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山穷水复疑无路
山穷水复疑无路
周梦臣知道一旦天亮,他们很难在花园之中躲藏了。
如果不想办法的话,今天的日出,就是他们看到最后的太阳。
周梦臣忽然闻到血腥味,说道:“王爷,你受伤了。”
武冈王说道:“不小心挨了一刀,嘶-----”似乎是触动了伤口。武冈王忍不住抽吸一声。
周梦臣顿时对武冈王有几分佩服,没有想到武冈王养尊处优之余,还有几分硬气。
李云珍随手在身上撕下一块布,说道:“如果王爷不介意,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是李云珍的本能,见了受伤的人,几乎不及多想就会上前医治。
武冈王说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因为没有光芒,李云珍只能抹黑给武冈王包扎,难免有些慢。
周梦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王爷,王府里面养狗吗?”
武冈王说道:“怎么可能不养?有猛犬几十头用于守夜。”
周梦臣听了,倒吸一口气。今天这个局面,楚王府之中,已经人仰马翻了。虽然听到一些狗吠之声,但是似乎没有让狗加入搜索之中。否则以狗灵敏的嗅觉,再加上武冈王身上的伤口。估计不用等到天亮,他们就被抓到了。
但周梦臣不能将自己的生存,寄托于别人的愚蠢之中,立即说道:“此事不宜久留,马上走。”
武冈王说道:“我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是要往哪里走啊?”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此刻远远传来一群狗吠之声,由远而近,周梦臣脸刷得一下白了。危机感刺激着周梦臣大脑飞速旋转,他心中暗道:“怎么规避狗的嗅觉,用强烈的刺激味遮掩行踪,一时候哪里去找这种强烈刺激味材料,用水隔绝狗的嗅觉,也不行。后花园倒是有一些溪流,但是后花园巴掌大的地方,在溪流旁边,定然会暴露的,这与被狗发现差不了多少。”
就在周梦臣脑筋进入死胡同之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暗道:“对,水。我怎么没有想到?”
他想到了离开楚王府的办法。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就有人在武昌府长街上纵马飞驰,在湖广巡抚衙门面前翻身下马,用力拍打湖广巡抚衙门的大门。
“谁啊?不要命了。这个时候来叫门。”大门里面传来满怀抱怨的声音。
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这是说明门房的重要性。因为门房决定了主人能看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权力,也决定了,非大官的心腹不能为门房。巡抚衙门也是如此。这个门房就是车巡抚的同乡。
也算是车巡抚的心腹。
自然带着傲气,秋天天亮的也不晚,这个时候大多数人才刚刚醒来,对于达官贵人来说,大多数这样还在睡梦之中,衙门根本没有到开门的时间。自然是恼怒非常。
“楚王府急报,楚王薨了。”外面的人大喊。
“什么?”门房立即被让人打开衙门大门,接过楚王府的人送上来的文书,二话不说,一路小跑向内院而去。
这一封书信,经过两个人的手中。就来到车巡抚的师爷手中,师爷见兹事体大,不敢耽搁,只能连忙去叫醒车巡抚。
车巡抚睡眼朦胧,但是一听急报,顿时精神起来,也不去管正在给他梳头发的侍女,猛地站起来,顿时扯下来好几根白发。让车巡抚本来稀疏的头顶更加雪上加霜,侍女吓得连忙跪在地面之上。
车巡抚此刻没有精力关注别的事情,说道:“怎么回事?我前一段时间,还见了楚王。楚王精神很好,一点都不像是有病的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车巡抚的年纪比楚王的年纪大一些。车巡抚而今好好的,楚王这样突然没了。车巡抚有些不相信。
师爷说道:“楚王府的急报之中,说周梦臣放火烧死了楚王与楚王三个王子,以及武冈王。”
车巡抚一伸手。
师爷将手中的急报交了上去。
车巡抚拿过来先是扫了一眼,不过三页纸几百字,几乎瞬间扫了一遍,随即翻过来,从最开始一点点的推敲,一个字一个字细看。然后负手将急报放在身后,在房间里面披头散发的踱步,走几步,好像想到什么,再拿过来细细看看。
然后再负手放在背后,缓缓的踱步。
这就是一般士大夫读东西的办法。
先是粗读,一目十行,了解大意即可。然后是细读,将书信之中每一个细节都在心头过上一遍。最后一遍,却是不局限于文本了,而是直击文本背后的东西,从自己积累,对书信之中逻辑推导,还有其他信息源。对这一件事情进行解读。
这一番下来,车巡抚对这一件事情,已经有自己的判断,也就是心里有谱了。
他缓缓的坐下来,将三张信纸放在桌面上,说道:“你觉得怎么样?”一看身上披散的头发,一挥手让身边跪着的侍女,继续梳头。
师爷说道:“在下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死的人太多,这个周梦臣与楚王府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楚王府绝户,而且这周梦臣又有什么能力,做到这个地步,怎么看,都不大对。”
车巡抚说道:“周梦臣我知道,是刘麻城关门弟子。”他想起,那一日去送刘天和时候,与周梦臣一面之缘。
古人对人的称呼各有不同,刘天和是麻城人,称之刘天和为刘麻城。也是一种称呼。
师爷听了,思索片刻,说道:“老爷,这事情不大对。刘公是何等人,他的关门弟子,怎么会与楚王牵扯在一起了,而且刘公的弟子,也算是士林中人,老爷如果轻率处置了,恐怕失士林之望,以在下之见,莫过去信一封给刘公,言明此事?看看刘公是什么意思?”
车巡抚摇摇头,说道:“你有所不知,刘公回去之后,身子骨就支撑不住了。而今已经卧床不起了,将这个事情特地传过去,乱他心思,恐怕-----”车巡抚虽然没有明说,但听者都应该明白。恐怕刘公一个承受不住驾鹤西去了。车巡抚的名声就坏了。车继续说道:“给黄州知府打个招呼,不管这一件事情怎么发展,都不要让刘公知道。让他老人家落得清静吧。”
师爷明白。其实不仅仅是为刘公着想,也是为车巡抚自己着想,万一刘公非参与进去,一个垂老将死的士林前辈,还真是一个滚刀肉,软硬都可以不吃的。
车巡抚虽然觉得,这一件事情不是周梦臣做的。但是这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车巡抚也仅仅是为自己做事留有余地。
车巡抚说道:“对了,楚王府给总兵府那边打招呼了?”
师爷想了想,说道:“这个属下不知道。”
车巡抚说道:“算了,不管打了没有,你现在派人去通知丰城侯,等用过早饭之后,一并去楚王府瞧瞧。是非真假,看了才知道。”
仅仅凭借一副书信,不过是雾里看花。车巡抚即便是感觉其中有蹊跷,但也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要去楚王府看看,不说别的,楚王薨了。他作为巡抚也应该去吊唁。至于叫上丰城侯,也是为了分担责任。
常理来说,湖广总兵其实是巡抚的下属。但是担任湖广总兵的人不是常人,是勋贵。
要知道开国的时候,以勋贵为一省之总兵,是可以节制全省所有的官员,只需看开国时的历史,这种情况下,各省的官员不过是总兵下的文职幕僚而已。而今时过境迁,武将的威势早就不复当年。但是车巡抚也不能将丰城侯当做寻常总兵官来看。
凡是遇见与总兵官职能有关的事情,总是与丰城侯有商有量的。
而今也是一样。有丰城侯背书,即便弄错了,也是一柄承担。也算是车巡抚给自己留的余地。
车巡抚这种处处给自己留余地的想法,一点也瞒不过丰城侯。
丰城侯看了巡抚衙门送来的口信,冷笑一声,就打发了来人。立即将自己的儿子叫了过来,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了李子文,说道:“你与周梦臣是好朋友,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子文听了事情原委,也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二话不说,将他与周梦臣谋划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丰城侯看着李子文说道:“也就是我儿子,用我丰城侯府的面子,借了锦衣卫的人手,让周梦臣杀了楚王一门上下?是吗?”
李子文结结巴巴的,想要说不是。却说不出来,却也不敢说是,但是看上去这好像最有可能的。
在他看来什么李姑娘早就死了,说不定就是死在楚王手中,以周梦臣与李姑娘之间的感情,说不定周梦臣就是设下圈套,一并想将楚王满门杀干净。只是走了楚王世子而已。一想到这里,李子文冷汗直冒。
第七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不是别的罪名,如果别的罪名,李子文特殊身份或许免罪,这是谋害亲藩,即便丰城侯府也顶不住的。
李子文一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浑身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丰城侯说道:“瞧你那个样子?你就这一点出息?”
李子文立即跪下来,说道:“孩儿----,孩儿-----”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丰城侯还是有些怀疑。但是一见李子文这个样子。顿时相信了自己的推断。满心都是烦闷之感,有些暗暗后悔交接周梦臣了。只是看到自己儿子的样子,却更失望了。心中暗道:“这小子不能抗事啊?”
虽然说谋害亲藩这个罪名是很大。但是李子文并不是主犯。而今仅仅是一种可能,丰城侯也兜得起。甚至退一步来说,纵然李子文真做了这一件事情,丰城侯也未必抗不住,真要说起来,这大明高层谁没有做一两件,有干国法的事情。
想要成功站立在大明巅峰几十个人之中,能抗事,是最基本的素质之一。
丰城侯暗暗摇头,觉得自己的儿子估计继承不了丰城侯家族,或许在他之后,丰城侯家族也会成为北京城中的富贵闲人了。说道:“还闲着做什么,现在立即马上去查清楚,这一件事情到底与周梦臣有没有有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将该清理的都清理了,该处置的都处置了。”
李子文立即说道:“是,是,是,我这就去。”随即起身,立即出去了。
丰城侯见李子文这个样子,暗暗摇头,对身边说道:“刘叔。”
一个中年人不声不响的出来,说道:“家主。”
丰城侯说道:“我这儿子已经乱了方寸,你跟着他,不要让他弄出什么乱子。”
这个中年人乃是丰城侯府的家将,也算是世代跟随丰城侯府。丰城侯府一些阴私的事情,都是他做的。自然比李子文更清楚该怎么做了。他答应一声,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丰城侯随即更衣,准备去楚王府看一个究竟。
就在武昌中的顶尖人物都在往楚王府赶去的时候。周梦臣即将从楚王府之中逃出生天。
之所以说是即将,是因为周梦臣此刻面对最后一个关卡。
当然了,这个关卡不是别的,而是周梦臣亲手设计并督造的水道。
也是用水躲避水的嗅觉给了周梦臣灵感。让周梦臣想明白,从什么地方才能离开楚王府。想要通过正门侧门,乃至翻墙出去,是想都不想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周梦臣首先想到的是下水道。
不要以为古代人就没有下水道了。
很多地方宋代的下水道都用到二十一世纪了,最有名的就是赣州的下水道体系。
而楚王府占地面积之大,几乎可以看做一个独立的小城了。自然有配套的下水道体系。
可惜周梦臣不知道。
他哪里能预见到而今的局面,否则定然想办法搞定下水道的图纸。毕竟下水道的情况复杂了,楚王府也几百年了,谁知道下面什么事情情况。所以周梦臣放弃了下水道,想通过锦衣卫暗桩出府。
但是下水道不行,那么进水道怎么样?
楚王府生活用水,大多是用井水。楚王府里也有引活水进入。自然不需要什么进水道。但是有一样东西是需要的。
不是别的,那就是楚王府的水法。也就是周梦臣一手督造的工程。
前文说过,水法的核心是人为的制造水压差。才能达到喷泉的效果。
在现代估计有一万个处理办法,但是在这个时代周梦臣想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人为制造高度差。也就是现代非常常见的东西,建造水塔,然后通过管道运输到某处,然后因为压力差,水就会喷出来。
东西两个花园的水法是比较小的。说需要的水塔高度也小。还好解决一点。
但是在后花园的水法却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景观的协调性。
为了供应楚王府后花园的大型水法,周梦臣需要设计一个很大的水塔。
这就一个问题了,这个水塔如果放在楚王府内,属于那一种不管从什么方向都能一眼看见的建筑物。严重破坏了楚王府建筑的协调性,更破坏了楚王府后花园的美感。周梦臣只能另寻它法。
他自然看到蛇山,如果利用蛇山天然的高度差,水塔修建也就省事太多了。
至于蛇山上的土地,都是王府名下的。
并不是仅仅楚王府才是楚王的,可以说大半个武昌城都是楚王的。在蛇山建一座水塔自然不是大事。
而且周梦臣设计官道是用陶管拼接而成的,而且从用水量还有维修等角度考量,这陶管之粗大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或许有人要说了。
这水管里面没有水吗?
的确是没有水的,原因很简单。
有人关了。
至于谁关了,自然是楚王世子殿下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一开始没有想从这个路线逃出来的原因,按照常例来说,这里面而今都应该是水才是。就像是按理来说,整个楚王府都烧了,天伦亭都不应该被烧了。因为天伦亭几乎是一个水管构成的亭子。
处于一直通水的情况下,想烧了也是一件很困顿的事情。
所以,周梦臣敢确定,点燃天伦亭之后,进水管一定是关闭的。毕竟周梦臣设计的时候,并没有细细打磨细节,只求能达成基本的设计要求。对于管道内的阀门,并没有设计太多。当然了,这与周梦臣感觉烧制阀门太过麻烦有一些关系。
整个进水道只有一道总闸。
不过,进水管已经关闭了,与周梦臣们能够顺利通过上水道出去,是两件事情。
从躲避搜寻,到找到水管的维修口,就已经大费周折了。
当周梦臣通过了预料的维修口,进入了上水道之中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整个水管之中有一半是水,只能让人弯腰在水中前进。这本身就很难了,更不要说李云珍在冰室之中待的时间长了,身体有些虚寒,而武冈王身上有伤,还有一个孩子,通过一里多长的管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好在这些事情都能克服。
另外一个困难不是别的,就是如何出去。
是的,水管通向水塔。水管的尽头是一处阀门。整个管道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周梦臣进入的维修口。没有别的出口。
至于打通阀门的后果,就是被水塔里面的水冲下来,估计要淹死了。
所以,周梦臣就要寻一个地方,打破水管。
这又有两个难点。
第一个难点,就是在狭长且黑暗空间之中,是难以准确的判断自己的位置的。是很困难的。好在周梦臣想到了办法。
就是一直用手敲击陶管上方。
无他,这个陶管是周梦臣亲自督工建造。这陶管大部分都是埋在土里的。只有一部份临近水塔的位置,陶管露出地面了。通过敲击能够判断出来这一点。
第二个难点,就是如何打破陶管。
周梦臣与武冈王都不是什么武力值超群的人物。
而且这陶管之中难以发力,因为太过局促了,还有一半是水,剧烈运动的话,还有缺氧的可能。再加上,这陶管是王府要用的,下面烧制的人,都是十足的用心,烧出来东西,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坚固程度就不用说了。
哪里是周梦臣与武冈王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砸碎的。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周梦臣手中拿着一根弩箭,对着一处连续敲击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甚至因为周梦臣不好发力,再加上弩箭不好握,双手都被弩箭棱角给撕破了皮肤,已经满手是血。终于在陶管之上打出一道裂缝。
有一道裂缝之后,就好办多了。
当这陶管终于被周梦打出一个缺口,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四个人出来之后,一个个都是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周梦臣站在水塔之下,远远的看着山下的楚王府,心中冷笑一声,暗道:“楚王世子,我这一条大龙逃出生天了。你且看我能不能断了你的气。而今我占先手了。”
周梦臣两辈子都没有被逼到这个地步,几乎是九死一生。周梦臣这一口气,绝对不能咽下去。如果没有办法也就罢了,而今既然抓住了楚王世子的致命把柄,周梦臣岂能轻轻放过。
周梦臣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双目之中,有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目光,是对权力的渴望。
“啊。你的手受伤了。”李云珍不理会自己满身狼狈,连忙为周梦臣包扎。
周梦臣任李云珍握住手包扎,他温柔的看着李云珍,一瞬间觉得这一日的所有冒险都值了。
“周兄,”武冈王也对周梦臣刮目相看,此刻已经将周梦臣当成了主心骨。说道:“而今我们该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先换一身衣服,否则着了风寒就不好了。其他的事情,不急。”
第七十四章 朋友之别
前文说过,周梦臣家后面就是蛇山。
周梦臣带着几个人,越过蛇山直接来到了周家后院之中,却撞见了一个意外的人,不是别的人。就是黄主薄。
黄主薄一见周梦臣,近乎见了鬼一般,一瞬间有不知道多少种表情在脸上闪过,似乎是愤怒,绝望,还有不其他的东西,一瞬间说不出来。
周梦臣说道:“舅舅。”
黄主薄说道:“我不曾看过你,你换了衣服,立即带你母亲出城吧,从今之后,你我两家恩断义绝,我黄家高攀不起你周大公子,快走吧。”
周梦臣看黄主薄这种看似决然,其实是深情的话语,顿时明白了什么事情。说道:“可是楚王府说我杀了楚王?”
黄主薄双目泪流说道:“我知道,楚王从来不是东西。不管谁杀了楚王,我都拍手称快。但是你没有想过楚王死了,你是什么后果吗?我是什么后果吗?”
周梦臣听了,跪倒在地说道:“外甥不孝,让舅舅受惊了,不过请舅舅放心,楚王不是我杀的。”
周梦臣这一跪是真心实意的。
要知道如果周梦臣真杀了楚王。黄主薄一家也会被牵连在其中。如果黄主薄出首周梦臣,或许还能得到一些宽大处理。但是黄主薄却出现在这里,周梦臣岂能不明白黄主薄的想法,他是在消息确定之前,送周母出城。
说实话,出城之后能不能逃脱大明王法的处置。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这分心意,
黄主薄大吃一惊,几乎忘记搀扶周梦臣,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几乎要将指骨按进周梦臣的手臂之中,说道:“你真的没有杀楚王?”
周梦臣说道:“我杀楚王有什么用?”
周梦臣三言两语,将楚王府的事情说了,又为黄主薄介绍道:“这是武冈王,这是楚王幼子,这是-----”周梦臣说到李云珍,微微一顿,说道:“这是李家医馆的千金。”
李云珍赶紧整理一下衣服,想要整洁一下。但是她混身上下湿漉漉的。如何能梳理干净。只觉得满脸通红,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说道:“见过黄大人。”
此刻的李云珍心中有一种见南方家里长辈的心情。
可惜,此刻黄主薄哪里有心思挂念儿女情长,毕竟此刻周黄两家的身家性命还挂在半空之中。根本没有心思想什么儿女情长。他目光直接略过李云珍,根本没有注意到李云珍说了什么,将目光聚集在武冈王身上。
楚王幼子年纪太小,几乎没有出过府,而且儿童长的快相貌也有变化。黄主薄也没有见过。而武冈王却不一样,他已经成年了,也常常出没于武昌城中,黄主薄能在江夏县中成为胥吏之首,也不是没有本领的。
而识人就是黄主薄的本领。
武冈王虽然而今狼狈之极,但是黄主薄细细一看,还是认识武冈王。黄主薄忽然想起他刚刚对楚王的评价,顿时觉得失言。连忙扮起职业假笑,说道:“王爷快进来换换衣服吧。”这种光怀备至之极,巴结马屁的样子,却是周梦臣所没有见过的。
让周梦臣感到无语之极,心中暗道:“果然是我的好舅舅。”
如何换衣自然不用说了。
周梦臣出来之后,却发现张叔大居然也在。似乎黄主薄已经能将内情一一说了。
张叔大见了周梦臣就哈哈一笑,说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楚王的事情绝对不是你做的?”
周梦臣说道:“哦?张兄是怎么猜到的。”
张叔大说道:“活太糙了。我信周兄如果想做的话,绝对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周梦臣敞怀大笑,说道:“知我者。张兄也。”
的确,周梦臣进楚王府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楚王,或者楚王世子的命,即便是李姑娘真的死了,周梦臣也不会做的。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周母,有黄家,有周家村周家同族等人。
如此多性命在身上,周梦臣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周梦臣准备妥当,周梦臣确定,不管白的黑的,明的暗的。总有办法报仇的,怎么能亲身冒险?即便用暗杀的手段,也会想办法做得天衣无缝。毕竟柯南九百集不是白看的。
而周梦臣这分心思,也只有张叔大能够明白的。
周梦臣笑过之后,说道:“叔大兄,你怎么来这里,而今局势到了那一步。”
黄主薄说道:“今天一大早,李小侯爷就上门了,语气咄咄逼人,就是来逼问你的下落,还好张先生一大早就来了。才将李小侯爷打发走了,我也是张先生找过来的,要安排你娘出城。”
周梦臣说道:“如此母亲知道了?”
张叔大说道:“放心,令严不知道。没有告诉他。只是编了一个借口,准备让她出城,不过现在就不用了。有李姑娘在,令严将别的事情都忘在脑后了。”
周梦臣呵呵一笑,却没有回避了。
经过这一事,周梦臣也明确了自己的心。所以对于关于李云珍的事情,不再回避了。
所以,周梦臣让李云珍与楚王幼子都安置在后院了。楚王幼子才不到十岁,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已经累的不成样子,已经在后面睡着了。也只有武冈王与周梦臣在外面与黄主薄和张叔大说话。
周梦臣转到正题上,说道:“现在是一个什么局面?”
张叔大说道:“李兄说,巡抚请丰城侯去楚王府吊唁,就看时间,而今应该已经到了。”
武冈王说道:“恐怕今日之后,对王兄之死,就有了定论,对我们大大不利,必须之巡抚与丰城侯再对王兄之死定性之前,将事情翻过来。”武冈王几乎一刻都不愿意等下去了。他迫切的希望楚王府这一场闹剧,快些结束吧。
周梦臣理解武冈王的心思,武冈王有一些文人的心思。今日之事,可以将楚王府的颜面踩在脚底下面了。让武冈王简直无地自容了。
只是周梦臣还是想听听张叔大的意见,他说道:“张兄,你觉得?”
张叔大说道:“武冈王所言极是,我本来是想先送令严出城躲避一顿时间,足够我查明事情真相了。不会让令严受到惊扰。不过而今是用不着了。”
周梦臣起身行礼说道:“谢过张兄了。”
周梦臣自然知道,大明官府办案人员是什么样的德行。不管是什么真相。等真相查明了,进了牢狱的人,估计已经不在了,特别是周母已经上了年纪,更是不好说了。
这就是张叔大一定要让周母出城的原因了。
张叔大说道:“我张某人答应过的事情的,从未失言。”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张兄的人情我记下来了。”
张叔大说道:“不说这些了,如果按照武冈王的意思来办,却有一个难处。而今巡抚与丰城侯都在楚王府,你们现在根本不可能靠近。估计他们还在找你们。”
周梦臣说道:“张兄,可有什么对策?”
张叔大说道:“看周兄的样子,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周梦臣说道:“我看张兄也有,不如我们也效仿先贤了,都写纸上。”
张叔大说道:“看来,你现在是胸有成算,还有心思开玩笑,我自然奉陪。”
于是周梦臣与张叔大一人将答案写在一张纸条之上。随即展示出来,却见一个是“锦衣卫”,是周梦臣写的。另外一个却是:“陆家”。
虽然是不同的词句,却是一个意思。
而今锦衣卫指挥使就是陆炳,而锦衣卫湖广千户所,就是陆炳堂弟所掌管,所以,在这个时候,说锦衣卫也好,说陆家也还好,都是指着同一个势力。
与锦衣卫在地方有特殊地位,即便是巡抚与丰城侯也不敢忽略了。
而且锦衣卫本来就肩负着监视地方责任,楚王如此大案,锦衣卫说要负责,谁也说不出来什么。更不要说周梦臣与锦衣卫还有一些香火情,再者在昨夜,锦衣卫可是被狠狠打脸了。
周梦臣就不相信了,锦衣卫真是人畜无害,被人如此打脸之后,还毫无反应。
而他手中的东西,却可以为锦衣卫提高反击的弹药。这是周梦臣思量已久的决断,却不想与张叔大所见略同。
周梦臣心中立即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却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李子文,心中微微一叹,每一个人在生命之中,都有不同的位置。有一时的朋友的,有一辈子的朋友。
李子文今后虽然不至于分道扬镳。但是将来却未必能有多亲近。是一时朋友。
至于张叔大是不是一世的朋友,就不知道了。
周梦臣收敛思绪,说道:“时间不早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锦衣卫千户所了。”
张叔大说道:“错了,不用去千户所了,直接去楚王府附近路边等着,这样的大事,锦衣卫不可能不去的。”
第七十五章 锦衣卫办差
锦衣卫办差
“驾。”数十骑奔驰在武昌府的大街之上,左右百姓看见锦衣卫的服色,无不退往两边。
让出大路。
领头的男子二三十许,长得相貌堂堂,一身飞鱼服,更显得威风凛凛,只是而今此人眉头紧锁,满脸都写着“别来烦我”。
这就是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堂弟,湖广锦衣卫千户陆焕。
此刻陆焕满肚子火。
今天一大早,对陆焕来说,全部是噩耗。
首先巡抚衙门那边来报,说是楚王薨了。
锦衣卫虽然不中用了,但是还不至于让其他衙门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焕立即启动锦衣卫的系统,让人查清楚,楚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准备狠狠训斥一番锦衣卫在楚王府的暗桩。
毕竟,其他事情上怠慢捞钱也就罢了。
楚王生死这样的大事,还如此怠慢,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等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得到一丝半点消息。
甚至唯一得到的消息,是锦衣卫在楚王府所有的暗桩,都是已经没有了。
有的确定已经死于非命了。
还有很多人而今还没有确定,但是以陆焕的推断,就知道这些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让陆焕感觉难堪之极。
这几乎是在打他的脸,打锦衣卫的脸。
陆焕本来应该与巡抚等人前后脚去楚王府。而今拖延一阵子,就是想要从其他路径查明,楚王府当夜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时间,难以弄清楚。
陆焕只能匆忙出去,骑马飞驰,准备在楚王府之中再细细查明。即便他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却也不能当面锣,对面鼓说明白。
无他,亲藩实在是有特殊的权力。
即便是锦衣卫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真闹大了,否则挨板子的就是陆焕自己了。
而陆焕而今明知道其中有蹊跷,但却没有任何证据。
不管陆焕被打脸打得有多疼,都只能先忍着。
陆焕胸中怒火正暗暗蔓延。似乎这急促的马蹄之声,正在宣泄他的胸中的怒火。却不像一个黑影从一片扑了过来。
陆炳猛地一拉缰绳,本来疾驰的快马,顿时前脚腾空而起,一声马嘶之声,在闹市响起。
陆炳顿时大怒,说道:“什么人,敢拦锦衣卫的路,活着不耐烦了。”说起来扬起马鞭就要打了下去。
来人双手捧着一面圆形令牌,说道:“锦衣卫天字密探,有机密要事,求见千户大人。”
陆焕更是恼怒,他可知道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在外十几个千户所,哪里有什么天字密探。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过,一看着令牌顿时想起来了。这不是被丰城侯借走的那一面令牌。
对于这一面令牌,已经现在使用这一面令牌的周梦臣,陆焕一直是有印象的。
无他,这一块令牌代表锦衣卫,陆焕自然不可能真心大的一点不管,任别人拿着在外面胡作非为。
陆焕其实给下面打过招呼了。
这也是为什么下面锦衣卫明目张胆的敲诈周梦臣的原因之一。就是明白内情,即便刚刚开始不知道,后面也都知道了。
而他记得分明,这个周梦臣就在楚王府之中,甚至成为谋害楚王的嫌犯。
他自然不相信楚王是周梦臣杀的。
原因很简单,即便周梦臣智慧超群,手腕出众,能够将楚王满门杀的只剩下世子殿下一个人。
但他也不可能在楚王府之中,精准无误的将所有锦衣卫暗桩给杀光了。
能做到这一点,只有楚王府。
就在鞭子抽下去的同时,陆焕瞬息想明白这一点,鞭子顿时高出一寸,在周梦臣的头上呼啸而过,并甩出了一个响鞭。陆焕收起马鞭,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说道:“好,都是锦衣卫的兄弟,天字一号密探。”
周梦臣此刻浑身绷紧。
周梦臣一切都计划好了,准备在半路拦陆焕。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陆焕在市区之中超速骑马。
只是事到如今,周梦臣没有别的办法,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退缩了,这才有了这一出。
周梦臣感受到马匹带起的风声,乃至于马儿呼出的热气,还有鞭子从头上呼啸而去的声音。都估计自己今日非要骨断筋折不可。却不想陆焕骑术如此之高,瞬息之间,就回转了局面。
周梦臣说道:“大人,有密报。”
陆焕一挥手,身后的锦衣卫立即下马,以周梦臣与陆焕为中心,几十步内,一层马一层侍卫,层层叠叠的护卫在中心。
事情紧急,周梦臣长话短说。周梦臣将其中内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陆焕听了,说道:“此话当真。”
周梦臣说道:“此等大事,我岂敢说谎,而且武冈王尚在外面。”
陆焕沉吟片刻,说道:“我现在就要去楚王府,你敢跟我走一趟吗?与楚王世子当面对质。”
周梦臣说道:“有何不敢?”
陆焕说道:“好。来人,立即去找武冈王,并保护起来。其他人跟着我去楚王府。周兄,冒犯了,你也稍稍伪装一下。”
周梦臣也明白,他多次出入楚王府,里面的人早就认识他了。他如果正大光明的上府,估计根本入不了楚王府的大门。
周梦臣说道:“只是,该如何伪装?”
陆焕说道:“你放心,这是锦衣卫。”
片刻之后,群马散开。周梦臣已经不见了。如果细细看在陆焕身后的随从之中,有一个人身形体貌。好像是周梦臣,但是看脸色却大为不同。简直是判如两人。
锦衣卫还是有些本身的。
一行人楚王府而来。
而不过一夜功夫,楚王府已经挂上了白色灯笼,里面所有仆役都穿着白衣,是在为楚王戴孝。
陆焕带人进入楚王府的同时。
立即有报给刘金知道。刘金不敢怠慢,立即去见楚王世子。
楚王世子此刻正在灵前陪着丰城侯与车巡抚说话。随即远远的看见刘金在外面站着。
楚王世子也就告罪一声,打了招呼。就缓缓的退了出来。
站在大殿的红柱一侧,问刘金说道:“什么事情?”
刘金说道:“锦衣卫陆千户到了。我们----”
锦衣卫在王府的暗桩,都是刘金亲自处置了。而今锦衣卫上门,让刘金心中有些不安。
楚王世子眼帘下垂,说道:“按照之前商议的来办就行了。”
刘金说道:“可是他要是狮子大张口怎么办?”
楚王世子手一伸,一根手指上挂着一柄黄铜钥匙,说道:“这是楚王府库的钥匙,之前在父王手中,之前我没有清点,此刻交给你了。他陆某人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如果他有本事,将楚王府都要了,我也给了,现在我从不怕陆某人狮子大张口,就怕他不张口。”
“不过,他不张口。”楚王世子心中暗道:“我也有了应对的办法。”
刘金心中一震。楚王府府库具体数目。刘金不知道,但是楚王近十代的积累,最少一两百万两的天文数字。
这么多钱岂能砸不倒陆千户。
刘金说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刘金二话不说立即去办了。
楚王世子盯着刘金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随即双手捂住脸,心中暗道:“今天是关键,过了今天,一切都不能翻案了。”
随即不知道做了什么,当双手放下,却有两行清泪流下来,随即轻轻擦去,却擦不干净,要让人看见,浅浅的泪痕。
楚王世子再次去灵堂,陪着巡抚与丰城侯说话,要将周梦臣的罪名敲定,即便是锦衣卫来了,也翻不了案。
这边刘金已经拦住了陆焕。
陆焕眉头一挑,说道:“怎么,锦衣卫的路也有人敢拦?”
刘金说道:“不敢。只是借一步说话?”
陆焕说道:“有话这里说。借什么步?”
刘金说道:“那请千户屏退左右。”
陆焕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哼了一下。这些跟随陆焕时间长的锦衣卫都知道左右散开,远远的看着。在楚王府前院的广场之上数十步内,只剩下陆焕,刘金,与周梦臣。
周梦臣自然是没有这种默契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都散开了。周梦臣只能垂手而立,装作本该如此。
刘金有些疑惑。
陆焕也只好打圆场,说道:“这是我的心腹,有什么事情都不瞒他。”
刘金看着周梦臣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不过,周梦臣虽然在楚王府活动了一阵子,但是总体上来说,两个人接触不多,没有几个照面。本就不大熟悉,再加上周梦臣也易容了。
没有多想,就切入正题,说道:“千户,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了。这几日,王府做事有些不地道,伤了贵属。却也是不得已之处,还请千户见谅。”
陆焕冷笑一声,说道:“见谅,就这空口白牙的说见谅,楚王府好大的脸啊。”
刘金赔笑道:“我自然是知道规矩的。”随即伸出手来,五指张开。
陆焕冷笑说道:“五万两?”
第七十六章 承运殿上
刘金笑道:“怎么能五万两?是五十万两。”
这么大的手笔,让陆焕倒吸一口凉气,暗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周梦臣折腾了大半年,也不过搞到了两三千两。一个大府一年有没有五十万两还是两可之数的。
陆炳而今的家产估计也就五十万两上下
一方面陆炳是嘉靖十七年救驾之后,才逐步接管锦衣卫。为官日短,还没有那么威风,再加上朝廷之上,还有重量级的朝臣,不管是张璁,还是夏言。
另外一方面,嘉靖初年政治风向还是比较好的。一度有嘉靖中兴之言。
陆炳尚且的家产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陆焕了。
陆焕而今有几万两的家私而已,毕竟陆家真正发家,也就是嘉靖朝这二十几年而已。
钱,自然人人都爱,不过陆焕很明白,有些事情钱再多,也是不管用了。
陆焕微微一顿,说道:“好意心领。”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刘金一看着样子,顿时着急了。正应了楚王世子的话,不怕他狮子大张口,就怕他的不张口。
立即说道:“千户。一百万两,这可是王府所有的家底了。给个痛快话吧。”
这一刻,陆焕真的心动了。
因为他知道,五十万两,他仗着兄长的威势,用一辈子去积攒,或许能够积攒起来了。
但是一百万两,却是万万难以积攒起来了。
天下家能够有一百万积蓄的人家,不超过几十家,那已经不是钱的事情了。
陆焕明知道,这钱拿着烫手。但是依旧忍不住心动。
陆焕看了周梦臣一眼,心中暗道:“功劳重要,有命拿钱,没命花钱。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焕一咬牙,说道:“混账,我锦衣卫同僚的命,岂是能用钱来换的?快滚吧。”
说实话,如果陆焕不知道其中内情。说不定就陆焕就心动了。
随即陆焕不让刘金多说,手中打了一个响指,将刘金甩开。周围散开的锦衣卫立即聚集在一起了。跟在陆焕的后面,直直的向内里而去。
周梦臣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道:“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这就是张叔大与周梦臣担心的事情。
一旦楚王世子先将湖广权力核心,巡抚与丰城侯说动了如果再让锦衣卫闭嘴,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京师与朝廷都不会知道的。
皇帝看上去至高无上,但是对地方上消息渠道,也就这几条。皇帝所知道的,也就是下面所报上去。
如果不一开始就
真相是真相,正义是正义,真相与正义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希望这是达成正义的道路上。”
刘金想要拦着,却被锦衣卫一把推开。闹出一番动静来。
此刻承运殿上。一片素白。
承运殿,乃至王府的正殿,不是重大礼仪是不会动用的。不过,而今为楚王发丧自然是属于重大礼仪之列。
空荡荡的承运殿。到处都是皤。一连摆着五口棺材。分别是楚王父子四人与武冈王的。
车巡抚与丰城侯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并非什么也没有做,而是在楚王府转了一圈,验看过被大火焚烧殆尽的天伦殿,也看过五具被大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也听了楚王世子安排的所谓人证物证。
这一段时间,两人已经将内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当然了。
以这两人的智慧,也听出一些不尽不实之处。不过两人想法却不一样的。
丰城侯担心这一件事情牵扯到自己儿子身上。
固然,即便是牵扯到自己儿子身上,丰城侯也是有办法,将自己儿子给摘出来。但是这其中就要付出明的暗的不知道多少代价。所以最好从一开始,将这一件事情给敲定,所以,他知道这些蹊跷,但却没有心思多追究。
而车巡抚心中也有顾虑。
他的第一个顾虑就是丰城侯。他发现丰城侯的表现有些可疑。
他疑心这一件事情背后有丰城侯的影子,或者说干脆楚王世子已经丰城侯之间有所瓜葛。其次就是文官与藩王之间,从来是有距离的。车巡抚本来就不想深入藩王事务之中。如果说这一件事情,没有蹊跷也就罢了。
既然车巡抚看出了这蹊跷,自然秉承凡事不可多出头的想法。
一直说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即便是这些话被报到皇帝哪里,那也是滑不溜秋,毫无罪过的。
当然了,车巡抚也不是光偷奸耍滑了。这也是同样的原因,在这样的大事上面,单单是怀疑有什么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说未来的楚王犯下了在父亲之死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一个不好就将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楚王世子看准了两人的心态,才敢做下如此大事。
如果他做得干干净净,内外隔绝,说不定,还真瞒过去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锦衣卫那边不肯善罢甘休,这才下血本想要堵住锦衣卫的口。不过,他还做了两手准备,另外一手,就是让两位大人在这一件事情上背书,即便是锦衣卫千户陆焕来了之后,也未必能做些什么了。
楚王世子说道:“车大人,丰城侯,而今你们也看了,此贼子是何等丧心病狂,想来家父一辈子修身养性,行善积德,却不想落到如此下场,作为儿子却不能报仇,我实在是无颜活在世上,还请两位大人,为我,为我楚王府主持公道。”
楚王世子一边说,一边就要跪了下去。
丰城侯与车巡抚脸色都有一些不大好看。
楚王一辈子是何等人物,与“修身养性,行善积德”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反倒是与丧心病狂有些关联。而且楚王世子身份尊贵,他们虽然位高权重,却不能承受楚王世子这一跪,这哪里是跪,分明是逼宫的意图。
丰城侯与车巡抚连忙搀扶起楚王世子,车巡抚说道:“世子的心情,下官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事情太大了,本朝多少年没有出过如此惊天大案了,不怕世子笑话,这一件事情,我是根本不多置一词,我身为湖广巡抚,武昌城中出了如此大案,我岂能脱得了干系,我已经准备上书朝廷,楚王乃是国家亲藩,天子手足,当今圣明天子在上,定然会查的水落石出,不会让楚王抱恨九泉之下。还请世子稍安勿躁,不要着急。”
车巡抚一个“拖”字,几乎要写在脑门上了。
楚王世子听了,心中暗恨。楚王世子其实也明白,如果真要查,很多事情都是经不起查的。怎么样能收尾?就是将湖广这几个巨头都拉上船,大家一起隐瞒,才能将收尾摆平,即便是北京派人来查,也不过是聋子瞎子。
但是楚王世子也明白,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滑溜。怎么肯轻易下定论啊。
对付锦衣卫用钱,对付其他人就要用其他手段了。他不知道丰城侯因为什么,似乎有些倾向于他。他主要针对的就是车巡抚了。
楚王世子说道:“车大人,父仇不共戴天,杀父仇人在世上一日,我就无颜活着。如果大人不肯动手,那也好,我就召集楚藩宗亲,各府尚有侍卫护院千余人,我楚藩在武昌城中经营日久,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响应,到时候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挖出周某人。”
车巡抚脸色一冷,说道:“世子殿下不可自误,你这样做的话,就是不容于朝廷。”
国初楚王统领湖广所有卫所,初代楚王还领兵打过苗人,后来兵权一一被削,连楚王直属兵力三护卫,也被一一调走,但是而今楚王纵然没有兵了。但是楚王与楚王一系的大大小小郡王。每一家召集数百家丁,都不是事。
可以说,一声令下,征召数千人,还真不是一个事。
但是如果闹成这个地步,就是巡抚的失职。
因为湖广巡抚有一个不会明说,但一定会有的责任,就是监视地方藩王。
如果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车巡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楚王世子满脸悲戚,说道:“为子者,不能为父报仇,已经是不能容于天地了。又怎么在乎能不能容于朝廷。”
一句话,将车巡抚噎得说不话来。
孝道大于天。楚王世子以这个理由,还真无懈可击。
丰城侯连忙打圆场,说道:“巡抚,念在楚王世子一片孝子之心,巡抚还是答应了,下文书捉拿周梦臣,以及一干人等,即便不是周梦臣,也要查一个明白不是。”
按理说,这一句话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对车巡抚来说,却不是了。他直觉的感觉里面猫腻太大了,他一旦下令,就是为楚王世子背书了。他才不想沾这个麻烦,说道:“你放心,周梦臣只要还活着,就走不了。此事太过重大了,不是寻常衙门可以管的,只能请旨查办,才最合适不过了。”
这个时候,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车巡抚一看,心中暗松一口气,他看见了飞鱼服。
是锦衣卫到了。
第七十七章 东窗事发
东窗事发
陆焕带着人,不理会刘金的话语,人未到,声先到,还没有进门,就说道:“车巡抚,丰城侯,世子殿下,如此大事我锦衣卫来没有来,你们着什么急啊?”
陆焕身后的锦衣卫硬生生的将楚王府的侍卫给挤开了,带着锦衣卫独有的嚣张跋扈劲走进承天殿。
说实话,如果是别的锦衣卫,也未必敢在这个时候放肆,但是谁叫他是陆炳的堂弟,陆炳的嫡系。陆炳而今权势还没有达到巅峰,但陆焕也有底气不鸟这几个人。当然了,陆焕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在很多事情做事都很圆滑,比如陆焕也没有不给丰城侯面子吗?
只是陆焕今日来,就是来砸场子来的。可以说来者不善。
陆焕没有先给几个人行礼,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了楚王灵前,将正在燃烧的香火给拔了,自己点上三根插了上去,行礼之后,说道:“请楚王在天之灵保佑,我定然将谋害你的人绳之以法。”
陆焕说完之后,这才向车巡抚,与丰城侯与楚王世子行礼,道:“见过诸位。”
楚王世子冷着脸,说道:“陆千户,你也太放肆了。”
陆焕说道:“抱歉,陆某族中兄弟行五,自然要前面放四。”
“你,”楚王世子大怒,正要说话。却被陆焕打断了,他根本没有看楚王世子,而是对车巡抚说道:“巡抚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楚王被谋害这等大事,岂能不验尸,就入棺啊。还好巡抚大人有所疏漏,但是我带人来了。来人带仵作。”
立即有一个锦衣卫站了出来。
楚王世子厉喝道:“谁敢动一下,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我倒要看看,锦衣卫有多厉害,敢在承运殿上侮辱先父遗体。我就是取你项上人头,送到北京,看陛下怎么说?”
随着楚王世子的厉喝,一群侍卫从两次站了出来。
几十个锦衣卫毫不犹豫的顶了上去。
丰城侯猛地咳嗽一声,声音低沉说道:“都想干什么,在这里动武吗?出去。”
陆焕一挥手,将锦衣卫都赶了出去。楚王世子见状,也见王府侍卫也赶了出去。
楚王世子对车巡抚与丰城侯说道:“两位大人,先父的遗体你们也见了,早已不成样子,作为人子,已经是锥心之痛了。不孝之极,如果还让先父受仵作侮辱,还请先杀了我,好让去地下陪先父。”
车巡抚安抚楚王世子说道:“世子息怒,何必如此。”随即对陆焕说道:“陆千户,楚王毕竟是大明亲王,有些办法是不能用的。”
车巡抚很明白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便后世,有些时候解剖尸体,还有很多人不理解。更不要说在这个时代了。楚王世子只要牢牢抓住一个孝字,不让验尸,虽然有些不妥,但也说得过去。
而且楚王的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不是身上的东西,是不是楚王本人都无法确定,车巡抚觉得,这样也验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强求验尸了。只是他对楚王之死,一直是存疑的。
所以,他对陆焕的话,也是话里有话。
就是不要验尸的办法,也就是说另外的办法是可以用的。
陆焕说道:“属下明白。”他心中有底了。
陆焕如此嚣张跋扈,固然是出气,但也是试探两位大佬的心意。他毕竟仅仅是锦衣卫千户而已,在武昌城中,真正的权力还是在两位大佬手中。
陆焕说道:“属下有下情上秉。”
车巡抚正位眼前的事情烦恼,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去再说吧。”
陆焕说道:“属下要说的,正是楚王府的事情。”
丰城侯听了,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莫不是说我家参与楚王府之事,这可是麻烦了。”丰城侯与楚王世子之间,以及达成一点的默契。有些东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丰城侯有把握说服楚王世子暗中放手。只是锦衣卫要查的话,丰城侯恐怕瞒不住了。
车巡抚说道:“哦,何事?”
陆焕说道:“此事本不该向两位大人禀报,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上报,就在昨天,我锦衣卫在楚王府里面二十多个暗桩,都被灭口。”
丰城侯听了,手指忍不住一动,暗道:“这不对啊。”
他太清楚周梦臣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将锦衣卫的人都杀了。“这情况不对,莫非另有隐情?”他隐隐觉得,他好像被自己儿子的表现给骗了。情况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中有一阵萧索,虎父犬子。这四个字浮上心头。
车巡抚听了这一句话后,心中顿时一动,之前的怀疑一下子落到实处了。暗道:“果然有问题。”
楚王世子见了陆焕心中已经有了预料,但是此刻陆焕如此说,才确信。果然不怕陆焕狮子大张口,就怕他不张口。张口是要钱,不张口是要命。
但是楚王世子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他说道:“无稽之谈,天家和睦如一,陛下绝对不会在楚王府安插暗桩,你如此说话,分明是有伤陛下之明,是,昨夜一片混乱,是有一些人,或因为了保护父皇,罹身火海,还有一些人因为救火不利,被我处置了。怎么这些人里面有锦衣卫的人,莫非------”
车巡抚立即打断他的话,说道:“世子,慎言。”车巡抚作为臣子,是万万不能让这盆脏水泼到皇帝身上的。
不过,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
楚王的死,定然是有问题的,而且问题很可能就在楚王世子身上。
楚王世子不过是在强词夺理而已。
楚王世子说道:“是,我失言。只是有些事情,的确是要好好思量。否则谁的面子也没有了。”声音先轻后重,最后的威胁之意,若隐若现。
车巡抚微微眯着眼睛,说道:“世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王世子说道:“家丑不可外扬。还请见谅。”
车巡抚说道:“天子尚且无私事,亲王何曾有家事。陆千户,你有什么话可说吗?”
陆千户看着楚王世子说道:“下官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但是有一个人大概是有话要说的。”随即向外一招手。一个锦衣卫立即走了进来。却见他行礼过后,一撤脸上的东西,什么假胡须,假眉头,假鼻子,假脸皮一块块的撕了下来。这是用鱼胶沾在上面的。撕下来的时候很疼的。
“周梦臣。”车巡抚,丰城侯,楚王世子齐声叫道。
楚王世子心中一直心存侥幸,虽然还没有找到周梦臣,毕竟周梦臣通过的水道,是刚刚修建的,即便楚王府之中的人,未必比周梦臣熟悉,是一个心理死角。而楚王府地方很大。而楚王世子一直觉得周梦臣,李云珍,武冈王与他的四弟,都藏在什么角落之中。
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会出现在这里。
楚王世子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东窗事发了。今日这个劫算是过不去了。”
一时间他心中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念头,但是所有情况,都没有一条生路,他心中发狠,一不作二不休,厉喝道:“贼子,杀了我父亲,还敢出现在这里,左右杀了他。”
外面的侍卫有相当一部分是跟随楚王世子行事的人,岂能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楚王世子一声令下,二话不说,不管眼前是什么人,就冲了过来。
陆焕早就防着这一手了。陆焕非要显得如此嚣张,将几十个锦衣卫带上灵堂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防着狗急跳墙。
一瞬间,灵堂之上一片混乱。
锦衣卫好手与楚王府侍卫相互厮杀。
更多人都看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几十个锦衣卫将丰城侯,车巡抚与周梦臣等人护在核心,天上一阵爆鸣之声,又有一队锦衣卫从正门杀了进来,却是接武冈王的那一队人。
不过一会儿功夫,双方胜负已分了。
楚王府承平日久,所谓的精锐好手,也不过尔尔。更多楚王府侍卫不敢对锦衣卫出手,毕竟锦衣卫威名之盛,可以让小儿止啼。而锦衣卫地方虽然腐朽不少,但是北京锦衣卫还是有不少好手的。而陆焕身边的侍卫,更是陆炳亲自挑选出来的好手。
这些楚王府侍卫如何是锦衣卫的对手。
即便没有外面的支援,局面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过是多坚持一会儿而已。
一场乱子,很快就平息了。
只是等局面被控制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楚王世子在哪里?”
在混战之中,楚王世子不知道怎么偷了一个空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车巡抚脸色铁青,他已经确定楚王世子参与了弑父之事,毕竟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楚王世子何须如此?有别的错误,最多高墙庶人而已。何须拼命,这更让车巡抚难堪之极,这样的人伦惨剧,实在是打他这个儒家士大夫的脸。说道:“立即去追查,另外捉活的。”
第七十八章 楚王世子自杀
楚王世子自杀
楚王世子毕竟身份特殊,不能以寻常罪犯当之。
必须请旨才能处置。
锦衣卫去封锁楚王府不提。
周梦臣这才有机会将大致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车巡抚听。
车巡抚心中恼怒之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感到打脸,但是总算是,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多是失察,牵连不到他头上。对于他来说,最担心的是不确定性,事实上的迷雾。自己判断错误了,而今现在虽然难堪了一点。
不过,车巡抚依然不敢轻易下定论,这仅仅是周梦臣的一面之词。
车巡抚说道:“武冈王何在?”
周梦臣对此也早有心理预期,说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说曹操,曹操到。
武冈王在即个锦衣卫的护卫之下,走进了承运殿之中。
车巡抚一见武冈王,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算是相信周梦臣所说的是真的。
毕竟楚王父子都是不省心的,楚王这位幼弟,很多时候代笔楚王出面一些应酬,并不是那一种养在深闺无人识的人物,车巡抚就在各种场合之中,与武冈王见了数面,确定眼前的人是如假包换的武冈王。
车巡抚说道:“武冈王可安好?”
武冈王惭愧无地,说道:“家门不幸-----”只说了这四个字,看见了楚王的灵位,就落下泪来。
对周梦臣来说,今日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但是武冈王内心之中一直是矛盾的,他固然知道,楚王世子而今已经是罪不可赦了,但是毕竟是一并长大的侄子,两个人年纪相仿,名为叔侄,但情分非比寻常。而他那个楚王哥哥固然不是一个好东西,但是到底是亲哥哥,而且先楚王去的早,几乎是长兄如父了。
而今这个局面,让武冈王怎么高兴起来。
大门里杀来杀去,都是楚王一脉的一地鸡毛。今日楚王一脉的面子里子,就丢到大明两京十三省了。
车巡抚说道:“小王爷可在?”
按照大明继承规则,楚王一职应该是楚王幼子继承。车巡抚故称之为小王爷。
武冈王说道:“孩子劳累了一夜,刚刚就开始发烧了,而今在周家养着。”
车巡抚说道:“来人,遍招武昌名医。为小王爷医治。请武冈王放心。绝对不会让小王爷出什么问题。”
楚王一脉在车巡抚手中绝嗣,是车巡抚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这边正谈着话,忽然有人来向陆焕禀报。
车巡抚见了,立即问道:“什么事情?”
陆焕沉吟一下,说道:“没有找到楚王世子的踪迹。正在找。”
车巡抚大怒道:“怎么回事,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这就是锦衣卫吗?”
陆焕一时间只能低头挨训。
可见陆焕刚刚的架势,也让这位湖广首脑有很多不满。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如果世子没有在自己宫中吗?我觉得他有可能在一个地方。”
车巡抚说道:“哪里?”
周梦臣说道:“冰窖。”
周梦臣之所以猜这个地步,是因为他昨日在楚王府之中绞尽脑汁,楚王府哪里能够藏人,周梦臣在心中都过了一遍,他大抵是心中有数的。他首先否定了楚王世子逃出去的可能,一方面是时间太短。
另外一方面却是楚王世子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开这里。
藩王是限制出武昌城的,楚王世子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武昌。出去之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去投奔谁?即便真逃出去了,才会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其次,就是陶元儿的遗体还没有下葬的。
而楚王世子没有在自己宫中,在周梦臣推断,或许是因为那里带走了李云珍。楚王世子觉得不安全了。
之前楚王世子一定要将陶元儿的遗体留在身边,固然是因为想要报仇之后再下葬,其次也未必是担心放在自己够不着的地方,楚王就代替他处置了。而今却不用担心了,所以,陶元儿的遗体可以放在更容易保存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冰窖。
而且这也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周梦臣的推断不错。
此刻的楚王世子就在冰窖之中。
陶元儿的灵柩被冰封已久。冰封的时候自然不能让冰块直接接触到遗体,否则冰块一化,尸体岂不是要泡水了。
所以,陶元儿的尸体封在一口薄棺之中,而在薄棺外面有一层夹层,用来放置大量的冰块。
此刻,楚王世子跪在这些冰块之上,双腿直接接触寒冰,顿时有冰冷刺骨之感。
但是楚王世子浑然不觉,而是轻轻的推开了陶元儿灵柩。
陶元儿一身大红嫁衣,头带凤冠,双手交叠放在腰间。看上去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楚王世子只是看了一眼,眼泪就流下来了。
大明礼制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规格的嫁衣,即便都是大红的,头上戴得都被称为凤冠,但是真正的凤冠只有皇后才有。
其余的都有所损减的。
这一身打扮,乃是楚王世子妃的打扮,这是陶元儿一辈子都不可能正大光明穿上的嫁衣。
楚王世子说道:“元儿,我已经给你报仇了。所有伤害你的人都已经死了。”
“不管他是谁?”
“下面冷吗?你放心,我马上就过来陪你了。你就不怕冷了。这王府虽大,人虽然多,但是都是行尸走肉而已,唯有你在我心中是一片鲜红的火焰。”
“我见到你之后,才觉得世界鲜明起来了。”
“我本想与你厮守一生,至于其他的东西,这一点都不在乎,只是不知道上天给我的太多,还是给我的太少。”
“我不需要的,亲王世子,荣华富贵,纷纷给我。我想要母亲留在身边,想要你,却纷纷夺走。”
“不过,贼老天再也奈何我不得了,从今之后,我们就永远的在一起了。”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冰窖的门轰然打开了,十几个锦衣卫当先冲了进来。楚王世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焕排众而出,说道:“世子殿下,让我好找啊。你的人,什么刘金,王金的,都已经束手就擒了。您来是乖乖的听话,还能多活几个月。不要自误。”
楚王世子冷冷一笑,说道:“想要抓我,来啊。”
陆焕一挥手,几个锦衣卫从各个方面合围过去。楚王世子拔剑在手,横在脖子上轻轻一抹,鲜血喷涌。大片大片的鲜血,落在冰块之上,瞬间变成暗红之色。
如此变故,陆焕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如此变化。陆焕虽然是陆炳的堂弟,但也不是完全靠裙带关系上位的。
这样抓捕行动,他主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太多人身居高位的时候,硬气十足。但是真正到了生死关头,都很难下定决心了断自己。
在陆焕看来,楚王世子也是这样的人,只是事情出乎预料之外。楚王世子自杀的动作,干脆利落,根本没有一点犹疑,根本救不过来的。
陆焕顿时有些脑门疼,暗道:“这功劳要大打折扣了。”
陆焕将楚王世子的遗体安顿了一下,就来向车巡抚禀报。
车巡抚有些不满说道:“锦衣卫就是这样办差的?”
文臣与厂卫天生不对付,再加上刚刚陆焕嚣张跋扈的劲,让车巡抚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有时间,自然要敲打一二。
丰城侯说道:“巡抚,锦衣卫也尽力。如今这个局面,也怨不得他。而今这也不是当务之急。真正的当务之急,是该怎向北京汇报。”
车巡抚听了之后,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丰城侯所言极是,楚王毕竟是天潢贵胄,当为尊者讳,此事已经发生了,不能不报,但也不能尽数上报,须给楚王留些体面,给朝廷也留些体面。”
楚王一脉,毕竟姓朱。是国姓,楚王家的丑事,不仅仅是楚王的丑事,也是皇室的丑事。真要传出去,楚王扒灰,逼死儿媳,被儿子给杀了。
岂不是贻笑天下。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想要完全遮掩也不可能了。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楚王府,乃至其他人这么多人参与进去了。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丰城侯似乎为了弥补刚刚帮助楚王世子,说道:“不如,翻过来?”
车巡抚说道:“如何翻过来?”
丰城侯说道:“不如,说楚王世子侵犯父妾,被责罚之后,怀恨在心。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车巡抚沉吟片刻,说道:“陆千户,你那边密奏按事情说,我这么边就用这个说法了。”车巡抚也知道,这未必能为楚王一脉遮多少丑。但是却要让皇帝知道,他是忠心耿耿为皇室颜面着想的。
陆焕说道:“这是分内之事。”
其实不用车巡抚招呼,陆焕也会这样做的,毕竟陆家的根基从来是在京师,陆炳能为皇帝所重,就是忠心耿耿这四个字,固然陆家在锦衣卫里面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违法乱纪之事,也不敢瞒过陛下。
第七十九章 锦衣卫的脸面
锦衣卫的脸面
丰城侯说道:“巡抚如此一来,有些事情却要安排好,统一口径。”
车巡抚听了,说道:“丰城侯所言极是,传令下去,让下面人不要乱搅舌头。”
车巡抚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周梦臣身上,卷进去这一件事情的,要么是巡抚衙门的,要么是楚王府,要么是锦衣卫的,要么是总兵衙门的,自然会有上司约束。
唯独周梦臣是一个外人。
虽然他也是朝廷命官,九品官。但是在这个场合上,这个官职有与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
其他人车巡抚不用多说,自然有他们的上司却管理他们。
唯独周梦臣的需要车巡抚处置。
如果说,周梦臣没有刘天和这一个老师,车巡抚一两句话就打发了,而刘公虽然已经病重,但是毕竟没有死。车巡抚也要对自这个士林前辈保持尊敬。
车巡抚说道:“周梦臣,你在这一件事情算是首功之臣,只是这些东西朝廷不可能明令嘉奖了。你想要什么,而今可以说出来了。”
“对。”武冈王说道:“从今天开始,周兄就是我楚王府的座上宾。”
周梦臣说道:“下官别无他求。”
这一句话,周梦臣未必是谦虚,他一时间也没有想过,要些什么?
钱?
这东西说重要也重要。
但是陆焕为什么面对一百万两的重金,丝毫不动心?
不就是因为大明天下,钱从来是第二位的。
至于官位?
不是周梦臣小看车巡抚。车巡抚能给他升官,也不可能给实权的。阴阳官一系,本来就是边缘化。即便他再升几品,与而今也没有什么区别,唯独是这俸禄上有一些提升的余地。
但是周梦臣又不是靠着俸禄生活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场措不及防的惊变。给周梦臣内心深处砸下一颗惊雷。
周梦臣之前一直绷紧神经,求生,求活,一直没有想别的,此刻一下子松开神经,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他觉得,他要对自己在大明未来,进行重新的定位。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更好?
丰城侯说道:“不成,有功之臣,朝廷岂能不赏,而且你也是小犬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晚辈,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说吧,你想要什么。我一定给你争取。”
一天之内,丰城侯已经转换了好几个态度,从一开始以为真是周梦臣做到,一心一意想敲定周梦臣的罪名,然后让周梦臣变成不能说话的死人。后来觉得不对,立即转变立场,明白情况之下,又将橄榄枝递过来了。
真是随机应变之极。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下官的确有一件事情,希望诸位大人恩准。”
车巡抚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李家医馆李言闻先生之女,牵扯到这一件事情里面,传出去,与名声不利,下官请大人体谅一二?”
车巡抚微微吃惊,说道:“仅仅是这个?”
周梦臣说道:“唯有此事。”
车巡抚微微一叹,说道:“怪不得刘公,选你为关门弟子,果然仁义君子。我答应你,这一件事情,其他的人都好说,唯独楚王府里面?”
车巡防一边说,一边看向武冈王。
车巡抚所言也对,对于李云珍在这一件事情的参与程度,也只有这个几个高层知道。下面人都不知道,唯独李云珍在楚王世子宫中住了好一阵子。恐怕这边守不住秘密。
武冈王说道:“请巡抚放心,绝无问题。”武冈王的目光微微一冷。
楚王府之内,将来掀起一场大清洗,凡是与楚王世子有牵连的人,大部分都下狱等待朝廷判决,而剩下的人,武冈王也不准备留下来。
毕竟参与进这样事情之中,或者与楚王世子沾边的人,即便没有参与这一件事情的人,武冈王也不准备留一个人了。
周梦臣却不知道,武冈王一念之下,几十条人命就此断送。立即行礼说道:“谢过巡抚大人,谢过丰城侯,谢过武冈王,下官也有一言,原为诸位大人查漏补缺。”
车巡抚说道:“请讲。”
周梦臣说道:“要掩盖一件事情,单单是封锁是不够的,人言是当不住的,最好的办法,是在封锁消息的时候,传出小道消息,这样一来才能将真相隐藏起来。”
车巡抚听了,眼前一亮,说道:“好办法。好心思。”
周梦臣并不觉得多高明,不过是后世见多了舆论公关,这是基本操作而已。周梦臣也知道。人的八卦之心是天生的,越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越是有窥探之心,与封锁消息,还不如将假消息当做真消息,透漏出去。
反正而今真正完整了解内情的人,并不是太多。
传言多了,即便真有消息泄露了,反而成为众多谣言其中一个。
周梦臣很识趣,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最后意见也提了。就不适合在这个地步。毕竟他们这些大佬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说,该给楚王一系的宗室怎么说,还有楚王的位置花落谁家。
楚王幼子尚且年幼,不能担任楚王一职,而今的楚王又有谁负责?一个安排不好,这位王四子夭折了,可就是黄泥落进裤裆之中,不是屎,也是屎了。外面人定然觉得,又是楚王宗室内部,自相残杀。
很多麻烦事情,都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周梦臣告辞出去之后,还没有走出楚王府的大门,就听到后面有人招呼,道:“周兄。”
周梦臣回头一看,却是陆焕,说道:“陆千户?陆千户不在里面商议大事?”
陆焕说道:“有什么大事可商量,剩下的已经不是我锦衣卫的事情了。”
周梦臣说道:“那今日陆千户可否有暇,到舍下一聚,也算是我谢今日千户相助之恩。”
陆焕说道:“今日没时间,我找你来,是有一个不请之情。”
周梦臣说道:“千户请讲?但凡我周某人能做到的,定然全力以赴。”
陆焕说道:“周兄可愿意来锦衣卫任职?”
周梦臣大吃一惊,不知道陆焕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陆焕看出了周梦臣的疑惑,说道:“我就是实话实说,而今地方上的锦衣卫,大多是样子货,在各地藩王府邸里面的,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要知道陆家当初也是显陵府中的,做的就是监视朝廷锦衣卫的勾当。只是今日锦衣卫的表现,实在是太让难看了,纵然上面都体谅,但是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如果周兄原因在我锦衣卫之中挂职的话,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请周兄放心,最少是一个锦衣卫百户,该有的东西都有,只需挂职就行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微微一动,随即就轻笑一声,说道:“千户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不敢冒锦衣卫之功,这一件事情本就是锦衣卫天字一号密探做的,与我周梦臣有什么关系?”随即将手中的令牌双手奉上。
陆焕说道:“周兄见怪了,我是那种抢功的人吗?”
一边说,一边目光忍不住落在这块令牌上,好像是看见鲜美的食物一般。根本挪动不了眼睛。
陆焕口中说得不会抢功。不过是指不会硬抢而已,大明军队之中,早几百年前,就有首级买卖了。
其实就是军功买卖。
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陆家不过是爱惜羽毛,吃相比较好。今日陆焕也没有想过夺周梦臣的功劳。
无他,这功劳已经是在巡抚,丰城侯面前挂了号的。
只是周梦臣这样主动提出来,说明这事情有门。
周梦臣自然也看出来,轻轻一笑,这功劳,在陆焕看来或许不错,但是在周梦臣看来,不过如此而已。
倒不是说,周梦臣大方,而是与他未来的道路不符合。
周梦臣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将来走那一条道路。但是有一点已经很清楚,那就是绝对不是锦衣卫。周梦臣加入锦衣卫之后能做什么?一辈子干情报工作,或许说查案破案,看上去不错,但是实际上一辈子都无法接触权力核心。
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再加之锦衣卫天花板上是陆炳。
可以说,整个嘉靖年间,周梦臣都不可能超过陆炳。成为锦衣卫第一人。而锦衣卫第一人,才能进入大明核心决策圈子。
找工作,不仅仅要看待遇如何,也要看前途上限。
如果在这一件事情之前,或许周梦臣觉得仗着锦衣卫的势力在武昌城过一辈子也就不错。而今他不这样想了,自然不会迈入锦衣卫的圈子。
不过,加入锦衣卫和锦衣卫搞好关系一点矛盾都没有。
周梦臣将手中的令牌递给陆焕说道:“从此之后,只要锦衣卫守口如瓶,摆平相关人事,楚王案就是锦衣卫密谈所报,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陆焕一巴掌拍在周梦臣身上,说道:“够兄弟,你放心,我陆某人是一个讲究人。知道读书人爱面子,我就不说什么了,反正这一次楚王府的好处,我分文不取,全给你。”
第八十章 孤女复仇记?
孤女复仇记?
锦衣卫出马,即便是楚王府也要楷上一层油,决计不是没有好处的。而陆焕也是取其中大头。楚王府这么大块肥肉只要沾沾手,就是不少的油水。
不过,周梦臣并不在乎多少钱,他在乎是与锦衣卫搭上长久牢靠的关系。
虽然周梦臣现在还不知道这关系将来有什么用处,但是在这种要害部门有自己关系,总是好处多过坏处的。
周梦臣微微一笑,也没有推辞,这种情况下越是推辞,反而显着越是生分,说道:“那就谢谢陆大人了?”
陆焕说道:“不用叫我大人,高兴就叫一声陆五哥,不高兴就叫一声陆五吧。”
周梦臣自然叫道:“陆五哥。”
陆焕说道:“虽然这一件事情到此告一段落了,但是真正要有了决断,要等朝廷钦差来查证,还要将一干人犯送到京师去,来来去去,到明年中,能将这一件事情给处理好就不错了。听我一句劝,什么事情没有到盖棺论定的时候,都不是尘埃落定的时候。在钦差来之前,这一段时间内,你什么也不要做。就老老实实在家。闭门不出。这个时候你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要恶了钦差。”
周梦臣说道:“这是楚王家事,我不过适逢其会而已。又没有做错什么?还要我在家,闭门思过不成?”
陆焕说道:“哎,我的傻兄弟,这年头谁给你讲道理,楚王姓朱,你不姓朱,亲亲之道,就是最大的道理。不管怎么说逼死楚王世子的关键是你吧?”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前感受到资本家的放肆,什么九九六福报,但是比起这种封建压迫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了。周梦臣自信从袭职以来,没有做错一件事情,就因为楚王家中一些狗屁不通的破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命悬一线了。
而今,好像是什么都结束了。
但是实际上,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来没有从周梦臣头上放下来,不过是因为周梦臣所做所为,或放松或者拉紧绳子。
这让周梦臣有一种想要窒息的感觉。
这是一个拥有完整人身权利的现代公民,对古代看见的,看不见的制度的应激反应。
“我该怎么办?”
周梦臣其实对而今这一件事情不大担心,毕竟嘉靖虽然厉害,到底不是昏君。也不会轻易滥杀。而且藩王一直是朝廷打击的对象,想来周梦臣也不至于这一件事情被杀。但是这一件事情过去了,下一件事情,将来的事情。
他总不能等有一天自己上了火刑架了,才知道当初有些事情做得不妥。
当然了,大明没有火刑,却有凌迟。
陆焕见周梦臣脸色不好,说道:“放心,没有什么大事的,我派几个锦衣卫保护你。估计过了今年,到明年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也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周梦臣心中暗暗揣测道:“估计这才是你追出来的原因吧?”毕竟周梦臣是这一件事情的关键,锦衣卫不加以控制,才是奇怪的。
周梦臣也没有多做揣测,毕竟人心是经不起揣测的。说道:“谢过陆五哥。”
周梦臣回到家中之后,先见了张叔大。将情况讲给张叔大。张叔大也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周梦臣说道:“此次多亏了张兄为我谋划。”
张叔大说道:“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有些事情周兄也要考虑一下了,以周兄之才,如锥在囊中,自当脱颖而出。有如天下神兵利任,周兄不自作思量,如果秉持此利,就如同小儿抱黄金于闹市。为人佣工也就罢了,就怕一旦有变,满门性命,毁于一旦。周兄如何面对周家列祖列宗。”
周梦臣心中恍然,他其实没有想过。
他从后世带来的很简单的东西,就已经带了这么多的利益。这一次是他无意之间卷入楚王内部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一天,大明的顶级的猎食者,将目光投向了他。他该如何自处?
如果让他收敛锋芒,就好像一个明代人一般过完一生,周梦臣就有一种已经在坟墓之中的窒息感?
这种做法,虽然可能安全,但是既辜负了周梦臣自己的才华,也辜负了这个时代。
周梦臣说道:“还请张兄知道。”
张叔大说道:“周兄是聪明人,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何须我指点,我只赠你八个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说完张叔大起身告辞了。
周梦臣送张叔大出了门,再次回来之后,却听见敲门之声。却是李云珍。
周梦臣将李云珍进来说道:“你放心,一切都结束了。”随即将情况,简单扼要的说了。继续说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将你送到城外,你再从城外光明正大的入城,就说你这一段时间,回黄州老家了。想来没有嚼舌头根子。”
李云珍说道:“我知道,张先生已经给我说了安排。我来这里,一是想与你告别。二是有些事情,我觉得不该瞒着你。”当然了,还有第三。李云珍与周梦臣之间已经捅破窗户纸,有些事情,虽然不必明说,但是女孩子还是有些着急的。
却也害羞不敢说出来。
也就将第三咽进肚子了。
周梦臣说道:“哦什么事情?”
李云珍说道:“陶姐姐死后,是我给她入殓的。我敢确定,陶姐姐临终之前没有与人那个,她是毒发身亡的。”
周梦臣先是一愣,随即猛地跳起来了,说道:“不对啊,那为什么楚王世子------”
李云珍说道:“但是陶姐姐临终的事情,的确衣衫不整。不过,我看是她自己弄的。”
周梦臣说道:“怎么可能?”
一时间,周梦臣忽然发现,楚王似乎被人冤枉了,然后被自己儿子杀死了,顿时感觉滑稽之极。
李云珍说道:“其实,我事后也想到了。你不奇怪,陶姐姐是武昌花魁,我家里也算杏林世家,我就不自重身份,我爹爹也不会让我与那些烟花女子交往的。为什么我与陶姐姐的关系这么好,爹爹并未说什么?”
“其实,陶姐姐姓孟,你大概不记得了,十几年前武昌城中有一个孟家,家中人丁兴旺,有数个举人,甚至有几个是进士的苗子。只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男丁尽数流放,女眷流入烟花之地。”
“这是楚王做的。”
周梦臣听了,说道:“也就是说?这么大的事情,都是一个陶元儿搞得鬼?”
李云珍说道:“或许是。”
周梦臣一时间茫然,满心不是滋味,心中暗道:“好厉害的女子啊,这是在大明,如果在后世凭着心机手腕,不混个四小花旦,都委屈了。”
虽然被一个女人耍了。周梦臣有些吃惊,但是内心隐隐约约有些佩服之意。但是佩服之后,周梦臣心中更是一阵子黯然。
孟家数名举人,甚至可以说是进士种子,这个地位比周家强大太多了。周梦臣很清楚,不要看而今,他攀上这边的关系,又攀上那边的关系,看上去关系网很多,但事实上这些事情都是虚的。这要到了紧要关头都派不上用场的。
而今这还是楚王,区区一藩王而已。
如果真正的顶级大佬下场,周梦臣该何以自处?
就好像《清明上河图》一事,就是严嵩想要一副画,弄得王家几乎家破人亡,而王家又是什么样的门庭。周梦臣仿佛看见,多年之后,他一个女儿用同样的手段,来为他报仇。
如果他仅仅将自己的生死寄托于这虚假的社会秩序,那么孟家的现在,很可能是周家的未来。
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考科举,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改换门庭。
这都是原因。
底层百姓是谈不上安全感的。
一想到这一点,周梦臣一巴掌打在桌子上,心中暗道:“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今局面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甘心平庸一生,将后世的所有技术与思想埋葬,那么我要么成为某一个人某个达官显贵的门徒,就好像进入锦衣卫依附于陆炳一样,要么,就自己成为大明决策圈其中一人。”
“我要做的自然是后者。”
一瞬间周梦臣下定了决心。只是下定决心之后,到底该怎么行动,还是要谋定而后动。反正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的思量。
李云珍见周梦臣如此。担心是周梦臣生陶元儿的气,说道:“世兄,不要生陶姐姐的气了,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她数年之前,就开始生病,原因就是她心思太重了,而且她最后还是爱世子的,否则以楚王的性格,陶姐姐勾勾手,就能让他成为入幕之宾。也不至于落下这个破绽。”
真是男人与女人的思路,完全不一样。
周梦臣想得是自己的未来,周家的将来。从这一件事情上吸取的教训,而李云珍反而纠结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周梦臣对陶元儿复杂且狗血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去想陶元儿设下这个局的时候,她心中是怎么样的矛盾与挣扎,那是晋江的领域。对于周梦臣来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第八十一章 得此良人
得此良人
周梦臣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与一个死人计较。只是她牵连到你,差一点将你害死,你不生气?”
李云珍沉默了一会儿,悠悠的说道:“这不是陶姐姐能控制的了的,她也做了安排的。这不关她的事情。”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叹,心中暗道:“到底心中将人想的太好了。”此刻周梦臣对于陶元儿的心机一点也不敢低估的。
能用自己的性命布置出这样的局面,可以说将楚王世子性格拿捏的死死的。
这样的人,即便谈不上算无遗策,但也不至于想不到误入此间的李云珍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只不过她内心之中所求甚大,父母家族之仇,不共戴天,只能弃李云珍不顾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陶元儿幸亏是死了,否则将来还真不好办?”
说实话,如果陶元儿没有死,周梦臣今后也要让李云珍与陶元儿保持距离。这陶元儿太危险了,李云珍与之相比,简直是小白兔,而且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那种。
还好人已经死了,有些事情就不用太过计较了。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除了我之外,你就不要告诉别人了,任何人都不告诉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还有楚王府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管是关于你,还是关于我的,你都不要说,要知道你告诉任何一个人,那不是对他们好,而是害了他们。”
“即便是家里人也不要说。”
宗室的丑闻,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李云珍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我担心,这一件事情不告诉你,会误了你的大事。所以才对不住陶姐姐。”
周梦臣心中一暖,显然在李云珍心中,周梦臣的地位要比她的陶姐姐要高多了。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什么也不告诉。”
一时间,两人之间没有了话语。空气之中,有一种暧昧的气息在一点点的发生。
周梦臣看着李云珍略带苍白的脸色,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干。而李云珍心中更是无数滋味交织。这一番生死之间游荡,两人之间关系已经捅破。李云珍自然想为两个人未来着想,只是没有得周梦臣的承诺,心中忐忑之余,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梦臣猛地咳嗽两声,觉得他们这样做不对。
爱一个人就是要珍惜她。
而今不是后世。
后世滚床单就滚了,奉子成婚也没有什么。但是这个时代如果做了这一件事情,可是毁了李云珍一辈子。说道:“我刚刚已经与张兄商议过了,你回到家中,最好不要多露面,或者先去黄州,在老家住上一阵子。等过了风头再回来,到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楚王府的事情,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云珍听了,心中猛地一动,暗道:“他的意思是,楚王府里面的事情都不算数吗?”
在楚王府的时候,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是死路一条,当时心神不定,很多事情都逾越了古代男女之间的距离,比如说在进水道之中,进水道很是狭窄,再加上里面有一半是水,李云珍浑身都被打湿了。
几乎被走光了。
所以一路上李云珍紧贴着周梦臣,慌乱之间,有肢体接触也是再所难免的。再后是普通的身体接触,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两人情投意合在前,李云珍绝对不让周梦臣如此的。
同行的武冈王,就没有碰过一下李云珍一下,连扶一下都没有,这就是其中的原因。
而今想想,都是李云珍极其甜蜜的回忆。
周梦臣这一句话,立即让李云珍误会了。
李云珍却闷在心中,只是低低的说道:“嗯。”
周梦臣哪里知道女孩子微妙而富有变化的心思,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李先生那里恐怕也着急了。”
李云珍抬头,双眼立即流光游动,说道:“好,我走了。”口中如此说,但双腿好像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周梦臣见状,心中一动,暗道:“这是让我送她吗?”他思忖片刻,说道:“请恕我不能相送,楚王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我现在身处嫌疑之地,外面有两个锦衣卫,除却这明面上的人,或许总兵府,巡抚衙门都派人暗中盯着我。最近我不要说出城了,即便出门,都不大可能。”
“不过,你放心,我让大壮送你。大壮为人老实。”
“不用担心路上出什么状况。”
李云珍说道:“哦。”但是依然一动不动。
周梦臣看了看天色。
随着这一天一夜过得分外满长,从昨夜到现在,经历周梦臣两辈子都没有经历的生死危机。但是太阳依旧以恒定的速度缓缓的下落,时间不早了,估计等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就走不成了。
周梦臣倒也不想留李云珍,而是将李云珍越早安排妥当,李云珍出现在楚王案中的事情,就越容易抹除干净。
周梦臣说道:“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李云珍说道:“你就这样厌恶我吗?一心一意赶我走吗?”
周梦臣连忙说道:“怎么会啊?”
李云珍说道:“那你那么着急赶我走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来告别的吗?周梦臣一句话在喉头打转,却没有说出来。他到底还是有一点点情商的,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云珍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梦臣说道:“我要回家了,你没有什么对我水说的吗?要知道,爹爹一直在给我找夫家,而经过这一件事情,定然变本加厉。”
周梦臣如果还不清楚李云珍是什么意思?他就是绝顶大傻瓜了。
李云珍的年龄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即便没有楚王府的事情,李云珍也要谈婚论嫁了,只是李言闻对女儿的爱护之心,并不着急将女儿嫁出去,毕竟医家都知道女子太早受孕既不利于母体,也不利于子嗣。
这才没有急忙忙的让李云珍出嫁。
其实三个孩子中,李言闻最宠爱的还是女儿,无他,儿子一辈子都在自己家中,但是女儿却不一样,将来是别人家的人了,即便是想宠爱也不能了。
所以,即便李言闻满心不愿意,让李云珍出去行医。但是经历这一出事情,即便李言闻再宠爱李云珍,也绝对不可能纵容李云珍了。
赶紧敲定李云珍的终身大事,是必然的。
而李云珍说这一件事情的意思,也是明摆的。
周梦臣立即说道:“你放心,这一件事情平息之后,我立即上门想你提亲,我母亲也很喜欢你。”
李云珍听了,脸色通红,下意思说道:“谁让你说这个了。”
周梦臣算是明白了李云珍口是心非,自然该怎么说了,说道:“我周某人说出的话,绝无悔改。你李云珍就是我的妻子,如果岳父大人通情达理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能?”
李云珍说道:“不能怎么了?”
周梦臣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自有手段便是了。”
至于是什么样的手段,李云珍没有问,只是双目含情,显然是默认了。
两人依依话别,周梦臣只能送李云珍出门而已。
周梦臣远远的看着李云珍的身影。心中暗道:“下一次见面,或许就是成婚的时候了。”
周梦臣的未来计划,虽然还处于迷雾之中,但是所有未来计划之中,都有李云珍。
李云珍出城之后,根本没有重新进城的意思,一封书信送到了李府。李言闻见了之后,大吃一惊,顾不得其他的事情,飞奔出城了,见了李云珍,还没有说话,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父女两人抱头痛哭一场。
半晌才止住了眼泪,李言闻说道:“你在楚王府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云珍连连摇头,说道:“父亲就不要问,这些事情都是不能说的。”
李言闻看李云珍眉角还没有散开,依然是处子之身,就长长松了一口气,其他的东西,都可以不问了,只要活着见到自己的女儿,就是再好不过的喜事了。说道:“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李云珍说道:“爹,我想回老家躲一躲,等楚王府的事情尘埃落定?”
李言闻忍不住问道:“楚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楚王府今日的反常,时刻关注楚王府的李言闻自然是注意到了。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没有传开。他随即想到了李云珍之前的话,立即说道:“好,好,不问了。”他微微沉吟一声,说道:“这样吧,你二哥与顾家丫头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我让你二哥带你回家,我也放心。等明年结亲的时候再回武昌不迟。”
李云珍说道:“二哥终于成亲了。”李二郎结婚已经迟了。他将精力都放在科举之上。两次没有考中举人。这才拖延了婚期。
李云珍明白,二哥结婚之后,她的婚事就不能再拖了。心中顿时一阵欢喜。
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第八十二章 声达于天
西苑,万寿宫。
而今大内的核心,不在紫禁城之中,而是西苑万寿宫。
嘉靖二十一年,是嘉靖一生中的一个转折点。
那就是壬寅宫变。六个宫女想要勒死嘉靖。
虽然没有成功,但给嘉靖带来很大的刺激,从此不再住在大内。而是住在西苑万寿宫之中,君臣隔离,嘉靖鲜少上朝与召见朝臣。开始殆政,更加痴迷于道法神通了。
什么服用金丹,修炼秘术等等,几乎都有。
嘉靖修炼道家的秘术,能修炼出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但是从此嘉靖的作息时间与常人不同。因为很多道家秘术都需要子午运功。子就是子时,午就是午时。也就是正午十二点,与午夜十二点。
每天这个时间段都要修炼。
为了迎合修炼的时间,嘉靖的作息时间,也变得与常人不同起来。
这不,而今就是嘉靖皇帝的修炼时间。
万寿宫之中,层层布幔放下,方寸之地,似乎成为了一座迷宫一般。而万寿宫中各处角落之中,都是大大小小的铜制的香炉,有如同仙鹤状的,烟气如水,从仙鹤的嘴中流下来,有如同金蟾状的,烟气如雾从金蟾的嘴中缓缓的冒出来。
在地面金砖上到膝盖的区域,沉积了一层层的烟气,似乎看不清楚地面,让人恍如在仙境之中,更不说嘉靖所用的香,都不是那种气味非常浓郁的香气,而是道家修炼的香,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反而给人一种出尘的感觉。
正是天上何处有宫阙,分明坐落在人间。
而在万寿宫最中间。
却是一间静室。
这静室不大。不过十几个平方而已,是圆形的。四周并没有墙壁,只有十几根铜柱,铜柱上挂着一层层的布幔。这些布幔,都是江南上好的绸缎,即便是有十几层,透光度已经保持着不错,在这层层布幔遮掩,似透非透,与外面的空间分割开来。
整个静室之中,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个蒲团,放在圆心的位置上,从这个位置与各个铜柱的距离是相同。
此刻这蒲团之上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嘉靖。
嘉靖相貌清瘦,一身道袍,脸色颇有出尘之色,似乎放在任何道观之中,都不违和。似乎是天生符合人们心目之中道士的形象。
却见他五心朝天,手掐子午诀,眼睛似闭非闭,呼吸若有若无。一看,就是将道家法门修炼入了门。
忽然一声清脆的云罄声打破了寂寥。
嘉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精神十分好,说道:“几时了?”
一个太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说道:“皇爷,时辰到了,已经过了子时。”
对于很多道教的法门中,很多子午运功的道教秘术,都强调在子午之外运功,不但没有好处,还有坏处。故而嘉靖按时收功,长身而起,走出了静室。立即有太监宫女从角落里面冒了出来。流水一般送了上来各样东西,嘉靖洗手,净面,用了一颗丹药之后,更觉得神清气爽。走出了万寿宫。
却见万寿宫左右,不知道点了多少灯,几乎恍如白昼,而向远处看去,却是一片黑暗,显然仅仅是他这里,才有这样的待遇。
嘉靖看着天上的星辰,却见天上群星灿烂,手中掐诀,念念有词一番,细细观察星辰的位置,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道:“上次的事情,钦天监有回话吗?”
这是嘉靖一天之中的必修课,就是夜观天象。
嘉靖所说的上次的事情,不是别的,就是在六月之中,有一次月食。但是钦天监并没有预测出来。明代用的天文历法,乃是在郭守敬授时历基础上修修改改的大统历。因为各种原因,大统历测日月食不准,已经成为痼疾了。
嘉靖身侧已经有大大小小近十个太监了,一个个都穿红着莽,看上起气势十足,其中一个太监出列说道:“回禀皇爷,钦天监杨大人已经上了请罪折子。”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请罪,请罪,钦天监除了磕头请罪,还会做什么事情?一群废物。”
嘉靖也不说话,心中对钦天监的失望又加了一重。心中暗道:“早晚处置了钦天监。”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星象,随即沿着万寿宫外的长廊步行,他要去他处理政务的正殿去。
每日运功之后,服用过丹药之后,嘉靖就有一段时间,是非常兴奋的。从现在到天亮之前,他是很少能睡着的,这一段时间,他都是用来处置政务的。
他一边走,一边问身边太监说道:“有什么大事吗?”
嘉靖毕竟不是朱元璋,自从避居西苑之后,嘉靖越发怠政了。所以接见大臣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更多是批阅奏折。所以,他过问的事情,更多是大事,每天都会问一问。
一个太监说道:“禀告皇爷,楚王府出事了?”
嘉靖脚步微微迟疑,嘉靖对楚王没有什么好印象。说道:“他又做了什么事情?”
一个太监说道:“楚王世子弑父。”
嘉靖脚步猛地一停,回过头来,眼睛之中露出想要杀人的目光,语气高出几个调子,说道:“弑父?”
弑父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放在后世,都是令人发指的,更不要说在古代以孝为天的时代,简直是骇人听闻之极。更不要说,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还是大明的宗室藩亲,一时间嘉靖只觉得无名火起,根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要知道,古代家国一体,嘉靖不仅仅是大明的皇帝,也是朱家的族长,身为族长,家族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这些太监有一个是一个,都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敢忙将武昌送上来的奏疏,全部递上去。
嘉靖拿在手中的是三册,一册是锦衣卫的,一册是湖广巡抚的,一册是丰城侯的。
嘉靖一目十行的草草看过之后,顿时暴怒,将奏折都砸在地面上,说道:“一个是禽兽不如,一个如同禽兽。”
湖广巡抚与丰城侯的奏疏之中可能是有些掩饰,但是锦衣卫的奏疏之中,却是一点也不敢用,这是陆炳能为嘉靖信任的原因,不过什么情况,陆炳线上的人,说的都是真话。即便不是全部的真话,也是一部分的真话。
故而嘉靖看到的东西,或许细节上与真相有所不同。但是相差不大。
连周梦臣的事情都没有省略,更不可能在楚王与楚王世子之间节省笔墨。
只是不知道,嘉靖到底是说,楚王染指儿媳是禽兽不如,还是如同禽兽,还是楚王世子弑父,是禽兽不如,如同禽兽了?
“皇爷息怒。”见嘉靖发火,身后的太监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嘉靖说道:“夏先生说怎么处置吗?”
所谓的夏先生,就是夏言。而今的内阁首辅,嘉靖殆政的情况下,大多数事务都是由内阁代为处置的。这也造成了事实上的内阁权力大增。
“皇爷,夏先生说,当今藩王屡犯国法,当明正典型,以儆效尤。楚王一系当以楚王四子继承,当其年幼,可以令武冈王代掌之。”一个太监说道。
嘉靖说道:“就这样办吧。”
嘉靖想了想,说道:“黄锦。”
“奴婢在。”黄锦出列说道。
黄锦是嘉靖身边的老人,在宫中的地位也是坐二望一的地步,当然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黄锦是与陆炳一样,跟着嘉靖从安陆来的老人。一直在嘉靖身边服侍。
嘉靖说道:“内阁有了处置,但是宫中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你代朕走一趟武昌,给我好好清理一下楚藩,不要让楚藩再给朕丢人现眼。”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说道:“当然了,你要掌握分寸,该处置一定要处置,该赏赐的也要赏赐,那个什么周梦臣,不是有功,就要好好赏赐一下。让天下藩王看看,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让他们学一下朱英耀,赶快自己抹脖子,不要让朕费神。”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一伸手,想要打发黄锦走,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朕上一次南巡,是嘉靖十八年吧?”
嘉靖十八年南巡,乃是明代皇帝最后一次出巡。这一次出巡也发生了很多事情,陆炳上位,就是在南巡之中,救驾有功。而严嵩在这一次南巡之中出力很多,而夏言对南巡是反对的,从此严嵩从夏言的小弟成为对手。
黄锦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嘉靖说道:“你去武昌之后,一并去一趟显陵吧,代朕看看父皇母后。”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点点头,一挥手,就不再多话了。
黄锦退后几步,列入太监之中。
黄锦深吸一口气,眼角之中,流漏出喜色。
无他,黄锦而今距离司礼监只有一步之遥,黄锦已经走了很多门路,想要真正成为大明太监第一人。他有预感,这一次之后,他能如愿以偿。
第八十三章 黄锦到武昌
黄锦到武昌
黄锦从北京出发,到武昌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在黄锦来之前,周梦臣只能在闷在家中。
这就苦了程大位了。
周梦臣闲来无事,自然将心思都放在教授弟子身上了。
程大位直接住在周梦臣的家中,周梦臣从开始系统的教授程大位数学知识,程大位纵然聪明过人,但是数学毕竟是数学,很多东西,还是让程大位大伤脑筋,不过同样,程大位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也让周梦臣有些伤脑筋。
毕竟,周梦臣对很多数学问题,都有一些模糊了。
很多东西,在周梦臣记忆之中,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程大位看来则不然。周梦臣自然要去思考很多定式背后的问题。
也让很多沉没在周梦臣脑海深处的知识,被周梦臣一一打捞起来了。
这一日,周梦臣正在给程大位讲函数。张叔大忽然来了。
周梦臣并不奇怪。
这一段时间,来拜访周梦臣的也只有张叔大了。除却张叔大之外,就是养济院那边的负责人。毕竟虽然周梦臣在家里不出门,但是养济院与钟鼓楼的事情,总体上,还是周梦臣要负责的。
冯立也来过一次。
只是冯立狠狠的训斥周梦臣一顿,对周梦臣参与进楚王府内部事情的不满。
之后,来得也不多,倒是常让张叔大带话。毕竟作为长幼有别,冯立是长辈,一直拜访晚辈本身就不合适。政权的应该是周梦臣去拜见张叔大。
周梦臣与张叔大寒暄几句,发现张叔大有一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周梦臣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张叔大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刘公去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崩”得一声,好像有一根东西断了。
这个消息,对于周梦臣来说,是预料之中,却也是难以接受的事实。
刘天和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他的医术,他对自己的诊断,并没有错误,他终究是没有熬过嘉靖二十三年年底的冬天。
张叔大说道:“刘公遗物有一部分东西,是留给你的。”
张叔大招呼一声,就有人从外面抬出一个木箱子。在周梦臣面前打开。这是一箱子书。
周梦臣低下头翻看了一番,大部分都是刘天和的手稿,很多是关于黄河治理的原始数据。周梦臣顿时觉得眼睛模糊了。
周梦臣与这个老人交往并不是太多。
但是周梦臣从这个老人身上有多少好处。
不仅仅是从这个老人身上,学习到了这个时代的水利知识,还得到承受余荫,在身份上有了极大的转变。
可以说没有刘天和弟子的身份,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中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
周梦臣说道:“张兄,先生可曾有话留给我?”
张叔大说道:“听麻城来人说,并没有。只有这一箱子书。”
周梦臣看着这一箱子书,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说道:“有一件事情,还请张兄帮我。”
张叔大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可是要我去麻城一趟。”
周梦臣说道:“知道瞒不过张兄,我而今在嫌疑之地,难以出行。家中兄弟单薄,没有人可以代我走着一趟,唯有请张兄代我去一趟麻城,在恩师灵前,尽些心意了。”
张叔大说道:“你放心,我代你走一趟便是了。只是---”他看着周梦臣,说道:“刘公去世,固然是天下之大伤怀事,但是斯人已去,活着的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节哀顺变。”
周梦臣说道:“谢过张兄。”
周梦臣仅仅说了四个字,就没有心思多说了。
周梦臣随即取出白银五百两作为礼金,送张叔大出门不提。
周梦臣连夜翻看这一箱子的书籍。
似乎每一个字,都能看出来刘天和的心血,透过每一个字,周梦臣好像看见一个忧国忧民的老人,也看见,高谷悬河,水脉横流的黄河。特别是刘天和心中最忧心的就是黄河南岸的问题。
因为刘天和在修缮黄河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北岸。只是因为当时水灾缺口在北岸。南岸尚能苟且之。
于是黄河之危,就从北岸转移到了南岸。
危机从来没有消亡。
不过,周梦臣忽然从里面翻出一些出乎预料的书,是八股时文,一部分是刘天和当年的手稿,还有一部分墨色很新,分明刚刚写了没有多少,却是对八股时文的解读与分析。不讲什么四书五经,只讲写八股的诀窍。
周梦臣心中暗道:“老师,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周梦臣陷入沉思之中。
刘天和的死讯,给周家府邸上挂上一丝白色。
周梦臣虽然不是刘天和的儿子,却是弟子,没有去丧礼,已经让周梦臣觉得有些不安了。只能嘉靖二十三年的尽头,聊寄哀思。
在嘉靖二十三年走到了尽头,嘉靖二十四年的正月缓缓而来的时候。
黄锦也乘坐官船,缓缓的靠上了武昌官府码头。
黄锦在北京还有一摊子事情,故而出发迟了数日。嘉靖二十三年秋的事情,这来来回回一折腾,也就嘉靖二十四年了。
黄锦一到,巡抚衙门,丰城侯府,锦衣卫,楚王府等一系列相干人等,都在码头上迎接。
黄锦先到楚王府祭奠楚王之后,又检验了一下卷宗,确认无误之后,宣读圣旨,将朝廷的布置一一安排之下,随即派人压送一干人犯,一并送到京师,估计一番流程之后,就要在北京明正典刑了。
一个好下场都不会的。
册封楚王四子为新楚王,令武冈王代掌诸事,等楚王成年之后,再行还政云云。
处理完这些事情了之后,黄锦与丰城侯,车巡抚闲话几句,将话题扯到周梦臣身上,用尖锐的嗓子说道:“那个周梦臣在这一件事情上是有功的,只是为了朝廷的体面却是委屈了他,他也是在皇爷哪里挂了名字的。总要给些安排,朝廷不能亏待有功之臣?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黄锦对这一件事情说重视,也算重视。
说不重视,也不重视。
重视是因为嘉靖皇帝提过这个名字。不重视,那是因为皇帝日夜修道,真正能被他记在心里的名字,无非是内阁之中的几个,或者边境巡抚大将之流,至于周梦臣,区区一个芝麻大的小人物,皇帝说不定在当日就忘记了。
不过,既然皇帝已经说了。黄锦都要办的。只是权衡的空间非常大。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周梦臣给几个人留下的好印象了。
陆焕就不用说了,那是称兄道弟,好得跟亲兄弟一般,不说别的,单单是在周府值班的两个锦衣卫,活脱脱的成为了周梦臣的跟班保镖,一副狗腿子的样子,不就是因为陆焕与周梦臣的关系。
陆焕还私下给了周梦臣近万两银子,都是楚王府楷出的油水。
武冈王更是感觉周梦臣的救命之恩,想从城外划出一些土地给周梦臣名下,但是被周梦臣婉拒了。无他,周梦臣既然想在这仕途上有所精进,那么与藩王之间的距离越远越好。但是武冈王不知道其中内情,更觉得周梦臣高风亮节。
至于丰城侯他本来就想拉拢周梦臣,虽然经过儿子弄的乌龙之后,反应极快,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副将周梦臣当晚辈的样子,倒是丰城侯世子李子文没有丰城侯这样转进自如本事。虽然拜访了周梦臣几次,关系却慢慢疏远了。
至于车巡抚对周梦臣的印象不错,但是车巡抚这样的人,说好听是老成持重,说不好听就是圆滑世故,不敢为天下之先,是他的座右铭,甚至于,不管是什么事情,车巡抚从来没有争先的意思,也没有与大家作对的意思。
当初他即便怀疑,但也不轻易调查楚王府。而今他感觉大家都说周梦臣的好话,他自然也不会说坏话。
于是,黄锦听到了如此的话。
“周梦臣乃是刘庄襄公的弟子,乃是湖广士林后起之秀。”这是车巡抚说的。
刘庄襄公就是刘天和的谥号,这是朝廷听闻刘天和去世之后追赠的。
“周梦臣精通天文术数百工之道,近乎无所不通,叹为观止。实在是巧夺天工,能人所不能为之。”这是丰城侯说道。
“周兄,智勇双全,临危不惧,大有急智,我能从那孽子手中逃生,都是周兄之功。”这是武冈王说的,那孽子自然是指楚王世子。
“周兄人品高洁,视功名如粪土,让人高山仰止。钦佩不已。”这是陆焕所言之。
黄锦听了这些话,眼睛扫过所有人,一时间不敢相信,暗道:“听他们所言,这周梦臣是一个大大的人才。却是好好看看了。如果这周梦臣真是人才,也好彰显陛下识人之明。”说道:“如此说来,这周梦臣真是人才,来人,去请周梦臣过来一叙。”
如果能挖掘出一个人才,送到皇帝哪里。这也是另外一种拍马屁的办法。
“是。”立即有人答应了一声,就匆匆去了。
第八十四章 日月之食
日月之食
周梦臣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被带了过来。
整理衣物,行礼说道:“下官周梦臣拜见黄公公。”
黄锦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说道:“你就是周梦臣。”
周梦臣说道:“下官正是。”
黄锦说道:“那就是说说楚王府的事情吧。”
周梦臣说道:“是。”随即闭口不言了。
黄锦等了片刻,说道:“你怎么不说了?”
周梦臣说道:“公公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黄锦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好机灵的小子,不错,不错。”
周梦臣给他这个答复,可谓恰到好处。
楚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被包装了不只一层。周梦臣作为直接参与着,最重要的是守口如瓶,从此知道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说能说的,不能说的就不要说。
黄锦本身也没有想问楚王府的事情。毕竟这内外案情,黄锦已经很熟悉了。即便有一些疑点盲点,也无关紧要了,毕竟案子已经结了。
他问这个问题,更多是看看周梦臣的反应,看看之前那几个人夸上天的周梦臣是什么样的。
所以,周梦臣这个回答,虽然是在抖机灵,但是有之前那么多人的称赞与铺垫,黄锦不觉得失礼,反而觉得周梦臣果然有急智。
周梦臣微微躬身说道:“公公缪赞了。”其实周梦臣担心,是不是陶元儿的事情暴露,这才故意打一个机锋。看黄锦的反应,看来陶元儿的秘密,整个世界上只有周梦臣与李云珍知道了。
周梦臣既庆幸,又微微有一点遗憾。
庆幸是,过了这一次,估计没有人想为楚王或者楚王世子翻案了。一些遗憾的事情却是陶元儿如此女中豪杰,却淹没在历史之中,只能成为青史之下的尘埃。不足以将如此事迹留名于后世。
黄锦想了想说道:“听说你在天文上有所长?”
周梦臣说道:“周某不才,家中世习天文,在这上面还有一些自信的。”
黄锦说道:“那你给咱家说说,月食是怎么回事?真是天狗食月吗?”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松。对于这个问题,周梦臣不觉得有什么难度。
周梦臣看了周围,说道:“还请公公容我取几样东西。”
黄锦说道:“随意。”
周梦臣出去片刻,就取了一些东西过来,是一根蜡烛,两个橘子。
周梦臣令仆人将关上窗户,放下布幔,房间之中光线立即暗了下来。
周梦臣点燃了蜡烛,随即拿出来一个大橘子,一个小橘子。说道:“月与日不同,月本身不发光,月亮的光芒乃是受日光,日月之间,就形成了这样的关系。”周梦臣一只手拿着一个橘子,围绕这蜡烛旋转。用小橘子围绕着大橘子转,一时间一个简单,地日月系统建立起来。
特别给周梦臣比划了一下月食的时候。说道:“当月食之时,地球行于日月之间,故而日光被地球所遮掩。就呈现出月食的情况。正如而今。”
黄锦提起心思,自己代替周梦臣,手拿着两个橘子,比划一下,用大橘子当烛光。轻轻一笑,说道:“咱家,听过这么多给我说月食的,也就是你说的如此简单明了的。”
说实话,黄锦本身不精通天文。他对周梦臣这样解释月食到底对不与不对。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周梦臣一切解释都是基于日心说,而不是地心说。这一点在大明天文界还真没有这样说过。
地球是圆的这个概念,对于中国古代天文学界,并不是太新鲜的东西。
但是日心说,却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
对于黄锦这个样的外行人来说,都一样。他本来就不大懂。
不过,黄锦不懂这些,并不是说黄锦不懂的看人。
一个人对自己所说的有没有底气,相信不相信,等等,这方面的东西,却是可以看出来的。
黄锦看得很明白,周梦臣言语之间非常有底气,可见他对他说的这一套是十分的相信。
黄锦说道:“去年有一次月食,你知道吗?”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是六月中的那一次吗?”
黄锦说道:“正是,钦天监预测日食不准,皇爷大为恼怒,你既然精通日月交食之理,可敢能预测日月之食?”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周某世习天文,岂有不敢之礼。”
黄锦说道:“好。你如果真能测得准,我定然能将你推荐给陛下,重重有赏。”
如果在楚王府这一件事情之前,周梦臣或许有一些犹豫。但是这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细细思量之后,他发现他最好的办法,还是去钦天监。这是他的本质工作,也是他的长项。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周梦臣可以说是应对自如。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不是没有考虑过科举正途。只是他细细研究过刘天和留下的一些时文,与考试经验等东西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想要走通这一条路,对周梦臣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特别是县试,与乡试。
无他,等到了会试,为了朝廷的体面,已经禁止出一些奇题怪题,截搭题等不伦不类的题目。
但是在秀才,举人考试之中,这种事情反而非常多见。
这就大大的提高的考试的难度。
八股文格式什么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为圣人立言,就是从四书五经之中挑选出一句话,让考生写出。四书五经的字数是有限的,这就造成了八股考试的总题库是有限的,当八股竞争太过激烈的时候,这种题目已经很难区分高下了。
于是各种奇奇怪怪的题目就应运而生了。最奇怪的题目,是“〇”这就是古文之中用来截断上下文,充当句号作用的符号,都能单独作为题目,可见秀才,举人考试题目之奇怪。
周梦臣很清楚,这样的题目,他即便是再努力,也未必能过的。
反倒是会试,也就是考进士的时候,不许出这些有辱圣人的奇怪题目,考试难度一下子降低了很多。更是产生了一句话,叫做考场莫论文。毕竟对大多少举人来说,大家都差不多,高下之分,就靠发挥了。
当然了,也会有些天赋异禀的学霸。但是大多少人考中二甲三甲乃至于落第考生,很难说彼此学问相差多少。
所以,周梦臣打小了,考科举一路大小三元的美梦之后,就只能回到原来冯立给他指出的路子,就是去钦天监。
不过,同样是去钦天监。
冯立只能推荐他去当阴阳生,从最底层做起。而如果能通过黄锦的考核,那么就能直接越过这个步骤,或许能在钦天监之中担任实职。如果能在嘉靖面前有所表现,更是天大的机会。
周梦臣既然决心已下,自然要牢牢的抓住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公公提携,只是还请黄公公给一些时间。”
周梦臣对日月食的原理与计算,是很有把握的。但是这毕竟需要很大的计算量,还有很多的天文数据。即便周梦臣手中有相当一部分数据,这些数据都是周家历代观察与测定留下来的,其中有很多都是周梦臣自己测定的。
但是有了这些,还需要好好的计算。
这是一个很精密的工作。
黄锦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我等楚王后事处理好了,还要去显陵一趟,你有的是时间。”
其实这十几年内,大明日月食频繁出现,而钦天监屡次测不准,这也是嘉靖对钦天监逐渐失去了信心的原因,但是再怎么频繁,也不至于前后脚就到,最少相隔数个月,乃至于数年,所以,对于黄锦来说,一点也不着急。
他不介意等等。
周梦臣说道:“多谢公公。”
黄锦说道:“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周梦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可以,还请公公将北京钦天监关于黄白两道的数据给我一份。”
黄道,就是指太阳在天空之中运行的轨迹。白道,就是指月亮在天空之中运行的轨迹。
日月交食,可以说是研究,太阳,月亮,与地球三者之间相对位置的问题。这数据越精准,计算出来的也就越发精准。
其实周梦臣对他的数据精度是有一点点怀疑的,毕竟在没有天文望远镜的情况下,仅仅靠目测,在周梦臣看来,是非常不靠谱的事情。当然了,周梦臣也并不是相信北京钦天监的测定精度。
但是总体上多出一分数据。就能更加精确一点。
不管周梦臣是出于对数据本身的负责,还是这一件事情关系到他的未来与前程,周梦臣都必须想办法精益求精。最大可能提高精度。
黄锦轻轻一笑,说道:“这是小事一桩。待我给北京传个信便是了。”
“那就谢过公公了。”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
就这样一场会面结束了,周梦臣回去之后,立即开始了大量的计算,程大位作为他的助手,协助周梦臣开始工作。
第八十五章 京师来人
京师来人
黄锦一声吩咐,下面人办事非常快。但是从北京到武昌之间,一个来回,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这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周梦臣与程大位忙活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周梦臣第一时间,生出多收几个弟子的想法。
原因无他,程大位帮了大忙了。
虽然而今很多事情程大位还不能参与的,但是最基本的资料整理,还有很多辅助工作,程大位都可以做的,即便是再顶尖的实验室之中,也不缺少打扫卫生的人。这给周梦臣减轻了不少负担。
而且这些事情也只有程大位能帮忙。
无他,程大位作为周梦臣的弟子,从思想上受到周梦臣的影响,有一样的数学思维。周梦臣与程大位之间,没有多少沟通成本,不像与别人一切工作,单单将自己想的东西,讲明白,都要费好大的功夫。
“总算有一个眉目了。”周梦臣暗道:“如果我计算的没有错的话,今年居然有一次日食。在四月的朔日?”
这里科普一个小常识,因为日食是月球挡住了太阳的光芒,日食的情况是太阳月亮地球处于一条直线,并且月亮在太阳与地球之间,这样的情况下,在晚上是没有月亮的,所以日食只有在农历的朔日。
也就是每月初一左右。
当然了,周梦臣对于这个结论并不能完全相信,就是基于周梦臣手中的数据太少了。他手中的只有武昌当地测定的日月黄白道位置。在加上测定工具不精准,他很担心有误差。要知道在天文上,差一点,就是差很多。
周梦臣暗道:“北京钦天监的资料什么时候才能到?”
似乎,周梦臣的念叨感动了上天,这一日,县衙通知周梦臣,要周梦臣过去,却是京师来人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定然是黄公公吩咐的资料到了。”
毕竟周梦臣在江夏县衙之中,地位非常特殊。一般情况下,县令断断不会打扰周梦臣的。
周梦臣到了县衙之后,发现了所有人都到了。
周梦臣小声问舅舅道:“今天,来人怎么这么多啊?”
黄主薄说道:“不知道。不过听说,来得是吏部的人。”
周梦臣心中暗道:“吏部,为什么会是吏部来人?难道黄公公让吏部让东西捎过来吗?”
周梦臣正在疑窦之中,忽然见一个官员走了过来。而县令跟在身后,那神情简直是如丧考妣。
这个官员淡淡的说道:“本官,乃是云南建水知州罗汝芳,此去云南赴任,路过武昌府,代传吏部之令。请诸位听好了。”
此话一出,所有官吏都恭敬肃立。
虽然他们不知道所谓的云南建水州,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最南边的地方。当然了,如果算上一些土司,乃至于称臣的,整个东南亚一度都是大明的。但是实际上真正能编户齐民,为朝廷管辖的地方,大抵也就到了云南建水州了。建水州临交趾之上游,再往南都是土司了。
这个罗知州,一看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人物。
不过,再不受待见。这罗知州也是知州。比知县要高一级。
罗汝芳说道:“江夏知县吴坦,贪赃枉法,暴虐下民,有亏值守,令当即夺取告身,贬为庶人,夺回出身文字。其职由主薄暂代。”随即罗汝芳,将手中命令,传给众人看。周梦臣在人群之中看了一眼,看上面有吏部考功司的大印,还有主官的画押,一看就不是伪造的。
周梦臣心中有些奇怪,暗道:“这有些不对啊。”
他不是觉得吴县令被罢官不对。而是绝对罢官的程序不对。一般来说,除非有重大过错的,几乎没有这种一举拿下,还要追回功名的。
“许是,吴县令得罪人了。”周梦臣心中暗道。
却不知道,一般的黄主薄此刻已经高兴疯了。
对于黄主薄来说,这才是天降之喜。
要知道,黄主薄是胥吏出身,一般来说,一辈子的天花板的就是这个主薄了。而今一下当了县令,哪怕是一个代县令,也是黄家几辈子没有过的突破,如果在有一些进步,从此就不能从胥吏人家,变成官宦人家了。
这个是一个大飞跃。
一时间,连最基本的面子也忘记给吴县令留了,立即出列说道:“下官接令。”
罗汝芳看了一眼黄主薄,不,现在应该是黄代县令了,说道:“你倒是好人缘,让巡抚衙门帮你说话。好自为之吧。”随即让黄主薄接了县衙的大印,也算是完成了权力交接。罗汝芳也不耐烦这里的事情,根本不多留,甩手就走了。
黄主薄抚摸手中的大印,说道:“飞熊,舅舅有今日全靠你了。”
黄秉甲不是傻子,他看了公文,公文上写的罢免吴县令,择人暂代,并没有说择谁暂代。结果落在他头上,很显然是因为之前巡抚衙门有人说了话,黄家虽然在武昌城中有一些关系,但是这关系远远没有伸到了巡抚衙门。
唯一能与巡抚衙门有关联的,就是他这个外甥。
在他想来,定然是他外甥在里面使了力气。
周梦臣一时间也有些迷糊,他自然是没有打招呼的,不过,或许有人看在周梦臣的面子上,做了一顺水人情却是未必的。
不过,他心中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
周梦臣说道:“舅舅是哪里的话。此事乃是舅舅,劳苦功高所致,哪里是我的功劳?”
两人正在客气。吴县令,或者说吴前县令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周梦臣衣袖,说道:“周大人,你我之间虽然有些误会,但是我早就低头认错了,而且还赔礼道歉,在此之后,百般维护。没有一点为难。而今我当了令舅的路了,想让我去职,我也明白了,但是你至于如此狠毒吗?还要夺我功名,我吴某人与你到底有何冤仇,至于如此吧?”
说话之间,居然老泪横流了。
吴县令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罢官。
吴县令是一个官迷财迷,罢官对他来说打击之大,不必多言。
但是仅仅是罢官,还不至于让吴县令如此。
第二个原因,却是夺了吴县令举人的功名。
没有了县令的官职,吴县令回到家乡还是吴举人。享受举人的待遇,可以回家做富家翁,但是没有了举人的功名,吴县令想做富家翁也不可得,朝廷官吏对于士林人家,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对老百姓来说,可是如狼似虎。
吴县令没有功名,这一回去,就回被当成肥羊。他一辈子贪下来的钱,十之八九,就要喂了贪官污吏的口。
就好像是吴县令当成敲诈别人一样。
这是吴县令万万不能接受的。
周梦臣被吴县令死死的拽着衣袖,抽都抽不出来,只能说道:“县尊。此事并不是我所为?”
吴县令哪里肯相信,说道:“事已如此,你还拿谎话骗我?”
周梦臣能想到的东西,吴县令自然也能想到。
这一道公文之中,种种不对劲的地方,很容易让吴县令联想起来,这是有人要搞他。但是这个人是谁?
吴县令环顾四周,觉得唯独与丰城侯家有特殊关系的周梦臣才能做到。
除此之外,吴县令实在是想不到别人了。
毕竟这是武昌,吴县令得罪的人,也局限于武昌这个圈子里面,没有谁能将手伸到京师吏部之中。
吴想令对自己的推断自然十分确信。
这让周梦臣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简直是莫名其妙。但却不好辩解。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辩解。
“吴县令,你误会周兄了。弄你的人是我?”忽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周梦臣转头一看,迟疑了片刻,说道:“王道之。”
这也是小一年没有见面了,周梦臣与王道之本来就不是太熟的人。而且王道之与之前也有所变化。
之前王道之事一身朱子深衣,时时刻刻,向外宣示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而今的王道之居然换了一色道袍,手中还拿一个拂尘,似乎改行做道士了。
王道之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一挥拂尘说道:“周兄,别来无恙。”他目光落在吴县令身上,说道:“县尊大人,当初刘师爷说要扒了我衣服,我现在这一身衣服,你能扒了吗?哎呀,我一不小心,将你的衣服给扒了。真是罪过,罪过啊。”
吴县令面如土色,说道:“是你。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以吴县令的圆滑,得罪人之前,岂能不好好做一些背景调查。他之所以敢狠狠得罪王道之,就是看王道之没有背景,如果他知道王道之能做到这个地步,即便不跪舔,也决计不会将事情做绝的。
而今即便是事实摆在面前,他也不敢相信。
王道之轻轻一笑,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县尊的你的眼睛,该换一对了。”
第八十六章 王道之的不甘心
王道之居高临下看着吴县令,步步逼近。似乎一头猛兽看着走头无路的猎物。
当日之事,王道之视为奇耻大辱。
这一件事情也深深的改变了王道之的人生。
王道之求官不成,也让王道之想以读书人的身份入仕成为泡影。虽然秀才举人名义上也可以得官,但是在嘉靖年间,一个举人能得官已经很不容易了,比如吴县令。秀才更不用说了。
以王道之自己的才能是死活考不上举人的。
而纵然他叔叔在皇宫之中有多少地位,但是在这里却使不上力气。
所以,为了王道之之后的前程,想来想去,只能走如他叔叔一般的老路了。
那就是做道士。
而今嘉靖在位,道门大兴,甚至连道袍都带成了时尚衣品。可以说而今的道士的地位,比大明任何一个时期都高。做道士,并非不是一个好出路。只是明眼人都看出来,而今嘉靖在位,道门大兴。但是嘉靖去后?道门会怎么样?
会不会秋后算账?
而今大明开国以来,在位三十年以上的,也不过是太祖皇帝,与宪宗皇帝。至于在位四十年以上的,而今还没有一个。而今已经是嘉靖二十四年了。嘉靖皇帝还有多少时间?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宣之于口,却都在细细思量的问题。
特别是服用金丹的皇帝,这寿命很难说,前一秒还活蹦乱跳,后一秒咯嘣脆的,也不是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王道之的叔叔,想让他做官,而不是做道士的原因所在。
但是在当初事情之后,王道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就王道之本身来说,也不是太愿意当道士的。他好歹是从小读圣贤书的,虽然没有读出什么名堂,但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或者说,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高。
就王道之,还是不愿意当道士。
所以将这股怨恨都投射在吴县令,这才通过叔叔找了关系,将吴县令给拿下来,其中也费了不少人情,此刻更是畅快之极。
“王兄留步。”周梦臣忽然上前一步,挡在王道之之前,说道。
王道之看着周梦臣说道:“周梦臣,你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吴县令再怎么说,也是江夏县的县令,总不能让你在县衙里面对他无礼吧。”
王道之冷笑一声,他说道:“好给周兄一个面子。”他的目光好像冷飕飕的在周梦臣身上转过,说道:“周兄,保重。”保重这两个字,在王道之口中加了重音,显得别有意味。随即一甩拂尘,大踏步走了。
黄秉甲说道:“飞熊,你又是何必啊?今日恐怕大大得罪他了。看他这个样子,是一个十足的小人,恐怕将来会对你不利。”
周梦臣说道:“随他去吧。”
周梦臣而今也有说这一句话的底气了。他自信区区一道士,只能不是混到邵元节,陶仲文的地步,周梦臣还不至于怕了他们。
他看了吴县令一眼,却见吴县令跌坐在地面之上,双眼无神,就好像丢了魂一般。周梦臣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吴县令的下场定然不好,之前他是县令,是举人。王道之动他,还是要讲究的。不好用什么盘外招。
但是而今什么也不是,王道之绝对不会放过他。
最少当初吞下来的银子,恐怕要十倍封还了。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再帮助他的意思了。
无他,王道之不是什么好人,吴县令就是什么好人了吗?
今日拦一拦,也算了结了自己与吴县令的香火情了。
黄秉甲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吗?”
周梦臣说道:“何事?”
黄秉甲说道:“李家二郎带着妹妹从黄州老家回来了,你是不是有些事情要做啊?”
黄秉甲对武昌城中的消息最灵通不过了,更不要说,周梦臣与李云珍之间的事情,黄秉甲也是知道的,毕竟当初引周梦臣,李云珍,武冈王入周家的人就是黄秉甲。
周梦臣听了,顿时大喜,说道:“多谢舅舅。”
黄秉甲说道:“你的婚事,我不上心,谁上心啊。这样吧,只要你点个头,我就去请媒人了。”
周梦臣说道:“舅舅莫急,我觉得,还是亲自拜访一下李家,打个招呼,不要太唐突。”
虽然古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人看中了直接打发媒人上门提亲,但是周梦臣还是习惯,亲自上门走一趟。与未来的岳父岳母,两个大舅子照个面。说起来,李家两个儿子,李大郎,周梦臣见过几面,李大郎经常坐诊,就在长街上。而二郎却是常年闭门读书,倒不至于不出门见人。
但是周梦臣就是无缘一见。
这一次估计都要见了。
黄秉甲点点头,说道:“也是应有之意。”在黄秉甲看来,但凡李言闻知道一点楚王府的内情,就知道他的女儿,除却周梦臣估计是嫁不出去了。所以,他只当是礼节上的东西的,不等周梦臣如何去拜访李家。就开始准备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心中思量万分。心中忐忑之极。
周梦臣与李言闻见过好多次了,之前从来没有紧张过。而今身份不一样,之前是邻居长辈。而今却是未来岳父。也无心算什么日月之食了。
周梦臣这边忙着求亲的事情。
吴县令也走到了他人生的尽头。
长江之上,一艘船上。
王道之看着眼前的银子,说道:“只有两千两,你看是县令啊,就这么一点钱啊?你这么打发谁的?你今天不拿出五千两银子,你今天是过不去的。”
此刻吴县令换了一身葛衣,跪在地面之上,磕头如捣蒜,说道:“王公子饶命,这是我所有积蓄了。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就当是行善积德。”
王道之说道:“我看你不仅仅是有眼不识泰山,也不识长江。我就让你见识一下。”随即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大汉上来,将吴县令给绑了,将一块大石头绑在吴县令的头上,吴县令长出一口气,双目一闭,任人摆布。
其实他本想暗中逃走,被抓上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随即一声“扑通”一声沉重的水声。王道之一挑帘子,进了船舱之中。却见船上有一个中年道人,在凭栏而望。仅仅留给王道之一个背景。
王道之行礼,道:“叔叔。”
“叫师父。”这个道人转过头来。却见此人相貌堂堂,留这三络长须,垂到胸前,与拂尘一起,大有仙气飘飘的感觉。这卖相,说是神仙中人也不为过。似乎当道士第一要诀就是相貌。
毕竟道士这个职业想要让人信任,没有一副好相貌是不可能的。
王道之与这个道士相貌有几分相似。总体上都能称得上人样子。这个道士就是王道之的叔父王永宁。
王道之说道:“是,师父。”
王永宁说道:“你心中一口恶气出了吗?”
王道之说道:“还没有。”
王永宁说道:“你还想怎么样啊?”
王永宁对他这个唯一的侄儿,也是很是宠溺。因为种种原因,王永宁没有了生育能力,他将王道之几乎当成了自己儿子来看,这才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来为王道之安排前程。否则王道之去北京找他,他也不会离开北京,跟着王道之回来处置这些事情。
王道之说道:“还有一个人,我要一定要他好看。”
王永宁说道:“谁啊?”
王道之说道:“周梦臣。”
王永宁说道:“不行,他是在黄公公面前挂了号的人。不能动他。”
王道之说道:“叔叔,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吗?是为了我们王家,当初吴县令怎么说我家,不过当你是阿猫阿狗,否则他敢如此对我家吗?只要狠狠的立威,才能让武昌城中的人都知道我们王家。”
王永宁也不是什么道德楷模,并不是说穿上道袍就与世无争了,真正到家高人都在深山老林之中修炼。根本不会下山趟宫里的浑水。
王道之的话,也撮中了王永宁的痛楚。
王永宁而今算是发达了,但是当初也是受过不知道多少白眼的。对于王道之的话,非常有共鸣。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准备怎么办?”
王道之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周梦臣最近向李家提亲,叔父,不觉得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王永宁这一脉是天师教的。天师教是不禁婚嫁的。所以道士娶妻并不奇怪。
王永宁听了,岂能不知道王道之的意思。夺妻之恨,恐怕胜于杀人,这是诛心。
不过,王永宁也没有太在乎周梦臣。王永宁的主场是在京师,而在京师这个棋盘之上,周梦臣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不过是小地方的小人物,捏了也就捏了。他说道:“好,这一件事情,我给你安排。不过,到此为止了。”
王道之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