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柏擎紧跟上(十五)
“先别急,看到人再说,若真是你们认得的那个祁可,后面的事有我作主。”柏擎一脸淡定,也是本色演出。
故意让知情人现在才露面,就是因为等来了沈族长和衙门这边的共同表态,既然衙门这边也给沈氏做背书证明是沈氏的产业,那么就要承受谎话被戳穿的代价。
众人来到监牢,女牢头带着手下战战兢兢地前头带路。
早已等在牢房里的祁可换了好几个姿势,才终于摆出一个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一脸不耐烦的厌世脸。
“祁可!”那五个少男少女跟在狱卒身后,一脸惊喜先出现在牢房外面,“擎大少,是祁可!”
“咦?你们来了?”祁可演技上线,假装惊讶,缓缓起身,一个个叫出他们五人的姓名,“丁琳,薛蕊,富小利,方夏,余昱,留在本县的是你们五个?”
“我们分开才几天呀,你就被关起来了。”五个少男少女一脸愤愤不平。
“确认无误了?”柏擎的声音从后面幽幽传来。
“柏千总。”祁可徝声望去,光线不明的监牢甬道里站着一个身姿笔挺的人影,她尊敬地微微低头,“有劳千总大人费心了。”
“既然是我柏家军的军户,你身上这案子就由我柏家军接手了。”
柏擎冲他的亲兵打个手势,两个亲兵立刻凶狠地走出来,用力推了汗湿重衫的主簿一把,将人直接推到了牢门前。
“开门吧,别让我说第二遍。”
“开门!快开门!”主簿脑子一片空白,心中绝望翻涌,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冲着牢头大喊大叫。
“这……这锁坏了啊,上午不是说这锁被人换了,我们的钥匙打不开……”牢头还记得这事呢,都没仔细看一眼牢门上的锁就这么叫了出来。
“锁怎么会被人换了?”柏擎抓住关键字眼。
“上午他们进来搜走我的户帖和路引,县丞当我面亲口对我说今日我死定了。”祁可趁机告状,“锁的事我不知道,她们神神叼叼的,说衙门里邪门之类的。”
“检查其他牢房的锁。”
柏擎立刻对亲兵下令,亲兵们很快转了一圈,回来禀报一切正常。
害怕被当兵的一刀砍死,女牢头拿出钥匙找到对应的那一把,一边嚷嚷着不可能上午这锁确实是打不开,可等真摸到了锁就立刻不吭声了,终于认出来牢门上的锁确实是用了多年的老锁,钥匙插入咔嚓一拧,锁开了。
“这不可能啊……”牢头和她的手下们都看傻了眼。
“祁可快出来!”丁琳和薛蕊伸手去拉祁可。
祁可负手在身后避开她们的手,“别,别碰我,牢里脏,我几天没洗脸洗澡了,别在我身上过到了病。”
“没事,有这个。”
个子最高的富小利变戏法一样掏出件宽大的披风递给祁可,祁可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上这才走出牢房。
“祁可,这桩案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柏擎问道。
第197章 祁可终出狱(一)
“千总大人,庄子是我的,有地契为凭,官绅勾结占我产业并意图害我性命,我要反告他们,要点赔偿款正好给我重建庄子。”
“没问题,回去补个状纸给我。”柏擎轻轻点头,佩服祁可的大胆,一般的平民百姓受了这样的委屈都不敢生出反告心思的,“既然要告,这几天你暂时不能回村里,得留在县里听候传唤。”
“可以,但我不希望看到县尊坐在堂上询问‘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画面。”
柏擎忍不住地嘴角微弯,“可。还有吗?”
“他们搜走我的户帖和路引,一直没还给我,可能是被他们故意丢了。”
“不要紧,你是我柏家军的军户,民籍的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
“那我暂时没别的问题了。”
柏擎点头,转对丁琳他们五人吩咐道:“你们带祁可回去好好休息,后面的事交给我。”
“是。”
五个少男少女带着祁可飞快地出了监牢,在亲兵的护送下直出衙门上了等在外面的蓬车,径直出城去千户所。
祁可放松下来,后面的事确实跟她没关系了,怎么收拾本地势力是柏擎的任务,正好观察一下他的办事能力。
目送他们六人走了,柏擎示意手下亲兵拉上主簿往外走。
“带我去见你们县尊,再派人去一趟沈宅,找沈族长借一下四柳村庄子的地契,拿不出来就拿人。”
“是。”
身后亲兵中气十足地应下,兵分两路,一队随柏擎押着主簿去后宅,一队去县城东南角的沈宅。
县尊大人正在卧室由夫人侍候着往背上抹药膏,婢女惊惶失措地进来禀报柏擎柏千总直闯后宅要县尊出去说话。
柏擎敢闯后宅自然是有恃无恐,手握县尊那么多官绅勾结金钱来往的黑账铁证,受欺负的又是他治下军户,对七品县令临时去职看押他还是有权力的。
县尊大人药都没搽完,匆匆穿衣出去见礼,然后就被柏擎当面扔下的几张信纸给打蒙了,上面是他往日收钱办事的铁证,他自己的笔迹白纸黑字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因某事收某某现银多少。
这还是收钱比较多的几笔,还有很多零碎的收入没有拿出来,反正经过柏擎手下书吏盘点计算,这位县尊大人来本县四年多贿银十万肯定是够数的。
证据确凿,不给人辩解的机会,柏擎下令将县尊大人关入监牢看押起来,接着又让人将主簿带下去盘点钱粮。
衙门里主簿分管钱粮,县尊入狱县丞受伤的前提下,主簿无痛无伤,适合洗心革面揭发上司,不然以他是县尊大人亲信的这一层身份,倘若不合作,可没他好果子吃。
夫人带着儿子出来跪求柏擎开恩也无济于事,反被柏擎下令摘了这娘俩一身金银玉饰将人送进女监牢,没了妇孺,正好抄家,找出暗藏的金银财物。
前往沈宅的亲兵自然是白跑一趟,既没带回地契也没将沈族长拿下,反而带回来一个口信。
第198章 祁可终出狱(二)
沈族长中午发的这场急病很是凶险,如今已是回天乏术,估计撑不过今晚,沈宅上下已经在准备白布素绫,内宅里一片哭声,家眷都围在族长床前送他最后一程。
沈族长要死了,柏擎却不希望沈家抢人产业的案子就这么过去,族长没了还有族老,总得有人出面负责,想要人死如灯灭当这事没发生过可没那么容易。
柏家军初来乍到还搞不清楚本地主要家族的人物关系,柏擎吩咐下去,叫主簿默几份名单出来,明天再派人拿着名单上沈宅点名请那些奔丧的族老来衙门喝茶。
县尊和沈家合作多次,金钱来往多次,一笔笔都在黑账上,那些旧事得翻案,让当初的受害者沉冤得雪,机会难得,柏擎打定主意拿沈氏立威,演一场杀鸡儆猴。
衙门里头忙忙碌碌各自准备,生病受伤的典史家和县丞家也都分别派了人去探望,前往千户所的马车里也是热热闹闹,六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官绅勾结太可恶了,敢说你杀人,就算你杀人又如何,面对来抢自己财产的歹徒,不杀了还留人吃饭?”
“没事没事,成荫他大哥成封成百总被分到二麻镇了,以后有他关照你,我们也会经常去看你,保证你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你身上这案子想要彻底结束怎么都要好几天,你就当是这几天在县里玩了,我们天天陪你。”
“你被官差带来的当天我们就在码头上看到你了,但那会儿没证据没法跟官绅双方勾结的力量抗衡,好在老天都站我们这边,重要的证据一笔接一笔地到手,总算能来接你了。”
“对啊,这几天他们衙门里面好奇怪哦,除了一个主簿活蹦乱跳的,县尊县丞和典史全都病的病伤的伤,倒霉透顶。”
“肯定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正好借我们柏家军的手收拾烂摊子,收拾干净了我们才好做事,不然军士在前方打仗,地方上趁机拖后腿害我们战场失利的鬼事以前也是有过的。”
蓬车内地方小,大家都肩膀靠肩膀地挤着坐,祁可用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的,笑眯眯地听他们七嘴八舌地安慰自己,听到地方官员故意拖后腿都有点难以置信。
“前线打仗拼命的时候,地方上故意拖后腿,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打败仗难道那些官员脸上有光?”
“战场失利就是军队无能啊,地方官员就能写无数的折子进京臭骂我们啊,京城里的老爷们更是只看战场输赢,可不管我们打得有多艰难。就像这次,朝廷一点增援都没有,我们打空了所有军资死伤无数士兵最终吃了败仗,朝廷把将军们骂得狗血淋头,调我们来守海防,要不是将军们据理力争,我们连培养了多年的军户都带不走。”
“幸亏你们把军户都带出来了,不然这么多十室九空的村子,大军的粮草又得依赖与地方和乡绅合作,又得受制于人。”
第199章 祁可终出狱(三)
“对,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北地苦寒,种地不容易,一年只有一熟,粮食产量很低,南方这边一年两熟,粮草肯定不会像以往那样紧张。”
“不一定。”祁可看着说到粮食就一脸期盼丰收表情的五张脸,犹豫了一下下,还是伸手轻拍身边丁琳的膝盖,“不一定啊,先别太乐观。”
“为什么?你看出哪里不好?”
“我记得谁跟我说过柏家军以前的防区是有盐湖的对吧?”
“对啊。”五人异口同声。
“那么盐碱地你们是见过的吧?”
“见过,不长草的死地。”
“沿海村庄的农田也是类似的土质。”祁可的农田采样没有完成,但已有的土样经过各种各样的土壤分析后结果很不乐观,再加上地理环境的因素,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她这二百亩农田可能正在经历盐碱化。
“……什么?!”
“咸湿的海风影响了沿海村庄的土质,粮食产量向来很低,之前的东海边军又故意一再提高粮税,恶意蓄奴导致很多军户出逃。”
“真该死!”少男少女们气得直捶拳。
“大军刚来这头几年还是要过些苦日子,光是北方人要适应南方生活就不容易,不过应该会比你们在北地要好一些,起码食物来源要丰富得多。”
“啊,出海打鱼……我会吐死的……”一说到食物来源丰富,这些少男少女马上想到了那一望无际的大海,顿时都一脸的受不了。
“多吐几次就习惯了,你们不可能不出海的。村民出海打鱼是很重要的一项家庭生计,但海盗盘踞在近海,打杀出海的村民抢夺他们的收获,而且他们肯定还从村民口中获知了上岸途径等必要情报,不然海寇凭什么每次作案都能成功得手?他们手上必有安全可靠的登岸路线。”
祁可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以前忽略的一点。
“咦?海寇上岸对沿海村庄烧杀抢掠看样子还有另一层意思,除了抢劫财物和女人之外,村民死的死逃的逃,村子荒废,也就没人知道各处海岸安全的登陆点,海寇这是保护了自己的登岸路线。”
“竟是这样?!”
“大军的任务挺重的,海寇的根基在海上,大军要尽快摸清所有的登陆点,不论安全的还是危险的,只要能让人登陆上岸的都要列出来,安排兵力重点巡逻,将海寇堵回海上。他们频繁上岸打砸抢烧,屡屡得手,已经尝到了甜头,他们一定会再来的。”
“祁可,你这么聪明,若是个男人多好。”若是个男人一定要塞进军队里,就冲这脑袋瓜子,妥妥亲信书吏起步做到军师。
“做男人要上战场,我做女人挺好的。”
“噫~”
“我还有二百亩农田呢,虽然已经有盐碱化倾向,但四柳村水土环境好,说不定能救回来呢,要知道我那地契上写的可是上等水田,可见当初确实是土质很好的,土地易主后新主人没有打理好不能怪到前主人身上,对吧。”
第200章 祁可终出狱(四)
“你还懂盐碱地治理?!”一车的人嗷叫,把外面一边驾车一边听车里聊天的亲兵都给吓了一跳。
“喂!不要瞎说啊,那还没到盐碱地的程度呢!只是盐碱化的倾向!倾向!”祁可被他们这一嗓子吼得赶紧解释,盐碱化和盐碱地是两回事。
“你知道我们县里就有已经不长草的农田了吗?”
“……哎?!”祁可愣了一下,马上补了一句,“知道本县治下有几镇几村吗?”
“十三个镇,各镇治下村子数量不定,像你在的二麻镇算小的,从大柳村到九柳村一共九个村,县里最大的是个叫百口镇的,按当时建镇的人口姓氏建村,村子合合并并,到如今治下还有三十多个单姓村,然后本县周边还有数个村子。”
“那这么算下来,光是本县就有一百多个村?”
“嗯,现在是。”五个少男少女犹豫着点点头,“你知道好多村子都死绝户了,等统一清理后,不一定还会有这一百多个村子。”
“懂,要撤并一些村子。”
“对,二麻镇九个村会不会全留下现在也不好说。”
“咦?那要是撤并的话,岂不是说保留下来的村子会再扩大些面积?”
“你要干嘛?”
“有土地多的话,我想再买一些,把我庄子前面的空地都买了,还有后山,听说那后山是真实属于沈氏的,我要那座山。”
“你要那么多土地干嘛?”
“山上可以种药材啊,药材能抵税的对吧?”
“是。”
“对。”
“庄子大门外的空地要建防御工事,海寇有火器和火药哎,万一他们又来一次,我就指望防御工事把他们拦在我庄子外头了。”
“……!!!”
“……这要很多钱。”
“沈氏不是上赶着给我送钱来了吗?柏千总难道要不来更多的赔偿金?”马车摇摇晃晃,要一路坐稳身体挺累的,祁可向后仰了仰,放松一下紧张的腰背,“土皇帝当久了,忘了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让他们狠出一笔血,还真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对,本来就是他们先招惹我们,他们要是不打那庄子的主意,根本没有这些事。”
“嗯嗯,叫他们大出一笔血。”
一车的年轻人说说笑笑,七拉八扯,不知不觉马车停了下来,到地方了。
祁可早就通过千荷境内的偷窥看过千户所的格局,但现在是她第一次实地站在高大的辕门外,心情和体会都不一样,跟着丁琳和薛蕊一路好奇地打量,来到家眷住的后营,安顿在了一个独立的小客院里,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关起门来可临时待客又可一家人长居。
两个姑娘又给祁可拿来了刚做好的全套里外新衣,还叫人送来了洗脸和沐浴的热水以及一个装有清淡粥菜的食盒,让祁可下午好好休息,约了晚上三人共进晚餐。
祁可关上院门,先将澡巾澡豆等沐浴用品扔进浴桶里泡一泡,弄出一副用过水的假象,然后带着新衣服和食盒回千荷境的大别墅,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微波炉热了饭菜,吃饱喝足上床躺平,猫一样地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睡个午觉。
第194章 经年旧事发(四)
“你的京话说得很好,在京城生活了很久?”
“我只是更擅长学口音腔调而已哟。”祁可这一句话变几个调,从京腔开始,一直变到东临话和四柳村村妇们喜欢带上了语气词。
“我们不绕圈子,你是不是在祁宏义家住过?”
“是,我认识祁宏义,认识他一家人。”祁可的声音下意识地放低了,到这会儿她已经能大致猜到柏擎想问的私人问题是什么,那不是适合用开玩笑的口吻聊的话题。
“那么,认识他的长女祁珂了?”
“认识。”
“……她还好吗?”
这短短几个字真是差点憋死柏擎,他对祁珂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初两家订婚的时候,那时的祁珂在他眼里还是个未发育的小女孩,而他已经上过几次战场,未曾想几年后两家缘分结束,虽然初衷是以免自家拖累女方,但在他个人这里到底是个遗憾。
“嗯……”祁可看了柏擎一眼,觉得他有些扭捏,不过倒也好理解他这心情,“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们两家当初取消婚约的时候,你家有没有给过东西?金钱或者实物?还是说收回订亲信物就算结束了?”
“是我家先提的取消婚约,为了补偿对祁珂造成的名誉损失,给了一个庄子,说好了落在她名下的。”
“你们柏家在京城还有人脉吗?跑腿办事那种的,不是要在朝堂上帮你们说话。”
“有的,朝廷并没有收回将军府,留了老仆照顾宅子,跑腿办事他们都能做。”
“那就把那个送出去的庄子尽快拿回来吧。”
“为什么?”
柏擎这一问,就轮到祁可有些犹豫了,舔着有些发干的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为什么?”柏擎冷静地追问了一遍,不给祁可太多犹豫思考的时间。
“祁珂死了。”祁可咬咬牙,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什、什么?!”柏擎没想到会是这答案,一脸震惊,他设想过祁珂可能会去送给她的庄子休养几年等待再次出嫁,绝没想过人竟然死了。
“祁珂死了。”反正已经说出口了,祁可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冷静地重复了一遍。
“怎么死的?因为什么?因为退婚?”
“不是。”祁可用力地摆了一下手,动作略显强势,但是这一个小动作反倒让激动的柏擎按捺住了情绪,“她的死是注定的,不是死在你们取消婚约就是死在履行婚约。”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上当受骗了。”
柏擎的眉间深深皱起一道痕,“你知道多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么说吧,我目睹了祁珂的被杀全过程。”
“被杀?!被谁?!”
“应该是祖父母下令,父亲认可,转告妻子裘氏,裘氏动手,派五个陪房家人按住祁珂的手脚脖子溺死在了水桶里。”
“……!”柏擎难以置信地站起身,“你亲眼看到的?”
“我骗你一个字,天打雷劈。”
不光是亲眼看到,还亲身感受了一把,水呛进肺里那么疼,一身酸痛的淤青,极度虚弱的身体,祁可想起这过程又让她想把祁家人再暴打一顿。
第193章 经年旧事发(三)
“清单写好了交给谁?”
“交给钱粮官手下的书吏,或者让富小利他们几个男孩子转交也行。”
“唔,那我得好好想想。”祁可想起清单上已经列好的物资,“由军中统一采买的好处是不是外地的东西也能买?”
“你想买什么?”
“买些果苗,抗盐碱的果树和其他一些树种,桑树柳树都行,围着村子种个农田防护林出来。”
“这就是你治理盐碱地的办法?”柏擎显然已经听说了祁可有这方面的能力。
“千总大人你少听别人瞎传话。”祁可当场白眼翻上天,“能治理盐碱地的那是神仙,我可没那本事。”
柏擎轻轻一笑,祁可这话已经表达了很多内容,他没必要再追问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千总,知道手底下有什么样的能人就行。
“但你知道怎么改善农田。”
“那是因为四柳村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庄子的前任主人,那个盐商没有破坏村子的好环境,出水的泉眼依旧有那么多。而且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那盐商想来也懂一点这方面的知识,他以前建起来的引水渠肯定不光是供应吃喝用水,应该还有灌溉渠的用处,不然无法解释海寇为什么要浪费火药炸掉用石料砌成的水渠,那水渠是从山上引到庄子里头的,可长了,完全炸毁要用不少火药。”
“在你看来,炸毁引水渠的用意是什么呢?让农田无水可用?”
“对呀,四柳村离海太近,咸水易倒灌淡水,还能做洗洗刷刷的生活用水就不错了,村民自己都是喝山泉水,经过山体过滤出来的山泉水所含盐分很低,用这水灌溉农田反而比河水好。海寇炸毁引水渠还搬走石料清理现场,搞不好就存着让后来的人不知这段往事而大意地直接用河水灌溉种地。”祁可突然卡壳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瞪着柏擎,“海寇这是跟村民有多大仇?难道这又牵扯以往的什么案子?有百姓不堪忍受苛捐杂税出海逃亡做了海盗如今回来报复?想要沿海农田全都不长草?”
柏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个不说了,明天我会再派人去提旧档。”
“哦,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千总大人没别的事的话,我回去写清单了。”
“等等。”柏擎有点冲动地抬手阻拦了一下,“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问。”还没完全站起身的祁可落落大方地坐了回去。
柏擎下意识地握了几下拳头,犹豫了之后还是问出了在心里盘桓了几天的问题。
“你和祁宏义是亲戚吗?”
“是。”祁可承认得很干脆,也不问柏擎怎么知道,反正她知道原因,“找到衙门里留档的过户文书了?”
柏擎自然也不否认,“是,文书上写的买家是祁宏义。”
“哦~~~”祁可快速地扯了一下嘴角,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反正这是故意演给柏擎看的。
柏擎果然看到了祁可的面部小动作,在他眼里就好像祁可突然心虚了一下下,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第192章 经年旧事发(二)
祁可从茶水中咂出了好滋味,抿了一口又一口,柏擎不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但两人之间气氛又很平和,一点都不紧张和尴尬。
柏擎眉间微蹙,他明显感到祁可面对他时没有敬畏心,她一点都不惧怕他,而且吧,怎么在牢里呆上几天出来后人好像白了很多?
“咳!”柏擎干咳一声打破沉寂,“茶水好喝吗?”
“好喝,没喝过,哪家买的茶叶?等我拿到赔偿金我也去买几斤。”
“说到赔偿金……”
“别告诉我千总大人没法替手下军户伸张正义?”祁可轻轻放下茶杯,面露和气却又略带虚伪的微笑。
柏擎被噎得太阳穴一跳,再次确认祁可对他没有敬畏心,这哪里是普通军户面对军官时应有的口气和态度。
“沈氏现在有别的事。”
“什么事能比尽快了结让他们全族丢脸的案子重要?”祁可内心里浮现一个想法,但脸上稳稳地露出一丝不解和疑惑。
“沈族长午饭时急病,快不行了,估计过不了今晚。”
祁可的表情一时古怪起来,面部肌肉有些扭曲,头孢就酒送人升天,沈族长居然能从中午撑到现在,不知道是大夫们医术高明还是她的药在这个世界的土著身上确实有差异。
不过不管怎样,结果达到预期就好,沈族长要她死,那就先送他入轮回。
“你这是什么表情?”柏擎难以从祁可古怪的表情上看出她此时的想法。
“我在考虑听到这个消息的我,是要沉痛哀悼还是要欢欣鼓舞。”祁可皱起眉头,好像自己真的在纠结似的。
“……”柏擎被祁可的这问题勾住思路,一时间也感到有点儿左右为难,然后才反应过来,祁可这是在嘲讽。
“我发现你有点儿皮。”
祁可眉毛一扬,眼珠子缓缓一转弯起眼睛,乍现一双笑眯眯的狐狸眼,“多谢夸奖?”
柏擎果断地不跟祁可耍嘴皮子,而是跳过这个话题,来到正事上。
“沈氏因为要办丧事的缘故,他们眼下可能不会太配合我们把案子尽快了结,你得在县里多呆些日子。”
“这倒没什么,世代豪绅的傲慢表现之一就是擅用拖延术,我又不像以往被他们欺负的小老百姓,拖久了自己先撑不住垮了。他们拖不过去的,我倒是可以买些重建庄子的东西打发时间,但我要回去一趟拿钱,我把银钱藏山里了。”
“听说你想多买些土地?”
“对,如果四柳村还有多余土地能卖给我的话我就要,后山也要,我种药养牛羊都好。”
“后山可以卖给你,就照本地现在地价,一两银能买好几亩,具体有多少山地还要再等实际丈量。”
“可以,这个可以等。”
“你重建庄子需要什么物资可以列个单子由军中统一采买,日后统一结账也是可以的。”
“反正就是我不能提前回村里。”
“对,这几天老实在县里呆着。”
“……行吧。”
案子没结不让走,这能有什么办法呢,就当在县里玩几天喽。
第191章 经年旧事发(一)
睡到半下午醒来,忙一忙家务,给狼群喂了一顿鹅蛋雁蛋,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大王咬着衣摆想跟她出去的卖萌请求,提着食盒独自出了千荷境。
出来又是一阵忙,原本收起来的地契和几钱碎银搁在厅堂的桌子上,接着开门喊人把冷透的浴桶和食盒拿走,换下来的脏衣服拿个盆泡着自己洗,就住在附近的丁琳和薛蕊听闻她睡醒过来找她玩,这会儿终于看清了祁可不一样的地方。
“你怎么坐几天牢好像还变白了?”两姑娘的肤色都是黑黑黄黄的,比小麦色还要深,肤质还粗糙,一看就知是常年生活在自然环境恶劣的地方,祁可跟她们站一块儿对比极强烈,那雪白的肤色跟牛奶似的,很招人羡慕。
“不晒太阳就白了,天生的。”祁可只能这么解释,她决定谁问都这么说。
丁琳和薛蕊一边羡慕这天生的好皮肤,一边麻利地布置茶具,她俩不是空手来的,带了新买的本地茶叶和茶具,一下子把厅堂待客的大桌子摆满了,然后就看到祁可将原本放在桌上的地契和银钱拿去里屋放好。
“你的地契竟然一直随身带着吗?”薛蕊把小巧的铜水壶装满水坐上生了火的茶炉,静等水开烫杯。
“带着啊,来找我的官差要我带着。”
“你把地契藏哪里了?他们搜走了你的户帖和路引,没搜到地契?”
“一张纸而已,那么阴暗的牢房,我藏在靠墙的床腿后面,让床腿和墙把这张纸夹住,再将地上潮湿的稻草踢过去,衣袖里藏几钱碎银,狱卒不识字,她们搜到了写字的纸,还搜到了银钱,而我身上又确实除了一身衣裳再无其他东西,狱卒自然就收手复命了。”祁可编故事也是编得像模像样。
“……你在牢里这几天肯定花了很多钱。”
“是啊,所以我要仰赖柏千总帮我多要点赔偿金,狱卒从我身上弄走的银子当然得算在沈氏头上,都是他们心生恶意惹的事,好在老天有眼,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翻了。”
祁可放好东西回来坐下饮茶,三人天南地北地瞎聊,丁琳和薛蕊讲北地风光,祁可就说京城轶事,她那些天在京城采买听来的各路八卦在此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不然就尴尬了。
聊到掌灯时分,晚饭送来,这才终于让嘴巴歇一会儿,先吃饭。
就在吃完不久,还在饮茶消食时,有亲兵在外面敲门,柏千总要见祁可。
柏擎见祁可的地方也是在这后营他的私人住处,有专门一个处理公务的院子,跟他的私宅分开,天都黑了这里依然灯火通明人进人出。
祁可被领进正房厅堂,亲兵送上茶水,退下的时候带上了房门。
刚吃了晚饭,又正饮茶时被请了来,祁可根本不渴,但又好奇堂堂千总大人日常饮用什么档次的茶叶,还是举杯抿了一小口,果然是唇齿留香。
柏擎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刚回来不久的样子,身上的铠甲脱了,但衣服没换,还是白天衬在铠甲底下的那一身暗红武官军服。
第205章 经年旧事发(五)
“水桶这么高,五个陪房一人按住一边手脚,剩一个人这么掐着手颈往水桶里按。”祁可一边说一边还做动作,把当时的场面比划给柏擎看,“人溺死之后,她们还拿出绳子伪造上吊的假象。”
柏擎只觉得自己背上在嗖嗖地冒寒气,“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为什么……?!”
“因为祁珂的利用价值结束了,所以他们连一天一碗冷饭都不愿再施舍给她。”
原本直愣愣看着地面的柏擎,脖子僵硬地转过来望着祁可,“祁珂不是他们家里受宠爱的大小姐吗?”
“拉倒吧。”祁可冷笑地抖抖肩膀,“真正受宠爱的是二房长女祁珊,祁家的大小姐是她二小姐也是她,祁珂一个死了生母又不受父族疼爱的女儿算什么大小姐?如果按时履行婚约,嫁给你的也是这个祁珊,她们堂姐妹只差一岁半,而你又常年在北方边地,根本不认得自己的未婚妻长什么模样,拿祁珊替嫁说她是祁珂,你们知道个屁。”
“我家逢年过节送礼时出来道谢见面的人是谁?”
“祁珊。在生母季夫人去世后,祁珂就被软禁在后宅一天一碗冷饭养着,从那以后出来见人活动的祁珂其实都是祁珊。”
“既然已经成功顶替,为什么又要一直留着祁珂?”
“因为祁珂真正的保命符在她外公家,生母去世,祁家人又在京城生活,外家季氏照顾不到,许诺了一笔丰厚的嫁妆。”
“如约完婚,嫁妆到手,祁珂死。取消婚约,嫁妆无望,祁珂还是死。”
“对,祁家无论如何都要祁珂死。”
“为什么?祁家为什么恨这个女儿?”
“祁家发家前很穷的,全靠娶了季氏才有钱谋前程,祁家人大概是认为金钱辱没了读书人的清高,所以对季氏恨之入骨,一朝考中进士,有机会与裘侍郎家联姻,季氏立刻就死了,前脚办完丧事后脚迎娶新妇,成了裘侍郎的孙女婿之一,祁珂是元配所出,要不是有外公家许诺的嫁妆,只怕早就随她母亲去了。”
“而我家取消婚约就成了她的催命符?”
“催命符不是你,你别往自己身上套,就算没有取消婚约这事,祁珂也是要死,因为流民暴动,抢劫百姓,她外公家家破人亡,当地官府上报朝廷,祁宏义得知消息那时就对祁珂起了杀心,你家取消婚约只是正好赶上了这个时间点,她是死于自家人的贪婪,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该庆幸的是幸好这婚约解除了,不然你真娶了祁珊进门,那你们一家世代积累的名声可就完了,祁宏义兄弟几个只有他是读书人,底下的弟弟都是文盲,所出子女都不好好读书,祁珊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天天念叨自己是未来的柏少奶奶,行事作派任性跋扈,你们两家没了婚约牵扯也算是无形中帮你们逃过一劫。”
“你对他们家情况倒是很熟。”
“他们一家子极品奇葩,想不注意都难。”
第206章 经年旧事发(六)
“祁珂的死亡过程是你亲眼目睹的?”
“是我亲眼看到的,我和她身世情况相同,她也高兴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同龄姐妹,我去她那漏雨的破屋子找她玩,看到的就是她被五个仆妇摁在水桶里溺死的画面。”
“所以你是目击证人。”
“所以祁宏义他们一家老小还想要我死。”祁可摊了摊手,一脸的小得意藏都藏不住,“不过你看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手里还有个那么大的庄子,就知道在我这场生命保卫战里谁赢谁输喽?”
柏擎一口气憋在心口发作不得,哽得生疼,内心里当然没有怪罪祁可的意思,祁珂死在她自己的至亲手上,跟祁可这同族姐妹无关,只是这消息来得突然,让他一时间心绪难平,死亡他见多了,可真没见过这样的死亡,人性之恶令人发指。
“这件事,除了你是目击证人,还有谁能作证?”
“祁家的下人,如果他们没有在我走后被祁家人陆续清理掉的话,他们会是很好的证人,季夫人在世时用过的仆人在她去世后就被清理过,后来的新仆人都只知裘夫人,把裘夫人当元配,完全不知前头还有个姓季的夫人才是元配,如今因为他们家杀祁珂的事把旧事重新翻了出来,就看你的人能不能让那些下人开口说话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祁宏义前头还有个元配夫人?”
“喂,我前面都白说了?在祁宏义发迹前他是住在老家的呀,多亏季夫人能挣钱,在京城买了宅子才让他们一大家子一起在京城定居,不然的话,哪有祁宏义高中进士后娶官家千金的机会?唉,就是这机会让季夫人去得那么突然。”
柏擎低头沉默半天,才摆摆手说道:“这事我会去查证,若是真的,定叫祁宏义付出代价。”
“行。”祁可拍拍裙子站起身,“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休息了。”
“好。”
两人简单地互致晚安,祁可开门出去,由门外的亲兵送她到外面,她再沿着墙上挂的灯笼回她暂居的小院,院门一闩闪回千荷境,将监视的目光投向了县城内的沈氏大宅。
沈氏家大业大,县里的大宅主要是族长一家所住,另外那三进的前宅还有一块院落专门住着念县学的族中子弟,沈氏发家的老宅在城外,祖宗祠堂和族学都在那边。
这样的大家族,有的是地方藏他们的家族财富,光是城里那八进的大宅子就不知道有多少屋子和地窖能藏东西,所以祁可之前根本没浪费力气去找。
现在可好,沈族长快升天了,家里各库房打开门往外拿东西,子孙们也开始各有心思,在老太太面前各种卖乖讨好,争着要来主持丧事,好给自己博取利益。
祁可看着都发笑,她就知道这样的大家族内部肯定不安分,沈族长什么都没安排好就突然去了,好多事情的权责划分一下子变得暧昧不清,新的权力要怎么分就看他们内斗吧。
第207章 县城逛逛街(一)
她只对敞开了门的各个库房感兴趣。
当然,现在这些库房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祁可记住了它们的位置就暂时放到一边,等库房关了门她再进去慢慢挑,不急在这一时,还正好拿这些蠢蠢欲动的子孙们背黑锅。
老太太也没闲着,她得开私库挑选陪葬品,这就让祁可看到了私库的位置,族长攒了一辈子的宝贝估计都在这里,里面尽是珍品,金银锭子都算平常,箱子里摆不下的大件古董玉器就直接搁在架子上和地上,孩童高的巨型珊瑚都不算稀罕玩意儿。
祁可看着老太太一个一个开箱子先挑些小件玩意儿,估计是直接搁棺材里的随身物品,她一边挑,祁可一边看,心里盘算,猜测在封棺前老太太估计还得再来几次,于是决定等封棺后再动手,省得打草惊蛇。
今晚盯梢的目的就是要搞清楚库房的位置,祁可心满意足地撤回灵境的空间重叠覆盖,在书房里铺开笔墨,拿出她的采买清单往上面增添新内容。
既然有军中帮她统一采买,买完了再结账,那她客气什么,想要什么都写下来。
铁矿石,配火药的原料,大量的砖石木料上等木炭,烧窑的陶土,祁可什么都敢往上写,给不给是一回事,她先写上再说,柏擎若是不给她就自己想办法去搞。
过了年就是春播,什么农具都没有,买还不一定买得齐,趁冬歇先建个土高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柏擎同样也在写字,给父母写信,把祁可告知的情况详细地落在纸上,请他们派人在京城查一查祁家往事,胆敢骗到他们头上,哪怕祁宏义是裘侍郎的孙女婿也要叫他没有好果子吃。
第二天一早,祁可将清单交给富小利代交给钱粮官手下书吏,顺便得知富小利的二哥富小胜就在钱粮官手下做事,然后他们六个年轻人自己驾车去县里逛街。
将马车寄存在城门外的牛马棚,付钱的时候六人就听到旁人闲聊,说到沈族长去世了。
“咦?他怎么突然去世了?”丁琳他们五个年轻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事的,乍一听就特别惊讶。
“干多了坏事吧,老天终于收了他,可喜可贺。”祁可不负责任地随口一说。
“喂,你们年轻人说话小心一点,沈氏一族在本地势力颇大,别惹人报复。”有好心人小声提醒了一下。
“来啊,千户所大营随时恭候。”丁琳他们五个人也都不是怕事的。
“哈哈。”祁可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我还真想看看有多少沈氏子弟会为了维护他们的家族面子来千户所大营讨说法。”
旁人一听他们是柏家军的,立刻都收了声,目送他们寄存好了马车大步地走进城门。
沈氏正卷入一桩侵占他人土地产业的案子,昨天街上都传遍了,那个被扣上杀人罪名关在牢里的小娘仔其实是柏家军的军户,地契一直在她手上,而沈氏始终都只是嘴上说说却拿不出地契,当年的过户文书也被柏家军从衙门旧档中找到,与那小娘仔的户帖对应,一切证据都证明这次真的是沈氏恶意抢人产业。
第208章 县城逛逛街(二)
以往类似的案子都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吃亏,明明是祖产却眨眼就成了别人的,今日百姓们都开了眼界,沈氏这样的地方豪绅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
“柏家军还是太嫩了,不知道地方豪绅有多大的势力,沈氏丢这么大的面子,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肯定要在日后找回来。”晒太阳的闲人们忍不住地担忧起来,正好也是个聊天的话题。
“就是,沈氏一族不知道有多少子弟在外面当官,他们随随便便就能连通上面,叫柏家军吃不了兜着走。”
“听说柏家军本就是在北方打仗输了才被朝廷调过来接替以前的东海边军,他们这么差劲,能不能打跑海寇哦?”
“有什么办法呢,希望比以前的东海边军强吧。”
“我看肯定不行,他们是北方军队,来守海防,他们的士兵会游水会驾船吗?”
“哇,完蛋了完蛋了。”
闲聊的百姓们对柏家军的战斗力忧心忡忡的时候,祁可已经被小伙伴们带去了县里最繁华的大街。
“我们先在这里逛一逛,大部分日常生活用的东西在这里能买齐,如果是大宗的或者比较特殊的就要去专门的小街小巷。”他们从街口进入,一边走一边给祁可介绍街两边的店铺都卖什么东西,如果要买大宗的应该去哪里买。
“你们好厉害啊,几天工夫就把县里情况摸清楚了。”
祁可诚心赞美,这条街上的店铺自然是主营零售,各家的货源都是商业机密,但丁琳他们五个年轻人竟然在这几天时间里摸清了县里能提供大宗货物的商人和地点。
“你们一个个都是斥候人选啊,这收集情报打探情况的能力绝了。”
“没有啦,他们听说我们是柏家军的,要采买大宗货物,就主动告诉我们了,其实我们也没费多大劲。”
“想想我们才分开几天?收集情报再实地走访确认,都需要时间和精力去跑,可见你们也都没闲着。”
小伙伴们被祁可夸得很不好意思,嘻嘻哈哈地笑着,带她一家铺子一家铺子慢慢逛。
祁可也跟他们交换了一条消息,就是当日那个姓赵的老艄公,那驾船的功夫让祁可念念不忘,还想着回村的时候也包他的船。
当日都问清楚了,找那艄公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码头上的张记饭铺,一个是北角巷老赵家。
小伙伴们立刻将这条消息记在心里,驾船技术好的船工也是他们要收集的人才,并决定午饭后就去北角巷走一趟。
为了下午的行程,还没到中午他们就在找吃饭的摊子,最后是祁可说想尝尝海鲜的味道,这才找了个主营海味米面馄饨的小摊,两张桌子拼一起坐六个人,每人面前都是一个大份的馄饨面。
汤很鲜,有清晰可见的碎贝肉,六个人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摊主在一旁得意地笑。
“我这吊汤的手艺是传了几代的祖传秘方,好吃下次再来哈。”
第209章 县城逛逛街(三)
“一定来一定来。”祁可幸福地吞下一个大馄饨,冲摊主一扬头,“大叔啊,你这个汤里的贝肉不错啊,哪买的呀?我也买点回去吊汤。”
“现在哪还有海鲜买啊,是我媳妇娘家的亲戚,他们住海边,天天捡点,我们拿粮食跟他们换。”
“现在还有住人的海边村子啊?不是说海寇一来全都逃了吗?”
“能往哪逃啊,世代都是海边村民,只会种田打鱼,逃到别处怎么养活自己?反而靠着大海,攒点海货,跟我们交换粮食,倒还能活下去。”
摊主的生意还没到最忙的时候,有时间跟食客们闲聊,他这一边跟祁可他们说话,手上一边在忙,不少人特意来他这摊上买些生馄饨回去,就为的馅里掺有海贝肉,还有提着汤瓮来买汤的,县里百姓现在想吃些海鲜也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好些来买馄饨或汤的妇人都抱怨连往常最便宜的虾皮现在价格都涨到天上去了。
祁可听着他们聊天,想到四柳村还有十八个村民呢,也能做一做这个生意。
六人陆续吃完,正要付账,突然有一群小孩一路跑一路喊着一个最新消息。
“典史家告状了!典史家告状了!”
“典史生病前吃面的摊主被告了!被告了!”
“典史家说那摊主下毒!要县尊大人主持公道!”
普通百姓平时没什么娱乐,就爱看告状,尤其这次是典史出事他家人告那面摊的摊主,顿时满街闲人呼啦啦地往衙门方向跑。
祁可也想去看看,典史是吸入了花粉导致过敏昏迷,被告的面摊摊主是无妄之灾,她干的事连累了无辜旁人,她种的因,就得她来解这个果。
“我们一会儿是去北角巷还是去看这个案子?”祁可先征求大家的意见,“一下午时间跑这两个地方来得及吗?”
“你对这案子好奇?”
“有点。”祁可坦荡承认,“听说典史病倒好几天了,怎么今天他们家属才决定要告那个摊主,告摊主下毒,那是怎么下的毒?同一时间吃饭的食客有没有人是同样的症状?当时第一时间收治典史的大夫是什么判断?我都好奇。”
祁可的目光顺着人流遥望衙门的方向,“东临县衙里,县尊、县丞、主簿和典史,这四人是有福同享的一群人,典史的每月俸禄才几个钱,但他的一身穿着却是相当讲究,哪来的钱?现在典史病倒,家里断了收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的花钱,我怕这是家属心**计,故意找人背黑锅,给家里搞一笔钱。”
“有道理哎!”
“没事,今天这案子审不了,别忘了,县尊和县丞都病倒了,只剩下主簿一人忙得团团转,估计这一告是先把摊主收监再做打算。”
“别大意了,把人收监后,就方便逼人拿钱私了,比如用妻儿老小的性命做威胁?一个小小的面摊摊主能有多大的胆子,坐在牢里,哪还有脑子冷静思考?”
“……那怎么办?!”
“城里现在有自己人吗?”
“有的。”
“派人给那个摊主递个话,柏家军已经知道这事,让摊主稍安勿躁,为自己妻儿老小着想,千万不要上典史家人的恶当。”
“这容易,去衙门附近转一圈就会有人来跟我们接头。”
“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安排好了再去北角巷。”
“行。”
第210章 县城逛逛街(四)
六人起身付账,脚步匆匆地往县衙走,祁可没见着他们五个人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就是在街上站了一会儿,然后他们就带着她转进了一条小巷,里面已有便衣斥候在等着,那张脸毫无让人记住的特色。
祁可昨天才从牢里出来,深知那里面万事有钱好说话,于是把身上现有的那一点碎银全掏出来,其他五人再凑了一点,凑成一两碎银交由那斥候打点,安抚住那倒霉摊主千万不要心慌意乱干傻事。
跟斥候分手后,六个人转往北角巷,就在城北方向,而且离北城门不远,在水上讨生活的百姓大多都住在北角巷及周边一带,出城或回家都方便。
赵艄公家也很好找,但他不在家,在外面跑活赚钱,留在家里的除了老妻儿媳小孙儿,就还有一个瘸了腿的独子,那腿伤比四柳村的袁霆严重多了,袁霆还不用拐杖,这赵家儿子却得拄双拐,难怪赵艄公一把年纪了仍要风里来雨里去。
见是柏家军子弟找上门来,赵艄公的家人战战兢兢地接待,有问必答,直把自己祖上五代都交待清楚了,祖辈都是老实人,没有过作奸犯科的历史。
祁可却对赵家儿子的残腿感兴趣,毕竟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因伤致残,而她这多嘴一问,结果他们全家抱头痛哭,一番细问之下,又给翻出一桩旧案来。
这赵艄公的儿子叫赵大江,很普通的名字很普通的人,从小跟父亲跑船练出一身本事,本是要接过父亲的那条船,但是出了事,与别的船发生了相撞的故事,赵大江落水时不幸被两船夹了一下严重骨折,从此只能依赖拐杖才能站立。
按赵家人的说法,撞赵大江的船是县里另一个大户闵氏,闵氏家的公子哥儿邀伴在船上嬉戏,喝多了酒后嫌歌舞没乐趣,于是在水面上玩起赛船,一味求快之下,先是撞到了另一条船,然后再撞到赵大江的船,闵氏的大船也有所损伤。
事后打起官司,先被撞的那条船因无人受伤,收钱改了口供,变成了赵大江重伤的原因是他先阻拦水道致闵家大船闪避不及发生撞船事故,不但没有得到赔偿还要倒过来赔闵家那大船的修理费,然后闵氏再表示可怜赵家生计艰难不再追究修船的事,借这案子搏了个大度的名声。
丁琳他们五个人听得义愤填膺,祁可面无表情一派冷静,她就当是听个故事,要不要翻旧案是柏家军的事。
问清楚最近数日都没有包船的生意,祁可留了她要包船的口信,六人终于和赵家人道别,时间也不早了,直接返程,拿回马车返回千户所大营。
稍事休息后,三个姑娘凑在一块儿共进晚餐,接着,跟昨天一样,柏擎派人来叫走了祁可。
早上交给钱粮官的那张清单,此时正搁在柏擎的案头。
那么多砖石木料和生活用品倒也罢了,毕竟是重建庄子所用,大地主讲究吃穿住无可厚非。
但是,火药、铁矿石,就得解释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