?南京官员没有实权。不管怎么说,南京的尚书也是大明尚书。

    以车巡抚资历,在南京挂一个闲职,退休的时候能够赠一个大明尚书,不管是工部,兵部,都是极好的了。

    反正车巡抚不嫌弃。

    而车巡抚之所以有这个提拔,就是因为他在楚王案里面的功劳,这个功劳虽然大多是锦衣卫的。但是车巡抚毕竟是地方大员,事情成了也是车巡抚的领导有功。

    而今的车巡抚,就等着楚王案情尘埃落定。他好高升走人。

    以大明交通情况,以及这一件事情的影响重大,此刻楚王案的一干人犯,正在北京,等待刑部,大理寺,锦衣卫,乃至于东厂人员的一遍遍复核。想要结婚,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个功劳的关键是谁?

    自然是周梦臣了,难道车巡抚还要感谢楚王世子脑袋抽筋杀了自己父亲?

    所以车巡抚对周梦臣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即便楚王影响力再大,没有车巡抚默许,也不敢将事情闹这么大。

    不过,车巡抚见了周梦臣,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道:“好自为之吧。”

    周梦臣凛然听训,不敢怠慢。周梦臣内心之中暗暗叫苦,却不知道熟悉车巡抚的人,才知道,这一声训斥其实是车巡抚将周梦臣当成了亲近晚辈了。盖因车巡抚可以说八面玲珑,从来不轻易得罪人,不管是上级,同僚,还是下级,都是如沐春风,和光同尘。唯独对自己亲近的子弟,下属,反而拿出当年当私塾老师的面目来,严厉近乎不可亲近。

    车巡抚到了之后。

    所有人都到齐了。

    整个黄鹤楼呈现六角。中间有一块空地,本来能容纳一桌的位置,空荡荡的,似乎给人留了一个宣讲的位置,周围摆下了六个圆桌,总共不过几十个人在这里落座而已。不过,武昌府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里。连程大位与刘修水都在。只是两人是没有座位的,而是在周梦臣身后站立。好像都是周梦臣的弟子。

    武冈王与丰城侯,车巡抚,等人都在北边那一张桌子上,这是主桌。

    武冈王咳嗽了一声,说道:“今日之事,本来是一件小事。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风雅之事。只是我见了这个赌约,大为激赏,觉得如此雅事,当情诸位共为见证。才有了今日之事,莫笑我之唐突,我罚酒一杯。”

    随即,所有都举办对饮一杯。

    武冈王说道:“巡抚大人,可有什么话说?”

    车巡抚满面春风,微微举杯,说道:“天文之道,乃至学问精深之处,非大儒不能解,今日不过是以之会友,胜负不过一个笑谈而已,不过是为这黄鹤楼添一段佳话而已。就当是我等长辈考教一二而已。”

    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多谢大人见谅。”

    王永宁不想站立起来,只是见王道之低头根本不敢说话,只是起身说道:“谢过巡抚大人。”

    说起来。也是王永宁年龄比车巡抚小了最少一二十岁,车巡抚托大自称长辈也没有什么。只是王永宁内心之中隐隐约约不舒服,更让他舒服的是车巡抚言语之间的偏帮,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车巡抚看似在说场面话。其实是担心,周梦臣万一输了怎么办?

    有车巡抚这一句话,王永宁当初那一句妖言惑众之罪,就做不得数了。

    王永宁而今暗暗后悔,心道:“早知道这周梦臣背景如此之硬,当初就不该轻率出手。”

    只是而今说什么都迟了。

    武冈王说道:“两位可以开始了。”

    王永宁微微一笑,一甩拂尘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借身份之便,见过钦天监的文书而已。今日是绝对没有日食的,今日之前我也派人回了一趟北京,问了问钦天监使杨大人。杨大人依然说,今日不会有日食。”

    “倒是,这位周居士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还请周居士说说还是怎么办?其实我也很感兴趣的。”

    周梦臣对此早就有准备。

    这一个多月以来,周梦臣都在准备这一件事情,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场大考。考官既是天地自然,也是人心鬼蜮。

    之所以是考官是天地自然,是因为计算日食,是一个非常缜密的话,这不是一般的数学题,而是整整一套从测量到计算,整个流程。但凡有一点点错误,都有可能造成误差,而误差大了,就会造成了计算当食而不食。

    不要以为钦天监都是吃干饭的。钦天监之中,是没有什么才学惊艳的天文学家,但是并不缺少勤勤恳恳掌握前人计算日食办法的老黄牛。

    朝廷给钦天监压力如此之大,他们还屡屡出错,并不是他们不用心。而是他们的计算方法太繁琐了。

    毕竟在古代没有人对太阳系的运行有一个整体的概念,他们计算日食的办法,就是计算日月合朔。

    前文说过,日食都是在每月的朔日。计算日月合朔,就是测定好太阳与月亮在天体上运行轨迹。也就是先前所说黄道与白道,然后计算太阳与月亮运行轨迹在朔日这一天的时候,会不会在一片星域之中。然后再计算会不会重叠。

    如果会重叠了,就是有日食。

    如果不会的话,那就没有日食。

    这个算法对计算精度要求太高了。

    首先要明白,日月运行不是匀速运行的,再加上天文数字都是非常大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分数。对于精度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但凡出了一点点计算的错误,都有可能出现当食不食,当不食却食的情况出现。

    这还是计算上的问题。

    还数据上的问题。

    肉眼观察太阳月亮运行,因为阳光与大气层的原因,这是有视差的。这个视差不会太大,但是只要差上一点,就足够造成计算不准的误差了。

    这是古人计算的痛点与难点。

    当然了,周梦臣的天文数学水平远朝过他们。但并不是说,周梦臣计算的时候,就没有难点了。

    第一个难点,就是视差的问题。

    这不是周梦臣刚刚开始想到的。而是计算几次之后,忽然想到的。但是他也不知道视差的精确值,他努力测算了几次之后,取了一个近似值。至于剩下的,就是一个初中数学就可以计算的问题了。

    唯独是数目比较大一点而已。

    周梦臣与程大位两人反复验算,确信万无一失。

    但是即便如此,周梦臣能确定的,仅仅是今日有日食,根本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最有可能是午时前后。

    对于天地自然,周梦臣可以确定没有问题,毕竟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太阳系还是那个太阳系,就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人心鬼蜮,却是周梦臣最担心的事情了。

    无他,周梦臣一切计算办法,都是以后世日心说太阳系模型来计算的,至于关于太阳系以外的宇宙,周梦臣也用不着,自然不会多说。仅仅是日心说,周梦臣就担心今日有多少人能够接受。

    地球是圆的,这一点很多人都默认了。甚至在天文验算之中,都是确定了。浑天说一直有市场的。并确信大地是有弧度的。

    只是很少有提出来而已。

    周梦臣主张地球是圆的,仅仅是进了一步而已。

    但是主张日心说,却不一样了。

    古代绝大多数天文学说,都是以大地为宇宙的中心。几乎坚不可摧。日心说,遇见太多的阻力了。

    不过,周梦臣细细研究过了,并不是太担心的。

    原因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首先大明经过了明初高压之后,正德之后,风气开放,说什么都有。连很多非君的学说都能流传。更不要说日心说这样的学说了。哥白尼如果在大明绝对不会被火烧死。最多被当成狂人而已。

    第二个原因,就是朱熹这个人。

    朱熹对天文上很多看法,还是比较先进的。比如,朱熹认为“天运不息,昼夜坤转,故地榷在中间。”“地之四面底下,却靠着那天,天包地,其气无所不通,要之连地下亦是天。”几乎都指明了地球是圆的了。

    还有朱熹继承了张载的气说,不认为日月群星都依附在一个天球之上,而是随气浮沉远近。

    也就是说,日心说或许与朱熹一些说法相冲。但是并不是不可以解释为朱熹的天文观点的进一步延伸。

    这也是周梦臣细细读过了朱熹的著作,才确信的一点。

    只是即便如此,这里面还是有很多人现实利益冲突与思想冲突。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承认现实的,这就是人心鬼蜮的考验。

    当然了,这个考验不仅仅是今日。会伴随周梦臣一生。

第九十五章 打开新世界

    打开新世界

    周梦臣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毕竟在周梦臣明白,他在大明这个封建丛林之中,要保证自己的现代人的尊严与生命安全,本身就是一个有进无退的过程。毕竟比起内卷,大明比现代内卷多了。

    周梦臣就已经准备好,如何进。自然是要依靠自己远朝这个时代学识,毕竟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这是周梦臣主动对这个时代出的第一招。

    周梦臣缓缓的起身,站在六个圆桌的中间,说道:“今日在各位长辈之前,就显丑了。诸位也都知道,我家世习天文,是天文世家。我从孩提时期,第一个背的就是补天歌,识字以来,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天象的观测。”

    “我一直以为关于日月五星轨道计算。不够简便。”

    “我一直认为,大道至简,大自然之中,每一个问题都有最简单的呈现方式,如果你没有找到这个方式,只是你对天道的理解并不精准。所以我认为各种天文计算之中,有各种简便的计算方式。”

    “只是我没有找到而已。”

    这就是奥卡姆剃刀原理的中文般。

    奥卡姆剃刀的出发点就是:大自然不做任何多余的事。对于现象最简单的解释往往比复杂的解释更正确。如果你有两个类似的解决方案,选择最简单的、需要最少假设的解释最有可能是正确的。一句话:把烦琐累赘一刀砍掉,让事情保持简单!

    周梦臣考虑到这个时代接受能力,做出一些修改。

    不过说到这里,听得人还微微含笑。显然对周梦臣提出这个大道至简原理是比较认同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我一直想办法简化对于日月五星轨道的计算方式。大家都知道五星有顺,逆,留,守,伏等各种状态。如果大地为中心,五星在天上运行的轨道太多繁复之处,并不符合大道至简的原理。”

    顺是顺时针转,逆是逆时针转,留是停留在某处不动,守是在天空某处徘徊,伏,是消失不见了。

    这是指五星在天空之中的轨迹。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在我家藏书之中得道了西夷天文书的只眼片语。”

    “豁然开朗,我在想,是不是日月五星在围绕着地球转之外,还是自己在转。基于如此,我在确定日月五星在围绕着地球旋转的同时,还在自转。他们自转的圆心,就在围绕着地球的一个圆上。”

    “我将这个以地球为中心的圆,就是均轮,而各星自转的圆,就是本轮,如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五星有顺,逆,留,守,伏了。”

    这就是托勒密的天体模型。也是教会赖以维持的体系,为此不惜烧死哥白尼。

    周梦臣之所以讲这个,是不得不讲,毕竟不管地心说有怎么样的错误,但毕竟日心说诞生的母体,中国古代天文学太过重要测算了。是成也测算,败也测算。对于上升到原理层面的东西重视不够。

    周梦臣孤零零提出日心说,没有这个前置,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而且是西人多少年前的东西,周梦臣也不能纳为己有,否则将贻笑后世。

    周梦臣也不多说,让程大位与刘修水一起,将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抬了过来。周梦臣将黑布掀开之后,很多人都看见了。这就是一个基于托勒密的天体运行模型。很多人下意思上前去,细细观察。

    无知的人仅仅是看一个热闹而已。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一种惊奇之极的感觉。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却见上面大环套着小环,形成一整套体系。

    车纯车巡抚就是这样,他上前几步,细细观摩一番,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对于大部分身居高位的士大夫,并不完全是蠢材。儒家有一句话,一物不识,儒者之耻。所以很多儒者都是喜欢看书的。可以说翻开很多人的传记,都有嗜书如命的概括。而天文在古代书籍从来不少。

    很多士大夫有很基本的了解。

    车纯就是这样的。他还不是完全内行,只是从直觉上感觉这个观念大胆奔放之处。

    而真正震惊的是冯立。

    不过冯立并没有上前,因为他已经看见过了。

    是在周梦臣家中看的,他还想起他当时的震撼,他二话不说,开始用这个办法计算日月五星运行。几乎可以做到误差极小了。甚至不知道这西误差,是计算误差,还是观察的误差了。

    一想到这一点,冯立内心一阵感叹,暗道:“周梦臣如果仅仅说到这一步,多好啊。”

    是的,这个模型完全解释了天体运行,也完全符合古人内心之中,大地为世界中心的想法。

    车巡抚问道:“你就是用这个办法来计算日食的?”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

    “是是用这个办法算了一次,但是计算的时候,我却发现,其实有一个更简单并符合现实的算法。这才我这一次用的最主要的算法。”

    车巡抚好奇的问道:“是什么算法?”

    周梦臣又让程大位与刘修水将另外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搬了过来。周梦臣再次掀开。

    这一次,却简单多了,只是一组同心圆而已。以中间的圆心向外,套着六个环,每一个环上面都一个小球模型。

    车巡抚好奇的问中间红色的小球说道:“这是地球,我大明尚红,红色也不错。”、

    地球作为周梦臣常用的名词,已经渐渐被人接受了。

    周梦臣说道:“不是。这是太阳。”

    车巡抚听了,下意思问道:“地球在哪里?”

    周梦臣指着第四个环上的行星模型说道:“在这里。”

    车巡抚顿时懵了,似乎转不过来弯来。死死盯着这个以日心说为根基的模型。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再想什么。

    周梦臣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片哗然。同时喧哗的还有黄鹤楼下面几层。

    因为下面几层每一层安排了一个宣讲的人,将上一层说的东西,一五一十的传下来,唯独是少了两个模型而已。

    这毕竟太反常识了。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王永宁眼睛一亮,心中暗道:“周梦臣啊周梦臣,我算是找到你的错处了。这不用我说,你就是妖言惑众了。”这里有太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了。毕竟这里面与明人很多常识冲突,也与很多信仰也有冲突的地方。

    别的领域王永宁不大清楚。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起好几个不符合道教教义的地方。而他们道教有一个天一般大的信徒,那就是嘉靖皇帝。只要在嘉靖皇帝面前添油加醋,绝对能将周梦臣置于死地。

    一想到这里王永宁嘴角流出一丝冷笑。

    只是他看向王道之,想将自己的发现给自己的侄子分享,却见他侄子双眼茫然,左顾右盼,完全没有发现重点。他一瞬间心丧欲死。

    真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啊。

    此刻王永宁作为周梦臣的敌人,也佩服周梦臣在天文上的造诣之深,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想弄死对方,毕竟既然结仇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会斩草除根。只是之前还不觉得,此刻觉得自己这个侄子,实在太蠢了。

    如果不是他王家的血脉,他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同样不明白的人,还有一边刘修文。

    刘修文也是似懂非懂,当然了,他不懂有很多是因为,他并没有很多前置的知识。只是他看一边的程大位。却见程大位挺胸抬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刘修文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师兄,师叔为什么是凭这么说?”

    以刘天和与周梦臣关系,称呼一声师叔也没有什么问题。

    程大位双眼一亮,他有满肚子的话,要向别人说。毕竟这些理论与计算的时候,程大位就是给周梦臣打下手的,还参与了一定的运算量。他只觉而今很光荣,满面都是那种“快夸我”的神色。

    此刻被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尚书家的公子叫师兄,顿时觉得挠中痒处。说道:“这是我师门第一法,就是相信数学。这个世界上,父母会骗你,妻子会骗你,孩子会骗你,即便是你自己也会骗自己。唯独数字不会骗人。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数学是我们丈量世界最好用的一把尺子。”

    “如果在你觉得有些理论与计算结果不同,你要先检查你有没有算错,如果没有算错,那么很可能错的是理论。”

    “这是我师门第一原则。”

    程大位说的兴高采烈,唾沫横飞,似乎准备将他从周梦臣哪里学到的东西,全部说出来。但是刘修文却听得似懂非懂,只是依稀感到好生厉害,心中更是下定了决心,心中暗道:“祖父是不会看错人的,我一定能从世叔之中学到真本事。”

    “咳咳。”车巡抚咳嗽了两声,本来混乱的大厅逐渐安静下来,能清晰听到了楼下的说话之声,好一阵子,才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车巡抚虽然吃惊,但此刻也恢复了原来的城府,对周梦臣说道:“你说说吧。”

第九十六章 高举朱子大旗

    高举朱子大旗

    周梦臣恭敬的说道:“是。”

    随即说道:“我研究计算日食的时候,总觉得不大对劲。为什么日月运行轨迹如此简单,但是五星之变化如此繁多,我感觉其中总是有地方不对。我觉得,五星在太空之中运行轨迹,应该如日月一般简单才是。”

    “日月运行轨迹,一个被称为黄道,一个被称为白道。都非常的稳定,”

    “日月五星本质上是一样的,那么他们的轨道也应该一样才对。”

    “我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五星并不是围绕地球转的,他是围绕着另外一处转,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从地球上看五星运行轨道如此繁复。”

    “那么五星围绕着谁在转?我试了一下,就有答案了。是太阳。”

    “这才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基于这种理解,算法上就极其简便,可以将日食问题。”周梦臣一挥手。程大位与刘修水抬了一个木板上来,上面依旧盖着黑布。周梦臣掀开,上面画出一个三个圆,一个是以太阳为中心与月球相切的一个圆。另外一个圆就是月球本身,还有一个圆,就是地球。

    月球这个圆是沿着地球这个圆外延滚动。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这是为了呈现天体运行的状态。

    其实真正计算的时候,可以直接将地球这个圆忽略掉,只研究太阳与月球相切的关系就行了。

    车巡抚此刻回到座位里面不再说话了。

    这也是他的一向习惯,就是在不确定一件事情本质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发表意见的,之前的托密勒模型,还能让车巡抚理解,车巡抚也不觉得能引起争论,这才出面背书。而此刻这个东西,已经超出了车巡抚本人的理解内容之外。

    所以,他才闭嘴不谈。

    就是明白这东西,一定会引起争论。

    武冈王是压根不明白这一件事情是怎么回事?而丰城侯倒是能听明白,一来他不想得罪周梦臣,二来他也是一知半解。也不出来说话。

    他们不说话,并不会没有别人说话。

    立即有几个老头站了出来。

    “周梦臣,此言差矣。”一个老头这义正言辞的说道:“天有数重,群星各附其天,因天而动,这是古人之至理也,你这是-----,妖言惑众。”

    这其实就是神话中九重天的理论来源。

    古代天文学家们发现了日食月食,还有星与星之间的凌犯现象。

    所谓之凌犯,就是从地球的角度来看,两颗星撞在一起,最有名的就是火星凌日天文现象。这就让古代天文学家确信一点,那就是天上群星距离地面的高度是不一样的。基于这个事实,发挥想象力,就想象出,天是分层的,最近的月,最高的是日,

    至于各重天的叫法,因为天文学家命名的不同。叫法不同,这里也就不一一作出解释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对于这些诘难,周梦臣早就做好了准备。

    周梦臣说道:“天文之道,口说无凭,验之于天。得天者胜之。九重天之说,乃是先贤测天而为之。只是时过境迁。而今我之学说,验之于天,无不应对。如果先生不信,可以来一算。就知道真假。”

    “数学之道,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容不得一丝虚假。请-----”

    这一句话一说,几乎所有人都将屁股紧紧的贴在板凳之上,不愿意起身了。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明代比起宋元时代,乃是数学的低谷期。

    武昌城中精通算学的人并不多,其中比较有名就有冯立。冯立是早就算过了。虽然他对这个理论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决计不会这个时代出来与周梦臣唱反调,至于其他人。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冯立与周梦臣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

    大体将周梦臣当成自己人。虽然未必信服,但是见冯立没有表示,自然也不会上来拆台。当然了,回去之后,自然会细细算的。只是不是现在。

    一时间无人说话,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道:“如此一来,天人感应怎么说?”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

    这才是周梦臣最担心的问题。

    天人感应。

    别的不说,荧惑守心,太白昼见,这些天文现象,都是象征着天下大乱,还有其他天象,在天人感应之中,都是各种解释的,比如日食,就是“阴侵阳,臣凌君”。月食乃是“君臣失序,国不明。”

    在汉代一旦出现日食,就要三公负责,要鞠躬下台的。

    后世虽然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是依然相信这样的解释。不过后世做了补救,如果能事先预测出来,做一些措施,比如斋戒,禳日。但是如果事先没有预测出来,突然日食了,让朝廷上下来不及准备,可以想象朝廷上下是多混乱,更相信这是国家祸端的征兆。

    更不要说,当今的嘉靖皇帝又是一个非常迷信的皇帝,他对屡次预测不准的钦天监,会有什么态度,也就可想而知。

    天人感应,是周梦臣不能回避的问题。而天人感应本身就是儒家统治学,以天的无上权威,确定皇权天子的无上权威。这不是自然科学,而是政治哲学。

    这个题目,如果将成自然哲学来解的话,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以明代的风气,不会落到哥白尼这个下场,但一辈子也进不到主流之中。被排斥为狂人呓语。即便后世很多开明学者,如黄宗羲之辈,他们认为西洋天文学最大的问题,就是只知畴人之学,不知天人感应之理。

    所谓畴人,就是精通天文的学者。

    好在天人感应的时代,已经远去了。而今是理学的时代。

    周梦臣头一点也不硬,而且身姿还是非常柔软的。自然想到用理学来打掩护。不得不承认,虽然理学在后世是非常保守的,但是放在具体时代之中,其中还是有一些积极的意义的。

    周梦臣说道:“我不是大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我这个理论与朱子之理暗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了。

    对于天文数算,大部分都不是太了解的。毕竟这些学问在明代已经衰落了。但是对于理学来说,却是大兴之时,但凡是士大夫没有读过朱子的书,就好像是文盲一般。

    周梦臣说道:“朱子言及天地初开,是这样说的。”他微微一顿,清清嗓子,背朱子的原话,道:“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二气,这是一个气运行,磨来磨去,磨得急了,便桚去许多渣滓。里面无处出,便结成个地在中央,气之清便为天,为日月,为星辰,只在外常用周环运转,地便在中央不动,不是在下。”

    周梦臣背出这一段,很多人微微点头,显然他们是读过的。

    周梦臣说道:“我细思之,朱子也有误处。”

    此言一出,立即有很多人皱眉。周梦臣不等他们开口,立即说道:“诸位不知道钻木取火吗?如果如朱子所言,阴阳之气运行相磨,即便有东西沉积于中,也会被点燃的。而太阳就是一个好火球。”

    “而且,”周梦臣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拽着玉佩的绳子,转动,将玉佩在空中转动的痕迹,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圆圈,说道:“即便有东西留在中央,也应该有东西被甩出来的。”

    “朱子明见万里,虽然小有错漏,吾辈当加以修订一二。我这个说法才真正如朱子之原意。”

    “阴阳之气于虚空之中磨急了,留在中央的就是成了一个大火球,而飞逸出来的东西,就形成了包括大地在内的群星。”

    这个时代,理学影响力巨大,但并不是不可动摇的,毕竟王阳明已经去世了,阳明心学广传天下。

    周梦臣虽然说朱子有所错漏,但本质上,将日心说往这理学上面靠。虽然周梦臣知道自己所说是一派胡言,但是他更知道,这个更能让人相信,反正科学理论是可以更新的,将来更新换代便是了。

    周梦臣这种柔软的身姿,非常有用。

    下面的士大夫们此刻议论纷纷的。

    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攻击周梦臣不谙天人之理。而将注意力放在周梦臣这个说法,符合不符合朱子本意。

    有人觉得朱子怎么可能有错?是周梦臣胡搅蛮缠。但也有人觉得,周梦臣所言,不无道理,是诠释了朱子未尽之意。虽然也有争论,但是最少并没有将周梦臣的理论打进异端邪说之中。

    这对周梦臣来说,就已经够了。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周梦臣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这样的情况,却让一个人非常不舒服。不是别人,就是王道之。

    王道之听不懂这些争论,但是他却能看出来里面的情势。

    但凡有人诘难周梦臣,王道之就心中高兴,想要看周梦臣出丑。但凡周梦臣成功化解,王道之就咬牙暗恨这些人没有能力。此刻见周梦臣似乎成功过关了,内心之中更是无能狂怒,忍不住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啊?而今都已经快午时了,日食还没有来?定然是你错了。”

第九十七章 日食

    日食

    王道之这一嗓子,压住了其他所有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黄鹤楼中雅雀无声。

    此刻外面的阳光灿烂之极,阳光好像爆裂的金沙迸射在天地之间。

    日食还没有到。

    虽然王道之这一嗓子,有一些失礼。但不得不承认,王道之说到点子上了。

    说一千到一万,天文从来是不是空谈。正如周梦臣刚刚自己说的,任何天文学理论,都要验之于天,与天象相合,才是对的。不能与天象相合就是无稽之谈。

    周梦臣哪怕说的天花乱坠,只要老天爷不给面子,那就说明周梦臣说的是错的。

    周梦臣镇定自若,说道:“诸位何必着急,时辰尚早,何不先用酒菜,早就准备好了。”

    周梦臣一声招呼。就有人开始上菜了。

    一道道武汉名菜端了上来,什么武昌鱼,黄陂三合,红烧鮰鱼,沔阳三蒸等等。都是湖广名菜。除此之外,还有上了炙泥鳅、酢腐、水母烩、油煎鸡、炙鸭、一捻珍、水煠肉。等一系列北京才有的宫廷菜。其中炙鸭就是北京烤鸭,这都是楚王府中的厨子做得,味道绝美,外非外面的酒楼可比的。一般湖北厨子,做一些湖北本地菜尚可,但是宫廷菜却万万不能的。

    这些菜恐怕很多人一辈子都吃不到。

    只是菜再美,酒在好,也有很多人都不将心思放在吃上面。

    比如周梦臣。

    虽然周梦臣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反复核算,已经确定自己绝对算对了,而且已经将所有误差都考虑进去了。但是说实话,这种计算,周梦臣也是第一次。时间越靠近,周梦臣内心之中一丝丝不自信缓慢的生长。

    不由的再想:“我是不是算错了?哪里出错了?难道我错了?”

    这就类似于考场综合症,写卷子的时候,明明信心十足,但是在交卷之后,就变得不自信起来了。在成绩公布之前,心中会一直担心。

    周梦臣而今就在等自己的考试成绩。

    同样食不甘味的,还有王家叔侄。

    他们的心思大半在外面的阳光之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概有了大半个时辰,午时三刻已经过了。外面的阳光已经灿烂,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化而已。

    王道之见菜色都上齐了,各人都用的差不多了,说道:“周兄,而今大家用的都差不多了,外面还是这样?是不是你算错了?”

    周梦臣说道:“还请稍等片刻。”

    周梦臣给出足够的误差,在时间上有些宽裕。

    日食与月食不同。

    大家都知道,日食是因为月球挡住了太阳光,但是月球小而地球大,月球遮掩太阳光时间,大概有只有几分钟而已。一会儿就过去了。而月食却不一样,月食是地球遮住了阳光,地球大而月亮小,月食完全过去需要几个小时。

    周梦臣确定的时间段只是午时前后,也就是十一点到一点之间。至于到底是什么时间,周梦臣不能确定。

    此刻午时已经过半了。

    还没有发生日食,一边的程大位也暗地嘀咕了起来,是不是出错了。

    王道之冷哼一声,说道:“我可没有时间一直在这里陪你。”

    “我有时间。”忽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所有人都看过去,却是武冈王。武冈王慢条斯理的捏着酒杯,看着王道之,说道:“怎么你贵人事多?”

    “坐下。”王永宁厉声训斥王道之。起身说道:“小辈无礼,还请见谅,只是这日食如果迟迟不到,我们总不能一直等着吧。”

    周梦臣说道:“过了午时,还没有日食,就算我输。”

    王永宁看了一眼一边的水钟,说道:“还有两刻钟。”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一声惊呼。

    所有人顿时觉得外面阳光暗淡下来了。立即有人将准备好的水盆端了出来。

    因为阳光强烈,不能直接观察,只能间接观察,看水中的倒影。

    几个看着一个水盆,却见水盆之中的太阳,在缓缓的水纹之中,呈现出一丝丝黑边,果然日食已经开始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就不用水盆了。因为此刻的阳光已经被遮掩了大半,可以直接用眼睛去看了。

    却见太阳最后一丝阳光被黑暗吞噬,一时间白昼如夜。群星一下显露在空中,似乎在宣告自己从来都在,不过被阳光遮掩住了而已。

    “当当当”“咚咚咚”这是敲锣打鼓的声音。

    好有一些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点燃鞭炮的声音。

    还有一些人大声呐喊,呼喊的声音。

    这就是所谓的救日。

    一般情况下,救日是手边有什么敲什么,不过既然预测出来了。武冈王顺手布置下去了,于是一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不知道还以为是过年一般。还有大大小小的孩子,在乱跑乱叫。

    片刻之间,似乎是因为百姓救日的功夫用的十足。

    吞日的天狗,就此被惊走。只能将太阳一点点的吐出来。太阳光芒又一点点的透漏出来了,随即天地复明,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天地恢复光芒之后,周梦臣看向王永宁,说道:“我赢了。”随即几步来到李言闻身前,说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李言闻有些手足无措?

    他其实不是太相信周梦臣能赢,但是周梦臣真得做到了预测日食之后,李言闻对周梦臣的态度,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还当他是邻居家那个想勾引自己家女儿的臭小子,此刻,觉得周梦臣是能测天机,断阴阳的神人。

    此刻周梦臣行如此大礼。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丰城侯笑道:“李神医,还不扶起令婿,也是我没有女儿,否则你这个老泰山今日就做不成了。我等都是见证,怎么你想反悔是吗?”

    丰城侯这一句,半真半假。他虽然没有女儿,但是有侄女啊。真的是,他的确想将李家一个女儿嫁给周梦臣,好拉拢他,只是丰城侯更明白,而今已经不可能了。毕竟今日之事弄得这么大,最后他抢亲,传出去名声不好,而且周梦臣未必会答应。所以只能开玩笑说说。

    车巡抚也点点头,说道:“我等都是媒人。恭喜李神医喜得佳婿。”

    李言闻听了,又看了一眼,王家叔侄,却见王家叔侄已经灰溜溜的下楼了。他们弄了一个没趣,自然不留在这里丢人了。

    李言闻知道这一件事情,他推辞不得。再加上女儿也心悦周梦臣,只能双手搀扶起了周梦臣,说道:“好,今后小女叫托付给贤婿了。”

    周梦臣大喜过望。

    今日他事业爱情双丰收,相信今日之后。他周梦臣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在武昌城中才知道有这一号人,天下研习天文的人,都会知道他这个名字了。

    一场大戏落幕之后,自然是各回各家。

    李言闻也告诉周梦臣,让他找人上门提亲,他与李云珍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下面就进入走流程之中,但是即便走流程,也要一两个月时间。所以周梦臣想要抱得美人归,还需要等一等。

    一切结束之后。周梦臣发现刘天和的孙子,刘修水却跟着自己回家了。

    在路上不好说话,等回到家里之后。

    周梦臣问他,道:“你来武昌做什么?”

    刘修水跪倒在地,说道:“我想拜师叔为师,学习治水之道。好完成祖父的议员,治理好黄河。”

    周梦臣连忙扶刘修水起来,说道:“起来。起来。好好说话。”将他搀扶起来之后。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师傅的丧事我没有过去,已经是不孝之极,按理你想学什么,我自然要教你,只是要将事情说清楚?怎么你不准备考科举了?”

    刘修水低下头,说道:“弟子惭愧,祖父说我还是不要走仕途了。恐怕会误了一生。让我守住家里的产业,就足够了。但是我不甘心,我无意于读书进取,但是却想完成祖父的心愿,为天下人治理好黄河。”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才对。”不管是为了家族传承,还是个人前途。

    走科举永远是性价比最高的。

    不过,周梦臣也好奇,刘修水到底是什么样的资质,让刘天和放弃让他考科举。

    周梦臣随便出了几道数学题让刘修水去算,大半个时辰过后,才堪堪算完。周梦臣一看,每一道题都写了好几张纸。不知道多少字,但没有一道题是对的。

    刘修水惭愧的低下头,周梦臣说道:“无妨,你不会写,是你没有学过。大位,你去给他讲解一下。”

    程大位兴高采烈的过来,似乎对于多一个师弟,还是很高兴的,说道:“是。”随即去教刘修水了。只是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哭丧着脸回来了,说道:“师父,能不能不要让我去给师弟讲题了?”

    周梦臣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程大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声说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九十八章 召周梦臣

    召周梦臣

    周梦臣过去给刘修水讲解了几道题,发现刘修文的理解能力,很成问题。周梦臣反复的讲解,他才能理解一点。

    刘修文脸色苍白,似乎看到自己被周梦臣退回去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无妨,你不是学数学,你是学水利,水利不需要那么多的计算。需要一个笨功夫。苦功夫,你能吃得了苦吗?”

    刘修文眼睛睁大,说道:“能,我什么苦都能吃。”

    周梦臣说道:“好,你就留下来吧。不过要想家里报一个平安。”

    周梦臣这些话,倒不是骗他的。

    刘修文虽然笨了一点,但还没有笨到傻瓜的地步。后世大规模义务教育,并不是说一个比较笨的人没有学习的资格。而今如此讲,无非是这个时代教育资源匮乏,以效率而言,自然要选聪明一点的人。

    但是刘天和对周梦臣恩重如山,而今刘天和已经走了,周梦臣自然要回报在刘家身上了。

    刘修文说道:“拜见师父。”

    周梦臣对刘修水并没有太大的期望,只是说道:“希望你能善始善终吧。”

    这就是周梦臣的二弟子刘修文。

    世间欢喜各不同。

    这边周梦臣欢天喜地。

    另外一处地方,却冰冷异常。

    就是北京西苑万寿宫中。

    此刻嘉靖皇帝难得召见大臣。

    却见他脸色铁青的坐在御座之上,下面几个大学士,与大太监并列而立。

    大学士为首两人不分前后,正是夏言与严嵩。

    夏言与严嵩都是江西人,但是相貌为人却截然不同,夏言是南人北相,长得方面阔耳,相貌堂堂,一脸美髯。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凛然气质。但是严嵩却不一样了。严嵩是男人女相,气质谨慎阴柔,也是上了年纪,如果在严阁老年轻的时候,给严阁老换一声女装,绝对妩媚动人。一等一的美人儿。

    当然了,并不是说严嵩长得不好看。

    其实古代人都看脸,能当上朝廷命官相貌都不会太差了。

    严嵩与夏言都是如此。

    只是此刻两人的关系却微妙的很。

    此刻的大明没有首辅,夏言与严嵩两个人职位权力都是相等的。

    造成了这样局面,也是夏言的臭脾气。

    到而今夏言已经是三起三落了。

    夏言脾气很不好,即便是对皇帝也是如此,嘉靖皇帝老是受不了他,将他打发回家。上一次打发回去,让他整整待了好几年。而严嵩就代替夏言成为了大明首辅了。但是严嵩的能力是远远不如夏言的。

    时间一长,嘉靖也感觉,没有了夏言,朝廷各种不顺。就将夏言从家里叫回来了。

    只是严嵩作为首辅,又没有错误,嘉靖不能罢免。而且嘉靖也觉得夏言不好对付,因为夏言处理国事是一把好手,但是却时不时会怼自己。嘉靖修仙就不方便了。严嵩倒是千依百顺,但是在处理国事上有些臭手。

    或许嘉靖在想,如果夏言与严嵩能合二为一就好了,既能处理好朝廷大事,又能支持自己修仙。那就两全其美了。

    于是,就搞成了这样奇葩的局面。

    两个内阁大学士,排名不分前后。

    只是同样的权力,在不同的人手中,就有不同的威力。夏言霸道的很,一进内阁,就把严嵩压得不成样子,就好像小媳妇一样。

    至于其他几个太监就不细说了,黄锦也在其中,却已经站在坐二望一的地步。在黄锦前面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显然黄锦成为大内第一人,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除却这些人之外,地面上还跪着一个白发老者。

    他就是钦天监正杨守敬。

    他杨家与周家一样,也是世习天文。只是周家世袭的是一个区区九品阴阳官而已。但是杨家世袭官职却在钦天监之中。

    而且钦天监中的世袭与地方阴阳官的世袭还不大一样。

    地方阴阳官事务很少,几乎没有什么大事。但是大明钦天监正却不一般人能做的,故而钦天监高层的几个位置,都不是世袭,而是在钦天监中选拔,只是选拔范围其实也就是十几个世习天文的家族。

    杨家是其中之一,除却杨家之外,还有皇甫家,吴家等等十几个。

    此刻他跪在地面上,脱去官帽,露出白发稀疏的发髻。说道:“臣有罪。”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一句有罪就行了。这是第几次了,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朕,还是说,天意示警,说我大明有昏君,有逆臣,你倒是说清楚啊?”

    嘉靖如此说,让杨守敬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都不对。只能重重扣头,说道:“臣死罪。”

    嘉靖不再冷笑,却是真的有了杀心。

    夏言见状,上前行礼道:“陛下,钦天监积弊已久,非一日之功。还请陛下开恩。”

    严嵩亦步亦趋,似乎是夏言的跟班,说道:“臣以为夏大人所言极是。”

    嘉靖说道:“好了,钦天监正夺职,令其戴罪履职。”

    嘉靖不是不想杀,而是不能杀。

    钦天监这个职位是需要专业技能的,而偏偏大明掌控高端天文学知识的也就那么几家,都在钦天监之中,连民间几乎没有精通天文的人了。

    宋代开始就严禁民间研习天文,但是宋代对士大夫宽松之极,而士大夫们根本不在乎这个禁令,但是明代却不一样了,大明太祖皇帝法度森严,说不许就不许,所以在宋代皇帝下诏召集民间研习天文者,还能找出来一大批。

    但是在明代,是真没有?

    即便有一些,也是皮毛而已,还不如钦天监的人。

    在西方天文学知识传入大明之前,钦天监虽然不中用,但是也代表着明代天文学最高水准。不过越往后明代法度也越松弛。各种民间的天文学家也都慢慢的多了起来。

    嘉靖一声令下,杀一个人容易。

    但是杀了之后怎么办?

    这是一个大问题。

    要不是这一点,嘉靖早就将钦天监上下都换了一遍了。

    即便是在愤怒,嘉靖对杨守敬的处罚之余,也让他继续履职。

    杨守敬已经浑身被冷汗打透了,说道:“臣写陛下隆恩。”

    “陛下,老奴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黄锦出列说道。

    嘉靖没好气的说道:“说。”

    黄锦说道:“今日的日食,并非没有人预测到的。”

    跪在地面上的杨守敬猛地抬头说道:“不可能。”

    有些人都是外行看热闹,唯一内行才知道里面的难度。杨守敬就是内行,虽然不敢说是钦天监在天文上造诣最高的人。但绝对在前三之列。每一次日月合朔的计算,都是他主持之下完成的。

    他之所以出错。其实除却之前说的计算量大,观察视差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用的数据有些问题。

    周梦臣是自己测算的数据,因为他改良的算法,需要测量的数据大大减少。准确度也有所提高。

    但是钦天监的数据却来源于大统历,而大统历乃是郭守敬授时历改编而成,而今已经二百年有余了。

    不得不承认,郭守敬是古代第一流的天文学家。他所定的历法,经久耐用。而今已经保持着不错。但也因为时间太长,误差积累,在测定交食上,已经出现了错漏。但是钦天监的人,没有修订历法的能力。

    这完全是数学水平的问题,他们仅仅懂大统历内部计算日食的算法。要他们自己设计计算,却没有这个能力。

    就好像有些人只会用程序,但是这个程序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他却不会修一样。

    而且不会修的,不仅仅是杨守敬一个人,而是整个钦天监。

    如果细数一下,从正统年间到而今,一直有大臣上奏要求重修历法。

    但是都是上奏之后,没有下文了。

    一方面是大统历虽然出了一点小毛病,但是大体上指导农业生产的功能并没有出错。

    另外一方面,就是没有人懂这个。

    黄锦说道:“杨大人,你做不到的事情,你以为没有人能做到吗?”他转过头来,说道:“陛下,奴婢前番去武昌,特别见了你要嘉奖的周梦臣,这个周梦臣乃是武昌阴阳官,家中世习天文,学问高深。我有意将其带回京师。只是他觉得学问未成,不敢来京,只是他预测过四月初一的日食。只是不知能不能验证,今日一看,果然是陛下圣明,明见于万里之外,拔人才于草莽之中,此周梦臣,岂不是能解陛下今日之忧?”

    嘉靖早就不知道什么周梦臣了。

    但是被黄锦一说,似乎想起来了。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他真预测到了。”

    黄锦说道:“奴婢岂敢欺瞒陛下?”

    嘉靖说道:“好,传旨,召周梦臣入京。”

    严嵩立即出列说道:“臣奉诏。”

    夏言心中暗道:“似乎这个名字我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嘉靖见夏言不说话,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悦,说道:“夏卿,你有意见?”

    夏言立即回过神来,说道:“臣没有意见。”

第九十九章 却诏

    却诏

    李家此刻很是热闹。

    因为女婿上门了。

    周梦臣与母亲一起来到了李家。

    对于周梦臣的婚事,最高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梦臣的母亲。而今周母似乎都忘记了自己当初与周梦臣说过的那些关于李云珍的话。而周梦臣自然也不会去提。

    母子两人下意识忽略了当初的事情的。

    此刻周母在李家内院之中,与李母,李家大郎的妻子,还有李家二郎的新婚妻子顾氏,还有李云珍,一堆妇女说话。

    周母朗声笑道:“我家人口简单,等云珍过门之后,绝对不会亏待她的,还请亲家母放心,咱们两家距离这么近,你今后想起来,也能随时去看她。”

    李母也笑道:“你们周家也是武昌老户了,家风我家也是放心的。知道孩子是不会受委屈的。”

    周母对李云珍说道:“丫头过来。”

    李云珍羞答答的来到周母身边,说道:“伯母。”

    周母微笑着打量着李云珍,李云珍并非绝色之姿。但是却也一等一的美女。身段相貌都是不错的。再加上家世也不错,周母非常满意,随手将一个镯子,从手腕上褪了下来,递给了李云珍,说道:“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也周家一代代传下来的东西,传媳不传女,图个念想而已。今日就给你了。”

    李云珍顿时羞红了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无助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李母看了如此情形,心中又是伤感又是高兴。

    伤感是因为自己女儿从此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别人家的媳妇了。高兴是李云珍嫁的虽然不能说极好的,也不能说差。只是可惜姑爷不是读书人出身。

    李母说道:“你就接着吧。”

    李云珍这才羞答答的接过来,说道:“谢过伯母。”双手接过镯子。

    周母说道:“还叫伯母?”

    李云珍更是害羞,似乎整个脸上都涂了一层红漆,用细如蚊吶的声音,说道:“母亲。”

    此言一出,空气之中忽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这声音从后院传到了前院之中。

    此刻周梦臣就在前院与两位大舅哥相对而坐。

    李言闻不在家中,据说是出诊了。其实是李言闻有一些对周梦臣不满意。

    无他,王家与周梦臣拿李云珍做赌注。这一件事情狠狠的冒犯了李言闻。李言闻不仅仅是讨厌王家,对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好感。

    作为一个父亲,将自己的女儿当成战利品的行为,能给什么好脸色才是奇怪。

    只是李言闻对这个结局无能为力。

    有巡抚,丰城侯等大人物作为背书。李言闻愿意或不愿意,都改变不靠结局,这更让李言闻感到不舒服。于是周家来拜访的时候,李言闻借故避出去了。

    所以,只有李家两兄弟来接待周梦臣。

    而此刻,周梦臣正在震撼之中。

    他刚刚通名报姓之后,就是如此。

    因为之前,街坊邻居都称呼李家兄弟,为李家大郎,与李家二郎,至于具体叫什么,却没有注意。周梦臣也是如此。街坊邻居称呼周梦臣,都是周家小子,或者钟鼓楼周家的。

    此刻周梦臣才知道,自己两个大舅哥,一个叫做李果珍,一个叫做李时珍。

    这让周梦臣看向李家二郎的目光,大为不同。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李时珍啊?

    这可是李时珍啊。一时间让周梦臣感觉有些错乱。他从来没有想过与这样的历史名人,密切的接触。

    李时珍看着周梦臣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看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的打扮,说道:“周兄,我今日穿着有什么不妥吗?”

    周梦臣连连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很妥当。”

    “好了。”李果珍说道:“说正事。”李果珍对周梦臣说道:“周兄见谅,今日有一个急症,父亲临时出诊,只能由我们来与你议一议婚事了。”

    周梦臣对李言闻的心思,未必没有掌握,但是而今却直当不知道,说道:“医者父母心,自然是人命关天,周某只有佩服,绝对没有一丝怨怼。婚事也不许商议了,只要两位开了口。周某无不做到。”

    李果珍自然不会狮子大开口,就按照原本的规矩,一五一十的商议起来。

    而今的周梦臣家产数千两,再加上丰城府的关系,楚王府的关系,乃至在黄鹤楼上一炮打响的名声,以至于江南已经有人给周梦臣写信了。

    虽然信中大多是反驳日心说,但也证明,周梦臣的名声已经不拘泥于湖广一省了,可以是名声广博。除却不是科举出身之外,妥妥的士林新秀,钻石王老五。

    李家只要按照武昌常规的规矩来,周梦臣无不答应。

    很快就到了确定婚礼时间。

    李果珍提了一个时间,说道:“今年八月吧。避开暑气。”

    周梦臣听了,知道这个时间,并不能说不对。古代结婚繁琐,越是有大户人家越是如此。就拿李时珍的婚事而来说,从去年到今年折腾了小半年,才算是完成了从定亲到成亲。而今已经是四月了。从四月到八月,其中只有四个月。而且是最热的三伏天气,也不能说不对,只是周梦臣却不能等下去了。说道:“能否早一点?”

    周梦臣之所以不能等,倒不是说,他急着结婚。

    而是周梦臣估计,北京方面下诏召他进京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

    当然了,周梦臣估计或许有错误。但周梦臣也要留有余量。或许是周梦臣想多了,如果这样都没有引起皇帝的注意,周梦臣只能想办法,再闹出一些动静了。

    李果珍都是没有多想,说道:“周兄的意思是?”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六月吧?”

    李果珍看了一眼李时珍,李时珍没有表示,他说道:“也好。”

    随即双方就以这个时间节点,来安排事务。这边刚刚算安排好了。却听外面一阵喧哗,却见周大壮进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圣-----圣-------旨。”

    周梦臣顿时起身,说道:“可是圣旨到了?”

    周大壮连忙点头。

    周梦臣立即起身向李果珍李时珍行礼说道:“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了。”

    李果珍说道:“请便。”

    周梦臣也不客气,立即走了。

    李果珍看着周梦臣的身影,忽然说道:“三妹这个夫婿,不是个普通人啊。”

    李时珍说道:“我向来是信得过三妹的眼光的。”

    周梦臣匆匆的回到了家中。

    家中已经有了很多人。

    却是县衙,府衙,乃至省里的人,都在这里。

    毕竟北京来人,不会直接找到周梦臣家中,而是先找到巡抚衙门,一层层的向下找。黄县令更是亲自到了。他见了周梦臣立即说道:“快,快,不能让宫里的公公久等了。”

    周梦臣一撩下摆,大步走向正堂。只觉得脚步轻快,将他的心情都泄露了。

    周梦臣一进正堂之中,却见一个十几岁小公公坐在上首。程大位,刘修水在一侧作陪。周梦臣说道:“下官见过公公,不知道公公如何称呼?”

    小公公说道:“咱家藤祥,黄公公是我干爹。周大人不必担心。”

    藤祥一开口就说黄公公,自然是暗示他与周梦臣是自己人。

    周梦臣说道:“藤公公辛苦了。”一边说,一边拿出一锭银子,大概有五十两上下,这是黄县令刚刚塞给周梦臣的,太监出来传旨,都是有辛苦钱的,这是惯例。

    藤公公也没有见外,掂量了一下,就塞进衣袖之中。说道:“黄公公在圣上面前推荐了周大人,这情分,周大人却要记住了。”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藤公公说道:“摆香案接旨吧。”

    片刻之后,就安排好了。

    却见周家的院子里面,朝北摆着香案,点上了香烛。藤公公面南而立,打开圣旨的卷轴,用太监的公鸭嗓子,用特殊的声调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昌周梦臣,学问精深,品行高洁,精通步算,推演交食,天下无出其右,天降人才,岂能久沉下僚,今陛下明见万里,特简召周梦臣入京面圣,钦旨。”

    周梦臣面北而跪,细细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这一封圣旨,是周梦臣梦寐以求的东西。给他铺平了上京之路。让他终于能出现在北京这个大舞台之上。

    不过,有些不合时宜。

    来得太快一点。

    周梦臣本想成亲之后,再上京。

    既是为了李云珍,也是为了周母。

    周梦臣此去京师,前途未卜。周梦臣虽然很有信心在北京闯出一片天地来,只是能不能一帆风顺谁也不知道。所以周梦臣不能带母亲去。

    但是周母只有周梦臣一个儿子,周梦臣去北京了。她让谁照顾。

    如果周梦臣结婚了,这就不是问题了。自然由李云珍照顾。否则周梦臣即便去北京,也不会安心的。

    周梦臣想到这一点,下定了决心,说道:“陛下厚恩,臣铭感五内,只是臣不能奉诏。”

第一百章 再召

    再召

    周梦臣此言一出,身边的人大为惊讶。

    周梦臣的舅舅黄秉甲,更是着急的满头冒汗。如果不是这个场合不能乱说话,给他早就上前拎着周梦臣的耳朵好好的教育一番了:这个时候是你耍性子的时候吗?

    却不知道周梦臣这个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周梦臣确定一点,那就是自己的才能在这个时代,是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的。

    这就给了周梦臣坐地起价的底气。

    周梦臣在嘉靖内心之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取决嘉靖得到周梦臣的难易程度。如果周梦臣被嘉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那么周梦臣在嘉靖心中,不过是一个技术官僚而已,就好像钦天监正一样。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能随意乱来。

    他必须有正当的理由。

    而恰好,周梦臣就有正当的理由。

    不是别的,就是孝道。

    藤公公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周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周梦臣说道:“寒家不幸,家中唯有我这一支,别无兄弟,家父早亡。家母倚我而生,下官自然想要报效陛下,回报陛下厚恩之万一。然家母无人奉养,只能万死却诏,请陛下念在我一片纯孝之心上,免我死罪。”

    藤公公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随即藤公公将圣旨给收了起来。

    周梦臣立即上前,说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周梦臣敢做这一个决定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黄锦。黄锦派自己的心腹过来,已经说明了情况。黄锦想要拉拢周梦臣,或者说想将周梦臣绑在自己的船上。

    周梦臣对此无可无不可。

    毕竟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但是这却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藤公公与周梦臣走到僻静的地方,立即说道:“周大人,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周梦臣说道:“抱歉,情非得已,实在是家母无人奉养,只能如此了。我马上要成亲。成亲之后,家母由贱内奉养,我就可以去京师了。还请藤公公见谅一二。”

    随即又掏出两锭银子。

    藤公公顺手收了,说道:“周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陛下可不会轻易下诏的,今日你拒绝了,未必有下一次了。”

    周梦臣自然是想过的,他说道:“公公稍等。”周梦臣立即叫来程大位,让程大位去拿一样东西。

    片刻之后,程大位将一个小册子拿来了。

    周梦臣递给藤公公,说道:“公公请看。”

    藤公公打开一看,却见是一些记录,却是一些日食月食的分析。其中还指出最近可能有的天象。包括五星在内的天象。藤公公顿时一惊,对周梦臣的语气也恭敬了许多,说道:“周大人,这些你是把握的?”

    周梦臣说道:“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十之七八还是有的,越近的就越准确,时间离得远,误差的可能就越大。”

    这就是周梦臣的底气。

    这是周梦臣计算日食之余,计算出来的。

    他不敢保证完全正确,他毕竟是一个人,验算天象的计算量特别大。他又没有电子计算机,只能靠手算,其中的辛苦,也就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他简化了算法,他根本不可能算出来。

    即便他不能确定全部正确,只要正确一部分就行了。

    但凡出现这样的天象,北京的嘉靖皇帝就会想起他。何愁嘉靖皇帝不再次召见于他。

    当然了,最好有人在皇帝面前提起他。于是他又拿出两个银锭塞给藤公公。说道:“当然了,还需要藤公公成全。将此书献给黄公公,或许能给黄公公排忧解难。”

    藤公公掂量一下手中的银子,大概有两三百两。

    作为小太监,在宫中很少能碰银子。但是他毕竟是黄锦的银子,还不知道被这两三百两银子给砸倒。但是这两三百两银子却是敲门砖,成事或许不能,但是没有这个东西,是万万不能成事的。

    藤公公说道:“你写一封奏疏,我带到京师,交给干爹,接下来怎么样,就要看你的运道了。”

    周梦臣谢过。但是他并没有自己写。

    周梦臣知道自己的能力,他的文采,在古人之中丝毫不显眼。只能去借张叔大的手笔。于是张叔大洋洋洒洒写了一道陈情表,由藤公公带了回京。

    这一封陈情表很快就到了黄锦的手中。

    黄锦看了之后,忍不住说道:“这是周梦臣写的?”

    藤祥小心翼翼的说道:“好像不是,是周梦臣的友人代写的。”

    黄锦叹息一声说道:“这是状元手笔。我即便不给周梦臣面子,也要给这篇文章面子。”

    黄锦还是识货的,张居正而今的文章水平自然是一等一的,与状元之间,只看运气如何而已。

    于是黄锦将这一封陈情表与周梦臣对于天象预测的小册子一并收了。趁着嘉靖练功的间歇,呈上去说道:“老奴新得一篇好文字。请陛下御览。”

    嘉靖细细看了。忽然闭目沉思,说道:“太后走了几年了。”随即不等黄锦回答,就自问自答,说道:“七年了。朕也是独子啊。”

    嘉靖自认自己是一个孝子,在父亲去后,与母亲相依为命,特别能感受母子之间的感情。说道:“既然周梦臣,不肯奉诏,也就算了。”

    天下之大,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需要嘉靖来处理。当时日食的情形,嘉靖也淡忘了。

    而且嘉靖也是有脾气的。

    周梦臣既然想当孝子,嘉靖岂能不成全。自然不去提再次下诏的事情。只是他翻开周梦臣写小册子,忽然眉头一皱,说道:“召钦天监正。”

    片刻之后,钦天监正杨守敬就来了。

    嘉靖将手中的小册子传给杨守敬,说道:“你觉得这里的东西,是真是假。”

    杨守敬一看,顿时心中震动非常,久久没有回话。

    这个小册子里面写的东西并不复杂,很是简略。毕竟周梦臣觉得给嘉靖皇帝写太深,嘉靖皇帝未必能够理解,但基本的原理也是有的。

    这个小册子在内行人看来,却是好像龙藏云中,只能看见一爪半鳞的真知灼见,其余的大半东西,却是看不懂的。

    这让他很难去评价,是对还是错。

    嘉靖不去管这些,只是问道:“这册子写的是真是假?”

    杨守敬沉吟半日,却说不出一句话了。

    不敢说是真,却也不敢是假。

    嘉靖皇帝是揣摩人心的第一流高手,不用杨守敬说,已经猜到了大半,继续问道:“他上面说今年五月有月食,是真是假?”

    在嘉靖的步步紧逼之下,杨守敬不能不回话,说道:“臣以为或许是真的。”

    嘉靖皇帝心中明镜。

    什么或许是真的,这与莫须有相差多少?

    很多东西嘉靖或许看不懂,但是嘉靖看人却是一看一个准,他而今还没有见过周梦臣,但已经准确的判断出周梦臣与杨守敬之间的高下了。

    周梦臣是胜过杨守敬的。

    无他,如果杨守敬胜过周梦臣的话,自然是能判断周梦臣这个小册子的真假。不会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

    一想到这里,嘉靖顿时觉得这册子上所写的月食,感到刺眼之极。

    一个日食才过去了多久,而今就有一个月食。

    难不成这朝廷之中真有奸臣,或者说嘉靖皇帝自己是一个昏君。

    一想到这里,嘉靖皇帝的心思顿时变了。他对于却诏的周梦臣,本不想再召,皇帝也是要面子的,虽然很多文臣都能封还诏书,但是并不是阿猫阿狗都有这个权力的。

    但是此刻一点面子上的小小芥蒂。早已不在嘉靖皇帝心上了。

    嘉靖皇帝说道:“黄大伴。”

    黄锦说道:“奴婢在。”

    嘉靖皇帝说道:“你派得力人手,再跑一趟,让周梦臣务必进京,至于他母亲,封他母亲为恭人,让地方府县,好生奉养便是了。不许他再推辞了。”

    恭人是诰命夫人的品阶之一。

    并不是所有的诰命夫人都能称为夫人的,明代一品二品称夫人,三品称漱人,四品称恭人,五品称宜人,六品称安人,七品称孺人。

    也就是说,这一下子周母的品阶要比周梦臣自己的品阶都高了。

    当然了,这些诰命没有实权,不过是一个荣誉而已,甚至可以买卖的,在正统之后,就有缴纳钱粮可以得一个父母追赠,赠的就是这样的诰命。

    但是即便如此,四品诰命还是有一点含金量的。

    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有了这个诰命夫人,也显示出皇帝对周梦臣的重视,让地方官府奉养,也算是解了周梦臣后顾之忧。

    至于是不是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嘉靖皇帝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周梦臣必须要进京。他不想再次被天象弄得狼狈不堪。

    黄锦心中一动,暗道:“我是错算了陛下对天象的重视。”他心中立即调整了对周梦臣的重视程度,口中说道:“奴婢遵旨。”

    黄锦受命之后,也没有换人。将藤祥叫了过来,如此这般叮嘱一番,再次打发他走一趟武昌城,要求他这一次,不管发生了什么,务必将周梦臣给带过来。

    藤祥领了圣旨,二话不说,立即上路,再次向武昌城而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一年之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昌周梦臣,晓畅天文,精于步天之法,能补国家之弊。一召不至,盖因老母无所养。诚孝子也。今封周母为四品恭人,令有司奉养无缺。望该员移孝作忠,舍家之孝子,成国之干臣。复召进京,御前听用,不得推辞,钦旨。”

    在香烛之中,周梦臣只能恭恭敬敬的磕头说道:“臣周梦臣领旨。”

    周梦臣从藤祥手中接过圣旨。

    他心中暗道:“我失算了。”

    周梦臣觉得,即便是嘉靖再次下诏召见。也应该等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正好将婚事完成。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嘉靖对天象的看重程度,或者说,嘉靖的迷信程度远朝周梦臣的预料之外。作为这个深度迷信者,对天地鬼神每一丝动静,都敏感之极。

    周梦臣的计划,只能被打乱了。

    藤祥小声说道:“周大人,你不要为难小的,黄公公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京师。还请周大人见谅。”

    太监是最会看人下碟的。

    藤祥对周梦臣的态度,就与之前不同,就是因为北京方面对周梦臣的态度不一样。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只是小公公可否宽限几日,容我处理一下杂事。”

    藤祥说道:“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不能超过三日。”

    长途跋涉去北京,最少需要十几日,时间长了,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所以多三日,少三日,并不算什么。

    周梦臣说道:“好,三日就三日。”

    周梦臣首先去了李家。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李果珍。周梦臣重重向李果珍行礼,说道:“大哥,这是我的错,我与云珍的婚事,恐怕要拖一阵子了。”

    李果珍将周梦臣扶起来,说道:“这事-----”只说两个字,就不说了。

    对于这一件事情李果珍很是担心。

    既担心周梦臣此去,前途未卜,毕竟伴君如伴虎。周梦臣在皇帝面前,这一定是好事吗?未必。一旦周梦臣出了事情,也会牵连到李云珍。

    又担心周梦臣飞黄腾达,周梦臣成为御前宠臣。双方门户之间就差距巨大了。到时候周梦臣转头不认怎么办?这样的话,李云珍就不用做人了。

    周梦臣似乎看出了李果珍的顾虑,说道:“请大哥放心,我与云珍的婚事,是有武冈王,车巡抚,丰城侯,以及整个武昌城中这么多人做的见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与云珍的婚事是不变的。否则我根本没有脸回武昌城了。”

    “只是而今圣命难违。”

    李果珍叹息一声,他细细想了想,也相信了周梦臣的话,不管一个人发达成一个样子,总之要维护好在家乡的名声,在古代一个人坏到什么地步,总是要在家乡留一个好名声的。想来周梦臣也不例外,说道:“实在可惜,三日时间,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周梦臣说道:“大哥,我想见一见云珍。”

    李果珍听了,忽然起身,说道:“我有一点事情,失陪片刻。”

    李果珍居然起身就走了。

    周梦臣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却见后面帘子一挑,一个人出来,不是别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云珍。

    原来,周梦臣每一次来李家,都不能与李云珍见面,但并不代表,李云珍没有看见他。李云珍都在帘子后面默默的窥视着。

    周梦臣说道:“我------”

    李云珍说道:“我什么都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陛下相召,你已经推辞一次了,不能再推辞第二次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在这里等你。家里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虽然少一个仪式,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会照顾好母亲的。你安心便是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面对如此深情,什么话都不足以表达周梦臣之心,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给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多长时间,只需要一年,一年之后,我们在珍京师结婚。只需一年而已。”

    李云珍说道:“不需要勉强自己,你好好的,什么都好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点一点的靠近。似乎要拥抱在一起。

    “咳咳。”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李果珍从外面回来,说道:“周兄,我的事情处理好了。”李果珍好像没有看见李云珍一样,李云珍却识趣的看了周梦臣一眼,又回到房间之中了。

    周梦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李果珍说道:“人也见了,上京的事情,千头万绪,你还是回去准备吧。”

    周梦臣说道:“大哥,那我去了。”

    李果珍送周梦臣离开之后,一转身就去见了李言闻。

    李言闻似乎一直对周梦臣有芥蒂,很少见周梦臣,一般让自己的大儿子出来应付。不过,他还是很关心女儿的婚事的。所以每一次周梦臣来,李言闻总是要细细的问过的,李果珍也就是习惯了。凡是周梦臣来过,都会来这里向李言闻汇报清楚。

    李言闻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好事多磨啊。老大,你回去对老二说一下,今后让你们两个的媳妇,有时间多去周家走动一二,你妹妹自己都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他想了想,又叹息一声,说道:“算了,让你们媳妇去也不合适,还是让你娘带人去吧,让她们老姐妹多接触一二,相互之间有个照顾。”

    李果珍说道:“孩儿明白。”他微微一顿,说道:“父亲,你不是不喜欢周梦臣?”

    李言闻说道:“我喜欢不喜欢,有个屁用啊?事已如此,我还能怎么样?”其实李言闻的气早就消了七七八八。他本想等周梦臣上门好好道歉一番,他好下台,却不想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忙得很,提前婚礼,更是有不知道多少事情要办。

    而且李言闻再生气,也不愿意在女儿婚事上有所为难。因为那为难的不是周梦臣,而是女儿。这就是所谓的投鼠忌器。

    下意思忽略了对岳父大人的讨好。这才让李言闻不上不下,拉不下脸来。

    李果珍似乎明白这一点,说道:“孩儿明白,是父亲宽宏大量。”

    时间短,事情多。

    周梦臣回到家中,就开始准备,让谁跟着他上京。首先是周大壮,作为周梦臣的跟班,好像存在感很低,但是周大壮虽然口吃,智迟,但是力气很大,忠心耿耿。抗行礼拿东西的这样的重活,都是他的。周梦臣决定带上。

    程大位也要跟上。

    一方面程大位的学习进度不能打断。程大位虽然天资聪慧,但是数学的博大精深,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能全部学会的。另外一方面程大位在很多事情上,已经能帮周梦臣一点小忙了,可以给周梦臣打下手了。而且这种参与进天文术算之中,也极大了提高了程大位的数学水平,分担了周梦臣一些事务。

    周梦臣知道,他此去京师,少不了面对各种难题。人心鬼蜮方面的东西,程大位帮不上忙。但是计算方面上,程大位却是有能力的,而且他的能力正在急速增长之中,或许几年之后,程大位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所以一定要带上。

    程大位既然带上,那么刘修水也不能推掉了。

    在周梦臣看来,刘修水这个孩子也是很可怜的。他去书信一封,刘修水父亲,刘天和长子回信答应了刘修水拜入周梦臣门下,别的事情根本没有问。周梦臣也是旁敲侧击,从其他人那边打听,才知道刘修水乃是刘天和长子第一个妻子所生,她难产而亡,只有这一个孩子。而今却是后娘当家,有好几个弟弟。他才会被祖父常常带在身边。

    其中豪门恩怨,周梦臣不用想,就能揣测出一些。

    他自然不能赶刘修水走。而且带上刘修水苦的是程大位又不是他。

    毕竟,周梦臣定下规矩,他门下弟子,其他科目可以不好,数学一点要好。因为数学好了,才能学习其他的东西。而刘修水在数学上根本不开窍,加减乘除还行,除此之外,必须反复教导,这才有一点点进步。

    对于,教他的老师来说,实在是一个折磨。

    不过,周梦臣很鸡贼的让程大位代师授徒,程大位作为大师兄,教授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两岁的师弟时候,每天都头疼之极。

    周梦臣,周大壮,程大位,刘修水,总共四个人。周梦臣一确定,就开始收拾行李。一些生活上的东西,就不必说了。周梦臣决定带上自己大量的手稿,这些手稿分为两类,整理过的,与没有整理过的。

    整理过的就如同周梦臣的第一本著作《勾股解》与而今正在整理之中描述与日月五星与地球的运行之道,诠释日心说的书籍。命名为《天之行》。其中数学问题,倒是完全没有问题,内容大概与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相当,表现形式却大为不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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