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1章 此宝一现红光起
场上的两名承仙会执事见玄虎这般神情,都大为紧张起来,二人齐齐手按法牌,以防玄虎发作。
却见玄虎额上双角微微一红,很快又恢复正常,看来他的心境总算平静下来,他顿了一顿,道:“蒙黑虎兄与龙兄大义出手,总算未让在下成为敝宗的罪人,不过这件天越钩,我实在是没脸要了,免得日后见到,就想起今日之事来,没的乱我心境,诸位有谁出得八十万仙币,这宝贝便是他的,玄虎一言既出,绝无虚言。”
灰衣人听到这里,眼睛就是一亮,可是他刚想开口说话,那玄虎又悠悠道:“不过刚才之诺,却有一个条件,便是那坐在墙角里的那位灰衣仁兄,自不在此次争宝之列。”
灰衣人嘿嘿冷笑两声,便不再多言。
这第二场争宝可谓一波三折,天越钩并不是如何的天材地宝,那价值也不算惊心动魄,可林黑虎与龙九云二人的举动,却让人于弱肉强者冷漠自私的仙修界中,瞧出一丝暖意来,不禁让人觉得,这次争宝之局,却是来的不枉了。
可是玄虎虽是低价售宝,诸修却无人敢开口,只因若是接下此宝便是将灰衣人得得罪了,平白无故,谁肯结下这等有力的仇家?
原承天更是心中交战,玄虎低价售宝,是不是又是冲动之举?此刻接了此宝,算不是落井下石?可是那天越钩上分明刻有两字无界真言,又岂能白白错过?
正在犹豫,那名青衣修士又站了起来道:“若是八十万仙币,在下便要了。只是玄虎道友可不得反悔,说了八十万便是八十万了。“
玄虎慨然道:“一言既出,吉光难追,玄虎虽非天下信人,可与之信诺二字,也瞧得甚重,若是其道友没有另出高价,道友只管拿去就是。“
原承天眼见这机会稍纵既逝,再也不能错过了,便道:“这天越钩并非凡品,玄虎前辈在激愤之余,这价开得委实是低了,晚辈愿出一百一十万仙币。“
说罢瞧向了那位青衣修士。
青衣修士一见原承天开出的价钱,顿时就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一般,他其实对这件天越钩并无太大兴趣,只是玄虎开价甚低,他只需拿来转手,就是一笔利润,如今原承天开出的价格,却是顶了天了,又怎肯再要?
经刚才灰衣人搅局,诸修对这天越钩真正的价值都有些揣测不定,是以一时间竟无人再应声了。而宁羽修更是向原承天轻轻摇了摇头,显是认为原承天这桩交易吃了亏了。
原承天自是心中有数,天越钩虽是蛮荒之物,可其材资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也就值得百万仙币上下,至于那天越钩上的符文,其价值委实难定,诸修既是不识,当然认为不值得多少,却不知原承天却是势在必得。
老执事三声唱价之后,仍是无人应答,这件宝物便算是原承天了。
原承天身上哪有百万仙币,好在他身上的玄金灵草兽骨等物着实不少,那玄金原本就有其固定价值,大可当成仙币来用的,灵草兽骨也自有定价,倒也容易换算。
片刻间换来足数仙币,原承天却不肯将天越钩寄付九云堂,而是请来承仙会的法牌,亲自纳入物藏之中。
在他动用法牌之际,另两名执事都是手按法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原承天,看来原承天刚才的提醒已起了用处,几位承仙会执事在修士动用法牌之时,已是备加小心了。
这桩交易既了,争宝之局第三局立时就开始了。
原承天得了这件天越钩已是心满意足,接下来再出现任何宝物,他也不会动心,何况以他真修的身份,能拿出百万仙币来已令人侧目,哪里再能出场争宝。
不想那第三件宝物却是惊人,竟是一粒魔皇的本命珠,魔皇在魔界可是仅次于魔界魁神与八大魔神的存在,是以魔皇的本命珠着实是罕见之极。
而魔皇以修为境界而论,与羽修也差不了多少,得其本命珠之后若是能运用得法,便是羽修之士也可修为大进,纵是将其当成一件法宝,也是威力绝伦。
原承天自知这样的宝物,自己更难插手,也就报臂冷眼观瞧罢了。
果然,这轮争夺甚是厉害,虽然厉幻真开出三千万仙币的惊人高价来,可欧阳羽修却以二千万五百万仙币加上四柄上佳法剑,终于争宝而归,让厉幻真好不闷气。
此后的争宝之局更显激烈,天材地宝竟是层出不穷了,此间任何一件宝物流传出去,怕不要是惹得外间的仙修界一阵血雨腥风?
堪堪到了第九件宝物时,瞧向堂外已是夜幕低垂,这场羽修专场显是已进入尾声,而今日争宝的重中之重真龙之血也渐渐到了出场之时。
这半日争宝之局,百宗盟可谓是大出风头,九件宝物之中,百宗盟四大修独得三件,步遥行与厉幻真也皆得了一件,其余诸宝则为诸修分得了。
而略略评价宝贝归属,也是趣事一件,大体说来,那修为越高的修士,财力也越是雄厚,在这种争宝之局也愈能显出优势来。
不过堂上最强的两名修士步遥环与六转童子,却一直未曾出手,不想而知,此二人的目标定是那件真龙之血了。
等那第九件宝物,一粒风尘石归于一名无名修士之后,步遥环忽的冲六转童子笑道:“六转道友,今日之会道友一直未曾出手,其意莫非便在那真龙之血?“
六转童子嘿嘿一笑道:“道友之意,岂非也是如此?“
步遥环缓缓点头道:“真龙之血,天下奇珍,只需得了此物,日后飞升,就可多出三四成的把握来,嘿嘿,如此宝物,自是谁也不甘心任其落于他人之手。“
六转童子道:“天下奇物,强者居之,你我到时只管何必客气,只管出尽手段便是。“
步遥环笑道:“‘六转童子久历红尘,看尽世道沧桑,这‘出尽手段’四字,最妙不过了。“
便将手一拍,道:“龙道友,那件真龙之血,可是该出场了?”
经这半日争宝,龙九云脸上已是略显疲色了,今日堂上皆是羽修大士,半点也轻忽不得的,前九场争宝说来容易,可其中的斗智斗力,与修士斗法斗宝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龙九云以玄修境界厕身其中,又怎能不心力交瘁?
只是既听到步遥环的召唤,他自是要打点起十分精神,将今日这最关键之局强撑下去。
却见他缓缓步到大堂中心,满座修士立刻仰起头来,静静听他开声,再也不肯错漏一个字的。
龙九云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之会,承蒙诸位大修不弃,前来捧场,从前九件争宝看来,倒也算顺利,听说百年前那次争宝,可是将纳芥楼的院子也毁了一半去,今日蒙诸位前辈留情,龙某的宅子看起来倒可保得住了。”
众修闻听此言,皆是一笑。
往届每次羽修专场,的确是波折不断,而尤以百年前那次为烈,听说那次因争宝惹怒了两位羽修之士,不光是掀翻了主办方纳芥楼的半个院子,大位大修还约到城外大打出手,足足斗了三日。
而这场大战更引发两位大修的门人弟子混战一团,死伤数十人,其中玄修之士就死了三人,可谓好不惨烈。
龙九云等众人笑毕才道:“今日这最后一次争宝之局,诸位心中都是有数的,那件宝物,就真龙之血了,这此宝的好处,想来也不必我多言。而在龙某瞧来,大家最关心之事,便是此物究竟是真是假了。”
诸修皆是默默点头,此前在座的修士之中,不乏有那沉不住气的,独自前往龙云堂找龙九云的麻烦,便是想瞧瞧这件宝物了,把龙九云扰的是烦不胜烦。
如今终于可以一睹此宝的真面目了,诸修虽是高德大士,那心中也不禁起了微澜,就算今日难以与他人争雄,便是瞧一瞧这件天下奇珍也是好的。
龙九云双手一拍,三名承仙会的执事便同时走了进来,在龙九云身后站立,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将龙九云包围其中。
龙九云等三人执定法牌,这才缓缓的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来。此瓶乍出之际,就有红光绕瓶,引得诸修皆是“啊”的叫了一声,而原承天就在此刻向令无参冷冷瞧去,却见令无参面无表情,就当没瞧见原承天的目光一般。
龙九云将玉瓶高高举起,好让众人瞧个明白,诸修个个伸长了脖颈,双目放光,哪里能瞧得够,其中的大半修士皆是身躯微颤,那目中就像是要生出手来,恨不得一把将玉瓶抢到手中。
六转童子轻轻一叹道:“此宝的确是真龙之血,再无疑问。”他的声音虽低,却也是起伏不定,看来他目睹此宝,心境亦是不平了。
那名紫衫修士急急道:“敢问龙道友,这件宝物,又该如何争宝?想来必有其特殊的条件了。”
龙九云微微一笑道:“道友说的甚是,此宝的主人的确提出三个条件来。”
紫衫修士道:“愿闻其详。”
龙九云向诸修缓缓瞧了一眼,目光忽然一凛,沉声道:“此宝主人的第一个条件,便是想要此间诸位某人的项上人头。”
而他的目光,则停在一个人的身上了。
0482章 机心莫测别有杼
诸修听到这个要求,皆是大吃一惊,真龙之血何等珍稀,为得此物,便是羽修之士也不惜撕破脸皮来斗个你死我活,而为此牺牲他人性命,实是最轻松不过的了。
原承天更是心中一阵阵发寒,这令无参的计谋果然阴毒,他竟是以这真龙之血为饵,借助众修之力达到目的。
却不知那令无参心中最想杀的又是谁?莫非便是自己不成?
此刻堂上针落可闻,堂中修士无不低下头去,就连一直表现活跃的青衣修士也是噤若寒蝉,生怕龙九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却见龙九云的目光在原承天,六转童子与灰衣人三人身上扫来扫去,最终其目光所停落之人,却是堂前的一名小厮。
那小厮还不知龙九云目光落处的厉害,见东家瞧着自己,便茫然抬起头来,等候吩咐。
诸修却是声色不动,只因若说这真龙之血的主人只想杀了这名小厮,那也太过离奇。
龙九云忽的哈哈笑道:“令公子,你的这个要求,请恕在下无法接受了,只因伽兰盛会早有法规,不管是任何宝物,皆不可以修士的性命为交换条件,龙某蒙承仙会青眼,执掌此会,自然也不能违例。”
诸修此一惊比刚才更甚,没想步遥环身后这厮文俊秀的少年修士,便是这真龙之血的主人了。要知道那真龙纵是偶尔动念来凡界一游,那天下诸修,也动不得其半根毫毛,唯有那昊天大罗金仙,方能与其抗衡。
这样看来,令无参其祖上必是大罗金仙了,这样的来历背景,在让人肃然起敬之余,也不由生出三分凛凛寒气。
久闻令无参在天一宗身份特殊,诸修却一直不知何故,如今方才恍然,有那昊天大罗金仙撑腰,天一宗上下谁敢对令无参不敬?
令无参嘿嘿笑了两声,目光便在龙九云身上一扫,龙九云虽在三名承仙会执事的包围之中,知道性命无虞,可被令无参的目光扫来,也觉得全身就是一麻。
虽然伽兰盛会例来不可以修士的性命为交换条件,可若令无参一意孤行,以真龙之血为条件,执意要取堂上一人的性命,便是承仙会三名执事也未必能挡得住。
何况承仙会的三名执事亦是修士,纵是职责在身,宗规森严,也未必就不会对真龙之血动心。
此刻堂上的气氛,便如同凝固了一般,如今这生杀予夺的权力,就转到了令无参这边,那令无参若是道出一个人的名字来,却不知此人的性命能否保得住了。
令无参轻轻一笑道:“龙道友,先前不过是一句玩笑,又何必当真,无参躬行禅修之道,深体上天好生之德,怎能轻易便去要他人的性命,这第一个条件,自是不做数的。”
众人听到这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其实众人倒是不在乎为真龙之血杀人,可那死人的名额若是落在自己头上,那可要命的紧,这条件去了,众人心中皆是一松。
龙九云也似舒了一口气,道:“至于令无参公子的第二个条件,不知是由公子说来,还是由在下宣布?”
令无参笑道:“龙道友劳碌半日,这些许小事,就由晚辈自处罢了。”
便走了过来,将龙九云手中的玉瓶取了过来。也不知怎地,众人瞧见那玉瓶落在令无参手中,心中就会坠了个千斤重物,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在诸修瞧来,这玉瓶就好像凡界帝王的玉玺,将军手中的虎符,任何人只有持此瓶在手,便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而满堂修士,皆脱不去玉瓶魔力的笼罩了。
令无参忽的抬起头来,笑吟吟的瞧了瞧灰衣人,那灰衣人竟是不惧,也昂然将目光一迎。
令无参直直的瞧着灰衣人,道:“诸位若想得我的真龙之血却是不难,若是谁有四大灵焰之一,或是天下三大神水之一,自可得我手中之物。”
此言一出,大堂上便是啧声一片了。
以真龙之血的威能,的确是可与四大灵焰与三大神水相提并论了,可那灵焰神水皆是一等一的天材地宝,谁有福缘得之?而若是真的有谁得了灵焰神水这样的通天之宝,谁又肯拿出来换?
毕竟在真龙之血与灵焰神水中择一而取,实是天下最大的难题了,无论舍去那一件,都是万万舍不得的。
六转童子沉声道:“会公子,你出的题目实在太大了。我听闻那太一弱水曾在天梵大陆天灵宗一名羽修大士手中出现,除此之外,再无耳闻,而其他两大神水,便是寻遍整座凡界,也没人知其下落。至于那四大灵焰,或有修士持有也未可知。公子若是真个儿想得到灵焰,本座走遍天下,替你寻来就是,却不知公子能否等得及?”
六转童子向来矜持自敛,可为了真龙之血,竟是滔滔不绝起来,而其最后语声温和,大有讨好之意。这委实是因为真龙之血太过令人动心,连这位高德大士心境也难以自持。
令无参摇了摇头道:“若非晚辈急于得到那灵焰神水,又怎肯舍出这祖上宝物来?无参也是有志飞升之人,有此宝物,自己如何不用?也是急欲得到神水灵焰,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原承天听到这里,心中沉吟不决,他知道令无参祭出这真龙之血来,不过是想引来百宗盟诸修,以便一网成擒,好成就一桩天大的事业。
可视其言及三大神火与四大灵焰的态度,却又发现其语出真诚,大有欲换其物而甘心之情。莫非是因为百宗盟四大修已在堂中,他自忖成竹在胸,可将这四大修拿下了,是以不妨真个将真龙之血去换其他宝物来。
不过令无参的心计,却是晦深如海,这任谁也瞧出的情形,只怕并非真相了,莫非令无参欲得灵焰与神火之举,又是另有高深莫测之玄机?
此刻去瞧堂上诸修,则是个个面色沮丧,三大神火四大灵焰,任一种也未必就弱过真龙之血去,这些修士就算手中有一项,也怕是不肯示人的,更何况最大的可能,是满堂高士,皆无这七件天下灵物了。
原承天虽是身怀两大灵焰,可在这种场合下,那是抵死也不肯显露的,而他对真龙之血,当然也无半点觊觎之心。
令无参见到诸修这般神情,却无沮丧之色,而是微微一笑道:“既然这第二个条件诸位前辈难以满足,说不得,也就只好说说我的第三个条件了。”
步遥环道:“无参快说。”竟是连这位天一宗护法也是有些不耐了。
步遥环虽是令无参同宗前辈,可在真龙之血这样的重宝面前,也打不得一丝折扣,这也她今日亦不得不来参加此次争宝仙集的缘故了。
令无参笑道:“不想步叔师也会着急。”便将手一摊,道:“既然在座诸位前辈手中并无三水四焰,无参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诸位前辈有何宝物,只管取出来,让无参瞧瞧,若无参有瞧得上的,自然便将这真龙之血奉上了。”
令无参这番话就像那热油中倒了冷水一般,立时在场中炸开,诸修无不心中大动,更有几名修士已走向场中的三位承仙会执事,看来是想借来法牌,去取他们的宝物了。
而原承天听到这里,却如当头一盆冷水浇将下来,心中更是生出一股烦恶之情来,暗暗叫道:“令无参,你果然好毒。”
要知道仙修之士所有之物,固是大多会藏在物藏之中,可到了羽修境界时,以便有开劈界域,这开劈出来的界域依个人修为,自是大小不等,可藏上几件极要物事,则定是绰绰有余了。
令无参纵是有办法将这些羽修之士一网打尽,却未必能尽数搜罗他们的宝物来。
想来令无参今日的第一个目的,是想诛杀当场可杀之人,自己与百宗盟四大修必在其中了。
而令无参的第二个目的,或是想诱出三水四焰这样的天地灵物来,只可惜三水四焰谁肯轻舍,又是极难遇见的,这令无参最终也只好罢了。
至于那第三个目的,自然就是诸羽的压箱之宝了。真龙之血当前,在座诸修自是生怕被别人的宝物比了下来,又怎会藏私?
原承天冷眼瞧去,只见那诸位皆聚在三名承仙会执事前,纷纷向其求助,欲动用法牌,取出他们的宝物了。
就连六转童子与步遥环虽是自恃身份,不肯与诸修挤挤挨挨,可也是站在外圈,一脸的焦急之色,他们也是急盼能取出上佳宝物来,打动令无参之心。
原承天暗暗叹息,原来那令无参竟是连步遥环也瞒过了,此人的心机,让人想起就觉得背后生寒。而诸修的贪欲之心,更是令原承天感慨万千了。
百宗盟诸修明知令无参颇不可信,却抱着万一侥幸之心,不到最后关心,却是绝不肯死心的,这份执一之念固是修士必备之心,可若这执一之念用错了地方,岂不是天大的灾难?
只是,就算原承天叫破令无参阴谋,却又怎会有人相信,原承天一时心急如焚,不禁将目光瞧向灰衣人。
若说令无参唯一忌惮的对手,也唯有此人了,而此人是否能瞧破令无参的用心?
0483章 图穷匕自现
与堂上诸修不同,灰衣人一直不曾离开座位,对诸修争相取宝献媚令无参之举,也一直是冷笑而已。
或许他深知自己与令无参结怨已深,那件真龙之血,就算自己手中有通天之宝,令无参怕也是绝不会与他交换了。
原承天见灰衣人这般神情,心中略觉放松了一些,只要这灰衣人能敌得过令无参的异术,令无参的手段最多也只剩下一二成罢了。
而再去瞧场上另一名关键人物,承仙会的那名中年禅修,却见此人神情大为紧张,眼中瞧着三块法牌在诸修手中转来转去,一刻也不敢放松。
看来原承天的警告大有用处,法牌在诸修手中流转之时,这位中年禅修就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来,以防这三块法牌转到一人之手。若是三块法牌全集中到一人之手,那情形可就难以预料了。
原承天见中年修士这般神情,心中更是放松,可他的目光瞧到那三块法牌时,那心中立时便是一紧。
原来那三块法牌上光芒渐黯,灵气已微,分明是法力耗尽之兆。
原承天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心中迭声叫道:“令无参,你果然厉害。”
原来令无参让诸修出示压箱之宝,不仅仅是为了引出诸修的宝物来,亦是为了消耗法牌上的法力。
要知道一块法牌上的法力固是有限,而从物藏中取宝也是消耗不多,若是换了平时,三块法牌足够使用了。
可堂上诸修皆是羽修之士,其中大半修士,都是将法宝藏在自我修成的小界域之中,而从界域中取宝,消耗法力可就甚多了。
令无参既让诸修取宝来鉴,以定夺真龙之血的归属,诸修所取之物,自然是上佳之宝,而这些宝物,必定是珍而藏之极妥当处,而天下最妥当之处,岂非就是修士自我开劈的小界域?
那中年禅修也发现三块法牌上法力渐微,他低声对两名同伴道:“此法牌不可再用了。”
只是此刻场面混乱,一时间也瞧不清法牌在谁的手中。
中年禅修好不容易看清一块法牌的所在,劈手便将一名修士手中的法牌抢了来,那名修士取宝正取到一半,怎肯干休,便又奋力去抢法牌,中年禅修持着法牌在手,本来动用法术摆脱纠缠只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又担心法术会伤了此人,于是也只好用力将法牌捏住,不肯放松。
二人正在争夺之际,忽听一名修士叫道:“糟糕,这法牌上的法力竟是消耗尽了。我的宝物取不出来,如之奈何?”
另一名修士也道:“倒霉,我这块法牌也像是运用不灵。”
原承天向令无参处急急一瞥,就见他嘴角中已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来,他心知不妙,对猎风急急的低声道:“夺牌。”
猎风的目光一直盯着中年禅修手中的那块法牌,身子更是严阵以待多时,原承天语音未落,她便窜了出去。
中年禅修与那名修士正在争夺法牌之际,忽的双双觉得手中一空,那法牌已离手而去,二人皆是“呀”的叫一声,目光随着法牌瞧去,却见已到了猎风手中。
就在这时,令无参哈哈大笑道:“原承天,你此刻方才知机,就不怕迟了吗?”
猎风一手捏定法牌,另一只手则取出一块锦帕,迎风只是一晃,宁羽修所赠的水火双锋终于第一次显现出来。
这水火双锋是为两把尺长的弯刀,一青一红,青的那柄寒气迫人,此刀一出,堂上众修就觉得如坠冰窖之中,这还是因为此处设有禁制的缘故,若无禁制,此刀一出,这大堂之上,说不定就会飘雪覆冰了。
而那柄红色弯刀就如一团火焰也似,随手舞动之下,四周诸修就觉得热浪袭人,比那柴炭之火,岂止烈了十倍。若是被此刀劈中,就算不被烧成飞灰,也绝计讨不得好去。
双刀之上,皆升腾起白色雾气来,只是那青红所腾之气是为寒气,红刀所散之气则为焰气了。而双刀在手之后,锦帕上的双刀图样就消失不见了。仙家妙用,便是如斯。
其实这种阴阳水火法器,在诸大羽修眼中,着实算不得什么厉害法宝,羽修斗法,又怎能用得着这种五金之器?可在伽兰禁制之中,诸修皆是肉身凡胎,这两把刀的威能却是不能小视了。
也不需原承天吩咐,猎风将两把刀握在一处,身子一纵,就向令无参扑了过去。
步遥行正好横在令无参面前,就猎风竟敢对令无参动手,心中大怒,道:“侍子敢尔。”
手中掐起诀来,便向猎风一指,只可惜情急之下,却忘了在禁制之中,一身修为又如何能够施展。猎风理也不理,就从她身边掠过,掌中弯刀如明月,直取令无参的颈上人头。
令无参格格直笑,取出那把折扇来,在胸前轻拍,一只纸人从扇间飞去,迎风一晃,就长成一个丈高的巨汉来。
巨汉怒吼一声,手中斗大的拳头就向猎风砸来,拳风所到之处,诸修被冲击得跌跌撞撞,堂上家具什物,更是随风飞起。
猎风冷笑道:“雕敢小技,也敢敌我。”
她此刻既有法牌在手,谅这种凡间异术又怎能抵得住,顺手一挥之下,双刀在手中微分,青刀斩中了巨汉的手臂,红刀则劈进了巨汉的胸膛之中。
就听得“嗤”的一声,巨汉胸口冒出一股青烟来,随即全身都着了火,很快就化成青烟而逝,而被青刀劈落的手腕,则轻轻飘飘,化成一张碎纸罢了。
在仙修妙术面前,凡界异术果然是不堪一击了。
令无参的神情仍是从容,咋了咋舌道:“水火双锋,好不吓人。”
折扇再次轻摇,身子就凭空消失不见。
猎风冷笑连连,这异术中的隐身之术不过只是能隐得形迹罢了,其人的气息却可在灵识之下毕露无疑。手中法牌紧握,法牌中的法力源源不断的涌进体内,便将阴识一动,早判断出令无参所藏的方位来。
若论这庭趋院退之技,猎风委实是天下无双,越是这种狭小空间,越能发挥出强大的实力来,而此堂再大,在仙修之士眼中,又算得什么。
身子一趋之际,早到了令无参的隐身处,双刀再举,狠狠的劈将下来,就听得刀下传来令无参的一声惊呼,紧接着令无参人影出现,而一物飘飘落于堂上,却是令无参的一缕发丝了。
不过令无参的身影也只是一现而没,复又动用隐身之术,再次消失不见。
猎风知道今日之局,最关键处就在这令无参的身上,只要能将他当堂格杀,且不管后果如何,起码能救出许多人的性命来。
她阴识一动,再次辩出令无参的方位来,令无参倒也灵活异常,此刻身处之地,离他刚才被攻击之所,竟已有七八丈的距离来。
只是这些许距离,又怎放在猎风眼中,她如影随形,身子就如附骨之疽,再次蹑踪其后,水火双锋怎能客气,当头就劈了下来。
“救命,救命。”令无参的身子再次出现,这次幸好是躲得快,并没被猎风伤及,只是他虽是大呼小叫,却无半点惶急之情,反倒有刻意做作之嫌。
原承天眉头一皱,已知其意,他沉声道:“猎风,此举是为消耗你法牌之力,下次出手,务求必中。”
令无参苦笑一声,道:“原承天,你果然是我的知已。”
猎风怎不想立时劈碎了此人,奈何这大堂之上羽修云集,她若是动用仙修之术,法术之下,定然是不分敌我,不知要伤及多少无辜之士,而令无参的隐身之术又甚是奇妙,身形变幻又是快捷异常,一时之间,猎风也寻不到破敌的良策来。
令无参身形再现,已是遥遥的立在堂角,与猎风之间,隔着一众羽修大士,他将神色一肃,道:“猎风,这次我绝不会再逃了,我便用这凡界异术,会一会你的仙修神通。”
猎风知道此人的话半句也信不得,她既得了原承天的法旨,就不再轻举妄动,图耗法牌之力,而是静以待敌,以盼能瞧出令无参的破绽来,以求一刀毙命。
堂上诸修见此惊变,无不大惊失色,这些羽修大士自是心思聪慧,立时就明白场上的情形变化来,而回想起令无参的诸般行止,又怎能看不出他的歹毒之意?
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这些高德大士不求同心协力,先除了令无参再说,反倒个个避到一边,先运起肉身功法保住自身再说。
要知道修士境界越高,越是珍惜性命,遇到非常之变,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又怎么可能同心合力,同除大敌?
令无参向猎风遥遥招手,笑道:“猎风,我就在这里,你还不过来吗?”
猎风最受不得的就是这激将之法,她将双刀分执在手,正想疾冲过去,忽听身后有人道:“猎风,稍安勿燥,这个对手,就让给我吧。”
却是灰衣人终于开口了。
就听空中嗡嗡作响,一只竹蜻蜒自猎风的身后掠来,猎风将双刀在胸前一横,静待灰衣人破敌。
竹蜻蜒此时已飞到猎风近前,伸手可及,却见竹蜻蜒的竹翅忽一扇,在空中一个急折,“嗤”的一声,竹蜻蜒的两片竹翅,已切进猎风的手臂。
0484章 谋局起惊变
那竹蜻蜒虽是竹制,可异术之力非同小可,猎风的玄肌亦无法抵抗,一缕鲜血溅了出来,洒了猎风一身。
好在猎风的玉骨晶骼遇力而发,一股无形力量激发出来,将竹蜻蜒击成粉碎,至于猎风所受的损伤,只能说是不重不轻。
猎风本能的一按法牌,运用体内真玄,伤口虽不能立时全愈,鲜血却是止住了。然而手中的这块法牌其质黯淡无光,终于将法力耗尽。
猎风转过身来瞧着灰衣人,神情既是愤怒又是惊讶,不想此人一直与令无参做对,不过是与令无参联手演的一场戏罢了。
此子自现身以来,就上演与令无参火水不容的好戏,将满城修士尽皆骗进局中,而这场戏真正的导演,则是令无参无疑,此子心计之深,竟至如斯。
林黑虎瞧见场上变化,也是惊得呆了,不过细细想来,倒也心中豁然。
那灰衣人本是自己用高价请来,而一个人若是有了身价,只为财物卖命,自然择高而栖,又有何奇处?最恨是的自己自以为是,以为请来了一个天大的帮手,不想令无参棋高一招,竟早将此人收买了去,如今反而令四大羽修陷入危境,这个教训,实是太深刻了。
不说林黑虎猎风心中惊诧莫名,就连原承天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本以为有灰衣人在此,或可与令无参的异术抗衡一二,却浑没想过,一个人却是可以背信弃义,只认财宝不讲情义,自己对这红尘中的人心变化,委实是阅历不足。
他想也不想,便大喝道:“猎风速退。“
足尖点处,身体倒纵而出,向身后的大堂墙壁撞去。这是学了猎风纵身之术,他这几日因常见猎风用来,心中演练多次,今日虽是第一次用之于实战,倒也似模似样。
他所修的风月之体不光能使肉身如铜似铁,亦对肌肉血脉产生极大的影响,虽然在这禁制之中,风月之体的威能难以显现,可肌肉血脉既然调得均匀,自然就具有远超普通的人力量了。
原承天的反应之速,也大大超出灰衣人与令无参的意料,要知道令无参在与猎风斗法之时,几个隐身之后,正好站在地大堂门口,这分明是他刻意而为,其盟的就在于将诸修堵在大堂之中。
如今原承天不走大堂门口,而只是向大堂的墙壁撞去,自然不在令无参的算计之中。
要知道以九云堂的财力,所建大宅必定用料极佳,而这座大堂既是九云堂的脸面,当然足料加精,打造的如铜墙铁壁一般。在座的羽修大士,此刻皆是肉身凡躯,又哪里能轻易破得此墙。令无参计不虑此,也属正常。
也就是在令无参与灰衣人略一错愕之际,原承天的后背已撞到大堂的墙壁上,不想这墙壁果然坚异常,力撞之下,也只是石粉扑簌簌而落,竟连晃也不曾晃动一下。
原承天暗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撞不破这墙壁,只是因为自己不知如何运用肉身力量,而并非风月之体无此威能。
仙修之士运用真玄惯了,忽然间让他动用肉身之力,这差异也略大了些,除非是惯用肉身法术的修士,方可转换如流。是以原承天既明其中玄奥,心中虽惊不乱,风月之体肉身运用之法在脑中一现,身体自然而然随之运化,那紧贴着墙壁的后背就产生一股巨大无俦的力量来。
就听得“轰“的一声,原承天后背墙壁,被击出两三丈方圆的大洞来,而原承天再不稍停,身子已然到了院中。
几乎就在原承天破壁而出的同时,猎风也同时掠了出来,这一主一侍的反应速度之所以大超堂中诸位羽修,一来是因为他们二人早知今日必有惊变,二来更是因为原承天自踏上仙修之道以来,哪有半日消停,短短数十年,就可算得上身经百战,与诸多羽修的养尊处优自是不同。
令无参见原承天与猎风转眼就出了大堂,也是一呆,好在他十余年禅修心境非同小可,其人仙基又是冠绝同伦,遇此惊变,也只是心中略略一慌,就立时沉静下来。
他瞧向灰衣人,淡淡的道:“堂中之事,有劳道友,堂外之事,在下自处。“
说完这八个字后,身形微微一晃,已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此刻满堂诸修,终于觉出不妙来,灰衣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分明是想将诸修一网成擒,此时再不向前,岂非是坐以待毙。
那名青衣修士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他大喝道:“此间之事,恕不奉陪。“
令无参既在堂中消失,那大堂门口可就无人守着了,青衣修士大踏步向堂中冲去,可没行得几步,就觉身边掠过一阵轻风来,轻风中依稀能瞧见一条淡淡的人影。
青衣修士道:“装神弄鬼,我怎会惧你。“
此人今日虽在堂上闹了几个笑话,可毕竟也是大修之士,只不过一向在宗门清修,极少出门故而略欠阅历罢了,而其既为羽修之士,一身修为纵是施展不得,可肉身功法总算也修行过的。
他见这人影跟来,正好手中又持着一持刚刚取出来的法剑,便将法剑一横,抹向人影。
他这一式自然也算不得什么招式技法,好在肉身既是修行过,力量自然也是不小,这一剑抹去,也是呼呼有声。
可是那人影动作快极,法剑未及中途,人影就已不知去了哪里,而青衣修士又怎知如何收招回剑,这肉身御力控力的法门,他是半点不懂,法剑送了出去,再想拉回来就没那么容易。
就觉得胸口一痛,一根尖锐之物就从后心透了出来,细细辩出,也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竹枝罢了,而竹枝的梢头已是透着一点殷红。
或许是因为肉身强横,青衣修士倒也没觉得有多么痛疼,可是这身子被异物穿透了,又怎会是什么好事?青衣修士大叫一声,就向旁边一跳,这一下却牵扯到伤口,其痛实不可当,可那惨呼之声未及出口,忽觉得这般惨叫不失体面,又硬生生忍住了。
大德羽修,自是与众不同。
却不想这将痛楚闷在心中,其痛转剧,就觉得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而那道淡淡的人影便是灰衣人了,他此刻站定大堂门口,左手持着一根碧绿的竹杖,面无表情的瞧着众人,那位青衣修士,则僵卧在他的脚下,死活不知。
有了青衣修士的前车之签,堂上其他诸修怎敢再贸然从事,一个个立在当场,再也不敢稍动,而百宗盟诸修更是深知此人异术的厉害,知道在这大堂之上,无人是他的对手,不如静以待变。
六转童子等人心中自是明白,令无参设此毒局,其目的就在自己一行人身上,诸修的宝物,反倒是其次了,恨只恨自己一行人贡高自大,没将这小小的令无参放在眼中,以为此行纵有风险,也能料理得过来,哪知道令无参之谋滴水不漏,着实给了众人一个残酷的教训。
好在原承天与其侍将总算逃出大堂,此局若有变化,就只能全指望他主侍二人了。
想到自己等人皆是羽修大士,如今却要指望一名真修救命,其情何堪,其愧实不可当。
这其中林黑虎虽也是愤意塞胸,怨自己行事失察,竟没瞧出灰衣人的本性来,可他的心中倒也一点不慌。
他知道原承天早知此日之变,布局已久,刚才灰衣人刚刚泄露身份,他主侍二人就立时冲出大堂,便是明证了,想来原承天必定另有安排,自己只管等着他的好戏罢了。
而从墙壁上的那个大洞瞧出去,大院之中景色依旧动人,可原承天三人的身影,却是半丝也瞧不见了。
此刻原承天已冲进大院之中,刚刚在一株花树下立定,令无参如影随形,已经跟了过来。
原承天叹了一口气,令无参既然已经跟上,再想甩掉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令无参拱了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原承天淡淡的道:“却不知喜从何来。“
令无参道:“原兄侍将双目复明,是为一喜,而原兄与妙韵姐姐重逢,自然是万千之喜。“说到这最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了。
原承天叹道:“你今日之为,想必就是为了妙韵了,少年逞强,原为常情,可惜你做的太过了。“
令无参冷冷的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那妙韵姐姐向来与我很好很好,可是你一来,便夺了她去,此恨不报,誓不为人。“
原承天连连摇头道:“今日之非,他日或悟,却不知你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令无参哈哈大笑道:“你这个人倒也有趣,死到临头,却还关心起我的前程来,本公子的自是前程似景,他日与妙韵在昊天重逢,岂不快哉,至于你嘛,只怕是等不到明日了。“
原承天不想与他争辩,只是嘿嘿冷笑不止。令无参忽的一拍脑袋,笑道:“有一件小事,却忘了对原兄说明。“
他将手掌摊开,掌中不过是一粒指头大小的元青石,但原承天见了此石,脸色忽的变得惨白如纸,那院中本是暖气袭人,可原承天却觉得坠入了冰窖之中,其寒何以克当。
0485章 金针袭来急
见到原承天面色惨变,令无参更是满面春风,他悠然道:“这元青石原有隔绝灵识法力之效,又经原兄妙手布成阵势,在下的异术又怎能施展?原兄的算盘倒是打得极精的。“
原承天只觉得心脏沉到了九渊地宙一般,他对令无参一直未敢存了小视之心,可最终还是棋输一招,自己精心布下的元青石阵,竟被此子瞧破了。
令无参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沉重打击原承天的大好机会,犹自笑道:“在下原想与原兄来个公平较量,怎想原兄却要设下陷井,这岂不是好不公平,也好生没趣,是以在下未经原兄允许,就擅自令人将这石子尽数拣去了,不告之罪,还请见谅则个。“
猎风哪里忍得住这般讥讽,大喝道:“令无参,你要战便战,我家主人岂会怕你!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能怎样!“
手中水火双锋一摆,脚步错动,眨眼间已到了令无参的面前,双方一上一下,就将令无参的身子尽数笼罩其中。
令无参吃吃笑道:“姐姐的水火双锋好不怕人。“
身子轻轻一动,就闪出圈外,瞧其这近身格斗之术,也不比猎风弱了多少。
手中折扇向猎风一点,扇中飞出十余张纸人来,这些纸人迎风一晃,院中立时出现十五名着甲武士,便将猎风围在当中。
这十五名武士所着衣甲色分五种,为黑白青红黄,是为五行之色,而同色着甲武士皆是三人,此为三才之变,而瞧这十五名武士所立方位,便知这是三才五行斗阵了。
仙修阵法自是千变万化,远超三才五行八卦之数,而凡甲异术因力量有限,最多能应得八卦之数。
如今这令无参以纸战之局化成三才五行之阵,实比寻常异术强得多了。而这三才五行之阵虽没什么了不起,却是近战斗阵中的大成之法,足以让天下任何武士头痛万分。
猎风既不知阵,更不知惧,不过这三才五行阵成形,就并刀如剪,将一名黑甲武士剪成两半了。
令无参也不着急,喝一声“起!“
那被剪成两半的武士原本已化成纸人,如今被这纸扇点来,立时又合成一处,重新化成黑甲武士,这三才五行阵虽被猎风抢先出手搅乱,却又刹时完备无缺。
原承天沉声道:“猎风,力图自保,不求破阵。“
他知道只要令无参心念魂力犹在,这些纸人武士就会源源不断的死而复生,若是一味的快打猛冲,只是徒耗自身力气罢了。
令无参苦笑摇头道:“遇到原兄这样的对手,任谁也会无奈的。“
猎风虽是火一般的性子,恨不得立时就将这十五名甲士劈个七零八落,可原承天法旨既下,她怎敢不听,不得不沉下心来,先护住自身不失,再说其余。
细观这三才五行之阵,总是有三名甲士上前迎敌,其余甲士则是窥视在侧,只要猎风露出一丝破绽来,就总有一名甲士会冲上前来大肆进攻。
这些甲士手中的兵器虽然同样是素纸所化,其锋芒之利,却不亚于任何五金之器,就算猎风生就玄肌,也经不住兵锋一割。
而此阵之妙,则在于这十五名甲士就像皆具心智一般,不需令无参在外调停御使,就会主动应敌,而其趋退闪避,更是大具高手风范,以此观之,这种布阵之法,已与仙修之阵相差无几了。
原承天暗忖,那凡界异术是用不得符文的,为何这些甲士皆有主动应敌之能?这其中玄奥,一时也难以弄得明白。
好在猎风手中的水火双锋极是厉害,甲士别说被刀锋掠中,就算靠的略近,也会或化飞灰,或被冻得无法动弹,总要令无参插手之后,方能使阵法再度运转开来。
不过这三才五行斗阵毕竟是集异术之大成者,猎风的格斗之术就算天下无双,几轮战斗下来,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了,若非她身具玉骨晶骼,只怕早就被诛杀了。
而令无参亦知猎风非急切可杀,自然以大半精力用来对付原承天了。
他一边挥动折扇御使十五甲士,一边急急取出一只金盒来,此盒开处便是一阵金光乱闪,盒中叮叮有声,就像是装了无数个小小金铃。
等到那金光冲出金盒,在空中散开,才知道金光之中是为无数金针,这些金针冲到空中之后,便悬凝不动,只等令无参的御使运用了。
这也是异术与仙修之术大不相同的地方,若是仙修之术,这金针甫出金盒就能得到主人的指令,自动向原承令扑来,而异术却需异士亲自操纵,方收其妙。
此时猎风这边已是吃紧,令无参虽想一股作风将猎风格杀,却又不得不腾出手来,用折扇向空中的金针点去,这样转换腾挪,想来是大耗心力,令无参的脸上就是一红。
不过那金针一经御使之后,就显出可怕的威能来,但见金针铺地漫地,就如春风化雨,无弗远届,原承天又哪里能闪避得过来。
原承天深吸一口气来,这金针之雨笼罩的范围着实不小,又是密不透风,自己除了以风月之体硬抗,几乎是别无良策。只可惜灵蛇铠甲无法召唤出来,而单凭肉身能否抗住这轮针雨,则是未定之天。
他先前已有在元青城下,春江水边,以梵水诀应对铁冠修士飞刀异术的经验,此刻见金针袭来,又如何不用。当下将梵心诀的十八字真言在心中默诵而出。
只是这金针的速度实在太慢,十八字梵心诀不过勉强念出一大半,金针已经及身。
原承天就觉得周身一痛,那金针密密麻麻,已然是刺遍全身,除了双目因被双手挡住而免去一劫外,身上大部分所在,皆被这金针刺中了。
而这金针触肤之痛,有如火烧,又似冰灼,比如当初修行风月之体时所承受的肉身之痛,也弱不到哪里去。
也亏得修行过风月之体,原承天对肉身之痛的忍耐力当世罕有其匹,就在金针入体半寸之时,原承天仍是心静无波,将梵心诀剩下的几字一一暗诵出来。
等到那梵心诀十八字念毕,金针果然是停了下来,再不往肌肤更深处刺去,原承天暗暗捏了一把汗,哪怕是自己慢了半息时间,或者在金针刺体时心境动摇,这金针定是会透体而入,便是大罗金仙也无救了。
此刻向原承天远远瞧去,可见其周身皆是闪动金光,像是披了件金色铠甲一般,猎风抽空向原承天一望,心痛的几乎要滴出血来,那成千上万的金针都刺进主人体内,他又是该如何痛楚?
可是令无参见到此景,却是露出惊恐之色,他本来秀气的面孔也似扭曲了一般,他自是明白,原承天身泛金光,是因为金针不知何故,竟被原承天停住了,难不成原承天身上穿着宝甲不成?
可就算如此,原承天裸露在外的皮肤,又怎能抵得住这金针?他心中一急,口中断喝道:“去!“
手中折扇疾点,那金针在原承天体内就是微微一动,像是再度活跃起来,更深的刺进体内。
好在原承天早有准备,一遍梵心诀念毕,便立时再念一遍,这梵诀本就念的极熟了,十八字一一吐出,也不过半息时间罢了。
于是那金针虽在体内动荡不休,却再也难以深入半毫,只是这金针刺体之痛,却是梵心诀无法解决之事,而若想将这金针尽数驱除出体内,此刻更是无计可施。
想来总要等到令无参心力魂力耗尽,方可破其金针异术了,那么这火烧冰灼之痛,说不得也只能再忍受一二。
令无参连连数次御使金针,那原承天身上的金光仍是不灭,证明这金针仍是留在原处,竟是不听使唤了。
令无参咬了咬牙,折扇连挥之余,从袖中取出一只黄色小虫来,此虽只有半寸大小,可若凑近了去瞧,便可知其相貌极是凶恶,口中生着两排密密的红色尖齿,瞧来更是吓人。
这御虫之术在异术中本就是最难修行,而令无参此刻又是同时动两种异术了,再加一项,自己的心念魂力只怕就不堪消耗。就算此胜获胜,也必定是元气大伤。
可是当着原承天这样的大敌,令无参便是拚去半条性命,也非要将其当场诛杀不可,否则这胸中之恨,何物消除?
那血齿黄虫本来如死了一般,在令无参的掌中动也不动,可令无参手掌一动,血齿黄虫立时直立起来,口中嘶嘶有声,一副待人而噬的凶悍模样。
“去!“令无参大喝一声,其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失真了,此虫也算是维系了他最大的希望,若是连此虫也奈何不得原承天,他又该如之奈何?
却见血齿黄虫在空中如电似箭的****而来,原承天正是用心默诵梵心诀之时,又怎能分心去应付此虫?没奈何,他只能将梵心诀大声念出,试图以这梵心诀之力将其驱除。
可是那血齿黄虫不闻不顾,“嘶“的一声,就扑到了原承天的手臂上,梵心诀竟是对它半点作用也无了。
原承天见此虫飞上手臂,心中大恐,令无参用来压箱底的异术,岂能是好相与的,而瞧见这虫口的血齿,又怎能不令人魂飞魄散?
原承天急忙伸出手来,去拍打此虫,不想手臂刚刚一抖,那虫子竟是一下子不见了。
而见那臂弯之下,却可见有物蠕蠕而动。
0486章 落花竟成雨
若说是仙修界的灵虫,原承天或识一二,可这凡界异士所用之虫,原承天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更可惧的是,此虫既已钻进体内,以原承天此刻处境,竟是无法可想。就觉得这只血齿黄虫在体内大加啃噬,大有将原承天的血肉噬尽之态。其中痛楚,自是不言而喻了。
虽然逢此险恶之情,原承天倒也没怎么慌乱,自己所修的风月之体毕竟是顶级肉身功法,谅此小小奇虫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轻易就夺了自己的性命。
而让原承天心境不波的另一大理由,就是他看出令无参的心念魂力已有耗尽之状,此人异术再强,在同时施发三种异术的情况下,又能支撑多久?
这恐怕便是原承天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哪怕面临极危之境,他也能于重重迷障之中瞧出一丝生机来,而正是靠着这极强的信念,他才可在数次危境之中摆脱出来。
就算并无手段,面对这血齿黄虫,原承天自不能坐以待毙,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再次运用肉身之法,将奇虫四周的肌肉血脉变得如钢似铁,果然,一试之下再去察看,臂弯处的血齿黄虫虽仍在不停的向前蠕动,可速度就慢了许多了。
看来在禁制之中,风月之体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罢了,若想摆脱困境,就必须另想方法,而最省事的方法,当然是尽快打倒令无参。
可是自己身无异术,又如何能打倒令无参?
就在心中杂念如潮之际,远处的一株紫柛花忽然落英缤纷,如飘紫雪,奇的是,除了这株紫柛花树,其他花草树木,也只是轻摇而已,其上花瓣枝叶,不曾落下半点。
这院中虽然有风,却还不至于到摇落树上花瓣的程度,而满院花草,唯有这紫柛木独有异动,更是奇事一桩了。
原承天瞧见这副奇景,心中忽地一动,暗叫道:“九珑,可不是你来助我?“
却见那紫柛树的无数花瓣已是漫天飞舞,而花瓣飘落的唯一方向,便是令无参。
令无参见这漫天花瓣飞来,也是一惊,更让他惊恐的是,这花瓣之中隐现杀机,分明是异术之力,而细辩其中端详,其中的念力魂力,竟是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多。
他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红,大叫道:“你是何人!“
此刻周方晴所居坐的小院之中,妙韵与周方晴对面而坐,二人面前的桌子上,除了那只檀木盒之外,又多了一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一枝紫柛花,正在那里轻轻摇动。
这枝花是妙韵两日前于九云堂的院中讨来,虽是过了两日,可这枝花瞧来却是更加娇艳了。
周方晴神情极是紧张,双手动个不停,而随着她的双手,面前的紫柛花也是轻轻摇晃不止。
忽听周方晴叫道:“妹子,我怕是不成了,那令无参的异术何等厉害,我怎能敌得过他?“
妙韵微微一笑道:“所谓异术之道,全在念力是否强大,而念力之源,则在七情六欲之中,是以异术之士,不戒七情,反要纵之由之,这也是仙修之士不肯修行异术的缘故了。“
周方晴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令无参强行修这异术,便是有违仙修之道了,只怕,只怕他的结局不会太妙。“她对令无参,也不知怎的,竟是恨不起来,就像是那自家的孩儿虽是顽厉,家人的心中,总也是不肯苛责的。
妙韵叹道:“无参太过逞强,总觉得世间心法理论,必有疏漏不周之处,于前人的经验教训,向来是不大理会的,越是别人不敢为之事,他越是奋勇向前,却不知前人留传下来的经验,那是大浪淘沙之后方才得以流传,却是颠扑不破的,若是妄自尊大,徒惹人笑罢了。“
周方晴道:“可是令无参毕竟习修异术已久,我连入门也算不上,而我的异术,也是由他传授,哪有弟子强过师父的道理?“
妙韵道:“那异术与仙修之道不同,入门虽分早晚,强弱却是由心,令无参因我之故,深恨原大哥,这心中怨念化入异术,的确难敌,可姐姐对原大哥的一片关爱之情,又怎会弱了?姐姐心中,若是去了对令无参的一份恐惧之心,就未必不能胜他。“
周方晴默默点头,道:“妹子,你年龄虽小,可见识胸襟,比我强得太多了,所谓仙凡有别,想来正是此故了。妹子你放心,我便是拼去这条性命,也不肯原大哥受到半点伤害,我这份心情,绝没理由弱于无参。“说到这里,那声音就低了下去,脸上就是一红。
她虽知妙韵胸襟之阔,世上无人可比,自己对原大哥的关切之心,也不怕她误会了去。可毕竟自己是首次在别人面前坦露心声,真是羞煞人了。
她刚才被妙韵鼓励,试行了一次异术,以面前的这株紫柛花为本,去遥遥御控九云堂大院中的那株紫柛花树,虽见其功,终因心中生怯,这才停了下来。
番茄
如今听到妙韵分剖其中缘由,自然又打点起百倍精神来,再次以初修之异术,去御控院中花树。
想来妙韵之智,实是天下无双,竟是早早就备下这伏击的手段来,谁又能想到,她二日前去九云堂讨花,竟是为令无参备下这陷井,那令无参虽是心计如海,终要是弱于妙韵许多了。
自己有妙韵之助,又怕他何来?想到这里,自是信心百倍。
于是再次伸出手指向紫柛轻点,瓶中的紫柛花再次无风而动,那幽香随着花瓣摇动,也悠悠散发开来,让这房中更增雅致。
妙韵取出琴来,横放膝上,纤手拢来琴弦,便是一放,可那琴音却是无半也无,只能瞧见琴弦不停颤动罢了。
不过方晴的耳中,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这无声之琴本是妙韵八音中的无上绝技,抚琴者择人而弹,绝不会有一丝差错,更何况妙韵的琴技天下无对,虽只是一拢一放,可这声琴音,已入宫调,其声悠扬沉静,温厚庄重,将周方晴心中一丝焦燥之念,顿时扫除的干干净净。
周方晴嫣然笑道:“有妹子琴声为助,怎能不胜?“
当下沉下心来,以无参所授之术,凝神御控面前花枝,虽不知九云堂中的情景如何,可想来必定是花落成雨,雨化锋芒。
却说令无参见这无数花瓣降而复起,惊的是步步后退,这花瓣中所藏的念力,竟是比他还要强大,这又让他怎能相信?
这满城之中,擅长异术者也不过三人而已,排去了灰衣人与自己,也就只有周方晴了。
可周方晴初习异术,又怎能是自己的对手?
然后瞧这花瓣的飞舞之势,御控之法,分明与自己的异术同出一源,这又让他如何解释?
令无参知道这花瓣虽是瞧来美艳异常,可一旦落到身上,与钢刀斧刃怎有半点区别,而他不过是真修境界,哪里修行过肉身之法,若被这花瓣击中,肉身定是保不住了。
当此之际,他心中唯存自保之心,又怎再去顾及伤害他人。不得已身形急退,又将施放于三才五形斗阵,金针,血齿黄虫处三处的念力一收,专心对付起这紫柛花瓣来。
折扇急急的向花瓣一点,那迎面飞来的花瓣顿时在空中停动,却凝在空中,也不散去,令无参心中更急,忙忙加强念力,终将那花瓣逼退去三尺。
令无参至此已是心惊肉跳,这御控花瓣的异士,果然是比他还要高明,要知自己与花瓣近在咫尺,念力施加于花瓣之上自然强大,可对手分明在远处,却能与自己相持不下,这份念力,可是强得太多了。
他正在苦思这异术究竟是何人所为,忽听刀声灌耳,却是猎风摆脱了三才五形阵之后,反守为攻了。
“今日之事,不想竟是如此不顺!“
令无参对猎风的玉骨晶骼本就存有一份忌惮之心,此刻又受花瓣催逼,两相夹攻之下,怎敢大意。只得将舌尖一咬,张口就向袭来的水火双锋喷出一口血水去。
猎风见面前腾起一阵血雾,虽知厉害,却不肯稍退,水火双锋就在血雾中一搅,忽的觉得有股巨力传来,手腕上就是一阵剧震,差点就将双刀脱手而出了。
好在她早有所防,挥刀之时,将玉骨晶骼的力量运用到十足,是以那刀只是飘荡开来,终没有脱手。
而凭着这股悍勇之气,双刀终于突破血雾,劈在令无参的肩头。
令无参闷哼一声,手中折扇再点,竟是以肩头溅出的鲜血为媒,再次激出异术之力来,这次受伤颇重,那鲜血溅射,就如旗花漫卷一般,其中的异术之力自然也强横无匹。
猎风被这团血雾罩住,全身格格作响,再想前进半寸也是不能了。眼瞧着只要刀锋一转就能割去令无参的人头,如今也只好暂退。
而令无参借着猎风的攻势稍缓,终于转身就逃。
不想那身周的花瓣,却又在此刻飞舞起来,令无参闻得阵阵幽香扑面而来,心中恐极,而在这一刹那间,他忽然福至心灵,终于想到这御控花瓣的对手来。
他大叫道:“姐姐,姐姐,竟是你要杀我吗?“
他心中悲苦之极,就觉得唯存的一丝动力也消失的无踪无影,见到花瓣袭来,竟是一动不动。
0487章 世间有悔向来迟
这漫天花瓣在异术的催逼之下,便是这世间最锋利不过的锐器,所谓飞花摘叶,亦可伤人,指的便是此情了。
却见一朵花瓣在令无参的肩头冉冉落下,在接触到血肉的一刹那间急旋起来,令无参的肩头立时鲜血溅出,肉屑横飞。
令无参吃这一痛,方才醒悟过来,他刚才猜出这花瓣背后的御使者是妙韵之后,一时间心灰意冷,暗萌死志,可这花瓣落身之痛,却又激发出他求生的本能来。
口中****一声,就借着肩头溅出的鲜血催动异术之能,以一团血雾将自己护住,那花瓣落进血雾中后,纷纷被绞得粉碎。只是令无参接连三次动用鲜血催逼异术,其魂力已是大耗,庶几接近油尽灯枯之境。
更何况对异术者而言,其魂力全部源自内心的强大,原承天的夺爱之仇,在他心中燃起如熊熊之火,大可将世间一切事物毁灭了。
可如今惊悟这紫柛花阵竟是妙韵所为,令无参又怎能不心如死灰?想来自己昔日不管做出怎样违逆姐姐的事情来,姐姐也不过是付之一笑,最多嗔他一句“逞强纵性“罢了。
而在令无参瞧来,姐姐的嗔怪,不过是其辞若有憾焉,其实心实喜之。如今,却是姐姐与外人联手,竟似欲置自己于死地了。
自己这十几年来,便是为了姐姐活着,自创禅言也好,暗修异术也罢,乃至于布下这惊天阴谋,以求尽诛百宗盟四大修,都不过是想博得姐姐一声称赞,哪怕只得了“无参能干“四字也不算枉了。
那世间的女子,不是都喜欢强大的男人吗?你看那天一宗中诸多女修,谁不是想攀附上一名高修大士,甚至为了争夺一名大修,私下里争风吃醋,明争暗斗。
比如天一宗有名真修之士,苦修百年也未能突破玄修境界,天一宗一众女修又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只到此子痛下决心,去天下幻域修习十年,历经九死一生,终于突破玄修之境,给果那上门订立双修之盟的女修纷之沓来,昔日门可罗雀之景翻然而变。
又比如有位玄修之士,本是与一名女修订立双修之盟,却因外出时猝遇强敌,致使修为大损,等到回宗之后,却发现昔日佳侣已成陌路,美艳娇娃终落他人之手。
凡此种种,令无参实是瞧得太多了。是以他才能在弱冠之龄,就自创禅言,达成真修境界,这番成就,在禅修之士中,也只是略逊妙韵罢了。
既是一时间在修为上超不过妙韵,那便只能是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还怕妙韵不以青眼相加?
却不想自己一番谋划,离姐姐却是越来越远,到最终,竟然成了姐姐的对手。
这其中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
是因为原承天的忽然出现?那原承天纵是对手,也可未必就强过自己去,更何况自己一番谋划,已将此人牢牢握在掌中,翻手可取此人性命,那姐姐为何还不欢喜?
就算原承天与姐姐有前世机缘,自己与姐姐的今世手足相亲之情也足以抵得过了,而姐姐自是天下智者,她在内心衡量之后,为何偏偏选了“弱者“原承天,而不是”强大“的自己?
见到令无参在血雾中痴痴呆呆,猎风怎肯错过这大好良机,她虽是性如烈火,可想来也没曾真正恨过他人,就连云裳,也因为自己修为强过她后,便再也恨不起来。
可是这令无参着实可恨,不管千年万年,不管自己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只怕对令无参之恨,都永远也不会改变了。
她见令无参身周的血雾已渐渐淡了,正想横刀冲过去,原承天却在她肩头轻轻一拍,对她摇了摇头。
猎风虽是极为不解,可主人之令却不敢不遵,只能强忍胸中之气,咬牙切齿的盯着令无参,只恨自己无法修成灵瞳骨猴的瞳技,否则令无参哪有命在。
原承天怎瞧不出猎风心中恨意,他低声道:“九珑与无参情厚,如何处置此子,自该由她定夺。“
猎风虽是极为不愿,也只好缓缓点了点头,想来今日的紫柛花阵,必是九珑布下的,击败令无参之功,也全仗九珑之力,她的确是最有资格处置令无参了。
就见一道灰衣一闪,院中多了一人,正是那竹蜻蜒的主人灰衣人了。
灰衣人瞧见令无参的神情,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来,只是瞧着令无身周的漫天花瓣,他却是无动于衷,而是道:“令公子,堂上诸修被我用四名傀儡用乱魂阵法困住了,这些人的性命宝物,已可任由公子处置。“
令无参此刻就如死人一般,听到灰衣人说话,只是眼珠稍动,怔了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那些人的宝物,你尽管取了去,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也竭力替你周旋。你既知我的身份,便知此事定无大碍了。至于那些人的性命……姐姐怕是不喜欢我杀了他们,你便不用管了。“提到”姐姐“二字时,一双死鱼般的眼晴才略略活泛了起来。
灰衣人瞧了瞧原承天与猎风一眼,嘿嘿笑道:“公子之事似乎有些不顺,不如交予在下处置,事成之后,公子只需将真龙之血奉上便罢了。这桩交易,我瞧得倒是公平之极。“
闻知此言,令无参原本毫无血色的一张俊脸,刹那变得通红,他目中寒光一凝,断喝道:“你说什么?“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不过是在谈一桩交易罢了,公子何必动怒,这样罢,这堂上修士连这二人,我尽数帮你杀了,连这些人的宝物,我也不取分毫,你只管将真龙之血奉上如何?“
令无参牙缝里透出细细冷气,本来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刹时透出一丝杀机来,整个人的神情气质也是一变,再次转为先前那个智谋无双,心狠手辣的令无参。
灰衣人丝毫不惧,淡淡的道:“公子的神情好不吓人,只可惜公子刚才一损再损,此刻自保亦是不能,莫非还有伤人之力?你只管将真龙之血交出来也就罢了,否则的话,莫怪在下翻脸无情了。“
他自恃异术惊人,如今满堂修士皆被他困住,虽谈不上举手可杀,可只要周旋下去,让那些大修耗尽体力,自己已是稳操胜劵了。
而令无参分明是已是念力大损,连这紫柛花阵都无法破解,自然对自己再无威胁,至于原承天,与猎风,谅这二人不过是真修之为,又无异术傍身,不过是顺手就可料理。
既然这大局已然在控,若是不取那真龙之血,岂不是天下第一愚人?灰衣人心中算定,将掌中的青竹杖握得更紧了。
令无参缓缓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不错,习修了这凡界异术之后,便会****使性,而人之本性,不过是逐利而为,道友先收了林黑虎的好处,又被我收买,如今却又要反口噬人了,凡界异士,果然是信不得的。“
灰衣人笑道:“妙韵仙子才智无双,在下也的确有些惧他,可惜妙韵仙子不是被你以件五龙之器困住了吗?想必她今日是绝对赶不过来,你纵是后悔,也是无用,这‘作茧自缚‘四字用在你身上,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耳边刀风飒然,却是猎风再也听不下风了,水火双锋拦腰劈头,狠狠的掠了过来。
灰衣人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将手中青竹杖一引,猎风就觉得这杖上生出极强的力道来,将她的水火双锋引得一偏。猎风也不稍退,就借着身形被引开之势,翻身背手,再是一刀。
这水火双锋用她手中,实是最趁手不过了,也只有猎风这样的身手禀性,才能将这水火又锋的威能完全发挥出来。
眼见得这青竹杖逼退猎风不得,又被猎风顺势劈来一刀,灰衣人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他将大袖一摆,一只竹蜻蜒就飞了出来,直向猎风的面门飞去。
刚才他以竹蜻蜒伤了猎风的手臂,却是一直后悔,早知猎风不备,何不径直弄瞎了她的双目也可省去许多麻烦。
猎风刚才在这只竹蜻蜒上吃了苦头,又怎肯再覆前辄,掌中青色刀早就倒转过来,那刀上的惊人寒气,令得竹蜻蜒的动作就是一窒,而这样一顿之下,猎风岂能错过,青色光回格过来,将这只竹蜻蜒击得粉碎。
然而就在竹蜻蜒碎裂的一刹那间,那纷纷竹屑之中,忽的现出一只小小的青蛇来,此蛇动作快如闪电,更不受寒气影响,就这么向前猛的一窜,就向猎风的咽喉咬去。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猎风,任你手段通天,又怎能逃过此劫。“
却见青蛇离猎风的咽喉只有半寸了,而猎风双手持刀,双刀却又在外,再无一物能挡住这青蛇一噬了,而这只青蛇瞧来身泛蓝光,想来自是极厉害的毒物了。
难不成原承天受血齿黄虫一咬之厄后,猎风也要重蹈覆辄?这一主一侍,却是命苦如此。
0488章 人心不足便是痴
原承天眼见这青蛇就要噬上猎风的咽喉,心中大急,奈何青蛇的速度快极,以已之力,断乎救猎风不得。
就在这时,就觉得臂上的数根金针一动,便****了出去,那金针本就体小量轻,如今在一股莫名巨力催动之下,其速之快,已难用言语形容。
就见那青蛇忽然将头一偏,已从猎风的脖颈部滑过了,而原承天瞧得分明,青蛇头上,插着数根金针。
在这种场合之下,能够出手救人的,唯令无参而已。
猎风大感愕然,不明令无参此举用意,而口中那个“谢“字,怎么也是说不出的。
原承天初时也是惊讶,却立时明白了令无参的用意,此刻场上众人的唯一大敌便是灰衣人了,此人野心勃勃,竟似要将这里所有人众一网打尽,取去一切宝物,令无参被逼出手救助猎风,也是为了救自己一命。
那令无参自是明白,原承天连受两道异术加身,只是勉强可以自保罢了,自己魂力耗尽,又被紫柛花阵困住,也难以与灰衣人周旋下去,是以唯有猎风,尚可让灰衣人忌惮一二。
灰衣人见令无参竟是出手相猎风,也是大感错愕,他嘿嘿笑道:“令公子果然机警,这应变之能,在下望尘莫及,只可惜今日我望办俎,你等皆为鱼肉,纵能苟延残喘,又能撑得几时。“
手中一抖,从袖中又取出两只竹蜻蜒来,一只飞向猎风,另一只则向令无参飞了过去。
令无参对飞向自己的那只竹蜻蜒瞧也不瞧,对猎风沉声道:“此物千变万化,只可将其困住,不要击碎。“
猎风却不领教,白了他一眼,喝道:“要你说!“
将手中青刀向飞来的竹蜻蜒一卷,一股无形刀风就将竹蜻蜒卷住了,青刀上本有至寒之气,可令竹蜻蜒速度略缓,如此小心翼翼,雷相夹逼,终将竹蜻蜒困住了,只在猎风的身前打转。
而飞向令无参的那只竹蜻蜒却被令无参身周的紫柛花瓣与血雾一卷,立时化成碎未,这碎未再化青蛇,仍是无法突破这花瓣与血雾形成的两道屏障,就此粉身碎骨,跌落尘埃。
然而令无参身周的血雾却是渐渐淡了去,而花瓣所形成之的异术之阵仍是威力不减,那靠得令无参最近的花瓣虽是被血雾绞碎了,可那满树花瓣,何止千万,纵是被绞碎了数百朵,其余花瓣仍是络绎不绝,仍将令无参牢牢困住,等到令无参身边的血雾散尽,便是令无参的死期了。
令无参****道:“姐姐,我便是知道错了,你也不肯饶过我吗?“
其实他心中明白,妙韵此刻必与周方晴在一起,离这里有虽只有数百丈的距离,可想来她手中法牌,必是被自己所设的五龙之器消耗殆尽了,妙韵手中既无法牌,又怎能动用仙修之术,瞧见这里的情形?
灰衣人说的真是半点没错,自己作茧自缚,一切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那妙韵终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此刻已有悔意了。
如今面前的困局,一切皆是自己招来,那么也唯有自己可以解除了,他心中叫道:“姐姐,我还是要让你瞧瞧,我令无参可不是无能之辈。“
凝神望去,猎风正用阴柔刀气与那只;礈蜻蜒周旋,一时间也难以对灰衣人发动攻击,而灰衣人的异术原是比自己高明的,湖边之战,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罢了,灰衣人自是要相让一二,而今日之战,灰衣人怎会有半点容情。
“也罢,今日之事,总要付出代价。“他将手中折扇一抛,双手合在一起,结成一个符印来,灰衣人本想正在急思对策,以求给令无参致命一击,突见令无参手中的符印,大惊失色,叫道:”令无参,你真的不要前程了?“
令无参嘿嘿笑道:“今日有死而已,又何计前程,若能将你肉身摧毁,别说损去一魂,就算减耗仙基,在下也是甘心。“
原承天听到这“损去一魂“四字,也是一惊。要知道仙修之术中的临危自保之术甚多,而越是大威能的法术,越是对自身有极大损耗。
以自身鲜血激发法术,异术威能的血祭**颇为常见,此法动用之后,必损元气,可总是能在事后徐图恢复,倒也算不得什么。而最惨烈的法子就是玄爆了。
玄爆之后,自身肉碎魂灭,再无转世重修之可。
而在血祭**与玄爆之间,亦有数种方法,可在自身损耗的情竟下,将对方催毁。却不知令无参所用之术,又是如何。
细看令无参手中符印,却是不识,看来异术中的符印与仙修之术大不相同。只是灰衣亦是个中高手,瞧其神情,已是如临大敌,手中的青竹杖横在胸前,却在微微发抖。
令无参手中符印翻转不定,忽的双手高举,在额头一拍,就见令无参的身形忽然拔高数寸,原承天见此情景,终于明白过来。
这种变身之法在仙修之术中也算是罕见,亦算是肉身功法的一种,不过仙修之术自有无上玄奥,变身之法并不会减损自身,然而异术中这般变化肉身,则必然有无穷后患了。
令无参双手不停,仍在不停的拍打额头,他每次拍击一下,那身体就长大数寸,也就是在数息之间,其身形居然已拔高四尺。
令无参本就身高近七尺,此刻便成了身高近丈的巨人了,而瞧其身上肌肉,则是高高隆起,那张俊秀面孔则因肌肉堆积而变得扭曲起来。、
那些紫柛花瓣此刻终于突破血雾,飞到令无参身上,令无参伸手一挥,花瓣便纷纷落地,紫柛花阵虽是厉害,却敌不得令无参变身**,这两种异术相差太远,自是不可相提并论。
灰衣人喝道:“令无参,你真的要取我性命吗?就算我肉身被毁,你失去一魂,今生灵智大损,又何苦来哉。“
令无参此刻身高过丈,身上肌肉就如小山般堆积,瞧起来好不惊人,就听他低吼连连,一步步向灰衣人逼去,而在他行动之际,四周忽起一股旋风来,将灰衣人卷在其中,灰衣人横杖于胸,在这旋风中苦苦挣扎,竟似挣脱不出了。
原承天凝神瞧去,见令无参双目尽赤,面目狰狞,哪里有昔日半丝的****俊逸,其目中更是再无灵秀之光了,他心中暗暗叹息,令无参如此变身,想必是以三魂四魄中的一魂为代价了,人的三魂中若失去一魂,自然灵识大减,令无参此次为求伤敌,其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令无参只走了两步,就到了灰衣人面前,提起手中巨拳,就向灰衣砸去,灰衣人袍袖一摆,一只竹蜻蜒再次从袖中飞了出来,迎向令无参的拳头。
令无参冷哼一声,伸手便将这只竹蜻蜒握住了,手中吱呀有声,这竹蜻蜒已被捏得粉碎,至于这竹蜻蜒碎身之后化成何物,却是无关紧要了。
灰衣人自知以区区一只竹蜻蜒,绝对阻令无参不得,手中青竹杖连连挥动,卷起身边的碎石乱草来向令无参倒卷了去。
这些院中之物经异术催化,件件皆具一定的伤人之能,只是令无参怎去理会,任那些杂物卷到胸口,也不过是胸前填了几丝划痕罢了。
灰衣人目中惧意更甚,要知道在异术之中,令无参的变身**就是终极之术了,如今令无参以牺牲一道元魂为代价,其肉身实是坚不可催,便是仙修之士一时间也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凡界异术。
那令无参步步紧逼之余,那灰衣人身边的旋风忙是越来越紧,灰衣人身在其中,就好比溺水之人身处漩涡之中,一时间哪里能挣扎得出来,而瞧着令无参越逼越近的狰狞面孔,灰衣人已是亡魂大冒。
不得已,灰衣人咬了咬牙,忽的抬起手中青竹杖来,在自己的臂上一敲,这手臂立时就绽开一道血口,鲜血涌了出来。
灰衣人自是想以血祭之法,与令无参周旋一二,想来异术中的变身**终有力竭之时,只要自己能耗得下去,争得一时便是一时,纵是自身有所伤损也是无可奈何了。
这鲜血经异术催化,便在灰衣人身周形成血雾。便将令无参隔绝于外,令无参也不去强行突破,只是目不转睛的瞧着血雾中的灰衣人,双方便成对峙之势。
此时猎风与那只竹蜻蜒周旋已久,青刀上的寒气就如蚕丝一般,将竹蜻蜒一层层卷起,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层来,等那冰层结了有寸余之厚,竹蜻蜒终于承受不住,向地上坠落了去。
也是因为灰衣人正与令无参对峙,心无旁骛之故,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将这只竹蜻蜒冰冻了去。
猎风一旦自由,便是跃跃欲试,冷眼瞧着令无参与灰衣人的争斗,这二人自相竟是残杀起来,本该是大快已意才对,可是她瞧着令无参变成这般模样,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些不忍。
就算令无参能将这灰衣人肉身毁去,他自己的最终结局又是如何?原来一个人果然是不能做错事情的。
远处空中,忽的冲出一道青光来,这青光直冲云宵,怕没有数百丈之高,而黑沉沉的伽兰之城,也因这道青光而变得明亮起来。
0489章 机关到头算不尽
这青光冲到天际之后,并未立时消去,而在城中上空隐隐传来极低的唱吟之声,只是所吟唱之声虽是听得字字分明,却又难悟其中玄机。
原承天见到此景,心中一动,暗忖道:“莫非是一尘大师破关而出?”
这青光是从城中某处窜出,而非来自城外,而在伽兰城中仍能修行者,则非禅修之士莫属了。
禅修之士坐关悟道,与仙修之士大不相同,其不必理会灵气吸纳,也不需运用心法调息,只需心中有悟,便是修行。
若此青光真的是一尘大师破关之兆,那么空中的浅唱低吟之声,便是禅言了。
原承天细听空中禅言,虽是听不明白,却依稀能感觉到禅言的慈悲之意,看来这位破关而出的禅修,也定是位大德之士。
灰衣人与令无参也同时抬头瞧着空中的青光,细聆禅言之言,只是二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令无参神情忽悲忽喜,目光那股无边杀机,也渐渐消失,却有两滴眼泪流了下来。他此刻面孔原本扭曲狰狞,却因这两滴泪水,自然而然变得温柔起来。
灰衣人则是面色铁青,他一字字道:“一尘出关,嘿嘿,令无参,你千算万算,却没将此人算在其中,千秋大业,功亏一篑。”
令无参嘿嘿笑道:“功亏一篑,总好过后悔莫及。”声音甚是嘶哑难听,看来他变身之后,连声音也是变化了。
灰衣人喃喃的道:“既是一尘大师出关,你我争斗又有何异,不如你我各自罢手,且听一尘大师示下便是。”
令无参缓缓摇了摇头道:“你想趁机逃遁,又怎能瞒得过我,一尘大师是慈悲大师,断然不会对你严惩,而今日我若不能杀你,怎解我心头之恨。”
大吼声中,一拳击向灰衣人身周的血雾,那拳头触到血雾之后,便发出“嗤嗤”的声音来,像是有万千利器刺向令无参拳头,却见那拳头之上,立时就是血痕累累,也分不清是血雾凝结于上,还是令无参拳头受了损伤。
至于令无参手臂上的衣衫,则在瞬间被这血雾撕扯得干干净净,这血雾之力,委实是不可小瞧了。
不过令无参不管不顾,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将灰衣人格杀当场,他深知一尘大师之性,此人一来,他可就杀不得人了。
好在禅修之士出关之时,琐事甚多,更需调整心境,归纳坐关时所悟之道,否则那心得可就要损失大半了。而趁着这段时间,自己仍有余俗将灰衣人诛杀当场。
此时再去瞧令无参,真的就如天魔一般,他全身衣衫大半被坟起的肌肉撑破了,那雪白的肌肉就如块块玉石,却散发出阵阵黑气来,而他周身的旋风则是更为强劲,与那黑气合在一处,与那魔修的魔气已有七八分相似了。
灰衣人见令无参变身之后竟现魔兆,不由得胆战心惊,魔变在异术中可是极为罕见之事,万中无一,而由此可知令无参心魔之强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心魔甚强,才会有这今日之事。
令无参拳头突破血雾之后,灰衣人再也无力阻止,而他自身又被旋风困住,就算是想后退闪避,也只是略退半步罢了。
眼见得令无参硕大铁拳就要击到胸口,灰衣人无可奈何,只得将青竹杖横在胸前,可此举也只是略胜于无罢了。
“啪”的一声,青竹杖断成两截,然而忽的升腾出一股浓浓的烟雾来,而烟雾之中,可见黑影闪动,原来是竹杖中藏着的三条黑蛇窜了出来。
这三条黑蛇本是直扑令无参的面门而出,可飞到中途时,却急急折返回来,像是怕极了令无参身上的气息。
原承天瞧着令无参的满身魔气,也是大皱眉头,令无参为了变身应敌,已是不惜损去一魂,然而此魂既失,那心中的魔气就自然而然的填补过来,可是这样一来,就算令无参能将灰衣人杀死,这魔气也深植于心,再也驱除不得了。
这世间的仙修之士,对魔修恐怕也只有一种手段了,就算九珑对令无参有怜惜之情,姐弟之谊,也只能是痛下杀手,除此后患,这令无参的结局,着实堪忧了。
令无参击断青竹杖之后,拳力更盛,其速反而加快了数分,灰衣人的胸口终被这一拳击到,“喀嚓嚓”数声传来,也不知灰衣人断了几根肋骨。
而灰衣人的身体,也被这一拳击飞了十余丈去,在空中撞断了无数树枝,终于被一株大树拦住,这才堕落尘埃。
令无参气息粗重的哼了一声,大有心满意足之态,这一拳击得甚重,灰衣人倒在地上,身子扭曲成一团,胸口更是陷下去一大块去,灰衣人便是天下第一异士,受此重伤之后,这肉身也未必能保得住了。
不过猎风却忽的喝道:“无参小心身后!”
她此声提醒也是纯属本能反应,忽的想起自己竟是在救令无参,不由大感懊悔起来。
灰衣人与令无参怎有一个好人,都死了岂不干净?
令无参身躯长大,却是转动不变,就算听到猎风示警,也只是将背部肌肉一紧,不管对手施出何种手段来,他有此强横变身,倒也不惧。
却见令无参的身后已多了一个人来,正是那灰衣人无疑。
想来刚才被令无参击到的人形,应该只是灰衣人炼制的一具傀儡罢了,那青竹杖被击断之后所升腾出来的烟雾,便是灰衣人易形换位的准备手段了。
这灰衣人不愧是凡界第一异术,应变手段层出不穷,而此招转守为攻,虚虚实实,最见其妙了。
却见灰衣人手中持着一把银刀,这银刀小小巧巧,流光溢彩,倒也算是精致,可如此小的一把银刀,又怎能伤害得了令无参的强大变身?
然而那银刀刺实之后,令无参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来,其吼声极是凄厉,可见这一刀下去,令无参所受之痛惨不可言。
灰衣人哈哈一笑,立时收身急退,却将那银刀留在令无参的后背,令无参伸手去拔,却哪里能够得着。
原来那银刀所刺部位极是捉狭,无论令无参伸出哪只手去,都只能微微触到罢了,而这银刀虽能被令无参触及,却无计拔出,刀身晃动之余,其痛更甚。
猎风见令无参连声惨呼,却又怎的也拔不出来后背银刀,心中哪里能忍耐得住,正想冲上去助令无参一臂之力,却见令无参向她急急摆手,吼道:“不能靠近我。”
猎风气道:“我好心帮你,你怎这样说话?是信不过我吗?”
令无参只是连连摇头,神情甚急,他道了个:“我……”,后面再说些什么,就是再也听不清了。
而再去瞧令无参背后的银刀,则发出一股妖异的光芒来,在这光芒映射之下,令无参身上黑气更重。
原承天叫道:“不好,此刀定是激发了令无参身上魔气了,这魔气一旦强过了元魂,令无参便只受这魔气控制了。”
猎风这才明白,令无参不让她靠近,竟是怕自己魔变之后,丧失神智,故而误杀了她。
想来此人一直心机阴毒,不想也有替他人着想之时,猎风乍感令无参的贴心之处,却是别扭之极。
就在这时,花丛中现出一个白色身影来,此人轻叹道:“道友以激魂刀这种歹毒法器伤人,实是不该。”
灰衣人心中一凛,就见身左数十丈处,立着一名白衣修士,约有六旬年纪,光着个头,胡须却是白的,其风姿神韵,却是不俗。
灰衣人的瞳孔都不由的收缩成一点,颤声道:“你,你便是一尘!”
一尘揖手道:“月华宗宗主光降伽兰,实为伽兰之喜,可惜宗主肆意妄为,实令本禅子扼腕。”
灰衣人惊道:“你怎知我的身份。”
别说灰衣人,就是原承天也是大吃一惊了,这灰衣人便是月华宗的宗主了,若非一尘大师道出,谁又能料到?
一尘笑道:“有句话叫做若想人不知,但愿己莫为,这世间之事,能瞒过禅修之士者,却是几希,更何况伽兰城有妙韵坐镇……”
似是不想多提此事,目光转向令无参去,那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或是有三分慈悲,三分痛惜,三分伤心罢了,而那最后一分,则是愤怒之色。
一尘大师将手一指,令无参背后银刀便飞了出去,一尘大师用手招来,也不去瞧,就纳在袖中。
令无参喘息声甚重,他瞧着一尘大师,低吼道:“师叔,师……”那激魂刀被拔出之后,他身上魔气渐淡,这声音也略可听得明白了。
一尘大师目光寒气夺夺,一字字道:“令无参,你杀李清拂于前,谋诸修于后,设五龙之器,破伽兰之规,我且问你,这种种情由,可是你亲为!”
令无参哑口无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尘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既是如此,我也饶不得你。”伸出手掌来,便向令无参头上一拍。
猎风叫道:“一尘大师,不要杀他!”
一尘大师略皱眉头,道:“道友真个要替他求情?”
猎风不由怔住,她也不知为何就说出那样话来,可是若真个替令无参求情,想来心中是不愿的,便摇了摇头。
一尘大师再次举起手来,拍向令无参的头顶。
0490章 斩灭魔障修来世
一尘大师出手如电,“啪”的一声,这一掌已是拍实,就见令无参的变身立时萎顿下来,变身上的肌肉就此消去,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稍过片刻,令无参已是恢复原状,可惜却无昔日半丝的潇洒风流,他跪在一尘大师面前,低头不语。
一尘大师道:“我若不先拍去你身上魔气,就怕你转世之后,就会堕入魔界了,你虽有万死之罪,也不该去魔界轮回。如今我且问你,刚才我所说的罪状,可有一件不实吗?”-
令无参缓缓摇头道:“师叔所言,再无一件不实处,总是弟子该死,师叔举手将我杀了便是,弟子心中绝无怨怼之心。”
一尘大师道:“这数件事中,就属李清拂一事,你做的最为隐秘,妙韵虽疑到你身上,却也不敢肯定。只是李清拂原就是因为五龙之器破坏禁制一事而死,而五龙之器又分明是由你布下,就算李清拂非你所杀,只怕你也难逃其咎。你若坚不肯认,我也不会就此纠缠。只是就算去了这桩罪过,你今日之为,仍是死罪。”说到这里,已是又急又痛。
令无参喃喃道:“弟子错杀李清拂,最是内疚于心,师叔慈悲,就将我一掌击毙了,也免得我日悔夜悔。”
一尘大师瞧着令无参,满脸悲悯之意,他长长叹道:“你本是天一宗创宗祖师后人,祖师飞升万年,可福不及其族,其后人之中,难得你有些根骨,天一宗不肯让你在宗中修行,还不是怕宠坏了你?让你投到一禅堂来,也是易子而教之意,如今你堕落至此,终是我等之罪。”
原承天这才知令无参的身份原来如此高贵,难怪就连步遥环也对其宠爱有加了。
只是天一宗虽送令无参入一禅堂修行,想来因其身份之故,等闲修士也不敢对其苛责,一禅堂的高德大士,也未必就有多少时间约束于他,而这令无参又极是伶俐的,自是哄得上下一团欢喜。纵是有些离经叛道之举,又有谁来管束?终于沦落至此,也是他心性的必然了。
此刻那些紫柛花瓣也早就飘落于地,自是妙韵也得知了一尘大师出关的消息,不必再插手此事了。
却听一尘大师又道:“前几天妙韵来到我闭关之处,痛诉你行事之非,却因你事事做的隐密,抓不住你的痛脚,便是想来制止你,却也无充足证据,而以你心性,若不是证据确凿,还不是要被你赖得干干净净?嘿嘿,终是因你之事,迫使我及早出关。”
这段话说来声色俱厉,显见这位一禅堂的高德大士真真动了怒了。
令无参苦苦一笑,道:“师叔说的是,总之是我做茧自缚,又误了叔师的清修,实是万死之罪,师叔便是将我魂消骨碎,无参也是心甘。红尘万般皆是苦,清修一场无非空。”两行清泪就此流下脸颊来。
一尘大师点了点头道:“你能有今日之悟,也算难得,你今世心性跳脱,魔障重重,纵是仙基极佳,慧根绝伦,到头来只怕也是大悲之局,倒不如趁早了断,后世重修,说不定反能成就禅果。”
左手按定法盘,右手再次向令无参头顶拍来,这一掌起处光华闪耀,有无数禅言绕手掌不定,空中也是梵音不绝。
这一掌击到令无参的头顶,却是无声,令无参颓然倒下,一缕元魂就此遁出肉身,只在一尘掌周绕个不停,哪里肯就此遁去。
一尘大师却滴下泪来,喃喃道:“说来也一禅堂上下纵容了你,害你弱冠之年便遭此大劫,难得你身死之后,犹念旧情。无参,今世不能同修到头,师叔就等你来世再修,只盼你持定心境,成就大道。”颤微微取出一个金葫芦,向令无参的元魂一指,那缕元魂便钻进金葫中去。
原承天见到令无参如此结局,怎能不生狐悲之叹?想那修士千百年来苦修,何等不易,却往往因行差步错,便遭杀生之劫,长生之志,终是镜花水月。想来自己九世修行,历劫无数,比之无参,也好不了多少,却又不知自己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了。
一尘大师收去了令无参的元魂,转向原承天,面上悲情渐转祥和,揖手道:“今番若非道友插手,只怕无参真的要酿下九死之罪了,到时真个儿便是魂消身碎,再无修行之机。一尘谨代表一禅堂上下,向道友道个谢了。”
便将手一指,原承天身上的金针刹时飞出身体,飘飘然落在上,细细瞧去,也不过是一簇簇牛毛罢了。而原承天臂弯处的那只血齿黄虫,也被一尘大师的一指之力逼出体外,吱吱叫了两声,就想逃去。
猎风怎能让此虫轻易遁去,红刀一摆,将血齿黄虫切成两半,刀上烈焰之力,立时将此虫烧成一道青烟。
一尘大师点了点头,对猎风道:“想来你就是猎风了,你的灵脉受损一事,妙韵已对我说明,你且等我片刻,再与你叙话。”
猎风却也乖巧,道:“谨遵大师法旨。”
一尘大师目光微微一转,便转到灰衣人身上,只是其神情却是冷冷,虽是初夏时节,暖风如醉,可瞧着他这般神情,也让人周身一冷。
灰衣人嘿嘿笑道:“一尘大师,在这伽兰城中,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敢放我出城,与我公平一战,我才赞你是禅修高士。”
一尘大师道:“你也不必激我,我诛杀无参,只是清理门户,那是我应有之责,至于道友,虽与无参共同犯下大错了,那罪责也该尽归于无参一人,一禅堂并无权力可加道友一指。而承仙会也绝无生杀予夺之权,道友这就去吧。”
原承天暗暗点头,这一尘大师果然是恩怨分明,更无护短之意,若是换了其他的宗门高士,纵是自家弟子行差步错,也定会怪责他外人头上去。禅修大士,果然与众不同。
灰衣人大是惊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一尘道友真的便放我离去?”
一尘大师叹道:“一尘身为承仙会主事,又岂能执法犯法?只是道友需得明白,今日龙云堂中的一干羽修之士,怕是饶不得你的,道友纵是逃到天涯海角,却怕是逃不出‘公道‘二字。”
灰衣人哈哈笑道:“这世间无非是弱肉强食,何谈公道,我若是日后被人杀了,那也是我修行不到,仙修之士若这点觉悟,又如何在仙修界厮混。”
抬起手来,向一尘大师一揖,抬步就走。
却见人影一晃,猎风已横在他身前,冷冷的道:“宗主往哪里去?一尘大师不便杀你,我却是方便的很啊。”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猎风,你的玉骨晶骼虽是不俗,却并非我的对手,今日我也不与你纠缠,你我之间的恩怨,留待他日再说。”
便在这时,从九云堂的那间大堂中冲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人,正是步遥环,其身后数人,则是厉幻真与六转童子一行。
灰衣人心中大慌,他虽有异术在身,可一尘大师便在此处,这异术根本是施展不得了,而这些羽修之士若无异术弹压,自己哪里能是对手?
从袖中取出一物,向身前一掷,身周立时升起浓浓的烟雾来,众人已是无法瞧见灰衣人的身影,步遥环等人虽是围了上来,也被浓雾所迷,更怕烟雾中有什么埋伏,自是不敢上前了。
猎风将双目一闭,凝神用耳力听去,灰衣人的方位就已了然于胸。只见她一个箭步冲进烟雾,就将水火双锋一掠一晃,烟雾中顿时传来惨叫之声,却见一道血光,就此窜出大院,灰衣借着这血祭**,已是去得远了。
步遥环一行怎敢轻舍,立时也跟踪而去。而等到院中烟雾散去,可见草地上留下一条血淋淋的手臂,猎风大出了一口气,虽不能取了灰衣人的性命,能留下他的一条手臂,也算是略舒胸中之气了。
此时从大堂中又奔出几名修士来,无不是咬牙切齿,向灰衣人遁逃方向一路追去了,此次灰衣人先用异术将众修困住,又搜罗了诸修不少压箱底的法器去,诸修怎能不恨?
众人脚步错动,立时就去得远了。
一尘大师向猎风招了招手,猎风连忙走上前来,聆听法旨。
一尘大师道:“猎风,你灵脉接续一事,妙韵已托付于我了,你执我信物,便去一禅堂或是心修院走一遭,也算是我等禅修对你的一点补偿。”
说罢便将手中的一块法盘递来,这法盘却是与众不同,除了符文之外,另有一方印记,依稀辩出是个“尘”字,想来是一尘专用之物了。
猎风接过法盘,先忙忙谢了,方才急急问道:“大师,为何却不见九珑,为何却是九珑将此事托付于你?”
一尘大师道:“九珑?是了,那便是妙韵前世之名姓了。”
他向天空一指,道:“今日便是九珑返界之期,她又如何能与你见面。”言罢叹惋不已。
原承天虽知九珑返界在即,却想不到便是此时,更想不到九珑去的匆匆,竟是连这最后一面也未必能见到了。
忽的抬起头来,只见空中降下七彩云团,将伽兰城的夜空照成白昼。从极高空处,更传来轰轰雷声,那分明是天罗界力撕裂之像了。
原来九珑今天便要去了。原承天就觉得心中一痛,与之相比,那血齿黄虫噬身却又算得了什么?
0491章 佳人已随龙凤去
空中那七彩云团笼罩四野,无边无际,怕是连整个天一大陆都被其掩盖其中,在云团的中心,先是有一道金光乍现而没,不到片刻,金光再次显现,或有数百公里大小,却忽然间就绽放开来,其光愈烈,照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
这金光无远弗届,何止万里之广,而在金光之中,先是传来龙吟之声,震的大地都微微颤抖起来,闻听此声者,就觉得莫大恐惧之心油然而起,便觉得天地之大,此身不过沧海一粟罢了,恨不得就此俯身膜拜,以求心中略安。
接着便是一声清鸣划破天际,让人心中一颤,就觉得有无限喜悦溢出心神,于此种喜悦相比,那红尘之趣,清修之乐,也就渺小如尘,便会暗忖来,原来人生天地之间,是何等之幸运,有其身而兼有灵识,更是无上福缘。既是有缘来这世上走一遭,又怎能不惜福怜身,但求行止无亏于天地。
龙吟凤鸣之后,空中隐约可见有龙形凤影,在金光云团翻覆不定,又更增出两层瑞气来,其气一青一红,青者为龙腾之云,红者为凤舞之火,这云光凤火照在人身上,满城的禁制之力刹时间无影无踪,诸修皆觉得体内真玄如沸,几欲要将肉身烧化了一般。
这真玄如沸之景,也只有在修士突破玄关之时方能体会,诸修怎不知这是天大的机缘,可是想凝神运功时,却又发现无从御控了,那些想就此突破玄关的修士只能长叹一声,想来这天地所降福缘,得益多少绝非自己可控,各人福缘不同,所得亦不相同,若是勉强从之,则不合天地循序渐进之道了。
九珑此次返界,比之天灵宗老祖那次返界之行,气像格局不知大了多少,猎风瞧见这等威势,不由得暗生自惭形秽之心,九珑毕竟是十大仙族首族弟子,又怎是自己一介散修可与之相比。
不过想到九珑虽是得福于天,却终究要与原承天天罗相隔,日后重逢,更不知何时,原来就是得福于天,诸事也不能顺遂的。正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常**,昊天仙族弟子,亦是不能免此天地之道。
而自己虽是一介散修,就算历经千折百回,也未必能得升昊天,得享永福,可想来此生与原承天相守百年,却是能够,岂不是比九珑要多出百倍的喜悦来?
想到此处时,猎风心静如水,那体内真玄也渐趋平静,不知不觉中就向四肢百骸处散去,而等到猎风惊觉自己已突破至真修六级玄关,却是明天之事了。
一尘大师仰望天空,满脸尽是喜悦慈悲之情,却见他身周斗大的金色文字忽隐忽没,却是他所修禅言被这龙凤之威激发出来,一一与天地玄奥得以印证,那不合于天道的禅言就此湮灭无闻,而得证之禅言则被金光加持,想来日后施行,必是威能加倍了。
见身边诸人一一得到天赐福缘,原承天自是倍感欣慰,至于他自身所受赐福,却又怎有心去理会?但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人世七情之苦,就此一一尝遍,便有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忽觉指尖一凉,低头瞧去,只见指尖处绽出一朵小小的白莲,也只有半寸大小罢了。
若是换了平时,原承天见指绽白莲,岂不是要欢喜的晕了过去?那分明是修出了法身之宝,而法身之宝却是要到玄修之境方能修成。
如今自己不过是九级真修,尚未修成法身,却居然能修出法身之宝来,虽然这白莲渺不盈寸,瞧来似无大用,可法身之宝,毕竟是修士梦寐以求之物,有此宝傍身,便可多出无限生机来。
可当一个人至悲之时,这些许法身之宝,又算得了什么?
凝神瞧去,那云团金光的中心果然是在楚山方向,心中更不犹豫,大步向前跨去,可是身子刚刚一动,一尘大师就拦在身前了。
原承天微愕道:“一尘大师,这是何故?”
一尘叹道:“原道友,那返界之处,却是去不得的,别说你只是真修之境,便是羽修仙修,又怎能近身,若惹恼了返界大修,道友的性命也不过是浮云罢了。”
原承天怎不知面对返界大修的凶险,就算返界大修对自己不生怒意,可哪怕是轻吁长叹便可送了自己的性命,更有龙凤这等天地至灵在那里守候,自己一介凡躯又怎能靠近。
可是九珑返界在即,若不能得见她最后一面,岂不是终身之憾,于是便道:“大师,我自知此去危机重重,可我这桩心事若是不能了结,便觉得,便觉得……”他原不想在他人面前失态,可眼中泪水怎能禁止得住,就这般扑簌簌流落下来,湿了胸前衣襟。
一尘长叹道:“痴儿,却又何苦?”心中百般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出一条路来。
就在这时,空中“争”的一声,响起一声琴音来,这琴音夹杂在龙吟凤鸣之中,原本远在九天之遥,渺如纤尘之微,原承天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身躯微颤,就此一动不动。
凝神听去,琴音却是不绝,如高山之云,不分不断,如山中流水,连绵不绝。而此琴曲之名,却非妙韵八音,而是一曲凡世常见之曲“相见欢”了。
听那曲中之意,虽言分离之苦,更极言相见之欢,原来世间离别之悲多增一分,那相见之时,就会多出几分欢愉来,而人之一世,若是不知其悲,便是不知其欢。正如修士受得了清修之苦,方才长生之乐。
这曲中所述,虽是极浅显的道理,可在原承天此刻听到,却是振聋发馈之音,心境中的一点波动,就此被抚平了去。
这琴音自然就是九珑所奏,而天下知原承天者,自非九珑莫属,她临行之际奏出此曲来,一来是示以告别之意,二来便是安抚原承天之心了。
原承天怎忍九珑返界之际,还要替自己操心,要知道九珑虽是被昊天大修接了去,又有龙凤加持护法,可返界之危却不会少了半点,若不能让她安心前去,自己情何以堪。
心中骂了自己一声,终于不再挣扎,揖手向一尘大师示意了。
一尘大师微微一笑道:“恭喜道友结成法身之宝,由真修而结成此宝者,仙修界万年无一,道友的福缘,好生令人羡慕。”
原承天淡淡笑来,道:“也不过是一得一失罢了。”心中犹是怅怅,与九珑返界相比,结成法身之宝又算得了什么?
一尘道:“人生在世,也不过得失罢了。”
原承天猛然一怔,就那么定定的瞧着面前空处,心中自是翻出无数画面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罢了,忽的一悟,那脸上就慢慢的露出一丝喜悦之意来。
他再次向一尘大师揖手为礼,道:“大师一言之教,承天终身铭记于心。”
一尘大师也是面露微笑道:“那可是你自悟的,却与我何干?这个‘教‘字,却不敢当。不过却也该恭喜道友初窥禅修门径,我禅庭之中,又多一位高士了。”
原承天自也是欢喜,原来他刚才得一尘大师一句,竟是悟出禅修玄奥,虽然心中痛惜九珑离去之悲不能稍减,可想来日后修行禅修之后,修为增进,便又多了条途径,昊天飞升之日便又近了一分了,与九珑重逢之时,岂不是也短了一分,怎又不喜?
猎风怔怔的瞧着二人应答,却是不解,她怎知就在那短短的一瞬之间,自己的主人竟悟出禅修法门,自此可兼修仙修禅修两**门,卓然立于亿万万修士之间。若论今日所得福缘,谁又能强得过原承天去。
原承天再次抬起头来,就见那空中云团金光已是黯淡了,龙形凤影也不见其踪,至于妙韵所抚琴音,则是飘渺不知所终。再过片刻,那空中已复昔日气象,黑夜沉沉,伽兰城已在梦中。
一尘大师道:“九珑终是去了,只是九珑未了之心愿,道友却不可推辞了,九珑妙韵园中的丹炉,你也该去料理才是。尤其是替周方晴练的那炉续命丹与幽明血玉,最是要紧。想来周方晴此刻,应该也在妙韵园中了,红尘情缘,总是这般夹缠不清。少年之事,本禅子可是理会不得。“
说罢哈哈大笑数声,就此大摇大摆的去了。
原承天脸中一红,幸好一尘大师已去的远了,不曾瞧见。
便冲着一尘大师的背影遥遥道:“有劳大师提醒,九珑未了心愿,在下自该替她完成,她于昊天界中,亦可安心。”
想来自己今日只顾得九珑返界之事,几乎就将要这几件大事忘却了。人生在世,只要此身不死,便有无穷的责任,又有哪一日能偷得懒来。
想到周方晴时,不免生出几分纠结之心来,不知与她重逢之时,自己该如何自处;而想到幽明血玉时,则心生急迫之情,又不知此玉是否能真的炼出幽明雀来。而就算炼出此雀,却要先奉予他人,自己与九珑,仍有数十年难通音讯了。
心中一悲一喜,且喜且悲,原来人生悲喜,便是这般交织往复,再也无理可循。
0492章 人去院空有余香
离了九云堂,原承天径直往九珑所住小院走去,其实与九珑相遇以来,他便极想来这里一探,却恪于九珑承仙会总执事的身份,不便前来。现在想来,未免是一桩憾事了。
今日是初次登门,可惜这小院中的主人,却是已不在了。
九珑所居小院偏离伽兰城的干道大街,甚是幽静,步入一个小巷,紧走几步,远远就可瞧见于竹木掩映之中略露一截红墙,与四周建筑相比,也无太大的不同。
只是四周院落不时有笑语传来,而九珑的这座小院,就未免显得清冷了一些,如今小院主人返界去了,只怕过不了多久,这里更是会荒芜了。
想来这世间的建筑,本是因人而建,自然也是有灵性的,那主人一去,便是砖瓦土石也会倍觉寂寞,又怎能不郁郁寡欢?
小院门口早就候着两人,正是九珑的两名贴身侍女纤月,聆风。
两名侍女早就哭红了眼,尤其是纤月年龄最小,何曾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也似。
对纤月与聆风来说,九珑此次返界,便是永诀,她们生生世世,就再也瞧不见主人了,又怎能不哭断肝肠。
见到原承天与猎风身影出现,纤月与聆风忙打点起精神来,跪伏于地,口中道:“纤月聆风拜见原大修。“
九珑于玄修专场上公然求购百年商陆香,以之炼化幽明血玉,此事满城皆知,就此订下与原承天双修的名分,原承天此刻自然就是纤月聆风的主人了。
原承天忙上前将二侍扶了起来,道:“纤月,聆风,你们不必伤怀,妙韵此去昊天,便算是回到故乡家园,与亲人团聚,那可不是万千之喜?“
纤月道:“主人,我也知道妙韵姐姐此去,是天大的造化,只是纤月无用,这眼泪也不知怎么,就是流不尽的。“转过脸来,那泪珠又掉了下来。
聆风红着眼睛笑道:“纤月,你今晨为迎接主人,可不是花了一个时辰装扮了?这样一哭,弄花了脸,又哭肿了眼,一个时辰的工夫,可就白费了。”
说的纤月又笑将起来。
两侍伴着原承天与猎风入院,原承天四处望去,见这座小院苦不甚大,只因格局精巧,步步生景,深具别有洞天之妙,九珑的胸中丘壑,如此可见一斑。
及来到九珑的闺房,两侍与猎风皆不敢擅入,就候在门外,原承天轻轻步入,胸口不由提起一股气来,倒像是生怕吵醒屋中主人一般。
却见九珑屋中布置的也甚是简素,唯有一床,一桌,一几罢了,墙上不过是琴剑炉瓶之饰,只是那架瑶琴自是不见了,于墙上留出一片空白来,让人不免生出人去屋空之慨。
桌上放着一块法牌,一叠素纸,纸边笔墨犹香,倒像是主人不过是匆匆一去,转眼便会回来一般。
原承天拿起这叠素纸上,纸上的墨迹有浓有淡,那淡些的,自是日子久远了,浓些的,便是近日所书了。
原承天先拣出笔迹最淡的那一张来瞧,只见上面写着:“乱我心者,原承天是也,该杀!”不觉一笑。
想来自己无端扰乱佳人好梦,怎不该杀?而瞧着“该杀“二字,九珑当时且嗔且怒的神情宛在眼前。
再往下瞧去,原来这叠素纸中,十张便有七八张是写着自己的名字,只是那语气却渐渐婉转温柔。
“原承天,你是何人,又来误我清修。“
“原承天,你究竟是谁?“
“承天,你若一笑,倒也没那么讨厌。“
“你竟是七八日未入我梦,倒也奇了。“
及至瞧到最新的一张素纸,上面赫然写着:“宿世情缘,三生早定,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原承天瞧着这纸上字迹,心中有口气提到胸口,就再也盘桓不去,定定的瞧着十六个字,竟是痴了。
过了好半晌,胸口的那股凉气才渐渐消了,原承天叹息一声,提起桌上的笔来,在那十六个字下写道:“仙修日长,重逢有时,双修永缡,天地为证。”
等到墨迹干了,便将这叠素纸郑而重之的包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怀中,又将法牌收了。走出九珑香闺,便对纤月聆风道:“且等我去丹房瞧瞧。”
纤月聆风忙应了,一路分花拂柳,来到小院后园,那丹房却是建在地下,地面上只留一座门户。
这丹房重地,纤月聆风身为凡躯,自然也不能擅入的,聆风道:“好教原大修得知,妙韵姐姐说了,续命丹今日刚开的炉,只要再炼一月,就可大成了。幽明血玉的炼化之物,也尽收集齐备了,大修入内一见便知。”
原承天点了点头道:“那续命虫本已在周方晴处,妙韵既无此虫,又如何炼得续命丹?”
想来周方晴身怀续命虫这种至宝,又怎能瞒得过令无参,自是被令无参取去了。
纤月道:“便是因为方晴姐姐已经来了,将续命虫带来,所以妙韵姐姐才能及时开炉炼丹,不想刚刚开炉,那返界大修就急急催着她去了。”言罢眼圈又是一红。
原承天奇道:“原来令无参竟没将续命虫取了去,此人心性,委实难料。”
聆风瞧了原承天一眼,欲言又止,原承天便道:“聆风,你有何话要说,但说无妨。”
聆风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主人,无参公子虽是心思绵长,其实本心是不坏的,听方晴姐姐说,他临去九云堂之前,就将续命虫还给了方晴姐姐,让方晴姐姐只管去找妙韵姐姐,他本是算定,两位姐姐定能见面的。”
原承天点了点头道:“看来,他也只是深恨我一人罢了,不过他原与妙韵情厚,我又是突兀而来,便是恨我,也是不足为奇了。”
聆风哽咽着道:“无参公子能得原大修这一句,便是死也不枉了。”
想到令无参殒身重修,原承天也不由叹息,此子才华惊世,自己若非九世玄承,未必就能比得过他,而他又年不及弱冠,来历又非寻常,自是争强好胜,最终误入迷途,遭此殒身大劫。
便道:“方晴又在何处?”
聆风忙道:“已在丹炉中等候多时了。”
原承天再点次点了点头,他于周方晴身上,总有亏欠之处,如今听到方晴安好,自是一喜,可此去见了面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自是一愁。
回头瞧了瞧猎风道:“你也跟来吧。”
猎风心中就是一笑,她知道自家主人于这种故人重逢的情景,总是不善应对,自己留在身边,也好见缝插针,提补周纳一番。
当下随着原承天走进丹炉,没走几步,地面下沉,面前有一级级台阶,拾价而下,便是一个长长的甬道,再走了三四十步,面前出现一座厚厚的石门。
想到周方晴就在门后,原承天的心没来由的怦怦乱跳起来,在门前立了片刻,这才取出法牌来,运用玄功,伸手去推石门。
要知道返界大修将九珑与龙凤带走之后,伽兰禁制又运转起来,没有九珑留下的这块法牌,断断无法进入这丹房中的。
石门吱呀而开,面前便是豁然开朗,原来九珑所建的这间丹方甚是宽阔,长约三十丈,宽约二十余丈,丹房四周列着木架,上面盛放着各类灵草玉石,丹房中央则是一座紫金丹炉,高约两丈。炉中烈焰翻腾,可房中却是清凉之极。
原承天见到这紫金丹炉,不由一喜,这紫金丹炉可是丹炉中的极品之物,玄焰见此,怕不要是开心的坏了?
正想转目向丹房深处瞧去,就见一个人影急急走来,一边走一边拱手笑道:“原大修,你总算来了,想来九云堂那边,已是无事了。”
原承天定晴一瞧,见是李三非,不由大喜道:“三非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这几****却去了哪里?让人好不牵挂?”
李三非笑道:“不过是四处寻找方晴罢了,不想却遇见了令无参,好在瞧在方晴的面子上,此子倒也没拿我怎样,只是将我关了一两日。”
说罢一拍额头,上面赫然留着一块疤痕,又笑道:“给我留下这个印记,也好激起我向道之心,等无参转世重修之后,再来与他比过。”
原承天捉狭一笑道:“就算无参重修,可他仙基极佳,又兼是修得禅修之道,三非兄虽是占了先修之机,也未必就能比得过他,三非兄可得努力了。“
李三非苦笑道:“原大修没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原大修说的是,无参惊才绝艳,就算我比他多修百年,真个儿就未必能稳赢他。便是冲着原大修这句话,三非自该苦修精进,不可让他真的超过我了去。“
言罢二人皆是抚掌大笑,劫后余生,自是让人倍觉欣慰。
忽见从丹炉后转出一个人来,轻声唤道:“原大哥,果是你吗?“
原承天胸中一窒,循声瞧去,只见丹炉边立着一名女子,年约三旬,虽生得肤质晶莹,相貌却是平平,不过面上却透着既温婉又坚毅的气息来,让人难以移目。
原承天心中轻轻一叹,十余年岁月,在自己身上不曾寻到半点,可在凡人身上,又怎能不留下重重的痕迹,昔日的妙龄少女,转眼已是中年,仙凡之别,就是这般残酷。
温声应道:“方晴,便是我了,我正是原承天。“
0493章 昔年情缘今日续
周方晴循声望过来,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里虽无半丝神采,却分明有泪花闪烁,听到原承天的声音,身子便是一颤,伸手将身边的木架扶住了,那身子却仍是沉重如铅,像是要直往地下坠去。
原承天想伸出手去,却不敢动,甚至也不敢移步前来,也只是怔怔的瞧着周方晴,双方虽只隔了数尺,却似乎有天涯之远。
原来这人心最是奇妙,若是素心无痕,便是男女杂坐,也可肆笑无忌,可一旦动了萌芽春心,那么越是亲近,则越觉生分了。
周方晴盼这一日,何止十年之久,可原承天真个儿到了面前,就觉得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心中更是鼓荡不已,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来,颤声道:“原大哥,你能不能让我瞧瞧,你现在生得是什么样子?”
原承天知道周方晴双目既然不能视物,便只能用指尖摸索自己的相貌了,他心中虽对周方晴有歉疚之情,却无男女之私,是以心中倒是坦然,走到周方晴面前,微微弯下腰来。
昔日初见周方晴时,原承天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如今人近中年,身材越发高大了,若不弯下腰来,周方晴也够他不着。
周方晴却不伸手,原来她的双手早就颤抖不已,又是害羞,怎便径直便过来摸索。忽地想起,昔日与原承天玩闹,竟是曾在原承天怀里打滚厮闹,那时天真无邪,也没觉得什么,此刻心中却是杂念丛生了。想起昔日之景,竟是恍若隔世。
心中定了又定,这才伸出手来,指尖刚刚触及原承天的脸庞,自己的脸倒是发起烧来,就听原承天道:“方晴,你只管细细来瞧便是。”
那声音甚是温和,大含鼓励之意,周方晴便觉得心中一静,忖道:“我与原大哥,终是无缘,此次见了,便是永诀,若不能牢牢记住他的相貌,岂不是终生之憾?”这才将双手轻轻攀上原承天的额头。
这双手甚是冰凉,看来先前也不知掌心流了多少汗水来,原承天心中暗叹,那周方晴原是孤苦,又因身怀异术,等闲也无人敢近她,又是在少女怀春之际与自己相遇,心中留下自己的影子也是常情,今日了了她的心愿,也是自己的当然之责。
只是男女之情,却是不可强求,自己心中早定了与九珑双修到头,又怎会将其他女子萦绕于心,今日不过是了此宿缘,想来便是九珑知悉,也应心中无怼。
周方晴的指尖从原承天的额头一路滑下来,初时手指犹颤,到了后来,脸上就露出微笑来,道:“原大哥高了也壮了,不过原大哥的相貌倒与我想的差不太多的,今日见了你后,那日后想起大哥来,就怕两个身影会打起架来,这可怎么办。”
原承天不由莞尔,笑道:“原来还有这般说法,倒是有趣。却不知这两个原大哥谁输谁赢,想来总是现在的我应能占到七成胜面才是。”
周方晴抿嘴一笑,道:“原大哥却是错了,我心里以前的那个原大哥谁也赢不得的。”
原承天本来也想一笑,可细细体味周方晴话中之意,整个人便是怔住了。
是了,自己无论怎样变化,在周方晴的心中,却不可能及得上原先的那个原承天,少女的梦想,原本就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物事,又有什么能比得过?
此时周方晴缓缓收回手去,神色平静如水,只是那脸上像是有光芒在闪动一般,她心中道:“原大哥的样子,我总算得见了,想来以后也再不会忘的,老天待我,总算不薄。”
李三非远远的瞧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也是仙修之士,灵慧过人,见了周方晴的举止,怎能不知周方晴的心思?看来自己终这一生,也是走不到周方晴的心里去了。
别说是自己,便是现在的原承天,怕也是取代不了周方晴心中昔日的那个原承天的影子。原来这世间的情愫,便是这么奇妙。
他觉得心中一痛,就缓缓转过头去,他心中自是明白,这心中的痛楚,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周方晴。
不过转念想来,周方晴心中装着原先的原承天也好,装着今日的原承天也好,本也无多大区别,自己总是要陪着周方晴走到头的,那是自己初见方晴时便许下的誓言,虽然没对任何人说起,却是欺自己不过,那心中说过的话,总是要做到的。
如此想来,又觉得坦然了,便转过身来笑道:“方晴,原大修,可别光顾着说话,把正事耽搁了,妙韵仙子原是说过,这续命丹轻忽不得,正该时时看顾的。“
周方晴心中道:“我此后是活上三月还是十年,又有多大区别。今日之后,我便当自己是死了。”可又怎能让众人替她担心,便将身子让了过来,让原承天去察看丹炉中的情景。
原承天走近丹炉,向内一瞧,只见紫金丹炉中悬着一物,约有鸡卵大小,色分六彩,在火焰中翻滚不定,炉中九条金龙,正自吐焰不休,而那丹香每隔片刻,就会有丝丝缕缕散发出来。
原承天点了点头,九珑果然是学究天人,虽是禅修之士,于丹道上也是不肯让人的,自己初世时原是丹修,可瞧这炉中丹方的配伍,以及火焰的配制,又有哪一点弱过自己。
他对李三非道:“三非兄,还请你带方晴去院中歇息,方晴身子柔弱,这丹药未成之际,丹气对其有敝无利,正该趋避才是。“
李三非忙道:“原大修说的是。“
原承天又对周方晴道:“方晴,你只管放心,这续命丹必是大成的,以妙韵所用之物,以及这续命虫的药力来看,此丹定能续命二三十年了,而到了那时,我另有一物可赠与方晴。“
方晴虽对自己的生死浑不在意,可见原承天说的郑重,又怎能冷了他的心,便道:“却是什么宝贝?“
原承天笑道:“那是我无意中得的一块仙根,名叫阴骛仙根,此根日后可生出一种仙珠来,若是服了,转世之后,便可生成仙基,就此踏上仙修之道了。“
周方晴听到自己竟能得修仙道,心中便是一喜,可转念一想,就算我得修仙道,也不过多活几百年罢了,人生若是无趣,多活一年便是一年的苦楚,又何必受此煎熬,可终是不肯拂了原承天的好意,假意欢喜道:“如此甚好。“
原承天见周方晴欢喜,也是开心,道:“方晴,若是你日后真的能修行仙道,我心里也不知有多开心,你用了这续命虫之后,最少也可多活二十年,那时仙珠已出,时间上可不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方晴的福缘终是不浅。“
这其中自是以李三非最为欢喜,他拍手笑道:“这果真是天大的造化了,方晴身为凡人时,就连令无参也要对她敬上三分,一旦能修仙道,这仙修界岂不是要大大动荡一番。“
周方晴嗔道:“照你这么说,把我说的像个混世魔王一番。我可有这么不堪吗?“
一句话说的众人皆笑。
只有猎风默默无言,她身为女儿身,虽有不亚于男子的豪迈之气,可也有女子生来的细心之处,她细瞧周方晴的神情,也不过是佯装欢笑罢了,那天下人趋之若骛的仙珠,未必就被她瞧在心里。
仙修之道虽好,却未必是人人喜欢,这世间女子的心事,男儿终是堪他不破的。
见李三非伴着周方晴出了丹炉,原承天也定下心来,去细心的炼这炉续命丹。
这续命丹的火候最讲究不过,原承天虽可让玄焰照拂,可总觉得只有自己亲自炼成此丹,才算是心中无亏。
而猎风瞧见原承天的举动,心中想的却是:“这世间的男子,终是永远不明白女子的心意,便是主人也不能免俗了,男子总是觉得,只需尽心尽力的照顾女子,就可心中无愧了,却不知道,那女子真正要的是什么。“
只是这种事情,就算与主人细细分说了,料他也不明白,倒不如就此罢了。
原承天侍弄丹炉之余,心中想着的另一件事,便是那块幽明血玉。
此玉安放在木架之上,原是一眼就能瞧见的,而在此玉之下,则压着一张炼玉之法,上面的字迹自是九珑亲书。
这幽明血玉需用各种奇香炼制,却是动用丹炉不得,而是要修士亲自用自身的真玄之火燃发香料,或急或缓,方见其效。
既是需用真玄,那么在伽兰城中,就炼制不得了。
原承天先将架上一应奇香收好,动用法牌,放于物藏之中,刚刚收拾妥了,就听到屋角传来“的铃铃“的响声。
是屋角铜铃既响,必是外间有事,原承天不得不先让玄焰出了金塔,在此处细心料理,自己走出了丹房。
丹房门口立着二人,其中一人自是纤月,另一个竟是林清越。不觉一怔。
原承天尚不及说话,林清越就道:“原大哥,可是不好了。“却见她急怒交加,脸上泪水横流。
0494章 炼化幽明日正长
原承天一见清越,心里就猜出七八分来。那位月华宗的宗主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令无参合谋,夺取诸位羽修大士的宝物,若非九珑早有安排,请一尘大师提前出关,说不定那那些羽修大士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如今此事既败,令无参已被一尘大师动用家法,灭其肉身,只留其魂,其合谋之人,一尘大师纵可放过,其余诸修,又怎能不大动无名?
清越既是月华宗的门人子弟,也免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也怨自己事多,虽一直觉得有一件事不曾做的,可怎么也是想不起来。如今瞧着清越如此惶急,心中就大为后悔起来,暗中痛责自己不已。
忙道:“清越,你莫要着急,你既来了此处,我定会保你周全。“且不谈自己与清越大有机缘,便是冲着清越是九珑琴道弟子一事,自己也定要保住清越了。
清越既见到原承天,心中已是大定,只是她修本就为浅薄,又是少不经事,遇到这天大的事体,怎能不慌?
纤月也道:“这位姐姐,原大修既是说了,谅这伽兰城中,也无人敢对你怎样,姐姐只管放心就是。“
清越点了点头,略略定了定神,先是谢过了纤月,这才道:“原大哥,刚才曾师叔等人都急急的往城外去了,却不让清越跟着,只打发我来这里找你,说是本宗已是天下诸修之敌,若是携了我去,反受其祸的。“
又是委屈,又是惶急,泪水哪里能止得住。
原承天知道曾羽翰等人不肯轻易背叛宗主,自是要与宗主同生共死的,这也是修士对宗门的一片忠义之心,也不好说的,幸好曾羽翰当乱不乱,请清越前来寻自己,这也是一番托孤之心了。
想来此刻城中,也唯有自己能保住清越了,月华宗一举得罪了诸多羽修,灭宗在即,这也只能怨其宗主令利智昏。便道:“清越,你有所不知,那日湖边与令无参斗法的灰衣人,便是贵宗宗主了。”
“啊!”清越虽是隐约知道此事大概,却不得其详,此时才知,月华宗竟是遭了灭宗之祸。
原承天道:“此人与令无参合谋,欲陷诸多羽修于不利,如今事破,自是要逃去了,曾前辈不肯离他而去,也是一份难得的义气,你只管留在这里便是。“
“是。“清越泣声道。
当此灭宗大祸,清越早没了主意,幸好有原承天做主,否则真不知身往何处了。
原承天见清越身负两架瑶琴,这又想起答应云裳之事来,便道:“纤月,你且将清越安顿了,再取了这架栖梧琴,送到百珍堂,便说这琴是说于云裳的,百珍堂中人的自是明白的。”
清越忙将栖梧琴取下来,交给纤月,原承天又好生安慰清越一番,这才让清越随着纤月去了。
月华宗之祸,原承天自是无力化解,能保住清越的性命,便已是不易了。
他回到丹房,却是苦恼,自己离了伽兰城,就要往心修院或一禅堂一往,以替猎风接续灵脉,其后便要去天一幻域择地修行了,怎能将清越带在身边?
本来林黑虎处倒是可以安排,但月华宗已是百宗盟的对头,林黑虎就算瞧着自己的面子,勉强将清越安顿下来,可伽兰城中,怎好修行,岂不是误了清越一生?
看来清越唯一的去处就是心修院了,心修院本是九珑修行出身之地,清越既是她的半个弟子,在心修院修行,倒也合宜,更何况清越性子平和清淡,原也是最适合修行禅修之道,却是不知她有没有这个福缘。
要知道禅修之道,并非人人可以修行,必是那仙基极佳,灵慧无双,且又与禅修有莫大机缘之士,方能明悟其道,否则便是胶柱鼓瑟,再也行不通的。
仙基极佳,灵慧无又之士,世间或可寻来,但与禅修的机缘,却非人力而为了。
想来以清越仙基灵慧皆是不俗,或可一悟禅机,她昔日又幸得九珑指点,授以妙韵八音之道,其与禅修的缘份,岂不是早就注定?
心中想定了清越的去处,这才觉得放下一桩心事,专心去炼化续命丹与幽明血玉。
炼制续命丹前几日最是要紧,那炉火变化,都是要时时照料的,玄焰虽足以担当,可原承天心中存了私念,总想亲力亲为,是以前几日玄焰倒是插不上手。
好在数日过后,续命丹中药材与续命虫已化为一处,此时只需保证焰力不绝,就可顺利炼成此丹,倒也不必原承天亲力亲为了。于是原承天便将大半心思,用来炼化这幽明血玉。
这幽明血玉的炼制之法对原承天来说,自然也没什么难处,只是其炼制之法甚是繁琐,总要打点起十二份精神来,方不致有所疏漏。
要知道这幽明血玉本经凤凰亲自炼化,其玉中雏鸟已是成形,也只是差了点火候罢了,不过那凤凰所用之火何等厉害,不管是何种香料,皆可一焚而定,可仙修之士的真玄之火,就比凤凰之火差得远了,就算竭尽全力,也及不上凤火的威能。
更何况在伽兰城中,原承天无法动用玄功,只能靠这法牌之力来动用体内真玄了,而九珑的法牌虽是特制,灵力极足,然而比之自身的真玄,总是有不便之处。
好在九珑早就想到此节,她别出机杼,另辟蹊径,其所创炼制幽明血玉之法,不求火力之猛之强,而是借诸种异香之力,激发玉中雏鸟本身威能,使其自我成长,其中的玄奥巧妙之处,纵是原承天也不禁是要击节赞叹的。
熟读九珑所书的炼玉之法后,原承天再将其法与胸中玄承一一对照,竟是无一不合的,自然是信心百倍,觉得此次炼制幽明血玉,起码也是七八成的把握了。
炼制幽明血玉这种世间奇物,能有五成把握已是难得,何况是七成之多。
于是原承天将法牌紧紧握住,体内真玄便运转起来,等到真玄运转十二周天之后,手中掐定法诀,向那块幽明血玉一指,此玉便悬在空中了。
炼玉所用各色奇香,九珑早就预备在侧,原承天对这些奇香用法自然也是了然如胸,首先就是向那块百年商陆香一点,此香缓缓飞起,悬到幽明血玉头顶。
原承天先掐了一个法诀,虚虚将这商陆香与幽明血玉罩住,就此形成一个小小的禁制,使得真玄之火动用之时,不致于溢到别处,而使其火力专攻商陆香一点。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原承天才从容祭出真玄之火来,这真玄之火的威能本就远胜凡火许多,而原承天的玄感又是最强大不过,那火一经烧到商陆香上,一股浓郁香气,便忽的散发出来。
原承天不慌不忙,将早就在商陆香与幽明血玉四周掐定的法诀激发开来,那香气便被锁住,再不会有一丝外泄的。
在炼化幽明血玉的过程中,原承天便觉得那九珑就好似在身边一般,九珑于炼制血玉的种种用心之处,总是让原承天赞叹不已,原承天心中有时就不由得悠然神往,若是日后能在昊天界与九珑重逢,与其同修长生大道,以九珑之智,不知能体会到多少妙处来。
只是这对九珑的思慕之情,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以原承天此刻心境,又怎能让这杂念扰乱了心思?眼前幽明血玉中的这对雏鸟,事关日后与九珑之间的联络,又怎能轻忽?
堪堪过了半月,那幽明血玉中的雏鸟借原承天的真玄之火,将各种异香之气激发进去之后,果然有了极细微的变化。
玉中雏鸟本来羽毛黄褐,瞧来极是平常,可现在其羽色渐渐变化,一只雏鸟的羽毛黄褐渐褪,呈出雪色的羽色来,而另一只雏鸟羽色更深,渐呈乌黑。
那九珑的炼制之法上的说得明白,这玉中雏鸟羽色变化之后,其雄鸟会变成白羽,雌鸟则会变成黑羽,越是羽毛纯净无杂,越见其佳。
到了第十七日时,九珑所遗的那块法牌,已灵力已消耗大半了,可是那玉中雏雀,仍是毫无反应。要知道九珑所创炼玉之法的最妙处,就在于以些微之力,就可激发雏鸟,使其灵识苏醒过来,一旦雏鸟苏醒,就可借其本身之力,完成最终的炼制过程了。
而若是到了十七日后,那雏鸟仍不醒来,法牌灵力又已耗尽,岂不就是前功尽弃?
原承天纵是道心如铁,遇此性命交关的大事,心中也起微澜,九珑炼制之法上说的明白,雄鸟十七动,雌雀次日苏,雄雌若相逢,灵火自然足。
猎风与玄焰也知这对幽明雀对原承天来说非同小可,若是不成,还不知原承天会有怎样的心情。
奈何玄焰虽是天生灵焰,在幽明雀练化一事上,也是无能为力,只因九珑的炼玉之法,首在其异香之能,而不在于焰力之威,玄焰纵是可以将这幽明血玉烧化成灰,又怎能炼出这雏鸟来?
堪堪等到第十七日晚间,猎风心中默算时刻,眼瞧着就要到子时了,若是那雄鸟仍不醒来,这炼玉之法便算是彻底失败了。
九珑与原承天有天罗之隔,日后全仗此雀传递讯息,若无这对幽明雀,那岂不是真要等上数百年方能得见?
一主一侍一灵,此刻都牢牢的盯着那块血玉,可是那玉中雏雀,仍是一动不动。
眼瞧着时刻将至,玉中有只雏雀总算微微一动,可是细细瞧去,却是那只雌雀。这与九珑所言之事,岂不是完全相反了?原承天心中大动,却是莫衷一是。
0495章 振翅破玉当有时
雌雀先行苏醒,虽与九珑所言不合,可原承天细细想来,倒也坦然。炼化幽明血玉,九珑也无经验,只是以胸中博大精深的仙修之学推测罢了,纵有小小差错也属正常。
而玉中雄雌二雀谁先苏醒,想来也不会有多大问题。一般而言,因雄雀禀性更强一些,易受外界感应,自然会首先醒来,而日后穿越天罗界力的任务,**是要落在雄雀身上了。
而此次炼玉,却是雌雀首先苏醒,原承天推测,这或与自己的火属性仙基有关,火属仙基原就少见,自己又修的是一等一的紫罗心法,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别生一粒仙荐,这仙基实比寻常修士强得多了。
九珑虽是博学,也不知自己的修为如何。以常情推断,自然是雄雀先醒,却不知因自己的玄感过于强横,雌雀以其纯阴之体,先受感应,故而抢在雄雀前苏醒过来。
看来日后穿越天罗界力的任务,就可让这只雌雀承担了。
其实由这只雌雀穿越界力,反倒妥当一些,因这对幽明雀日后不仅要穿越天罗界力,亦是要穿越至冥界中的。对冥界中的绝阴之气,雌雀的忍受力总是强过雄雀一些。
原承天明悟此理之后,不由以手加额,感慨上天待已,竟是如此之厚。
不过转念一想,则是心中惕然了。要知道这世间之理,便是有得有失,自己在凡界得之过多,日后飞升昊天,岂不是就要有所割舍?
再往更深处去想,天地造就一物,必定有绝大用心,如今天地造化自己良多,日后必是要求回报的,莫非自己飞升昊天之后,便要去面对一个绝大的难题?
有这种想法,也非一日,今日幽明雀一事,不过是更让原承天增加了一份警惕之心罢了。不过飞升昊天也不知是几百年后的事情,此时去想,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到了第二日,雄雀也果然苏醒过来,此时法牌上的灵力虽是用尽,原承天也不用担心了,这玉中的雌雄二雀既是醒来,挣脱出这块幽明血玉,原是这等天地灵物的本性,自己只管时时小心看顾,静得幽明雀破玉而出罢了。
接下来的关键处,就是等到幽明雀破玉而出之时,在这对幽明雀的灵识中打入印记了,自己虽在禁制之中,灵识不强,好在幽明雀破玉而出时,也不过是雏雀罢了,其天赋禀性也是极弱的。
只是既是幽明雀随时都可破玉,那么续命丹一事,就只好交于玄焰了。
修行虽无日月,可炼制丹器却要付出百倍的耐心来,好在玄焰乃是天生灵物,本就不知七情六欲,人世千年,它也只是当做一瞬罢了,而拥炉炼丹,又是它最大的爱好,原承天将续命丹交付于他它,自是放心。
不知不觉之中,却是七个月过去了,想来伽兰盛会早就风流云散,四方诸修,也早就各自离去了。
原承天当初决定留在城中炼出续命丹与幽明雀了,便是不想与这些修士参杂一处,他毕竟是公然站在百宗盟这边,大大得罪了天一宗,若是急着出城,未免会被人所算。
而先行将续命丹与幽明雀炼出之后,他心事已了,就可打点起十二份的精神来,与天一宗一斗了。
想来自己出城之时,必也会有一番明争暗斗了。
此时幽明血玉中的雌雄二雀已有破玉之兆,与九珑当初算定的时间大致相符,当此紧要关头,原承天更是不敢大意了。
幽明雀破玉时禀性最弱,也是标记灵识印记最佳时刻,若错过此刻,那就需要极强的灵识方能完成标识,而在伽兰城中,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以标识幽明血玉,说来也只有一个机会,而这机会的时间长短,或许只是数息。原承天更是目不交睫,哪里敢放松片刻。
事前他已让纤月聆风去将罗大胡子请了来,就在小院中暂住,只是因炼制丹器抽不得身,无法与他叙话罢了。等到幽明雀炼化出来之后,就可交付于他,了却原承天的一桩心事。
这一日,原承天如常审视玉中双雀,只见两只幽明雀羽毛上的黄褐斑纹已然通通不见,那雄雀一身白羽如初雪,再无一点瑕疵,而雌雀一身黑羽如浓墨,更是黑的透亮了。
而两雀燥动异常,分明是破玉之兆,原承天心中忐忑之极,只是好以他事而遣怀,对猎风道:“猎风,你瞧这对幽明雀的模样,该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猎风道:“那只雄雀的名字倒是现成,就叫小雪罢,至于这只雌雀,却费思量。”
原承天于取名一事原不在行,奇道:“怎个费思量?取名罢了,随意想个便是?”
猎风于此事上倒是可以轻觑了原承天,便将嘴角一撇,道:“这两只幽明雀是日后与九珑聆络之物,不知要跟随我们多少年,这名字怎能轻疏了,若是叫什么阿猫阿狗,岂不是也亵渎了这等天地灵禽?”
原承天笑道:“这也说的是,小雪的名字倒也不错,那雌雀的名字你快想来?”
猎风道:“此雀羽黑如墨,若是叫小墨,雅是雅了,却无灵禽气像。”她伸出手指在额头上敲了敲,眼晴便是一亮,道:“就叫做小夜如何?”
原承天抚掌笑道:“小夜此名,倒也别致,难为你想的出,那便这么定了罢。”
说话之间,他瞧了瞧猎风的双目,心中便是暗叹一声,猎风此刻双目的神采比上月要黯淡许多了,看来九珑所制的通脉奇香的效力,终是要过去了。
其实当初九珑制成通脉灵香时,原也以为只能有三五月的效能,如今已过了七月,猎风的目力怎能不衰?
而通脉灵香用过一次之后,此生就绝不可再用,是以若想使猎风双目完全复明,就非要去一趟心修院不可。
好在这对幽明雀破玉在即,而瞧续命丹的颜色,出炉之期也不过是近几日的事了。
便在这时,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脆响,原承天与猎风皆是心中一凛,忙循声瞧去,只见空中的那块幽明血玉已现出一道浅浅的裂纹来,而玉中双雀的两对羽翅便是微微一动。
猎风喜道:“果是要破玉了。”
原承天更是心情紧张,那双手几乎就要滴下汗来。
要知道幽明血玉经凤凰两大灵禽炼化多时,其质之坚,远胜世间的五金之器,也亏得幽明雀这样的灵禽,方有绝大威能将此玉断裂开来。
不过等到将血玉完全振裂之时,双雀的灵力必然也是消耗殆尽,这才给了修士施加标识之机,然而这等灵禽,只需数息时间,就可灵力尽复,是以原承天绝不可轻忽了。
一主一侍瞧定幽明血玉,怎敢稍离,却见双雀振翅的动作越来越快,而幽明血玉上的裂痕也愈见扩大了。
如此过了半日,幽明血玉上皆是蛛网般的裂痕,原承天知道双雀破玉就在此时,强自将灵识早早施展,锁定幽明血玉四周,也就是只等了片刻,就听得“喀嚓”一声,幽明血玉终是四分五裂,小夜双翅一拢,闪电般飞了出来。
这小夜在玉中破玉良久,其速仍是这么般快,让原承天大大的吃了一惊,好在他事先早就预想过种种情景,小夜急速遁出,亦在他的意料之中。
灵识立时轻轻一动,已探进小夜的灵识中去,小夜乍感有人侵入灵识,“咕咕”叫了两声,就欲将灵识闭锁了。
可惜她的大半灵力皆在破玉时消耗尽了,那灵识更是衰弱之极,原承天的灵识长驱直入,一举在她的灵识中深深的打下印记来。
在外人照来,原承天标记灵识,不过是举手间事,可其间的惊心动魄之处,唯有原承天深知了。
这边将小夜标识定了,那边小雪也振翅飞出,原承天不慌不忙,再次将灵识探去,这小雪的灵性似比小夜略弱,标记灵性更是容易。
猎风不知原承天的情景如何,只能努力的睁大双目,瞧着原承天罢了见到原承天略现疲倦之色,可在嘴角却又露出笑意来,便知此次炼化幽明血玉,终是大成了。
她喜的将双手一拍,叫道:“终是成了,终是成了。”其欢呼雀跃之情,倒像个孩童一般。
而两只幽明雀既是被标识了印记,对原承天自是极为温顺,在他身周飞个不停,口中鸣啾有声,以示庆贺破玉功成。
原承天伸出手来,轻轻拭去额上汗水,此生标识印记,唯以此次最为惊险了。
忽听玄焰也叫道:“主人,这续命丹,这续命丹也是成了。”可是听其语气,却无大喜之意。
以玄焰之性,若是这续命丹大成,它还不大大的夸耀一番?
原承天心知有异,忙举步到丹炉边,便向炉中瞧去。
那炉中的火已是渐熄,炉中悬着一粒小指头般大的黄色丹药来。可是那炉中传出的丹气,却是刺鼻,全无半丝香气,原承天暗叫不妙,忖道:“莫不是这续命丹竟是炼废了不成?方晴怎的如此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