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6章 天地灵气赋仙根
见屋中有人,林黑虎和原承天已是喜出望外,哪里去计较散介生是否有失礼之处,何况此人脾气古怪异常,也与他分说不得。
林黑虎忙推开木门,却不敢大步踏入,揽袍提步,走到小窗前,正想再行施礼,那小窗“啪”的一声关上了,连散介生的相貌也没能瞧得清楚,让林黑虎甚是没趣。
等立在那屋门前,林黑虎还是要平抑胸中火气,道:“不想前辈今日竟来此处,此望万千之喜。“
屋中人道:“哪里有这么多废话,还不进来。“
林黑虎转头瞧向原承天,神情甚是无奈,此时那面前木门也“吱呀“而开,一名侍童立在门口,见了林黑虎也不施礼,虎着一张脸走开去,自去屋角的一个木凳上坐了,捧起一本厚厚的旧书自顾自观看起来。
原承天朝屋里望去,只见地上一片狼籍,无非是鸡骨头花生皮之类,让人连个插足之地都寻不出来,而屋中更是酒气冲天,直以为是到了积年的酒缸中,满屋的酸臭之气。
通往内室的门大开着,从门中可瞧见,那内室中央摆了张长桌,上面堆满了古旧书籍,虽是凌乱,倒也总算有些书卷之气,只是那桌上斜放着的一个硕大葫芦却是大煞风景了。
那葫芦也没个盖,桌子又不甚平,随着葫芦不停的滚动,那葫芦中的酒水就一滴滴滴将下来,湿了小半个桌子。
桌后坐着个灰衣老者,想必就是散介生了,此人头发乱蓬蓬的,却是白多黑少,瞧其相貌,起码也有六十岁上下了,可见其人得道甚迟,此生修行必定艰难无比,他能修成初级玄修,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散介生此刻正斜依在椅子上,左手中持着一本古卷,右手则提着一个锡竹酒壶,看几页书,喝一口酒,瞧来倒也快活。只是此人的胸前留着好大一块污渍,想来必是酒肉所污了。
其实他所穿的灰衣原也是上佳的法袍,就算有了污渍,只需拿火一烧,自是会焕然一新,只是此人既是没了修行之念,哪里还会顾得上这处小节。
原承天暗暗叹息,仙修之士饮酒倒也罢了,可妄食凡间食物,破了辟谷之道却是大大不该。
仙修之士的精气元魂,全靠吸收天地之灵气而生,似那些凡间食物,又能提供多少灵气,也只是勉强维持性命罢了。
伽兰城虽受禁制所束,仙修之士行不得心法,可每月总要抽出几天时间来,去城外调运玄功,以保持修为不堕,这散介生分明是连这每月几日的修行也懒得去了,只仗着凡间食物维持,此人对仙修之道的心灰意冷观此就可想而知了。
二人生怕此人见怪,也不敢择路而行,也不管地上脏乱,只是大踏步走了过去,脚下自是吱呀乱响,猎风在屋外闻到这刺鼻的酒气就已停住了,怎肯进来。而原承天也怕这散介生的古怪脾气与猎风犯冲,她既留在屋外,那也最好不过了。
散介生将手中书籍一放,将一双怪眼翻了翻,阴恻恻的道:“林黑虎,你可是寻到了什么无名的异物,想借我之口提升价值,哼,老夫却不会上你的当,自污其名。“
林黑虎哈哈笑道:“黑虎纵是不济,好歹也是伽兰城中的第二大财主,怎会行此下流勾当,只是散道友既怕我污了你的大名,又何必放我进来。“
原承天心中暗笑,对付这性格古怪之人,委实用不得常法,正该针锋相对,灭了他的威风才是,若是束手束脚,反倒让他瞧得轻了。
散介生冷笑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上你的当,你有什么古怪物事,拿出来瞧瞧,只怕尽是些废铜烂铁罢了,上不得台面的。“
林黑虎道:“若是我自家的物事,就算让它烂在手里,也绝计不肯让散道友瞧上一眼的,今日不过是为了我这位朋友,黑虎才勉为其难,求恳你一二罢了。“
他转头瞧了瞧屋中陈设,叹道:“没想到多年不见,散兄已堕落至此,只怕那博物的本事,也只剩下两三成了,原兄,你那件奇物,我只担心他也瞧不出来历来。“
原承天怎不知林黑虎用的是激将之法,散介生此人既然已无心向道,那么活在世上的唯一念想,就是“伽兰第一品鉴“这个虚名了,林黑虎只管冲着此人的要害下手,却是厉害。
他一皱眉头道:“若是连散道友都瞧不出此物来历,天下更有何人?伽兰城既为天下第一仙集,那‘伽兰第一品鉴’的名字总也不该是浪得虚名吧。“
既然林黑虎用了个“抑“字,他自然就选个”扬“字,如此抑扬交加,方可收攻心之妙。
散介生连连冷笑,等原承天说罢,才道:“你二人一唱一和,就当我瞧不出来?也罢,你这位朋友得道虽早,可瞧来却是沉稳,全无少年得志的凌人之气,也算难得了,你等有何物事,只管取出来,散某人自会用心。“
二人哪敢再唱和下去,原承天忙将那件异形奇根取出了,此物他今日携来,的确是有找人品鉴之意,是以在楚山时,就劳烦九珑用法牌取出了。
那桌上铺满了书籍,又半是酒水,哪里能寻个干净地放下,原承天正在犹豫,散介生伸出手来,劈手将那件奇物夺了过去。
散介生一开始浑不在意,可只瞧了两眼,一双白眼就直勾勾的瞪了起来,将另一只手的酒壶随手掷去,双手捧定此物,将两只眼睛都凑了上去,恨不得按到眼睛里一般。
原承天与林黑虎早知此大有来历,如今见散介生如此神情,倒也不以为异,只是两颗心难免“怦怦“逃了起来。
在这伽兰城中,心境实是难以自我抑制。
散介生忽的转向原承天道:“此物你从何得来?“
原承天既来请散介生品鉴此物,当然不能有所隐瞒,便道:“此物是我用一只窥地兽从地底寻来,初得时是为一块根茎般的物事,不想到了林兄处,林兄那里恰好也有一块,只是体积小了些,奇的是,这而物相遇……”
不等他说完,散介生就急急的道:“那两物相遇,定是大放金光,连外层的黑壳也去尽了,且又合为一体,变成如玄金一般。你说,你说,是也不是?“语气甚是急促。
原承天道:“道友所言,就如亲自瞧见一般,的确是这般情形了。“
散介生‘哈“的大叫一声,震得桌上的葫芦都滚落了地,林黑虎和原承天都是一惊,可那屋角的童子倒是见怪不怪,仍自懒洋洋的翻书观看,哪里去理会。
散介生突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中急走,口中喃喃道:“这可怎么处,这可怎么处,为何偏偏让我在这时瞧见此物。”
走了十几个来回,让林黑虎二人的眼睛却瞧得花了,他又猛的蹲了下来,十根在头上一障乱挠,直把一头白发扯得纷纷落地,其神情也渐有颠狂之状了。
原承天二人越看越是心惊,那件物事究竟是何种宝贝,竟让此人如此抓狂,不禁让人担心起来,可喜的是,散介生定是瞧出了此物的来历了,而可虑的是,散介生若是不肯以实情相告,却又如之奈何?
那散介生捧着这玄金般的物事,目光只是发怔,忽的有两行浊泪流将下来,让原承天和林黑虎更是暗暗称奇,心中也更是担心了。
散介生蓦然转过身来,定定的瞧着原承天,叫道:“这位道友,如果我肯以此物的实情相告,你会不会给我一半好处?不是,不是,我只要三分之一的好处罢了,你说,你说,你肯也不肯?”
原承天坦然道:“此物我若不知来历,便是废物一件,若能蒙散道友指点,道出此物来历,那可不是天大的便宜,纵让道友取去一半好处,也是心甘。”
“这就是了。”散介生“嗬嗬”叫了两声,就坐在那里捶胸大哭起来,其音之悲,就算是孝子哭灵,也是比不过了。
原承天二人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对此物之奇,自然更增了几分欲知之念,只是那散介生哭得好不伤心,二人哪里有话去开解?
正在无奈之际,散介生哭声一收,站起身来,一整衣衫,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让两位见笑了,只因见此奇珍,不得不我不哭,其中缘由,且容我一一倒来。”
林黑虎见他忽然整衫正容,神情上也去了昔日的懒散之意,更是心奇,道:“正要向散道友郑重请教。”
散介生叹道:“此物我若早见到十年,我也不至如此,只可惜我仙基既薄,那福缘更是极浅,这仙修之道,终是与我无份了。”
林黑虎道:“此话却又从何谈起?”
散介生道:“世有七种仙根,此物就为其中之一,其名则是叫做阴骛仙根。”
林黑虎和原承天听到“阴骛仙根”这四个字,那心中的震憾,就好比被一道紫色天雷当头击了下来,一时怔在当场,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0467章 积得阴骛遗来世
要知道仙修界对物事定名大有讲究,其中有四字轻易用不得的,那就是“灵,仙,真,神“四字了,那物事若能用个”灵“字,就有十分大用,若是带个”仙“字,那就是天材地宝了,至于”真,神“二类,凡间几无可能得见,唯在昊天或有机缘一遇。
是以原承天二人听到此物竟叫做“阴骛仙根“,又怎能不大感震惊,说来那七仙根的名头,二人倒也略有耳闻,只因这七仙根被人说的神乎其神,平时只道是妄士之语,哪里肯信,不想今日却得明证。
只是这“阴骛仙根“中的”阴骛“二字,却是费解,想来仙修命名,定是有来历的,于是双双将目光向散介生望去,只盼他能速解这心中之惑。
林黑虎急急的道:“这阴骛仙根究竟有何妙用,还请散道友明示。“
散介生瞧着手中的阴骛仙根,神情又是感慨,又是难过,片刻才将神色一收,正色道:“这阴骛仙根瞧来像是草木之精,其实却是和有魂之物一般,分为雌雄两体,可雌雄二根生来就会远远隔开,绝不会同生一处的,你若只得雌雄一件仙根,那也是绝无用处的。“
林黑虎以手抚额道:“这天地造物,竟是神奇如斯。“
他与原承天四目交会,皆感福缘不浅,若不是二人有缘结成知已,那雌雄二根岂非永远见面之期?可见二人相遇,亦是上天注定的了。
散介生道:“这阴骛仙根若不能雌雄相会,也不过三五十年,就自然朽腐不堪了,然而雌雄二根既然远隔天涯,等闲哪里能恰好凑到一处,此物之名不传于世,也就是这般缘故了。“
林黑虎道:“如今天幸这雌雄二根已经相会,却不知有何事发生?”
散介生居然微微一笑,道:“林道友何必心急,容我缓缓说来?”
林黑虎与他相识近百年,哪里见过他的笑容,如今见他嘴角含笑,不由一呆。
散介生道:“雌雄二根相会之后,自然合二为一,褪去其壳,便为这玄金之状了,你等瞧这仙根,兼具草木生灵金铁之状,再也不负这天下奇珍之谓了。”
原承天二人细细想来,这阴骛仙根果然就如散介生说的一般,形如草木,却分雌雄,一旦雌雄相会,就呈金铁之形,果然是极其少见。
原承天忍不住道:“却不知这‘阴骛‘二字,该做何解?”
他本也是极沉得住气的,可既知此物珍奇无比,心中的激动之情便难自抑,心中疑问也就脱口而出了。
“原道友竟也心急了。”散介生再次一笑,道:“‘阴骛‘二字,原是凡界俗语,凡界以教化为先,善善而恶恶,一个人今生做了好世,就算是积下了阴功,被称之为’阴骛‘,那’阴骛”积得多了,后世必有好处,这也是凡界妄言,算不得真,天道轮回,哪里有这么简单。“
原承天叹道:“散道友说的甚是,天下之事,岂是‘好坏’二字可以论尽的。天道幽微,着实难测了。“
散介生道:“此物以‘阴骛’二字为名,却也有几分道理的,要知道这雌雄二根相合之后,或十年,或二十年,必生三五粒仙珠,只可惜你便是服下此珠,今世也无大用。“
林黑虎奇道:“这却是为何?既然今世服下毫无用处,又服他做甚?“
散介生叹道:“两名皆是仙基甚佳,自然不明白那仙基浅薄,或是毫无仙基者的痛处了,阴骛仙珠今世虽是服来无用,可等到转世之时,却可使那无仙基的凡人生成仙基,亦可使仙基浅薄的人仙基转厚,这岂不是造化之功?只是服下此珠,却要来世方可应验,故而称之为‘阴骛’了。“
原承天与林黑虎听到散介生说到阴骛仙珠于今世并无用处,不免怅然若失,可此珠虽对他二人无用,可既具造化之功,也是非同小可,而原承天也隐隐明白,散介生见此仙根,为何会心情起伏不定了。
原承天道:“散道友既言此物可出生三五粒仙珠来,正所谓见者有份,日后不管是生出三粒还是五粒,我三人总可各持一粒的。“
散介生苦笑摇头,怅然道:“我怕是等不了了。“
原承天见他如此说,心中已然明白了,他轻声问道:“莫非道友应劫之日,就在近年吗?“
散介生缓缓点了点头道:“只怕未必能过得了今年了。我若是终身见不到此物也就罢了,偏偏在我寿终之时,让我见到这阴骛仙根,果然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那语中的凄凉之意,闻者心酸。
仙修之士若是到了寿限之时,再也无计拯救的,原承天和林黑虎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屋中一时沉静下来,只从那屋角传来童子哗哗的翻书声。
散介生将目光缓缓转向那屋角的童子,那神情中的一丝怜爱之意再也掩饰不住的。
原承天自进屋来,也只瞧过这童子一眼,他虽没动用灵识,也瞧出这童子的肌肤玉质晶莹,分明也是个有仙基的,只是童子目光灰暗,神情木讷,纵有仙基,也强不到哪里去。
散介生道:“我收的这位童子,却也和我一般命苦,虽有仙基,也是极有限的,那脾气也和我一般古介不通,我在世一日,还可照拂他一二,只怕我死之后……”再也不肯说下去了。
原承天与林黑虎都是点头会意的人,散介生的心意,他俩如何不知。
二人彼此瞧了瞧,已经心照,原承天便道:“散道友,你我就立个誓如何?“
散介生奇道:“平白无故的,要立什么誓?“
原承天笑道:“或十年,或二十年,等这阴骛仙根生出仙珠之后,我必然回转伽兰,将一粒仙珠送来,还请这位小哥在城中静等便是。在禁制之下,立不得符誓,你我就学学凡人,来个击掌为誓如何?“
说罢就伸出左手来,微笑着瞧着散介生。
散介生却是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这可怎么使得,散某人平白无故的,怎受得上这天大的恩惠?“
林黑虎道:“散道友,你也不必娇情,原道友甘愿拿出一粒仙珠来,那是他做人的好处,切不可辜负了,何况此举与你无关,只是你那童子的福缘罢了,莫非你仙修无望之后,便对你这童子的福缘生出嫉妒之心来。“
林黑虎这句话甚是厉害,散介生若是再来推辞,岂不就显得心胸狭窄,见不得他人得了好处?
不过三人虽是说的热闹,那童子仍是恍若不觉,倒像是没事人一般,此童子的古介不通,也可见一斑了。
散介生叹了口气,道:“二位的好意我怎能不知,我这童子随我多年,就如我的亲子一般,我既然仙修无望,便盼得他日后能有所成就,这种心情,也就叫望子成龙了。只是无功受禄,心中毕竟难安。“
他沉吟片刻,道:“原道友,林道友,我也不能白受你们的好处,我虽是仙缘浅薄,可平生最喜博古知物,几百年来,也积累下一些心得,微薄之物,没得让人笑话,二人若是不弃,就当略补玄承罢。“
说罢取出两枚竹简来,竹筒上刻有四字“博古知今“。各将一枚分交给原林二人。
原承天与林黑虎自是大喜,散介生号称伽兰城第一品鉴,其胸中所学非同小可,有此一枚竹简,可不是省下来数百年的阅历玄承?
林黑虎心中的欣喜之情,只有比原承天更甚了,要知道原承天玄承无双,散介生的竹筒中所藏学说,偏向于博物之学,于他而言,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可对林黑虎来说,就是雪中送炭了。
林黑虎今世飞升之望甚微,是打定主意要在伽兰城立足的,既得了这博古知今竹筒,岂不是摇身一变,成为伽兰第一品鉴?
林黑虎与原承天同时抱拳道:“散道友将一生所学尽付,我等二人实是受之有愧。“
散介生见原林二人受了竹简,这才安然伸出手去,与原承天击了一掌,原承天却不收掌,对林黑虎笑道:“我俩也要击掌为誓罢。“
林黑虎笑道:“我还怕你日后不将仙珠送来?“死活也不肯将手掌伸出来。
原承天也不勉强,正要收回手掌来,忽见那童子丢了手中书本,从屋角跑过来,在原承天面前“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等他抬起头来,额头已经是青肿一片了。
原承天笑道:“我原以为你不以物喜,心境之高,竟似强过我等,不想你仍是知趣的,也罢,我也受得起你的大礼,而既是受了你的大礼,日后这仙珠生出,绝不会少你一份。”
一句话说的众人皆笑。
童子大喜,却又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抬起头来,冲着原承天嘻嘻傻笑罢了。
忽听门外传来喝叫声:“那个盲美人可不就在那里,这次不可放过了她。”
一阵脚步声响,显是往这小院处来的了。
原承天和林黑虎都将眉头皱起,莫非是天一宗那位侏儒羽修不甘受辱,邀人前来讨回公道?那人虽是行径不堪,可毕竟是羽修之士,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应对,隐忧着实不小。
0468章 伏下弯弓射恶虎
散介生支起窗格来,众人向外瞧去,只见有十余人持刀佩剑,正乱哄哄的朝小院涌来,为首那人,正是那名侏儒羽修。
散介生瞧见此人,也吃了一惊,道:“此人是为天一宗的羽修之士,原道友,林道友,你等怎会得罪了他?”
原承天道:“此人欲纳在下的一名旧相识为姬妾,就此相争,刚才打发了他去了,此刻他邀齐人众,必是要来复仇了。”他对此人的背景倒也不惧,只是此院中有承仙会执事维持,想要将此人诛杀了却是不易。
散介生道:“这人虽是无赖,向来受天一宗高士轻瞧,可毕竟也是羽修之士,昔年又曾为天一宗立下大功,天一宗的护短之心总是有的。不过他若胆敢踏进这座小院,那可有得瞧了。”言罢嘿嘿冷笑。
林黑虎见原承天不甚明白,就低声道:“散道友所住的小院是为伽兰禁地,若无主人邀请,绝不可擅入,否则格杀勿论,这可是承仙会立下的规矩,只是千余年来,倒也无人破过此戒。”
原承天自是明白,品鉴师在伽兰城地位超然,是众仙商巴结的对像,谁敢真的触犯?所以这条戒律几乎也就是形同虚设了。
散介生道:“这侏儒既是羽修之士,自也该听过这条戒律,就怕他不肯踏进院中,那我也是无可奈何了。”
散介生的童子亦在瞧着侏儒,他的目光本来灰蒙蒙的,此刻他目中的灰霾尽去,露出一丝比针尖还锐利的光芒来,原承天暗暗称奇,刚才没得倒是小瞧了这位童子,此人在禁制之下,目光如此锐利,连自己也是仗不到的,看来他必是身负奇学了。
原承天轻声道:“猎风,你可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猎风微微点了点头,亦压低声音道:“猎风明白。”
原承天虽是不惧揽祸在身,可若能将此人除去,却又让天一宗发作不得,岂不是更妙?
散介生原本就是将死之人,又仗着承仙会立下的戒律,若是真的将这侏儒杀了,天一宗也是奈何他不得,是以如今最难的一件事,就是如何将此人骗进院了。
散介生提起童子的耳朵,在童子耳朵低语了几句,那童子连连点头,那目中的针芒也似越发刺人了,散介生嘱咐毕,童子就伏在窗前,将一把一尺长的短剑持在手中,却见他弓腰之状,却如伏虎,更像是搭在劲弩上的一枝箭,张弓待发。
原承天越瞧越奇,他唯一知道的是,这童子所修奇学,定是凡界异术,而非仙修之道,否则在这伽兰禁制之中,就不可能有所显现。
他目前了解到的凡界异术,大多都是御物之道,竹蜻蜒主人与令无参皆是如此,而童子所习之术,想必是另辟蹊径,别开生面之术。
说话之际,那群人已涌到小院门口,侏儒原本是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忽的瞧见了院中所立的竹牌,慌忙止住了脚步,连声道:“停下,停下。”
一众凡间武士都不知道伽兰城的典故,更不知品鉴师所居之处有“妄入者斩”的天条,一时不明所以,可也都乖乖的停了下来。
屋中人见侏儒的脚步离院门只有数尺之遥,都暗叹可惜,此人若再见机的迟一些,散介生就有足够的理由将其斩杀了。
侏儒神情一肃,抱拳道:“散道友,你可是在屋中吗?在下天一宗散人灵玑子有礼了。”
散介生怎肯开口,只是在屋中抱臂冷笑而已。
侏儒脸色微变,冷冷的道:“散介生,我敬你是伽兰城品鉴师,对你也算敬重,你明明身在屋中却不肯答话,这是何道理?本座好歹也是羽修之士,谅你一个小小的初级玄修,也敢在我面前摆起臭架子来。”
正说着话,刚才两名承仙会的执事已闻声前来,见到侏儒,不由皱起眉头来,只是侏儒羽修的境界过于吓人,二人虽是承仙会执事,也是不敢得罪的。
还是那年轻执事年轻气盛,道:“前辈,此处为品鉴师所在,闲杂人等不可执扰,前辈还是往别处去吧。”
侏儒将脸色一沉,喝道:“大胆的狗奴才,你等承仙会也不过是我天一宗养的看门狗罢了,你真个以为这伽兰城就是你们的地盘,若饶恼了我,这就禀明宗门,扯毁了伽兰之约,看你们还能猖狂不成?”
年轻执事忍气不得,也怒道:“前辈,你若有本事毁了伽兰之约,我等自然会乖乖走人,可惜现在伽兰之约犹在,而晚辈职责所在,也绝不能让你扰了散大师的清静,你若再不肯走,就莫怪我不讲情面了。”
见承仙会的两名执事出头,屋中皆是大叹时运不济,那侏儒虽是羽修之士,境界惊人,可修行之道,不进反退,此人既知长生无望,定是懒于修行心境,又兼****逞欲,这心境只怕早就堕落不堪,比起常人来反而更不易把持。
原承天原本希望猎风大出挑衅之辞,定能激得此人进屋,如今有承仙会执事相阻,那年轻执事偏又是个较真的,只怕侏儒难以入院了。
侏儒原本就挟怒带气而来,如今被这承仙会的年轻执事抢白,怒火哪里能耐得住,连声喝道:“反了,反了,本座是为羽修高士,竟然要受你等的闲气,还不给我打!”
他身后的凡界武士却是气苦,那二人分明是承仙会执事,有法牌在手的,且不说根本是打不得,就算师出有名,那也万万不是人家的对手,对手仙术一出,这些凡界武士哪有命在?
侏儒见凡界武士齐皆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劈手将一名凡界武士的单刀夺了过来,手起刀落,就将此人的一条手臂斩了下来,此人捂着断臂,却不敢喝,只疼得额上浑珠滚滚而落。
其他凡界武士见了,更不敢上前,齐齐后退,离侏儒十几丈远去。
那老成些的修士叹息一声,取出一粒丹药来,让那断臂之人服了,仙家丹药自是不凡,那断臂立时止住了鲜血,痛楚渐去。
侏儒见自己一怒之下断了一人手臂,反将其他凡界武士吓得退避了,他原本就瞧凡人不起,此刻更是怒不可当,反身过来,持剑乱砍,凡界武士吓得抱头四窜,离他更是远了。
两名承仙会执事见他们内部起了争执,乐得隔岸观火,也不来阻止,这也是侏儒刚才言出无壮的好处了。
忽听院中有人冷森森的道:“那个矮子,你好歹也是羽修之士,没得拿凡人出气算什么好汉,有胆子就过来做我的对手,就生来就矮,就算被我割了头去,也不过再上十寸,又有什么打紧?”
说这话的正是猎风,这话甚是阴损,两名执事听来皆是大乐,只觉得出了胸口一口恶气,那年轻修士更是哈哈笑出声来,道:“再矮上十寸,那还算是个人吗?”
猎风道:“他原来竟算是个人?这却奇了,我怎么偏偏瞧不出来?”
侏儒原本就怒极,又被猎风这般挑唆,哪里还能忍耐得住,他近几年****声色,那心境不知堕落到何种地步,哪里还有自抑之法?否则刚才他就不会一怒斩去凡人手臂了。
他闻言立时转过身来,持刀就向猎风冲了过去,屋中众人见他总算试图冲进小院,皆是大喜,散介生的童子更是精神大振,手中短剑紧了又紧,只等那侏儒傻足踏进小院了。
不想侏儒前足进了小院,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嘿嘿笑了两声,又将这只脚缩了回去,笑道:“盲美人,我不可吃你的套,这院子我可是进不得的,那两个承仙会的小子看我不顺眼,我若闯进去,他们可就有理由拿我开刀了。”
老成些的执事微微一笑道:“前辈有所不知,就算前辈擅入此院,我等执仙会的人也是没有行刑的权力,只有那散前辈方有权处置,是以前辈大可放心。”
他既有法牌在手,屋中的动静如何不知?他分明感觉到屋中有股奇异的力量,绝非仙修之术,也与寻常的凡界异术不同,这说明屋中人定是在引侏儒入屋,以便施以惩戒了。
这侏儒实在可恶,让他吃些苦头又有何妨,而想来以侏儒羽修之境,想取他的性命也是不易,既然无关性命,何不乐观其成?
侏儒还不肯轻信,道:“你等真的不能杀我?”
年轻执事道:“承仙会中无虚言,我等骗你做甚,只是你需要小心,若是惹恼了散前辈,我等却也是不敢入院救你的。”
侏儒哈哈大笑道:“散介生一介酸儒,又怎敢拿我怎样?本座就是把脑袋伸过去,谅他也不敢动手。”
猎风早就不耐烦道:“臭矮子,你这个缩头勿龟,不敢进来也就罢了,在那里找什么借口。”
侏儒冷笑一声,忽的取出一粒丹药服了,然后三步并做两步,持刀冲了进来,来到猎风面前,手中刀猛的挥了下来,猎风听到这刀声极是强劲,激起的刀光将脸吹得都紧绷起来。
她心中一凛,这人的力气,怎比刚才增加了数倍之多?
此时侏儒的身子已完全进入小院,童子等候多时,怎肯再等下去,那身子“嗖”的一声,已射将了出去。
0469章 少年剑气谁可敌
猎风抬剑与侏儒手中相格,只觉得沉重无比,就觉得是一座山峰压住一般,那地面虽是泥地,却是夯土,其坚实之处并不亚于青石,可接了侏儒一剑之后,双足“扑”地一声,尽皆陷入地面,竟有半尺之深。
屋中瞧见此景,自然明白侏儒有如此巨力,必是刚才服用了一粒丹药的缘故,猎风却苦于目不能视,哪知这种变化,而刚才与侏儒也不是没交手过,知道他除了修成大金刚身外,并无其他长处,心中也存了轻视之心。
如今甫接一招,已知不妙,可再想腾挪变化,那半个身子已被钉进夯土,一时间又怎能脱身?
便在这时,童子已窜了过来。
童子在屋中之时尚是弓身弯背,此刻身子一长,手中短剑锋芒在前,就好似手臂多出一截一般,而他出剑之际,空中发出“嗤”的一声,空气在他面前,就如同布帛一般被撕裂。
林黑虎见童子出剑有如此威势,倒也不觉为奇,这童子原也算是仙修之士,若是苦心修习凡人剑技,自然非同凡响。不过他很快瞧出,那童子的短剑原只有一尺多长,可此刻却几乎长了一倍,林黑虎心中一凝,暗道:“这却是怎么回事?”
原承天也瞧见了这一幕,他的玄承远比林黑虎为高,是以童子的剑光一动,他立时在心中叫道:“剑芒!”
陡然瞧见童子剑上的剑芒,原承天心中既惊且惧,要知道就算是仙修之士,能修出剑芒来也是极其不易,他昔年借助无界真言中的一个“月”字。才只是勉强修出类似于剑芒的“月华净练”来。
只是月华净练在灵修境界时固可纵横一时,到了真修境界,其威能已显不足,这也是原承天近年来罕用此法的缘故了。
而白斗变成之后,其爪上锋芒,亦与剑芒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白斗的爪芒是为肉身所化,若是法力衰微,也就使不出此招了。
可童子剑上光芒,却是如假包换的剑芒了,修士一旦修出此法,不管手中是破铜烂铁还是神兵利器,都可用出这无坚不催的剑芒来,原承天的既惊且惧,也正
由此而来。
更令原承天惊惧的是,若此刻是在城外,童子的短剑生出剑芒来不足为奇,可此刻分明是在禁制之下,仙修功能再难施展,这童子的剑上又何来剑芒?
难不成这凡间异术,亦能与仙修之道相提并论?这实是大大超出了原承天的玄承。
但见童子长剑一伸一递,就已抵到侏儒的身前,就像他从出生之时,就站在侏儒面前一般。而剑上的剑芒却是完全没入侏儒的胸口。
侏儒身子剧震,转过来瞧着童子,一脸的不可思议,其中更有难描难画的恐惧之情,就听他一声大叫,身子倒纵而出,后背撞到一株梅树上,将这株梅树撞的平平断去,那树上梅花纷纷坠落,一时间落英缤纷,倒也煞是好看。
却见侏儒身上的法袍已多了一个小洞,有一缕鲜血正汨汨流将出来,那地上梅花沾了鲜血,倒是更艳了。
原承天与林黑虎皆是心中大叫:“这不可能?”
那侏儒虽是人品不端,却是如假换的羽修之士,又怎能被一名小小童子一剑刺成重伤?更何况修士所穿的法袍本就具备抵御之能,侏儒的淡青法袍则更是佳品了,先前猎风与他交手时,也只管取他的双目,而不想在他的身上白费力气。
如今这童子的短剑竟能洞穿侏儒的法袍,像这种大违仙修常识的异事,原林二人纵是亲眼见到,又怎敢相信?
“你竟刺伤了我?”侏儒伸出短胖的手指来,指着童子,目光凶焰已然大减,那声音也多出几分哀求之意来,“你竟敢伤了我。”
童子见到侏儒的胸前鲜血,也是吃惊不小,他看来甚少与人动手,更别提伤及他人了,刚才也是在得知原承天会以仙珠相赐,情绪亢奋之下,不管不顾的刺出剑去,此刻心神稍定,惧意便生,摆着手退了数步,喃喃道:“我……我……对不住你。”
侏儒何等历练,瞧见童子目中的惧意,知道他一时间不敢再次动手,自己所受伤势虽重,只要出了此城,刹时就可痊愈了,倒也不用担心。
而趁着童子心慌意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转过身来,就欲夺路而跳,却见面前人影晃动,正是猎风阻住了去路,猎风虽无童子那般伤人的手段,可形容如风,也令人大大头痛。
侏儒手捂胸中,大喝一声,再次将单刀劈去,猎风刚才硬接此刀,已是小小的吃了亏,又怎肯再来硬接,身形一闪,已到了侏儒的身后,手中的逍遥针算定侏儒的方向,又向侏儒的双目刺去。
侏儒不过是用手中单刀劈出一条路来,哪肯真个与猎风交手,将眼睛一闭,低着头就冲上前去,那猎风的逍遥针虽是厉害,也未必就能刺穿他的眼皮,大金刚身可不是浪得虚名。
猎风只觉得手中银针已刺到一物,可显然并非自己算定的目标,而侏儒刀势既是雄浑,这冲窜之力也是非同小可,就如同一头疯牛一般,让人无计可挡,斜斜的冲出半步,就将猎风隔在身后,猎风若想再去拦他,只怕不易。
童子仍是呆呆的站在院中,眼前的争斗像是与他无关,也是他历练不足,刚才又是出手伤了人,心中的惊惧之情也是难免。
眼瞧着侏儒离小院门口只有数尺了,屋中三人皆是大急,刚才童子与猎风动手之时,两名承仙会的执事只是抱臂冷笑,并不有动手相阻之意。
那也是因为侏儒身在院中禁地,两名执事可以用禁地不可擅入的借口搪塞一二,可若是侏儒真个冲出院去,两名执事还是坐视不理,可就犯了承仙会的法条,“有失职守”之罪自是不可免了。
奈何原承天与林黑虎与童子并不熟识,更不知此人的平日脾气,若是贸然指示于他,也不知会弄出怎样的结局来,二人不约而同,都将目光瞧向散介生。
此战的关键,唯系在此人身上,而侏儒的是死是活,也全在散介生的一念之间了。
自童子窜出小屋到出手
伤人,散介生一直神色如常,此刻他的嘴角微微一撇,无形中露出一丝杀气来,他轻轻道了声:“杀!”
这一个字轻飘飘的浑不着力,也就是与弈友相邀树下,摆盘斗棋时道的一个“杀”字,可那童子听到此字,全身就是一凛,目中徒然放出冲天杀气,短剑在手中一紧,剑芒“嗤”的一声又现了出来。
此刻侏儒左足已然抬起,落下之时,应该就是院外了,虽然他的身子半入小院算不算擅入禁地,尚未可知,可以他冲窜的势头来看,也就是一息时间,此人就可冲出小院了。
而童子剑芒虽利,惜在起步已迟,猎风更是被隔在侏儒身后想去拦住他已是绝不可能了。
却见童子的右足在前,左足在后,左足踝轻轻一转,也不知道是弄了个什么异术,那身子再次如离弦之箭,猛然窜了出去。
而几乎就与此同时,侏儒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原来童子的短剑已尽没其背,那短剑的另一头,则在侏儒的胸前显了出来,那道近尺长的剑芒犹在闪烁不定。
童子一提剑柄,连剑带人一并提了起来,就往地下一丢,短剑离了侏儒的身上,带出一股血花来,童子也不知闪避,一身衣衫尽被这鲜血染红了。
“你竟杀了我!”侏儒躺在地上,颤微微伸出手指来,还未及指准童子,一口长气呼呼的冒了出来,紧接着脑袋一侧,便是一动不动了。
院内院外,一时间皆是静寂无声,别说院外的一众凡间武士,就连两名承仙会的执事也是呆了。
二人原想散介生不过是想给侏儒一个教训罢了,那羽修之士,怎能轻易就杀得了的?
那知道这童子竟是这般凶悍,两剑之中,就要了侏儒的性命,想到这侏儒的身份非同小可,两名执事纵然是禅修之士,也觉得心脏“咚咚咚”的跳将起来。
原承天与林黑虎倒是有意将侏儒诛杀,可此刻想来,却有些后怕了,他二人竟是将此事想的简单了,那羽修之士就算是在禁制之下,也是极难对付的,今日若无这童子的一身奇学,就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那些凡间武士见侏儒竟是死了,哪里还敢再待下去,更没人有胆去将侏儒的尸身抢回来,发一声喝,四散逃去了。
那老成些的承仙会执事此刻也是头皮发麻,正在心中打战,散介生缓缓步出小院,道:“两位执事大人,此事全在散某人身上,却与承仙会无关,你二人这就去吧。”
这二人巴不待散介生这一声,忙抱拳道:“那就有劳了。”也飞也似的走了。既有散介生承担了此事,这责任总算不会落在自己头上了。
原承天瞧着童子,心中起伏难定,他对此事的后果倒没曾过多去想,而是苦思索童子的一身奇学,片刻之后,在他的玄承之中,依稀有一丝线索被他翻了出来,可他心中犹不肯信,暗忖道:“难不成他的来历竟是这般?”
0470章 剑魂春风归何处
两名承仙会的执事去了不久,就有两名九云堂的店伙前来问讯,禀明了散介生之后,就将侏儒的尸身抬出小院。
承仙会执事自不肯将这侏儒的身份相告的,两名店伙只当这侏儒是来小院闹事的,也浑没当回事,一名店伙甚至还指着侏儒的尸身道:“也不瞧瞧你的是什么样的身份,就敢来这里寻事?可不是找死吗?”
一边说着,一边将侏儒的尸身拖去了。
散介生与童子回转屋中,童子的身子犹在发抖,瞧着人的目光也是惊恐不安。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心境一时间怎能平息得住。
原承天伸出手来,摩住了童子的头顶,轻声念出梵心诀来,也只念了两三遍,那童子的情绪就渐渐稳定下来,只是抬起头来时,那目中仍满满的皆是泪水,可见其心中虽然平静,可对杀人一事,仍是耿耿于怀了。
要知道人之所以与其他生灵不同,就在于人类天生是不肯杀害同类的,于同类的相亲相爱之情,远胜其他生灵,人类能以至弱之躯而繁衍至今,并成为诸多生灵中最为强大的一脉,其原因只怕也在于此了。
是以杀人对人类而言,无异于一次大劫,而一旦遭逢此劫,心中必生魔障,这种恐惧歉疚之情总需过些时日方能缓解。
而如何消除这种心魔,往往就会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心性了,若是将杀人时的恐惧歉疚之情忘得干净,日后不免就是杀人如麻,视世间万物为草芥了。
而若是视这恐惧惊恐为平生大戒,则日后会渐生慈悲之心,对诸多生灵皆怀怜悯。
然而这种转变究竟孰好孰坏,又怎能轻易评判得出?杀人的魔头固要受煞气煎熬,甚至会违逆天道而遭逢大劫,可心怀慈悲者或可能因心性软弱,为人所欺,亦可能修成大德,成就无上天道。
是以这人的心性变化,哪里能推测出来,无论你是如何的大智大能之士,遇到此事,也只能叹一声“莫测“罢了。
原承天转向散介生道:“这孩子是何来历,不知散道友可方便告知吗?“
散介生道:“这有何不可?说来此事也困扰了我许久,我虽是博物,可天地玄奥极多,我哪里能尽知,此子来历的确非比寻常,我却难以参透,今日正好向原道友请教了。“
原承天连称不敢,散介生道:“我遇到他时,他也只是三四岁的光景,应该是生了重病,家人医治不得,以为他死了,便丢在荒野,恰好我路过那里,就将他捡了回来,养了五六岁时,我就发现了一件异事了。“
林黑虎道:“是何奇事?“
“我在伽兰城居住,等闲是不肯出城的,这也是因我自知修行无望,也就懒得出城了。“说到这里,脸上大有惭色,忙接着道:”是以我平日的饮食起居,与凡人无异。那一日恰是我的一个老仆病了,无人劈柴做饭,这孩子知道了,就提着一把锈刀,将那柴房里满满一屋的大柴劈得齐整,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罢了。“
童子见散介生说起自己的童年往事,不由得害羞起来,只管低着头憨笑不已。
林黑虎道:“六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又是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将柴房里的柴尽数劈尽,的确算是件异事了。“
散介生道:“我当时心中惊异,就唤他前来问话,可这孩子哪里能说出什么道理来?只好再取柴让他来劈,这才发现,原来他天生就修成剑芒的。“
此言一出,原承天微微一笑,林黑虎则忍不住嚷道:“这剑芒哪里是能天生修成的?这还了得?我好歹也是玄修之士,可因并非修的剑修,这剑芒至今还未能修成呢。“
散介生捻须微笑,神情甚是得意,他道:“所以这便是这孩子的奇异之处了,刚才若非他用着天生修成剑芒对敌,又怎能轻易杀得了那个好色之徒?“
说罢转向原承天,道:“我见道友微笑不语,而先前又是道友提及这孩子,想必道友竟是知道这孩子的来历了?“
林黑虎奇道:“原道友?怎么这世间之事,竟无几件能瞒过你的,你的玄承也着实深厚得吓人了吧。“
原承天笑道:“林兄莫要来取笑。“
他拍了拍童子的脑袋,道:“我刚才见这孩子剑上带有剑芒,且锋芒惊人,就知这定是天生修成的,否则以他的年纪仙基,绝不可能此刻便修成的道理,这便让我想到故老相传的一个典故来。“
散介生与林黑虎听到这里,大生好奇之心,齐声道:“是何典故?“
要知道既是典故,必是流传已久,而既是流传甚久之事,又怎可能与一个**岁的童子有何关联?
原承天道:“说来话长,这需得从昊天三剑说起来,那昊天三剑的名字,想来散道友亦难耳闻了,是叫做‘灭雷‘,’诛天‘,’‘无锋’的便是了。“
散介生听到这三剑之名,果然摇了摇头。
原承天道:“只因这三剑殒落万年,就算是昊天界中,亦无多少人知道,我也是有幸观摩了一次返界大修返世盛会,这才有幸得闻。“
散介生叹道:“道友的机缘,着实令人艳羡了。“
原承天道:“原来那昊天三剑自被炼成之后,已历数十万年,竟是养成元魂,渐生灵智,可化人形,而这三剑在被原主人持有时,那是常常争斗的,是以此刻化成人形之后,这怨恨也是牢牢记住了。不想却有一位名动昊天的大德大修之士,竟是一举将这三剑自原主人处夺了,藏于一处。“
林黑虎笑道:“这可就糟了,那三剑既然已养成灵智,又记得恩怨,怎能不大起争斗?“
原承天笑道:“果如林兄所料,这三剑既在一处,怎不争斗?而这三剑的神通又是不相上下的,一番争斗之下,竟是齐齐剑碎,那三道剑魂,也就四散而去,不知所向了。“
散介生与林黑虎听到这里,心中已是明白,再瞧向童子的目光,可就与刚才大不相同了。
原承天道:“三道剑魂遁去之后,立时被那大修得知,东奔西走之下,总算被他追回两道剑魂来,可其中的‘无锋’剑之剑魂,却是天上地下,再无影踪了。“
林黑虎忍不住道:“莫非这孩子便是无锋之剑的剑魂不成?“
原承天道:“此事也难说的紧,人死之后,元魂自是回归冥界,再图转世为生,可剑魂该如何转世,转世之后,是化成人还是化成物,谁又能弄得明白?这怕是天道最玄奥之处了。“
林黑虎点头道:“若是说剑魂真接转世为人,的确是说不通的,以在下想来,这之中必定有极多波折变化,可惜却是无人能堪得明白了。“
散介生道:“林兄说的有理,这孩子天修剑芒,任你玄承如何深厚,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原道友推测其为剑魂转世,倒也算是最合适的说法了,而三剑殒落之事,是在万年之后,这道剑魂在这万年之中经历何事,谁又是道得出来,是否最终转化为人,更是谁也无法定论的了。“
童子将三人的话听到耳中,心中却是芒然,他本就心性拙朴,自己是剑魂转世也好,是凡人孩子也般,倒也没什么相干。
原承天道:“不知这孩子唤做何名?“
散介生道:“我既见他天修剑芒,就胡乱取个名字,叫做剑童了。“
原承天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替他取个名字如何?“
散介生大喜道:“这孩子日后成就,全拜道友所赐,如今又蒙道友赐名,那可是再好不过了。想来道友赐名,必有来历了。“
原承天笑道:“那昊天大修失了无锋剑后,心中又痛又悔,更是念念不已,竟是筑了一座招剑台,上书‘无锋之剑胡不归“,以示思念之意,我想这孩子的名字,就叫胡不归如何?”
散介生拍手大笑道:“原道友此名取的极妙了,这孩子虽天修剑芒,却也难说是无锋剑魂,若直接唤他无锋,定是不妥了,如今从这招剑台上七字中取三字为名,既点明了他的来历,却是又留有余地了。日后他若有缘飞升,只管去招剑台上走一遭,定知端倪了。”
童子也是欢喜,翁声翁气的道:“日后我就是叫胡不归了吗?”
散介生正色道:“你日后成就,或就在这‘胡不归‘三字之上,你可得牢记今日之事,不忘原大修恩德。”
童子忙在原承天面前跪下,连声道:“多谢大修赐名。”又是磕了几个响头。
此时见院外日色渐暮,这一日竟是这般匆匆过去了,原承天与林黑虎见已无事,就与散介生告了辞,回到了纳芥楼。第二日的玄修专场,二人自是不肯再去了,只是静静的等着后日的羽修专场了。
天玑子被诛杀一事,
就像石子投沙,竟是无半点回应,这反倒让原承天和百宗盟诸修纳罕起来。
看来这一段时间来的恩恩怨怨,天一宗是想在后日的羽修专场中做个了断了,而至于最终谁胜谁负,怕是谁也说不准的,原承天虽觉得自己准备的充分,可心中却仍是无底。
只因他的对手,不仅仅是那号称天下第一宗门的天一宗,更因为有个令无参。
而静立小楼,推窗望去,发现春虽已归去,可那空气之中,分明还有一道逼人寒意,却又不知因何而来。
0471章 为续灵脉设争局
已是初夏节气,就算是日已西垂,也本该暖意曛人才是,可此刻的伽兰城中,仍不时的有寒气袭来。
原承天不知道这伽兰城的天气是否一直如此,还是因为五龙之器影响了五行变化的缘故,只是既然他已将寻找五龙之器一事交付九珑,自然不必再管。
可是如今他却有些后悔了。
九珑返界之期也不过就是这两三日了,与九珑在凡界的缘份也只能是以秒来计,可偏偏就是这短短数日,二人亦无法相聚,自从楚山匆匆一别之后,二人已有近一日不曾见面了。
正所谓相逢时短,离别年长,先前十余年不曾见面,倒也是可忍耐得住了,可如今只是一日一见,就觉得百般不耐烦起来,就不知这是否就是常人所说的相思之苦了。
心中虽是不免有些怅然,原承天却也了解九珑的心情,九珑此一世虽有只短短十余年,可心中牵挂之事又哪里能少了,眼瞧着返界在即,总需要对这红尘情缘做个了结,这短短数日,又哪里能够。
第二日的玄修专场,原承天虽不愿与会,可会中消息仍是源源不断传来,此次玄修专场,可算是大获成功,只是一个上午,那交易出去的法器丹药等仙修之士,竟是可用车载斗量了。
堪堪到了午时,原承天正与林黑虎在大厅中叙话,就见二彪像着了火般冲了进来,也顾不得主仆的规矩,一进来就嚷嚷道:“原大修,快快出来,快快出来,仙子来了,仙子来了。”
林黑虎原想叱责二彪无礼,听到“仙子”二字,顿时就眉花眼笑起来,拍手笑道:“原道友,还不快快出去,莫非要让仙子在门前久候吗?”
原承天心中也是一喜,九珑这几日不知要了加多少红尘中事,不想竟是有空来纳芥楼,他知道九珑身为承仙会执事,循例是不便与伽兰城仙商来往的,自然也不能入楼来见。
他不想让人瞧出他心中的急切之意,便缓缓站起身来,哪知道抬步时却是不辩方向,将身前的一个茶几撞翻在地。林黑虎自是忍俊不禁,就连二彪也背过身去,只见他背肩耸动,只是没敢发出声音来。
原承天红着个脸,匆匆向林黑虎抱拳告辞了,就急急来到院外,就见门外有女亭亭玉立,可不就是九珑?
九珑今日也如往常一般,着一件素色衣衫,而雪肌玉肤,又哪里需要薄妆淡扫,见到原承天,那笑意就忍不住浮在脸上,只让人打心眼里也欢快起来。
原承天讶然道:“今日何故来此?我原以为你这几日都该没得空闲才是?”
九珑嫣然一笑道:“纵是没得空闲,也总能挤出时间来,何况今日之事,亦是万分紧要。”
原承天也不深问,转目一顾,见九珑单身而来,门前又没备得马车,心中便是一喜,他也不管九珑要去哪里,只是这般与九珑安步当车,纵是走到天边去又有何妨。
刚向九珑伸出手去,九珑早就握住了,二人相视一笑,便觉得就算天崩地陷,只要二人携手并立,也不用去理会了。
二人携手缓行,不时的四目交会,哪里舍得说话?要知道有情人若是心有灵犀,只是稍稍一顾,便是千言万语,那言辞之中,又能表达多少东西?
只恨长街苦短,原承天觉得只是过了数息一般,那长街已到尽头,而前面便是九云堂了。
原承天笑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东西,需要在今日购得?”
九珑点了点头道:“猎风的灵脉接续之法,这伽兰城中也只有二人会了,其一便是承仙会的会长一尘大师了,另一人便是令无参。”说到这里,那声音就低了下去,自有无限憾意。
原承天叹道:“也实是劳苦了你了,连猎风之事,你都要放在心头。猎风的灵脉虽然难续,可只要离了这里,我总能想方设法,也不争这几日的。”
九珑柔声道:“原大哥,天意难违,返界一事,九珑也无力违抗,盼只盼能替原大哥做些什么,才觉得安心,偏偏原大哥神通广大,九珑也不知道能替你做些什么,也只有猎风一事,我略可尽些心意了。”
原承天心中一阵感动,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将九珑的手略略用力握住了。
九珑道:“一尘大师何时出关,谁也无法预料,而一旦原大哥离了此处,猎风双目不能视物,也就无法帮衬大哥了,是以今日的玄修专场,我定要得到那件物事。”
原承天道:“莫非今日会场中,竟出现了昊天金斗?否则凡世之中,又有何物能替猎风接续灵脉?”
九珑抿嘴笑道:“且不对你说,到时你自会明白。”
二人此时已步入会场,原承天昨日来过,自然驾轻就熟,径直入了后院,却发现今日格局与昨天已是有所不同。
昨天的入场人数有数千人之多,九云堂后院虽是广阔,总也有拥挤之感,今日之会,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五百人,院中就显得空旷多了。
倒是那交易玉牌,比昨天多了近一半出来,而玉牌上的物事之多,也非昨日可比。
而在院中空地,则搭出一个木台来,台上只放一桌,桌后立着一名老者,瞧其服色,应该是九云堂的执事了。
台下却无桌椅,众修只能立着,仰着脖子向台上望去,原承天与九珑进入院中时,那台上老者用眼睛余光向九珑一扫,九珑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那老者抬起一块木牌在桌上一拍,喝道:“台下人听着,这是今日第九件宝物了,刚才那八件物品各有归属,你等错过了的,就算后悔也是来不及了,这第九件宝物,真正是非同一般,前面八件哪里能比得上,可不是白来伽兰一趟。”
原承天明白这种交易方式,仙商中有个说法,叫做“争宝”,其规矩也就是四个字罢了,便是价高者得。
也只有那炙手可热之物,方可排进这“争宝”的名目之中,别瞧这争宝的开价甚低,可若是运行得法,那宝物最后的价格,只怕要贵到天边去。
这是因为人皆有争强好胜之心,仙修之士亦不能免俗,而在大庭广众之下,瞧见自己看中的宝物被别人出了高价,那心中自然就生出一股不服之气来,就算是倾尽家私,也定要压过对手了。
听那老者一喝,台下修士都打起精神来,刚才那八件宝物,可谓一件强过一件去,这“争宝”项目,原是越来后面越是精彩,诸修怎肯错过。台下的人聚的更加多了。
老者再将木牌一拍,喝道:“各位可要听真,这宝物的名字,我暂且不提,也算我卖个关子,只是这宝物的来历,我却要细说分明,世间本有十大灵禽,自是不用细述,那此物便与那十大灵禽有关,诸物可有意乎?”
这老者口才便给,廖廖数句,就将人的****撩拔起来,而十大灵禽的名字又过于惊人,那些原先无意参加“争宝”的修士,也不由被吸引了过来,却是已挤不进到木台边上,只是远远的驻足观望。
原承天忽的发现台下诸修中有名熟人,便是先前在万泽谷中遇见过的大胡子修士了。此人仍是身穿草鞋,穿着破衣烂衫,在一众鲜衣新冠的修士中,显得分别抢眼。
原承天知道此人心胸磊落,可谓仙修界的一位奇人,只恨在万泽谷中此人来去匆匆,竟不得结交一二,今日遇见,自是不能错过了。
于是和九珑挤将过去,与大胡子并肩而立,大胡子瞧见原承天,脸上也是一惊,只是那台上交易正是火热,也不便说话,二人随即相视一笑,齐齐抬起头来,看那老者说话。
却听老者又道:“那十大灵禽之中,九首朱雀为天地之母,自是占定首位,而凤凰为百禽之长,位居次席,人常说龙生九子,却不知凤亦有七子,而今日之宝物,就与那凤生七子之中的幽明雀大有干系。”
原承天听到此处,不由一笑,这老者以十大灵禽做了名目,却是唬人的噱头了,结果却说到幽明雀身上,幽明雀虽是凤子,却无资格排在十大灵禽之中了。
不过幽明雀毕竟也是凤子,也算是难得灵禽,不知道这幽明雀若与自己的青鸟相逢,不知是怎样的结果。
这时台下诸修已有些不耐烦了,一人嚷嚷道:“台上的执事,此物究竟为何物,你倒是说个明白,前面扯上十大灵禽,又变成了幽明雀,这般胡扯哪里是个头?”
台上老者也不着急,呵呵一笑,道:“也罢,就给大家说个明白,今日要争的这件宝物,就叫做是幽明血玉了。
要知道凤凰这等灵禽产子与众不同,而是择尽天下奇香,堆于一块玉石之上,一凤一凰各出一滴灵血来,滴于玉石之上,再以奇香炼化,要经足足十年,方可诞出幽明雀来,而那块诞出幽明雀的玉石,就叫做幽明血玉了。”
诸修听到此处,哪一个不是心旌动荡,幽明血玉上既然凝了凤凰二禽的两滴灵血,又怎能不是世间一等一的天材地宝。
在老者说到幽明血玉石,原承天瞧见九珑面上微微一笑,不由心中纳罕起来,这幽明血玉,分明是与九珑有关了,九珑设此争宝之局,自然是为猎风接续灵脉而设,莫非那幽明血玉,竟是可以接续猎风的灵脉不成?
可是原承天的玄承之中,并无这样的记载,幽明血玉自是珍贵无比,也是大有可用之物,可是与接续灵脉,又怎有半点关系?
0472章 且示幽明换奇香
原承天瞧看九珑,九珑也回转过来瞧着他,只见她似笑非笑,一脸的捉狭之意,原承天却不知九珑也可这般调皮的,此刻若去问她,她定是得了意,再不会说了。
原承天身边的大胡子修士忽然道:“若是已然诞出幽明雀来,那所剩残玉怕就不值得什么了。”
原承天点了点道:“不错,若是幽明雀诞出,血玉所凝灵气就可散去大半了,此节九云堂不可能不知。断然不会拿此废品来此争宝的。”
大胡子道将一头乱发摇个不停,道:“可若是幽明雀仍在玉中,那凤凰怎敢轻弃,凤凰产子,定是要守足十年的,这件事越发的奇了。”
原承天忍不住又瞧了九珑一眼,笑道:“想来其中玄奥,片刻便知,兄台就耐着性子等他一等吧。”
大胡子笑道:“也只好如此了。叵耐这台上的老者倒像是个说书的,只管聒燥,让人恨不得上台去揪下他来,动刑逼问方肯甘心。”
说的身边人皆笑了起来。
此刻台上老者犹在说那幽明血玉的好处,众人既与他分说不得,又等得不耐,只好纷纷嚷了起来。
老者倒也知机,笑着道:“诸位莫急,还没说到关键处呢,台下诸位道友定是有人想了,这幽明血玉虽好,可一旦诞出了幽明雀来灵气可就失去大半了,哪里还有什么用处?可若是幽明雀未曾诞出,凤凰又是绝不可能擅离的,天下又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去两大灵禽处夺下此玉来?”
这一说倒也说到众人的心里,连大胡子在内,都是连连点头,而心中的好奇之心也越发强了。
便有一名修士道:“果然问的有理,这玉石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者向台下摆着手道:“慢来,慢来,且听我说了个分明。”正说着,一名童子端着一盏茶上台来,老者接了茶,喝了两口,动作慢条斯理,吊足了胃口,直让人恨不得上台去将他扯将下来。
正当众修胸无名行将爆发之时,老者总算放下茶盏,神色一肃,道:“关于这块血玉,有一节不可不知,那便是此玉之中,雏雀尚未生出,却已是成形了……”
说到这里,台下一片惊呼之声。原来在众人想来,以九云堂的声誉,总不可能拿一块已然诞出幽明雀的残玉来争宝,那么台上的这块幽明血玉,十有**就是凤凰滴血于石之后,却发现有甚不满意处,就不再炼玉生子了。
而幽明血玉的珍贵处,也不在这块玉石,而是在那两滴凤凰之血,凤血比之真龙之血来,自是差了许多,可灵禽之血,毕竟也是非同小可的。
如今这老者竟然说出那雏雀犹在的话来,又怎不令人激动万分?
这块幽明血玉若真的能炼出一只幽明雀来,那可真是千万仙币也可换得了。
台下一时间燥动不安,人人皆在交头接耳,而场中的那些自恃腰包充足的修士,已在跃跃欲试了。
一名胖大修士忽然问道:“敢问老执事,这幽明血玉因着何事被凤凰所弃,这块幽明血玉又是如何得来,还敢见告。否则不清不楚的,又怎让人安心争宝。”
老者笑道:“我刚才正想分说,大家就乱将起来,至于这幽明血玉为何如此,老夫也不卖关子,就直说了吧,那便是那一凤一凰守此血石足足十三年,那血玉中的幽明雀,却仍是差了一线,怎的也无计破玉而出,这一凤一凰炼玉产子,本是有极重要的缘故,如今等了十三年,那是再也等不得了,也只好弃玉而去。”
顿了一顿,也不等别人催促,就道:“至于此玉的来历,倒是简单,我只需一说,大家便不会怀疑了,那便是此玉实为心修院所有,而拿出此宝的人正是本城承仙会的妙韵仙子。”
此言说罢,台下立时轰然叫了起来,既是心修院之物,又是妙韵仙子拿出寄卖,那还有什么话说?虽说这玉的来历出奇,可心修院是等何势力,妙韵又是何等身份,自不可能轻弃声誉来欺瞒天下诸修了。
那胖子立时叫道:“却不知此玉值得多少,若是少于百万仙币,在下就收了吧。”
不想这话虽听着豪气,却惹来身边人一阵耻笑,一名白衫修士冷笑道:“百万仙币也敢来争幽明血玉,真是天大的笑话。”
胖子被此人说的有些恼了,便道:“阁下看来定是个富豪了,却不知能出几百万的仙币?”
白衫修士嗮笑一声,道:“这块幽明血玉既然暗藏雏雀,怎是仙币能换得到的?阁下定是初来伽兰,不知这争宝的规矩了,竟是争宝,自然是要拿宝来换的?试想那心修院和妙韵仙子何曾缺钱,今日拿出此宝来,定是有缘故的,你也不等那执事将话说个明白,怎就起意争宝?“
一番话说的胖子哑口无言,更是越发恼怒起来,额上的青筋显见得一根根暴起,像是快要发作了。
身边一位不肯惹事的修士忙道:“这位道友且莫着急,伽兰盛会的争宝,规矩是拿宝来换,那出宝的买家,**也是有要求的,且听这执事说完不迟。“
老执事见台下竟是要起争执了,忙道:“这位道友说的不错,伽兰城的争宝,事主照例是要有要求的,妙韵仙子有言,若是手中有百年以上的商陆香的,就可前来议价的,若无此物,任你出千万仙币来,也是免谈。“
原承天听说这幽明血玉竟是出自九珑之手,已是一呆,再听到九珑所求,才算明白九珑的一片良苦用心来。要知道那商陆香又叫断续香,此香瞧来与凡间毒物商陆有九成相似,故有此名。商陆香原有通灵脉之能,修士若是走火入魔,全靠此香通脉。
只是猎风的灵脉已经断裂,远非商陆香所能治愈,可若用此香和以明目净水,却可使猎风的眼中灵脉得以假愈了。
既是假愈,那么用不了三五个月,猎风的双目自然又会盲了,不过有了这三五个月的时间,原承天无论怎样也能替猎风治愈了。
九珑低声道:“大哥,若是此间有人真的持有商陆香,你且替猎风假愈了,等此间事了,大哥便去心修院去,自有人替猎风治愈此疾。“
原承天与九珑之间,怎会言及一个谢字,他知道九珑定是一切已安排妥当,又何必多问?
按理说猎风的眼盲也不是致命之疾,原不过急于救治,但此次在伽兰城中,自己公然与天一宗对抗,一旦出了此城,只怕定是危机四伏了。
而猎风若能接续灵脉,就是个大大的帮手,九珑心思绵长,智谋深远,而其中所蕴的一片关切之情,又怎能不让原承天感动莫名?
听到妙韵仙子竟是要商陆香,方可商洽换购幽明血玉,众人既是叹息,又是不解了。
又是那胖子道:“这就奇了,那商陆香虽是珍贵,百年商陆更是难得,可若与幽明血玉一比,可真是屁也不是了,听说那妙韵仙子甚是精明过人,如何如何了得,怎的做这般亏本的生意?“
众人听他出言粗俗,已是不耐,又见他话中有辱及妙韵之意,更是怒不可遏了,白衫修士当即就怒喝道:“兀那胖子,那妙韵仙子岂是你能轻瞧的,更兼大庭广众之下,口中污言,信不信你再辱及妙韵仙子一个字,就走不出这大院去?“
他身边众人纷纷附合,个个是怒目圆睁,把这个胖子吓得不轻,他知众怒难犯,连忙道:“打嘴,打嘴,刚才的确是我的不是,在下是山野粗人,大家可不要与我计较,在下,在下只是心中存疑罢了。“
老执事道:“嘿嘿,你想用商陆香来换幽明血玉,这算盘也打到天上去了,我刚才说的明白,只有那持有商陆香的人,方可与妙韵商议换购一事,换购的宝物,自然也要与幽明血玉旗鼓相当的宝物,当然,你若真无相应的宝物,妙韵仙子自有另一种方法,包你不吃亏便是。“
那白衫修士道:“这就是了,这商陆香好比是一块敲门砖,只有持有此香,方能一见事主,商议换购之事,若无此香,那就是不得其门而入了。“
他转向胖子,笑盈盈的道:“商陆香可有?“
胖子刚才被众人吓倒,气焰消了不少,老老实实的道:“没有。“
“那就免谈。“白衫修士转过身去,再不理会他了。
此刻场上已无人应话,要知道那商陆香亦算是珍奇之物,也是难得一见的,而百年商陆更是不用提了。
大胡子忽的转向九珑,将声音压得甚低,道:“仙子想必就是妙韵了。“
九珑也不隐瞒,微笑点头。
大胡子道:“若说那百年商陆,我倒是有一块,可是若说与那幽明血玉相当的宝物,我怕是拿不出了,这却奈何?“
九珑眼睛一亮,道:“道友若是真有此香,还请静处叙话。”
此时台上的老者正道:“众人手中谁有商陆香的,便可上来验看宝物了,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说了数遍,又怎有人出声?
九珑原承天三人,此刻已来到九云堂一间厢房了。原承天心中纳罕,若说九珑为求商陆香而来,只需在玉牌上标明就是,为何要示出这幽明血玉来,莫非这其中另有深意?
0473章 双修之盟自此订
这间厢房在大院一角,门前野草疯长,显得甚是冷落,可房中早已打扫干净,收拾的甚是整洁,想来是九珑先前让九云堂备下的了。
三人于屋中桌边坐下,就有两名侍女送上茶来,这两名侍女原承天曾在楚山见过,依稀记得这二人是唤作纤月,聆风的。
纤月聆风上茶之际,那聆风不时偷偷那眼来瞧着原承天,纤月则是大胆一些,干脆就上下打量个原承天不停,一边瞧着,一边笑得眉花眼花,倒让原承天不自在起来。
九珑也被这二侍的举动搅得俏脸生晕,轻斥道:“还不退下。”
两侍女就嘻笑着退出房间,瞧来对九珑也不怎么惧怕,可见九珑平时御下,也不会如何严厉。
原承天平时不怎么饮茶,此刻端起茶盏来,只是浅浅一呷罢了,大胡子也不怕烫,匆匆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就道:“仙子,罗某是个粗人,心中也藏不住话,仙子唤我前来,究竟有何指教,只管说来听听。”
九珑抿嘴一笑,道:“原来是罗道友,罗道友且莫着急,先瞧瞧这幽明血玉才是正经。”
左手按住法牌,将袖中物藏中的幽明血玉取了出来,取出时那玉只是指头大小,落在桌子上,就是半尺见方的一块了。
却见此血殷红如血,玉质极佳,凝目瞧去,可见玉中果然有两只雏雀,羽爪已经生就,伏在玉中,就如睡着了一般。
大胡子眼中放光,定定的瞧着玉中雏雀,越瞧越是欢喜,可最终却将血玉一推,长叹道:“如此灵物,终是于我无缘了。”
九珑道:“罗道友何出此言?”
大胡子道:“罗某自然是想得到这玉中雏雀的,只是我哪里有物来换?说来也不怕仙子等笑话,我欲得此玉,却是为了我家娘子,此事原道友也是知晓的,我那娘子是个凡俗之人,也不过三五十年,就会魂归冥界,若是有这对幽明雀,我便可,便可……”说到这里,脸色竟是一红。
他原本是个粗豪男子,这般红起脸来的情形显得甚是滑稽,只是原承天与九珑感其对其妻的深情厚意,心中只是感叹,哪里会去取笑。
这幽明雀生来就是雌雄一对,具有穿界破域之能,昊天凡界冥界尽可来去自如,幽明二字,便是由此得来。而两雀不管相隔多远,哪怕是隔着天罗界域,两雀之间皆能感应,是以若用此雀来传讯,那是再好不过了。
原承天在九珑取出这块幽明血玉时,已隐隐明白九珑的深意,等几日后九珑返界之后,岂不是天人永隔?可若有了这对幽明雀,双方就可隔域传音,虽不能真个厮见,却也可稍解相思之苦了。
而见到这玉中一对雏雀,原承天在洞悉九珑的一腔痴情之后,也隐隐明白九珑的另一层意思了。
若是这幽明雀真个能炼化出来,原承天与九珑各持一只,便是向天下人宣言二人的双修之盟,这双修之盟一旦定下,就好比俗世间男女订立婚约一般,再也不会更改。正所谓“双修之盟生死矣,魂消魄散盟不断。”
而所谓的天下人,或许是只是令无参一人罢了,一旦原承天与九珑订立双修之盟,那可不也等于断了令无参的痴念?
九珑蕙质兰心,又因自小修得禅修之道,其心中慈悲之念,远比常人为重,自是不肯对令无参直言此事,以免伤其心,而借着幽明雀一事,也算是婉转相告了。
想到这里,原承天抬起头来,对九珑微微的点了点头,那九珑唇边虽是含笑,目中却有泪花闪烁,二人真个是心有灵犀,那世间的诸多言语,在二人面前,竟是显得苍白了。
大胡子外表粗豪,心思却细,左瞧瞧原承天,右瞧瞧九珑,忽的大笑道:“罗某明白了,两位是想炼化出这对雏雀了,莫非两位分别在即?这又是怎么回事?”
九珑站起身来,对大胡子盈盈一礼,大胡子慌忙避席,连称不敢。
九珑手持法牌,心法运处,心境已复,对大胡子道:“实不相瞒,妙韵本是出自昊天苏氏仙族,因屡泄天机,故被降下天劫,罚在凡界轮回受苦,如今劫数已满,不几日就要返界昊天了,此刻取出这幽明血玉来,的确是如罗道友所言,是想,是想……”瞧了原承天一眼,已是羞不自抑了。
大胡子笑道:“原来如此,仙子不必深说,我已是明白了,那商陆香虽是珍贵,可罗某与原道友原是结下一段机缘,又感仙子深情,这商陆香就送给你们罢。只是罗某不明,这商陆香与这幽明血玉又有何关?“
说罢就从怀中取出一个物藏来。
九珑忙道:“罗道友却是会错意了,商陆香是道友珍藏之物,妙韵怎敢擅取,妙韵心中倒是有个计较,还请道友示下。“
大胡子道:“仙子但说无妨,仙子的主意定是极妙的了。“
九珑道:“我要那商陆香,一来是想替一位朋友接续灵脉,二来,若想让幽明血玉中的雏雀炼化出来,也非有此香不可,此血玉已经凤凰炼化十余年,也只是差上一线了,历年来我收集天下奇香,也算是收罗得七七八八,只有这百年商陆香尚未得到,如今蒙道友赐香,这心愿庶几可以完成了。“
大胡子道:“这商陆香在仙子手中竟是有这许多功德,那又何必多说,只管拿去便是,只是在这伽兰城中,法术动用不得,就请仙子自取了。“
九珑道:“怎能就白白让罗道友拿出香来,妙韵的计较是,若这幽明雀真个能炼化出来,那就先交于道友如何,等道友日后用不着了,再让与原大哥就是了。“
大胡子听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喜不自禁的道:“怎好如此,怎好如此。“忙又将指头扳起算计起来,”要知道拙妻正当妙龄,起码也能再活上三五十年了,然后她转世为人,等我寻着她,便又有十余年,这幽明雀若一直带在身边,岂不就是五六十年?这样算来,仙子与原道友岂不是吃了大亏?“
原承天道:“罗道友,你方才慨然取出商陆香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是吃亏了,为何你能吃得亏,我等就不能吃亏,这却是何道理?何况我目前不过是真修之士,离飞升昊天,还不知有多少岁月,五六十年又算得什么?“
大胡子叹道:“两位胸襟磊落,如风光霁月,实为罗某平生未见,也罢,在两位大德之士面前,我也不必谦逊了,便是依仙子的办法,此对幽明雀就由我暂管六十年,六十年后,我就仍来此城,与原道友相会便是。“
说罢便向九珑伸出手来,道:“且借法牌一用,容在下发下符誓来。“
原承天摇了摇头道:“男儿一言,快马一鞭,又何需符誓约束,我自是信得过你的,六十年后,我就在此城等你便是。“
大胡子倒也爽快,他哈哈大笑道:“原道友此言一出,倒显得我的小心了,罗某的胸怀,果然是拍马也及不上原道友的,便是这么说定,六十年后,伽兰城见,便是我身死魂灭,我也定将此对幽明雀送来。“
九珑见大胡子答应下来,也是欢喜,便动用法牌,将大胡子物藏中的商陆香取了出来,此香一现,原承天与九珑皆是惊叹不已,那一股奇香充盈室中,让人精神大震,别说七窍为之通透,就连那毛孔也觉得舒张开来。
九珑道:“今日我便焚香炼化此雀,在我算来,或数月,或一年,此雀应可炼出,可时罗道友只管找我的两位侍女来取便是。”
大胡子道:“总归要劳仙子费心。”
九珑将物藏还给大胡子,站起身来端起茶盏,大胡子会意,揖手道:“仙子即将远行,两位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在下就告辞了。”大笑而去了。
原承天瞧见大胡子没了身影,将九珑玉手轻握,叹道:“这几日实是劳苦了,红尘中许多事情,总是要一一了断,可叹我却无法助你。”
九珑嫣然笑道:“那又算得什么,以你的玄承仙基,也不过一二百年,就可重逢了,只是这段日子,我却不能陪在你的身边。”眼圈儿便是一红。
二人皆知在凡界相处之日已是无多,哪里还去提起那些红尘俗事,便是明日的羽修之会,也不去念及了,就这般执手相握,泪眼相看,恨不得千年万年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九珑道:“我这就要回去了。”身子却不肯稍动。
原承天道:“是。”那握着九珑的手却是更紧了。
过了片刻,九珑又道:“我真的该回去了。”却别过脸去,只因若是一直瞧着原承天,哪里就舍得分开。
“是。”原承天叹息一声,终于将紧握九珑的手指,一根根松开了。
二人心中明白,这世间不如意者常**,二人虽是不舍得就此分手,奈何九珑身上,怕没有千百件事?尤其是如今商陆香已然在手,那猎风的灵脉接续就必须立刻进行了。
毕竟明日之会,也不知会生出多少风波来。而就算避过了明日之劫,那原承天的仙修之路,更不知有多少障碍了,斯人能否可以昊天相逢,也许只能付诸天意。
0474章 仙集宁不成斗场
四月七日,本日宜开仓,出货,破土,修坟,天一大元历判词曰:开仓纳财筑金牛,宜防纷争不可休,婚姻不可逢此日,死离生别是可愁。
以天一大元历的判词来看,此日吉中藏凶,凶中藏吉,不可不防。只是这大元历不过是俗世妄语,仙修之士本就逆天而行,诸事不避,也没人去真个理会。
对伽兰城诸位羽修大士而言,此日自是十分要紧,不管今天在羽修大会上有无收获,到了日暮,都该离此城而去了,红尘繁华,损减道心,终究不是久恋之地。
一大清早,百宗盟四修就早早梳洗,于大厅中聚齐了,只是四人却不交谈,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默运元神。
今日之会,终是要一睹真龙之血的真面目了,四位大修虽然相交莫逆,可若到了会场,也不会你推我让,谁有本事,谁就夺了那真龙之血,在这性命交关的奇宝面前,谦逊二字可就当不得真了。
不过四修早就达成默楔,今日之会,首先是要保证真龙之血落在百宗盟手中,震于最终谁可得到,就要看各人的机缘了。至于这真龙之血是香饵还是陷井,却是不必管他,既是要争此天材地宝,自是要拿命来拼,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这也是仙修之士初踏仙修之路时就要拥有的觉悟。
卯时将至,林黑虎进来请安,并告知门外已备下四辆马车,护卫之士几达三百人,可谓是倾巣而出。
四修微微点头,就随着林黑虎来到门外,纳芥楼外已是一片肃杀,那三百人凡甲武士排得齐齐整整,门前长街上的闲杂人等,一个不剩,想是已被驱除尽了。
原承天与猎风立在长街尽头,离众人远远的,原承天倒不是怕与百宗盟的人纠缠在一起,惹下杀身之祸,他与天一宗结怨极深,便是不与百宗盟有所瓜葛,天一宗也放他不过。
他只是不喜寒喧问候的那一套繁文缛节罢了。
要知道他修为虽低,可近日来所做之事,已大大超出他的辈份,百宗盟四修的辈份虽比他高得多,却也是多有仰仗,于是百宗盟四修就不知该如何与他排位了。
若说以晚辈之礼待他,则不免显得高慢自大了,若说以平辈之礼待他,可他偏偏又是真修境界,四大修座下任一弟子,其修为只怕都会超过他了。
于是原承天远远的避在一边,也就免得四大修为难。
至于这四修如何出门,则又是一件难事,若论修为境界,自然是以六转童子为首,而若论在百宗盟的职位,则以金箍老者宁羽修为高,这是因为真正的大修高明之士,往往不肯涉及俗务之故。
却见四修在门前站定之后,宁羽修道:“今日之事,本为私务,就不必理会盟中职务了,还请六转兄先行一步。”
六转童子笑道:“本座本为宁兄坐下行走,又怎能抢先出门,再也没这个道理的。”
众人虽也明白,今日之会,自该以六转童子为首,可六转童子无论如何也该谦逊几句,否则慨然便应,岂不是显得自大高慢?
于是魏羽修和欧阳羽修劝之再三,六转童子分说不过,只好抱拳道:“既是如此,本座只好稽越了。”
终于跨过门去,这场排位之争才算告一段落。
片刻间四名大修进了马车,前首的凡界武士吆喝一声:“闲人回避了。”
连呼三声,马车才吱呀呀启动起来,缓缓向九云堂走去。
三百名凡界修士则分立马车两边,围得是风雨不透,林黑虎则是行在六转童子的马车前,以便随时侍候。
这车队迤逦走过原承天身边,原承天只在道边揖手而已。
只是在这群人中,却不见百宗盟请来的竹蜻蜒主人,想来此人为避嫌疑,不肯公然与四大修为伍了,到了九云堂上,自然是能见到的。
原承天曾向林黑虎问及此人,林黑虎说的明白,此人既是凡界第一异术,向来独来独往,但因为百宗盟仗过几件事情,与百宗盟也算是相熟了。
不过每次请他做事,百宗盟都要奉上厚币重礼,也只是正常的生意往来,若说真有什么交情,却是谈不上的。
车队走出纳芥楼所在的长街时,就见到前面的十字街头上已挤满人众,都是些真修玄修之士,不过是想来一睹百宗盟四大修的风采罢了。
然而四大修的马车上车窗紧闭,车帘低垂,哪里能够一睹金面。
到了这人烟稠集之处,护卫的凡间武士无不大睁双目,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以免出现什么差错。
不过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些凡界武士却也派不得什么用场了,好在百宗盟请来的凡间第一异术就想必就在左近,天一宗既知此人存在,也不便贸然动手。
原承天与猎风慢慢跟在车队后面,正走到十字街头时,就见人群中有名少女正向他微笑招手,转身望去,才知道是九珑身边的侍女纤月。
原承天忙走了过去,纤月嘻嘻笑道:“原大修,今日瞧起来好不精神。”
原承天笑道:“取笑了。”
纤月也不多言,双手捧上一只玉盒来,低声道:“这盒中物事,是我家主人连夜炼制的,纤月也不知有何用处,今儿一大清晨,主人就令我送来,那纳芥楼又进不去,只好候在这里,可不是等得腿都酸了。”微微嘟起小嘴,叫起屈来。
原承天知道这盒中之物,应该就是九珑以商陆香为君,以诸多灵草为臣,所制的通脉灵香了。
他接过玉盒,笑道:“实是有劳纤月了,等见到妙韵,自该细说你的功劳。”
他知道纤月本是凡躯,也用不得仙修之物,思忖半晌,取出一块灵兽骨所制的戒指状灵符,交到纤月手中。
这灵兽骨本是他在玄焰谷中所得之物,藏量极丰,手中这块兽骨,难得的是其质晶莹剔透,暗夜之中微放毫光,实是美丽异常,以其灵气而论,只能做成灵符罢了,可若是视其为饰物,天下女子,大半都要倾倒。
果然纤月得了原承天所赐,欢喜异常,连声谢了,当场就戴在指上,美滋滋的瞧了又瞧。
原承天笑道:“此物除了可做饰物,亦另有用处,你若是常常佩带此戒,或可保你青春永驻。“
纤月再三谢了,原承天见车队已然走远,也忙辞了纤月。
于路上打开九珑所送玉盒,只见盒中有小指头大的一块黄色丹药,香气微透,闻之灵脉舒张,果然是通脉灵丹,就连忙交给猎风。
低声吩咐道:“猎风,你只管手中握紧了这粒通脉灵丹,片刻就可接续灵脉,或可复明视物了,只是这丹药只能解得你一时缓急,真要接续灵脉,尚需其他手段。“
猎风点了应了,忙取出丹药来,紧紧握在手中,立时就觉得一股香气环绕全身,一股清冽之气自掌而入手臂,自臂而入体内玄关,就此顺着体内灵脉通行一遍,却于双目间停住了。
猎风知道这灵丹之气已到了断脉处,却是着急不得,总要花些时间,这断脉方能接续,不过就算是断脉接续了,也只是假像,等到这丹香耗尽,双目又会失明。
但就算只是应急之法,猎风对九珑的感激之情,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九珑既将返界,这短短数日不知要有多少事办理,可首先想到的,就是制出这粒通脉灵丹来,虽是瞧在原承天面上,可受益的毕竟是自己。
猎风心中暗叹,难怪那么多人称赞九珑,此女行事,果然是周到妥当,让人打心里就钦慕起来。
此时六转童子的马车已到了九云堂的门前,押尾的欧阳羽修的马车,则是刚刚驰过十掌街头。
九云堂堂主早在堂前等候了,与前日相比,龙九云此刻神情肃然,如临薄冰。
今日的羽修春会与前两场大不相同,每名与会之士,都是龙九云万万得罪不起的,他也不指望今日之会能赚到多少,只盼能够平平安安也就是了。
六转童子也不下车,只等到欧阳羽修的马车到了,四辆马车在九云堂前排成一处,林黑虎这才高声道:“百宗盟六转童子,宁护法,魏护法,欧阳护法前来与会。”
龙九云前出一步,拱手道:“九云堂龙九云恭候四位大修光降。”
却是欧阳羽修首先下了马车,然后魏羽修与宁羽修都开了车门落地,六转童子这才出了车门,向龙九云拱手道:“今日正要讨扰。”
龙九云慌忙道:“六转前辈玉趾亲临,今日之会实是高朋满座,必将传为佳话了。”
六转童子笑道:“是不是佳话倒也难说,不过定然是十分热闹,却是再也不会错的。”
四大修在龙九云陪伴之下,正要踏进九云堂,忽听一人叫道:“百宗盟好大的排场,龙东家,你只顾着百宗盟四大修,又可曾将我等放在眼中?”
龙九云慌忙转身,只见两名修士大步走来,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厉幻真与步遥行。
原承天心中暗忖:“这二人既出此言,立场已明,百宗盟虽是四大修齐出,在今日会场之中,未必就能占到什么优势了。今日之会,果然是危机四伏。”
0475章 高堂之上无虚士
当日在城外原承天没曾瞧清厉幻真的面容,此时偷眼瞧去,见此人身材高大,骨棱棱的一张阔脸,身穿一件敝旧布袍,虽在红尘多日,布袍上仍是不染纤尘。
他身边的步遥行略矮了些,生的方面阔口,鬓间略见白霜,尽是风尘之色,可见他得道虽迟,却道心极坚,否则也不会有此成就了。
听闻此人曾是天一宗修士,又叛宗而出,其平生经历,必定也是坎坷难言了,
六转童子就算站在台阶上,也比厉幻真矮出一截去,他见厉幻真步到近前,缓缓抬起手来,道:“原来是厉道友,百年前匆匆一别,至今念念,不知道友的七幻真诀可否修成,若是不然,在下心中难免耿耿。”
众人听六转童子此言,才知厉幻真与六转童子昔年打过交道,而听其话意,厉幻真像是吃了亏。如今六转童子缓缓道出此事,便是想力压厉幻真一头了。
原承天听到“七幻真诀“的名字,才恍然明白为何厉幻真的遁术会色分七彩了。
七幻真诀与紫罗心法相比,自然算不得什么,却也是凡界有名的仙修心法了,此法修成之后,每晋升一个境界,其修为则会加足两成,若能修到仙修之境,那么与平级修士相比,那修为就会高出一截去。
然而此心法修成,却要大大依赖于各种灵草仙丹,而这草木之精用得多了,行动之际,就会幻出七彩光芒来,隐身慝形之术就修不成了。
但厉幻真既能修成此术,只有别人怕他,他又怎会惧怕别人,这隐身慝形之术不修也罢。
原承天向来对依赖草木之精所修的功法不以为然,只因这类功法初修时甚是方便,进步奇快,可越到最后,对仙草灵丹的依赖就越发大了,而草木之精,也有其天然缺陷,其真玄总有不纯之处,是以昊天界中,修行此类功法者可谓廖廖无几。
可凡间修士只求能飞升昊天,哪里还管日后成就如何,何况凡界修行,也没那么多选择,踏进仙修之路时选的是什么功法,日后也不便改易,其中苦衷,各人自知。
在原承天想来,六转童子昔年定是夺了厉幻真所需的紧要仙草灵丹,双方这才结下仇怨。
却见厉幻真冷冷的道:“有劳六转童子牵挂,在下的功法总算得以修成,只是当年道友可是身材雄伟,足令人仰而视之,如今为何却是这般模样?“
九转逆天术是凡界极有名的仙修心法,厉幻真怎能不知,他此刻出言讥讽,一来是笑六转童子此刻身形矮小,不堪入目,二来也是略示警告之意。
要知道九转逆天术每次转到童子这个阶段时,其功法威能因受身材所限,不能完全施展出来,极易为人所趁。
一般来说,那修行九转逆天术的修士,在童子身时必定在家中静修,轻易不肯出门的,而六转童子若非是听闻真龙之血现身,也自然不会露面。
六转童子笑道:“那秤砣虽小,可压千斤,我等仙修之士,自不该以这皮囊为念,道友这番言论,若是出自女修之口,倒也罢了,道友高士,却也这般想,实令本座不解。“
众人在旁见两名仙修之士斗口,只听得冷汗大冒,哪里敢开口说话,又发现这二人竟是快要说僵了,难不成就要当街动手?
龙九云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那羽修之士这般难缠,当初真不该贪图财物,办这个伽兰春会,也省去许多麻烦。
只是身为主人,免不得要出面和和稀泥,当下硬着头皮道:“两位前辈,那时辰已是不早了,敝堂的大厅之中,现已坐着数名前辈,专候几位光临,何不且进大厅,再来叙话?“
宁羽修哈哈一笑,道:“龙道友不必着急,他二人百年不见,难免有一肚子话要说,我等只管在旁瞧着就是,难不成两位高德大士,竟会当街撕打起来不成?“
这话说出,魏羽修与欧阳羽修皆大笑起来。
厉幻真脸上面皮抽动,也勉强笑了笑,他见了六转童子,虽恨不得就祭出法宝来与他拚个你死我活,可伽兰城中,毕竟不是动手之地,也不说话,一头走进了九云堂中。
步遥行与百宗盟诸修虽无恩怨,可恪于他的天一宗出身,其妹子又是天一宗十大护法之一,与百宗盟诸修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拱了拱手,也随着厉幻真进去了。
六转童子这才微微一笑,缓缓步进大堂,宁羽修三人也随之进去了,最后则是林黑虎与原承天主侍二人了。
此刻堂外也聚集了不少闲人,见林黑虎进入九云堂也就罢了,他毕竟是百宗盟四修的随侍,而原承天瞧来年纪极轻,难不成也是羽修之士?
原承天与林黑虎并肩走进九云堂,猎风紧跟其后,出了照壁,发现前两日摭道的围幛已然撤下,院中光景,复又无摭无挡,尽可饱览无遗。
那照壁正对着的一座大屋,前后门尽开,铺就红毯,出了此屋,前方才是今日羽修之会的聚集之所。
原承天三人已进来最迟,等被人两名侍童引进此屋时,只见大厅中众人已然落座,百宗盟四修与屋中诸修寒喧已毕,也已落座了。
虽然此屋中的修士,隐然分成两派,一方是百宗盟四修为主,另一方就是天一宗诸修。不过双方交手百年,纵是交情半点也无,仇怨各自有数,可此刻也撕不破脸去。
何况既为多年宿敌,免不了心生惺惺相惜之情,彼此的问候寒喧,反倒比寻常亲友显得更为热烈了。原承天前足踏进大厅,那魏姓羽修与另一名羽修之士你推我让,也不过刚刚坐下而已。
原承天目光一扫,见这厅中极是宽阔,此刻虽是坐了二三十人,却仍是显得空旷。而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湖边与令无参斗法的灰衣人了。
此人离众人远远的,在最靠近屋角的一张椅上坐着,垂首低眉,目光不与任何人交集,正所谓一人向隅,众人不欢,若是只瞧着此人,那心情就不免要灰暗下去了。
而上次在灰衣人手中吃了大亏的玄虎,就坐在那灰衣人的左近客座,却也不肯将目光稍顾此人,只当灰衣人不存在一般。
玄虎此刻双晴明亮,显然是自湖边之战后,就出城疗伤,以他羽修之为,这种肉身小伤自是随手而愈。
在玄虎身后侍立的,就是凌云仙子了,而云裳因修为太低,这种场合也不便与会,自是不可能来的。
玄虎左右两侧,则是七八名修士,其中便有厉幻真与步遥行了。至于其余修士,原承天既不识得这些人的相貌,也不知道他们的修为,不过显然都是羽修之士。
而以六转童子为首的百宗盟四修,正坐在玄虎等人的对面,仙修以左以尊,百宗盟四修却是坐在主座右侧,分明是有轻慢之意。
至于厅中主座,原本应该是九云堂主人龙九云之位,可此刻龙九云却在左侧的首席坐着,那主座之位,竟是让给了一名女修。
这女修三旬上下年纪,雪肤玉肌,生着张鹅蛋脸,倒也算得上脱俗,只是两道细眉如戟似剑,直插入鬓角去,不免显得气势凌人。
却见此女面沉似水,顾盼之际,双目寒光四射,让人再也不敢细细的瞧上一眼。
原承天暗忖:“此人必是步遥环了,天一宗的护法高士,果然气度凌人。“
步遥环见原承天三人进屋,便将螓首抬起,目中两道寒光便向原承天身上一扫。
这一视之威,竟让原承天打心底生出寒意来,幸好这是在伽兰城中,否则羽修大士的冷冷一瞥,就算不能将原承天诛杀当场,也定会让原承天肉身受损,修为大减。
幸好步遥环的目光只在原承天身上轻轻一扫,就停在林黑虎身上。就听她冷冷的道:“黑虎道友,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宗的羽修之士,你也敢杀吗?“
林黑虎哈哈一笑,道:“步仙子,贵我两宗结仇千年,今日你占了便宜,明日则会吃了亏,生死等闲事尔,又何必多言。“
步遥环微微点头,道:“林道友虽未必有福缘飞升昊天,却也是我心中敬佩的人物,就冲你这般豪气,也罢,此事暂且揭过不提。“
林黑虎嘿嘿笑道:“也只是暂且不提罢了,步仙子的雅量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在伽兰城多年,实为天一宗最欲剪除的对像,双方明争暗斗怕没有十余次?是以林黑虎既担此任,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步遥环虽是天一宗极厉害的人物,林黑虎自是不惧。
步遥环双目一挑,正欲发作,忽听一人朗声笑道:“今日九云堂高朋满座,小子躬逢其盛,心中虽是欣喜,却也惶恐。小子这就给诸位见礼了。“
步遥环一见此人,那眉间就自然而然流露出笑意来,连那如剑双眉,也是杀气皆无,此刻再来瞧她,不过是位温和有加的美妇罢了。
而从门外走进来的这个人,自然就是令无参了。
0476章 伽兰春会有福缘
众人心中明白,这场羽修专场波诡云谲,危机四伏,步遥环虽然修为惊人,位高权重,可真正的幕后的主持者则是令无参。
虽然令无参的计谋自从原承天加入其中后,已由阴谋浮出水面,转为阳谋,可众人反倒越发紧张起来,令无参虽是年轻,却是心机如海,谁也无法预料此人手中还会握有何等王牌。
令无参进门之后,便冲着步遥环跪伏在地,以弟子之礼相见,口中道:“弟子令无参拜见步师叔及诸位前辈。”
不过他长跪伏地之时,那目光则遥遥的瞧向屋角的灰衣人。若说这场中让令无参忌惮的,只怕也唯有此人了,而在灰衣人在场的情况下,令无参又该施出何种手段来?
是以当令无参进门之后,除了那步遥环格格的笑声之后,其余诸修皆是低头不语。
步遥环从座上站起,笑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此次入城来,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你才肯露面的。“那话中既有几分欣喜,不免有了嗔怪之意,就好似父母虽怨儿女不孝,可也不忍深责。
令无参哪里肯听,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做足了弟子拜见长辈的礼数,这才振衣立起,又急走几步,立在步遥环身后,就当是步遥环的一个侍童了。
步遥环眉花眼笑,将令无参的左手拉了回来,一边抚摩着,一边只顾着仰头瞧着令无参,分明是慈母风范,哪有仙修大士之像?
龙九云瞧了瞧堂外天色,却是暗暗着急,他只盼着这专场早点开始,也好早点结束,以他玄修的修为,侧身诸多羽修之中,那滋味实不好受。
令无参笑盈盈的道:“师叔,我瞧龙道友是等得急了,这场春会这便开始吧,会后弟子再陪师叔说话便是。“
步遥环道一个“好“字,便转过头来,道:”龙道友,你是这里的主人,今日之会有何安排,你尽管示下吧。“
龙九云连称不敢,便要请步仙子主持仙会,等到步遥环连声推辞之后,龙九云这才走到大厅中央,向众人行了个罗圈揖,道:“本次春会,就依照昔日惯例,上午的仙会,自是大家随意,若是有何宝物想转售交换的,就不妨取出来,若是想入手某物的,也请一并提出便是,而等到午后,则由本堂出示各类奇珍,以供诸位道友遴选。“
众人早就是等得不耐烦了,龙九云话音刚落,就有一名紫衣修士越众而出,拱手道:“既是这仙会已经开始,在下也就斗胆拔个头筹,在下有一对虫卵,只想换一件金风袍便是。“
原承天原为昊天金仙,怎不知这金风袍的大名,说来这金风袍并非特指某件法袍,而是指那种既可抵御诸般强力法器的攻击,又可行得极速的法袍,这种法袍唯羽修之士方可用得,也唯有羽修之士方能制出。
一般而言,这金风法袍必是用吉光神鸟,或是无翼鹞这等以遁速见长的灵禽羽毛为基,再加以极纯的五金之器揉制而成。
这金风袍之所以制作不易,便是因为灵禽的羽毛大多都是畏火,若揉以五金之器,则必要以玄火炼制,其中难度可想而知,也唯有羽修大士,擅识离中精意,方可炼出金风袍来。
不想紫衣修士话音刚落,立时有人道:“道友,你也太贪心了,那金风袍既是上佳法袍,又能行得如风遁术,实是法袍中的极品了,道友却只出一对虫卵,难不成你那是魔界灵虫不成?“
紫衣修士也不动怒,淡淡一笑道:“若非魔界灵虫,安敢开口换购金风袍?“
众修一阵静寂之后,很快就反响热烈起来,要知道那魔界之中,天地法则与凡界迥异,向来是盛产魔兽魔禽,可魔界灵虫却是罕见之极。
而一种灵虫若是能在魔界生存,必是有惊人神通,否则在魔兽,魔禽数以万亿计的魔界,又该如何生存?
是以不管是何种魔界灵虫,都是仙修界的奇珍。
玄虎身侧的两名修士低声商议片刻后,一名青衣修士道:“却不知道友能否将这对虫卵见示,若是识不出这虫卵的种类,却又该如何换购?“
可是此言一出,就有大半修士面浮微笑。好在这些高德之士,轻易不肯出语伤人,可瞧大家略带讥讽的神情,这青衣修士之言定是错漏百出了。
青衣修士不明所以,与同伴打了个照面,就面面相觑起来。
紫衣修士轻咳一声道:“道友,有件事还需说个分明,那魔界虫卵未曾孵化境之前,别说你我,就算是仙修高士,也未必能瞧出此为何种魔虫,是以换购魔界灵虫一事,便有一个专门的名目了。“
青衣修士道:“是何名目?“
紫衣修士笑道:“不过‘赌虫’二字。只是因这魔界灵虫既是瞧不出种类来,那么换购此虫就全凭各人运气,若是福缘深厚,说不定就得了一对珍品灵虫,若是运气不佳,也就是对普通灵虫罢了。“
青衣修士顿时满脸通红,这“赌虫“二字,想来他也是听过的,以前只当是仙集专门用语,谁去理会?不想却是应在这魔界灵虫身上。
好不容易等到脸上红晕稍褪,此人道:“多谢道友指点,原来‘赌虫’一语,竟是专为这魔界灵虫而设,既是如此,在下实不敢赌,就请道友另换高明。“
此人倒算是直爽,如此公然自承胆小,在羽修之中也算少见了,亦可知此人性子颇为沉稳,不过一名羽修大士若是不敢去冒风险,其终身成就只怕也就限定住了。
见青衣修士颓然坐下后,紫衣修士道:“在座诸位,还有谁对这魔界虫卵有意?”
连说了三遍,竟是无人应答。其中虽有些修士对魔界灵虫卵颇有兴趣,奈何手中却无金风袍,又怎便开口?
紫衣修士正感沮丧,宁羽修慢慢开口道:“若说那金风袍,老夫昔日闲来无事,倒也炼过一件,不过老夫的御虫之道也是平平,对魔界灵虫实无多大兴趣。老夫近日欲炼一器,却是需要一块莫可铁,诸位若有此铁,倒可先与老夫换来。“
听到“莫可铁“三字,原承天不由精神一震。
自从进入过万泽谷后,原承天对御虫之术倒也算有些兴趣,可惜他昔日所得的奎虫虽好,但因喂养颇难,一直未见其功,而奎虫毕竟限于品种,等他日后晋升为玄修之后,这奎虫就未必能派得上大用场了。
是以听到紫衣修士出示魔界虫卵之后,原承天原是有意,可金风袍是为羽修方能制成,他既无此物,当然也只好望虫兴叹。
然而宁羽修却又要换一块莫可铁,那可不是正撞到他的心坎上?
他昔年在玄焰谷就得过两块莫可铁,后来炼器,只是用了一块罢了,手中犹存一块,一直是舍不得用的,不想今日恰逢其会。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说来也巧了,那莫可铁,晚辈身上倒是有一件的,虽是得了很久,可因一直寻不到上佳的五金之器来配,倒是留存至今。不如前辈用金风袍换来虫卵,再来换我的莫可铁如何?“
宁羽修喜不自禁,拍手笑道:“你竟有此物!哈哈,老夫走遍天下,也只得过一块,不想原道友竟有这般福缘,既是如此,我便用金风袍将那对虫卵换了来,再与你交换。“
当下就取出一个物藏来,交给龙九云,道:“劳烦龙道友将此物藏中的法袍取出便是。“
龙九云应了一声,接过物藏,走回座位处,拉动一根绳索,外间就响起铃声来。
等铃声响毕,一名青衣小厮走了进来,接了龙九云手中物藏,倒退着出了屋,转身便往隔壁的承仙会执事所在房屋去了。
在这伽兰仙会中,若要动用法力,取出物藏中的物事,都是要请承仙会执事相助的。
只过了片刻,那青衣小厮再度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银盘,银盘上是一件叠得齐整的灰色法袍和刚才那件物藏。
青衣小厮走到龙九云面前,将银盘高举过顶,龙九云取了法袍物藏,挥了挥手,小厮仍旧倒退着走了出去。
紫衣修士瞧见这件法袍,喜道:“可不就是金风袍?“
那对虫卵他却是带在身上的,忙取了出去,仍交给龙九云,龙九云再将装有虫卵的一只铁盒交给宁羽修,便算是完成了这桩交易。
原承天为难道:“宁前辈,我那块莫可铁却是与其他物事装在一处,却怎么办?“
宁羽修笑道:“我还信不过你?你既说有,便是有的,等回去再给我便是。“说罢就将手中铁盒随手掷了过来。
原承天忙接过了,却道:“终是要取出这块物事的,龙前辈,不知可否让晚辈去承仙会执事所在一往?”
龙九云道:“借助承仙会法牌取出物事,本是仙集交易常理,有何不可。”便唤人将原承天引去了。
原承天出屋之时,那令无参的目光有意无意,就在原承天身上一扫。
原承天心中冷笑,令无参虽暗设五龙之器,可若是不想方法先对付了隔壁的承仙会执事,就算他发动了五龙之器,承仙会执事也可过来阻止。
而若不去见一见隔壁的几位承仙会执事,又怎知令无参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这些人?
是以此次交易,瞧来颇为正常,却是原承天与百宗盟诸修商量好的,只是事先无法预知可在哪一桩交易上寻得机会罢了。现在这第一桩交易,就被百宗盟抢到,原承天自然就顺顺当当,寻了个借口去瞧瞧。
走出门去,那阳光照在脸上,甚是刺目,想来今日必是漫漫,而最终结局,谁也不知会是如何了。
0477章 各怀心机待时动
承仙会执事的执守之处就在大厅隔壁,原承天由一名青衣小厮引路,几步就走进这间厢房中。
今日的羽修专场因来的人数不多,所以承仙会也只是出动了三名执事,其中二人,前日原承天已是见过,第三名则是一位中年禅修。瞧其行为举止,这中年禅修应为三人中的主事了。
青衣小厮上前行礼毕,道明来意,中年禅修道:“既是从物藏中取出宝物,事涉**,我等也不便插手了,就请道友手持法牌,自己取出就是。“
那年轻执事甚是热情,立时走了过来,将一块法牌递来,道:“道友只需握住法牌,就可运用心法来,倒是极轻省的。“
原承天忙谢过了,接过法牌,略运真玄,果然将物藏开了,寻出那块莫可铁来,再将法牌交还年轻执事,只也是用了数秒钟时间罢了。
这个流程瞧来甚是正常,不过原承天却一眼瞧出此中的弊端来。
今日之会因人数甚少,那交易次数自是屈指可数,原也用不着多少执事,承仙会只派出三人来也不为奇。
可若是有三人以上的修士前来此处借法牌一用的话,那么很可能在刹那间,这三块法牌就会尽数脱离承仙会执事的掌控了。
而若是这三人心怀不测,趁着法牌在手时同时发作,承仙会执事既失了法牌,又如何是对手?自是束手就擒。
等这边将承仙会三名执事控制住之后,那大厅之中,令无参再同时发动,试想满堂修士,岂非尽数要被令无参的异术所控?
当然,羽修之士并非没有自保之能,想将百宗盟四大修一举杀了,也没那么容易。
可若再将步遥环等人算计在内,那形势自是会大大逆转,虽然诛杀百宗盟四修仍会费些手段,可最终结果却是可以想见。
想到这里,原承天只觉得头皮发麻,更何况令无参还会另外伏下厉害的手段,到时又该如何化解?
说起来自己前日也算先布下一着暗棋来,可此招能否奏效,原承天心中也无把握。
如今唯一的指望,就在九珑身上了,九珑既然将五龙之器一事大包大揽,原承天自是信得过的。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九珑虽是灵慧无双,毕竟为人宽慈,令无参与她相处日久,对其为人定也是深知,他不会针对九珑的性子,另设出一番计谋来?
原承天取出莫可铁之后,并不急于离开,而是笑道:“今日之会,又要劳烦诸位了。“
那名年轻修士道:“职责所在,自该如此,何况今日人数不多,倒也算清闲的很。“
原承天道:“在下有一个念头甚是突兀,若是说出来,诸位道友莫要笑我。“
年轻修士对原承天道:“道友尽管道来便是。“
原承天坦然道:“若是有三名以上的修士前来求助,那三块法牌,可就齐皆落于他人之手,若是……”也不说破,想来这三人尽是禅修之士,原比普通修士灵慧多了,怎不明他话中之意。
果然,他此言说罢,那名中年修士就微微皱起眉头来,道:“道友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正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今日之会事关重大,倒是不可大意了。“
原承天话已点到,若是再絮絮叨叨说下去,只怕反为不美,便拱手告辞,与那名青衣小厮回到大堂中。
当下将莫可铁交给宁羽修,宁羽修也不细瞧,就将此铁交给龙九云收藏。要知道那莫可铁虽只是巴掌大的一块,可份量甚是沉重,纵是羽修之士,因无法力在身,也是不便携带的。按仙会惯例,这种物事一般都是先交由仙会主持者收藏,等出城时再一并取回就是。
此时那大厅中已热闹起来,诸位修士各呈已物与他人交换,直将龙九云忙得不亦乐乎,那传话侍候的小厮更是足不点地,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原承天细细看来,却是越看越奇,按理说像这种羽修专场,所交易之物自是世间奇珍了,但是原承天很快发现,众人交换之物虽不乏天材地宝,可有些也只是平常,在他初修的那一世,本无资格出现在这种高规格的场合之中。
这种情况原承天多年前就已经有所注意,而在今日之会,则越发的明显能感觉到了。
此次交易中还有些物事,却是原承天闻所未闻的,想来都是些近几千来新近发现的仙修之物,只是这些物事,若论其效用来,比之传统的仙修之物,总是略显不足。
综合看来,今日这些后进的修士,其人数比之几千年前,自是大大的增加了,而可用之物则是更显稀少,今世修行之艰,更难于前几世了。
转眼间已是午时,大厅中的交易也渐显稀落,今日之会毕竟人数不多,诸修纵是踊跃,其交易次数也是可以想见。
午时到了之后,这自由交易就算告一段落,龙九云吩咐小厮换上茶来,诸修尽皆落座养神,只等着今日的重头戏开锣了。
要知道午后交易的物事,是由九云堂百年所积,自是非同小可,而逢此重要仙会,伽兰城的其他仙商,也会尽献宝物,交由九云堂一并呈现,可以说,伽兰城仙集精华,尽要集于午后之会了。
刚才的自由交易,所出现的宝物,已是让人眼花缭乱,午后之会想必更是精彩纷呈,诸修在期盼之余,更要心中算计,不知自己午后之会,自己能否分得一杯羹,更不知那重中之重的真龙之血会花落何家了。
刚才的自由交易之中,原承天也瞧中不少宝物,算算身上之物,也足可再换得一两件来。
可是他毕竟是真修之士,若是在这种场合中占尽风头,绝对非智者之为,一旦成为众矢之的,等他出了此城后,焉知在座中人,不会算计他的一身宝物?
是以能用一块莫可铁换来魔界虫卵,原承天大可满足,而午后之会,原承天也打定主意,最多只能出手一次罢了,至于那件真龙之血,他更是想也不敢想了。
若是换得了真龙之血,只怕他连伽兰城门尚未得出,就会被人算计了。
既然心思已不在这会场之中,原承天心中所念,自然就是九珑了,却不知九珑如何处理那件五龙之器,又是否会遇上麻烦?
心中既想到五龙之器,就忍不住向令无参身上瞧去,那令无参恰好也将目光瞧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就像是两件大能法器相触一般,几乎就要碰出火花来。
与此同时,整个上午交易时皆静默无言的灰衣人也抬起头来,冷冷的向令无参瞧去。
令无参感受到此人的目光之后,忽的想起了什么,眉峰顿时凝攒起来。
只是这三人的目光彼此交合,也只是一瞬罢了,满座的羽修之士,既无法力在身,也就失去了敏锐的观察力,又哪里有人瞧见?
原承天暗道:“看来今日之会,唯有仰仗这名凡间第一异士了,午后会场,必又有一番异术大战上演,上次在湖边之战只能算是平手,今日之战,又该鹿死谁手?“
就在这时,一直侍在原承天身后的猎风忽然轻轻一拉原承天的衣襟,原承天心中大喜,也不急着回头去瞧,先略略环视一周,见诸修或闭目养神,或与身边道友低声细语,并无一人向自己稍顾,这才微微侧过身来,以目中余光向猎风瞧去。
猎风的手掌已经摊开,一直紧握在掌的通脉灵香已是不见了,而将目光上移之后,便可瞧见猎风的一双眸子已是精光四射,哪里还有昔日灰蒙蒙的情景?
原承天不由手中大喜,猎风既然复明,那么午后之战,可就多出不少成算来,便将头轻轻一摆。
猎风会意,就此微闭双目,更是深深的低下头来,哪里肯让别人轻易瞧出自己已是双目复明。
而就在原承天主侍二人信心百倍之际,隔着两条大街那间独门小院中,周方晴却是忐忑难安了。
那件令无参所赠的檀木盒早已置于桌上,眼见得已是午时,却无半丝动静。
周方晴只恨自己未曾修过仙修之术,无法启盒而视,就只能这般眼睁睁的瞧着,这盒中究竟是否是五龙之器,此物又会何时发作?发作时又该如何制止?以上种种,周方晴竟是全无一策,又怎能不让她心急如焚。
她上次虽得了妙韵的传讯,知道妙韵也必定会前来处置,可如今已过午时,那妙韵为何不来,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变故?
她再也安坐不住,想去窗前瞧瞧,才想起自己不能视物,纵是妙韵来了,自己又怎能瞧得见?
正在恼急欲死之际,忽听那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人已闪进屋中。
周方晴的心脏立时咚咚咚的剧烈跳荡起来。
来人究竟是妙韵还是令无参?若是妙韵,她在进入这间小院时,可曾触动令无参设下的墨线异术?
她此刻究竟是该安坐不动,还是开口说话,在无从判断此人身份的情况下,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周方晴踌蹰半晌,轻声道:“你是谁?“那声音已是轻颤不已。
“仙子。“这声音竟是男声,显然绝非妙韵了。
0478章 棋高一招岂等闲
周方晴听出此人是院外的凡界武士之一,心中便是一沉,道:“大胆,此屋任何人不得擅入,难道公子不曾吩咐过你们吗?“
那人忙道:“小人正是奉公子之令而来。公子吩咐,今日午时一过,便令我进屋来请仙子将公子所赠之物取出,万不可留在怀中。“
想是转眼瞧见了桌上木盒,便道:“莫非公子所说之物便是这木盒吗?“
周方晴道:“不消多说,你且退下去吧。“
那人诺诺连声,却不肯就此退出,便在这时,周方晴就听到此人口中发出“咦“的一声。
周方晴细细听来,那桌上像是发出了“格“的一声,像是盒盖被打开了一般,而其中悉悉有声,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人道:“这盒中光芒,究竟是何物?“
忽听得有重物坠地之声,周方晴正自茫然,就听一个柔和的女声道:“你就是方晴姐姐吗?“
周方晴大喜道:“是妙韵仙子?“
那女声道:“幸好来的也巧,这盒中的五龙之器只是刚刚运作。“就听得“啪”的一声,那檀木盒又像是被关上了。
周方晴道:“原来这盒中果然就是五龙之器,那名武士又是怎样了?”
妙韵道:“让他熟睡半日罢了,却不省事?”语声听来甚是调皮,与周方晴想像中端方自持的承仙会总执事差距不小。
想来妙韵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天真烂漫之龄,平时不过是因职责之故,又修得无上禅修,其心沉静如水,才将其本性掩盖了。而那端庄中亦不乏可爱捉狭之处,或许才是妙韵真正的性子。
妙韵靠着周方晴坐了,伸出手来,将周方晴的一只手握住,那只手甚是温暖,虽只是纤纤小小,可也不知怎地,被妙韵的纤手一握,就觉得便是有天大的难事,也可不必理会,一切自有依靠了。
周方晴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此放下,唯只恨自己双目不能视物,却难一睹妙韵的绝世风姿了。
她急急问道:“原大哥现在怎样,令无参可是一直想要害他的,你可得让他小心了。”
这句话也不知在心中积了多久,只可惜一直身在险地,哪里有人倾诉,就连做梦时也要提心掉胆,再也不肯泄露心中之秘的,如今总算能得以说出口来,虽知问来也是无益,可说出来之后,就觉得心中郁闷,至此全消。
妙韵柔声道:“原大哥的本事,姐姐也是知晓的,令无参虽是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姐姐尽管放心便是。”
周方晴点了点头,轻叹道:“我也知道令无参定是害不了他,可是只有亲耳听到你说,才觉得安心。可那只盒子,果是有五龙之器吗?五龙之器却又是怎样?”
妙韵知道周方晴瞧不见,就细细述道:“此物就像一方大印,上有五龙盘绕,此五龙分为青,红,白,黑,黄。那便是五行之色了,不想令无参果真是制出此物了,唉……”
这最后一声叹息听来既有惋惜之情,又有自责之意,周方晴知道令无参与妙韵情厚,令无参一意孤行至此,妙韵又怎能不心中难过?
妙韵心中正自伤感自责,忽见那桌上木盒又缓缓打开,那五龙之器的五色光芒再次散发出来,此光比刚才更强一些,半个屋子都被映得闪闪发亮了。
妙韵口中“咦”了一声,左手持着法牌,右手结成一个符印,虚虚的向五龙之器罩去,此印暗蕴禅言,其封印之威,差不多可抵得上低级界力之能。
五龙之器虽是厉害,又怎能抵御这等无上禅言,就见那五色光芒立时全消,那盒盖再次落下,将五龙之器盖住了。
可是妙韵不以为喜,反以为忧,两道秀眉轻轻攒在一处,手中再结一印,名为“拔山诀”,再向五龙之器罩去。
这道拔山诀大合禅言无上之能,别说这小小一印,就算是真个的万仞山峰,也能轻轻提起,可是这拔山诀罩下之后,那金印却是纹丝不动。就连此器下的木桌,也变得如铁铸的一般。
妙韵心知不妙,五指连接大动,一连动用五字禅言来,就此合成个一句“断字诀”,这五字禅言之威,或可与无界真言同类真言相提并论了,此诀妙旨不在如何用力,而在于断切宝物玄根,使宝物与持宝者失去联络,就此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萍。
妙韵口中轻叱出声,一个“断”字破口而出,那桌上木盒却只是轻轻一动,妙韵将法力源源不断用去,忽觉法力一空,再一瞧手中法牌,已是黯然失色了。
妙韵心中颓然,就此按下禅言,沉吟不语。
周方晴身怀测心之术,怎不知妙韵心中动荡难平,一时不敢打扰,强行忍住了不去说话,只是将手反过来握住妙韵的手,紧紧一握。
妙韵微笑道:“姐姐不必担心,这五龙之器,我尚能控制得住,只是无参的算计,却也是厉害之极。”
周方晴惊道:“却是怎样?”
妙韵叹道:“原来无参设此五龙之器,竟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了,他知道伽兰城有我在此,那五龙之器的秘密,终究是瞒不过我的,是以这五龙之器暗藏玄机,我虽是控制得住,却是无法消除其力了。毕竟那法牌之力总是有限,可这五龙之器的玄根之力,却是大大超过法牌了,若是城外或可设法,可在这禁制之中……”轻轻摇了摇螓首,面露无奈之色。
周方晴何等聪慧,立时也明白过来,道:“是了,他设此五龙之器,便是想引妹子过来,再以五九之器将妹子困在这里,会场那里,他就好从容施展了。”
妙韵道:“正是此故了,无参的心机,不想深藏若此。”
周方晴脑中前往昔情景一一闪过,也点头喟叹不已,道:“原来无参将此器交付于我,便是想让我将此事泄露了,只因他若自己主动泄露其秘,反会遭你怀疑。没想到他一直以来,竟是在算计我了。”
妙韵勉强一笑,笑容甚是苦涩,道:“无参的行事,一直便是如此了,他小小年纪,心思就是这般阴……稹密。我原想此间事了,便大九云堂瞧瞧,哪知道竟是如此了。”
周方晴听她忽然改口,已知道她的心意,令无参无论如何,妙韵仍是视他为家人。这种心情,周方晴也只是能勉强体会,毕竟她自来孤苦零丁,也没个亲人让他牵挂。
或许她那份对原承天之心,可与妙韵的心情相较,可两者之间,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只是妙韵既被困在此处,九云堂那里,原承天便只能独自解决,周方晴刚刚放下的心,不免又揪了起来。
妙韵抬起头来瞧向窗外,那日头已略偏天空中央,已有向西之意,想来九云堂中,此刻必定十分热闹了,而原大哥没了自己相助,又该如何应对令无参?
妙韵虽持无上禅修之心法,至此也生出不安之心。虽然恨不得立时掠了过去,可瞧瞧桌上的五龙之器,又怎能离开?
若是任由五龙之器发作,令无参只怕更加横行无忌了。
“原大哥,此番劫数,却不如你如何渡得。”
而此刻九云堂上,诸修已放下茶盏,翘首以待,本次羽修专场真正的重头戏既将上演了,却不知九云堂又备下何等惊人的宝物来,而最后那件真龙之血,又是何等的模样?
诸位羽修的目光此刻全落在龙九云的身上,诸修的法力虽是被禁,可多年积威之下,那目光仍是好不犀利,龙九云实是受不得了,虽见时间未到,也不得不站起身来,道:“那争宝之局,现在便开始好不好?”目光自是瞧着步遥环了。
步遥环点了点头笑道:“也好,我瞧大家已是等不得了。”
龙九云连忙拍了拍手,就有一名老执事端着一个银盘匆匆走了过来,那银盘上盖着红布,可见此物也不甚大,不过在红布之下,却有一道微光透出,可见必是稀奇宝物了。
龙九云接过这银盘来,神情甚是得意,道:“今日的争宝之局的第一件宝物,是由本堂提供,在下原是舍不得的,可今日之会,若无这样的异宝,哪里能撑得起台面。”
说罢将红布轻轻一扯,那盘中物事已呈现在诸修面前。
而诸修瞧见此物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探起身来,轻轻道一声“啊!”
就连原承天见了此物,也忍不住心中一动,暗道:“我若能得到此物,岂不是天大的造化!”
龙九云见到诸修神情,面上更是得意,笑吟吟的道:“此物如何,诸位已是瞧得分明了,此宝定价五百万仙币,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五百万仙币的叫价,立时让诸修大多数口中发出一丝寒气来,那堂上也静默了下来。
龙九云也不着急,他知道这银盘中的物事,绝计不愁出手的,诸修不肯贸然出价,不过是想看对手的反应罢了,这争宝之局的要旨,就是要沉得住气的。
忽见玄虎开口道:“既是五百万仙币,这件物事,我便要下了。”
不想他话音未落,那屋角有人阴恻恻的道:“我出七百万仙币如何?”
众修皆是一惊,此人一上来开价就如此之高,竟是势得此物而甘心了。看来今日的争宝之局,必定会有一番热闹好瞧。
0479章 且视万金若粪土
原来那银盘中的宝物是为天生的一种奇石,名叫龙翥,要知道凤凰非梧而栖,而真龙非龙翥不落,这龙翥石便是真龙偶戏凡尘时的落足之地。
其实龙翥石虽是珍贵,可在凡界也是易寻的,寻常一块龙翥石,也不过二三十万仙币罢了。
但龙九云出示的这块龙翥石,其质晶莹如玉,虽在禁制之下,仍是大发光华,分明已被真龙真个儿落足过的。
那龙翥石一旦被真龙落足,千年之后,必然玉变,成为龙翥玉了,银盘中的这块,便是如假包换的龙翥玉,这自是值得五百万仙币的。
玉变后的龙翥石原是可制成极强法器,若仅是如此,也未必就能值得五百万仙币,但最要紧的是,那真龙原是天地最强灵兽,神妙通玄,更具无上福缘。而故老相传,世间之物一旦被真龙触及,便可借来真龙之运,一生的机缘运气,就会潜移默化,悄然改变了。
而世间之物,除了这种龙翥石外,也几乎不可能再有他物了。
仙修之士的福缘一说,因是怎么也瞧不见,摸不着的,便有许多修士不肯去信,可那修为越高的修士,就越是相信福缘之说。在座的大多都是羽修之士,闲来躬心自问,回首一身修行足迹,便知道那福缘二字,果然是如影随形,再也不是虚妄。原承天九世而修,自是不用说了。
是以这龙翥石若是在玄修,真修眼中,反倒不值得许多,此事悠关境界,也难以与那虚低等级修士分说得。
原承天听到灰衣人叫出七百万仙币来,不由得一咋舌,他身上的物事实是不少,若真要将这些物事换成仙币,别说七百万,只怕七千万也能凑得出来,不过这龙翥石已成众矢之的,他又哪肯出头。
而灰衣人叫出此价后,其余诸修则是默默无语了,龙翥玉虽是事关福缘,可福缘一事最是难测,那龙翥玉究竟能给众诸带来多大好处,本就难说的很,可眼前就要将七百万仙币送出,诸修反倒有些舍不得了。
原承天心中叹息不已,他若不是恪于身份,定会不计代价将此物争来的,也只有他这九世历劫之人,方知这福缘的珍贵了。他此世之所以还算顺遂,想来与前几世受尽苦辛大有关系,今生福缘,却要靠几世轮劫换来,那福缘还不叫珍贵?只怕是抵得世间任何宝物了。
有时候千争万抢,历经苦辛,却未必抵得过那有福缘之人坐享其成。世间之事,无不如此。
这龙翥玉既是无人来争,灰衣人顺顺当当,就将此宝争到了,接下来便是一番交割手续,九龙堂的执事都是惯熟的,刹时便弄得妥了。
及至到了向灰衣人验证仙币时,灰衣人则取出两块玉牌来,此两块玉牌上皆写着一个‘人’字,原承天及一众羽修大士不知究竟也就罢了,可龙九云见了此物,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原来百珍堂曾颁发三种仙牌来,分为“天地人“三牌,灰衣人手中这块玉牌便是伽兰城第一仙商百珍堂所颁发的人字仙牌了,此仙牌一块便值得五百万仙币了,两块便是一千万仙币。以百珍堂的实力信誉,这人字仙牌自是谁都信得过的。
除了这人字仙牌外,另有地字仙牌,凡持地字仙牌者,在伽兰城中花费仙币总值可达一亿,只要是一亿之内,那百珍堂都是认的,只要百珍堂还在一日,这块地字玉牌便可在伽兰城畅通无阻了。
在天字仙牌就更是厉害了,持有天字仙牌者,在天一大陆任何所在花费任何数目的仙币,百珍堂也绝对照认无误。百珍堂有多大的家当,这天字仙牌便值得多少。而百珍堂既是有天一宗挣腰,那么那块天字仙牌真正价值,便是无可估算了。
不过那天地仙牌,等闲也不可能出现,便是像步遥环这样的长老,若无急务,也未必就能持有地字仙牌,至于那天字仙牌,只怕唯有天一宗宗主方有权拥有了。
这灰衣人明明是百宗盟请来的帮手,为何会有百珍堂的仙牌?原承天原有些奇怪,不过细细一想,发现这问题倒也不算什么。
在这伽兰城中,虽是仙商云集,可真正有财力势力发行仙币者,也唯有百宗盟与天一宗所主持的百珍堂与纳芥楼罢了,而两大势力虽是敌对,两家的仙币却是可以自由兑换的。
别说现在这样的休战时期,就算是千年前大战之际,那仙商私下交易,两种仙币仍是畅通无阻,只因众人皆知,这两大势力,你既灭不得我,我也灭不得你,力气用尽了,终究是要歇下来的。那闲气可生,生意更是要做的。
这天一大陆的修士,手中持有的仙币无非是两家中的一种罢了,这灰衣人凑巧有百珍堂所发人字仙牌,倒也不足为奇。
九云堂执事验了两块人字仙牌,确认无误之后,便将那龙翥石交予灰衣人,另取三百万仙币,恭恭敬敬放在灰衣人身边。
这三百万仙币,倒是纳芥楼发行的仙币了。这在伽兰城的交易中原属常情,众人自是不以为意。
这首次争宝气氛虽不热闹,可龙翥玉的得价着实不低了,龙九云心中得意,便趁着诸修心中有略有不甘之际,及时的推出第二件宝物了。
只听得他轻咳一声,笑道:“今日宝物甚多,诸位大修刚才未曾出手,却也不必着急,那仙会的规矩,这越是到了最后,那宝贝越是珍稀的。“
玄虎刚才争宝不利,心中便憋了一肚子气了,也怪自己一时气沮,否则那龙翥石哪会轻易就让给他人?不过细想来,这也是各人福缘所在,勉强不得的。灰衣人能争得龙翥石,岂非就是福缘比自己强了些。
便道:“龙道友快快道来。“
厉幻真忽的道:“龙道友,我也不管你拿出什么样的宝物来,我寄售在你那处的大造丹,便是值得三百万仙币了,到时我争宝之时,你可得帮我算进去。“
龙九云心中便有十分不快,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笑道:“厉前辈尽管放心,那三粒大造丹,亦在今日的争宝名目中,想今日高士满座,还怕争不出好价来?“
六转童子冷笑一声道:“一粒大化丹怎就值得百万仙币?龙道友,你被人欺负的很了。不过此事本座也管不得许多,这第二件争宝之物,究竟是什么,本座可是有些不耐烦了。“
厉幻真将眼睛一瞪,刚想反唇相讥,龙九云已高声唱道:“争宝第二局,此局之宝为一件法宝,名叫天越钩,是为蛮荒之宝。乃纳芥楼所呈之物,诸位大修可要瞧仔细了。“
便有两名承仙会的执事抬进一件法宝来,此宝前为弯钩之形,后有护柄,虽然钩上锈色斑斑,古旧气息扑面而来,可蛮荒之宝,便是如此了,那法宝上锈迹越是沉重,这法宝也就越是值钱了。
所请蛮荒之宝,指是便是造世之初时,天地混沌。魔,仙,鬼,修,世间诸禽百兽皆在一处,大战无日不有,而在此时所造之物,便是蛮荒之宝了。
后来天地分明,诸界乃立,自此后炼制出的法器法宝,便算不得蛮荒之宝了。
而蛮荒之宝,胜在用料极纯极古,只要能存在至今,自是上佳之器,而其中更有些材质,今世再也不可能寻到的,这是蛮荒之宝的另一珍稀处了。
而蛮荒之宝的最大奇处,便是在蛮荒之宝上皆有符纹印记,这种上古符纹原是仙修本源,有些流传下来,成为仙修之基,有些则湮没于世,不复得见,而更多的上古符纹,则是无从参透了。
是以蛮荒之宝的价值,既在材质,亦在其上符纹,这两者缺一不可。
而瞧纳芥楼送来的这件天越钩,那材质固是极朴的,那钩上符纹也是密密麻麻,若是有那慧心福缘之士,说不定就能从其中悟到上古符诀来。
便见刚才争魔界虫卵不利的青衣修士起身道:“这件法宝,也不曾开得价来,又该如何争宝?“
龙九云微微一笑道:“那蛮荒之物,例来是不开底价的,正所谓是识者得之了,此节不可不察。“
此言一出,堂上修士原本倒也没怎样,可瞧见又是刚才那青衣修士,不由一奇,此人玄承如此不堪,又怎能修成羽修之境?难不成竟是别个境界的修士误闯进来不成?
青衣修士见又讨了个没趣,羞得转身就坐了下去,眼睛只管瞧着脚尖,再也不敢去瞧众人一眼了。
好在诸修怎有空笑他,都将目光集中在那件天越钩上了,遭逢这蛮荒之宝,考的就是众人的玄承阅历了,而这等宝物虽无底价,可向来不会低了,是以若争此物,心中必要有一番算计。
玄虎刚才争宝失利,怎肯甘心,他略略扫了这天越钩一眼,便开口道:“此宝我出百万仙币。“
他话音刚落,灰衣人迅即道:“此物我出七百万仙币。“
蛮荒之宝值得上千万仙币也不出奇,可这灰衣人才争了一件宝贝,哪里就有这许多仙币?而瞧这灰衣人的架式,莫不是想将今日宝贝尽皆争了去?
0480章 闲气争来心不足
在座的虽皆是高德大士,平时养心自持,看惯风波,也算是万事不动于心,可纵是修至太上忘情之境,偶尔也难免要大动无名。这灰衣人直瞧得满座高士于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玄虎当即一咬牙,道:“我便出七百一十万仙币。“只多出十万仙币来,未免显得小气,可就算如此,那玄虎也觉得肉痛了,清虚宗毕竟是小宗门,哪里有那么大的家当。
玄虎报价既毕,大家都自然将目光转向灰衣人,玄虎只加了十万仙币,想来这灰衣人绝不肯的,却不知他又会报出如何惊人的价格了。
不想那灰衣人将手一摆,懒洋洋的道:“此物也不过值得一百万仙币罢了,道友既出如此高价,在下不敢再争,便让与你吧。“
这一言好似一盆寒潭炁水,直把玄虎浇了个透心凉,又何似一团真离碧焰,将玄虎烧得七魂去了三魂,那寒潭炁水,比冰尤寒千倍,真离碧焰,可烧尽世间万物,玄虎此刻的心情,也便是冷了一阵,热了一阵。不想这灰衣人刚才竞价,竟是个大大的陷井。
难不成这灰衣人是龙九云亲自请了来做的一个托?
可是这凡界第一异士好大的威名,也只有百宗盟与天一宗方能请得动了,区区一名龙九云,又怎能被他瞧在眼里?
而堂上诸修见灰衣人如此速退,也是瞠目结舌,内心里对玄虎自是同情万分。其实灰衣人说的不错,这件天越钩,最多也值得一百万仙币罢了,玄虎一上来就受其所激,此次难免就有些冲动了,只可惜这争宝大会的规矩,那是绝计不能反悔的。
而诸修虽是对玄虎同情,可心中却又各自打起自己的算盘来,玄虎被灰衣人坑了这一次,其后争宝,必定不敢奋勇上前,可不就少了一位对手?心中也难免会生出兴灾乐祸之意来。
玄虎一时气结,怔怔的立在当场,凌云仙子虽也同样是怒气冲冲,可她一名玄修之士,在这样的场合下,哪里敢轻易发作。
就听老执事唱道:“现在有人出价七百一十万仙币了,还有人争宝吗?“
这时众人已瞧得极是分明,这玄虎分明是被这灰衣人戏耍了,那天越钩的价值或许可超百万,可绝计不可能是七百万之数,这样天价的物事,也就只好由玄虎消受了。
忽听有人轻轻一笑道:“老执事,可容我细细瞧瞧这件宝贝?“却是令无参开了口。
老执事笑道:“公子尽管来瞧,这争宝之局中的宝贝,自该让大伙儿细细瞧明的。“言中大有叹息之意,也像是在为玄虎报打不平了。
令无参走上前来,凝神瞧了又瞧,口中忽的“咦“了一声,手指便情不自禁的动了动,似在描画符文,仰头细想了片刻,复又凑上去瞧上几眼,那手指的动作可就更快了。
众人见他神情有异,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之心,便也有几人走上过来,同时观瞧,可惜那天越钩上的符文甚是玄奥,一时间哪里能瞧得出来?
那名青衣修士忍了半晌,如今实是忍不住了,悄声问道:“令公子,莫非这宝贝上的符文有什么奇异之处?“
令无参先是轻轻点了点头,忽又将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一般,连声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瞧出来。“
青衣修士哪里肯信,道:“公子莫要瞒我,刚才公手观宝之时,手指动个不定,极像是在描画一道上古符文。你以为我瞧不出吗?“抱臂冷笑不止。
令无参却是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忽的发现失言,便不再说话了,可目光犹是在瞧着天越钩上的符文,竟似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原承天本以为令无参如此做作,不过是想与灰衣人做对,故意让众人认为这天越钩上的符文极有价值,也可打消灰衣人的气焰,稍安玄虎之心,也可让他人对天越钩产生兴趣,此为移祸沮东之计。
可他细细瞧去,心中也是一凝。
原来这钩上符文,果然是大有乾坤,而其中有两道符文,极可能便是无界真言的二字。
他自在湖边悟道以来,灵识大有增益,而就算是在这禁制之下,灵识恢复速度也只比平常略慢少许,现在他心中既是存疑,就立时将灵识放了出来,如此用灵识一扫,那两道疑似无界真言的古符就变得清晰异常,其中一字,分明个‘御“字,另一个字一时却辩他不得。
若是这两符果是无界真言,那么这两道符文四周的其他符文,就应该是这两字真言的运用之法了。
至于令无参刚才的手指大动,原承天闭目一想,便知他不过是胡描乱划而已,其目的不过是打杀灰衣人的嚣张态度罢了,其手中描画,与无界真言毫无关系。
虽说满座皆是羽修大士,可这天越钩上的符文着实古老,也只有原承天这样的玄承,方有一悟之能,其他修士玄承不足,哪里能辩认得出。
若是这天越钩上真的有两字无界真言,别说七百万仙币,纵是千万仙币也是值得,原承天一时踌蹰起来,且不谈他并无七百万仙币,便是有了,又怎能在此刻出头?
可若是任由这两字真言被其他人争了去,心中却有不甘。
便在这时,玄虎开口道:“令公子,我知你是一番好意,想引得他人争价,好让我出脱了,只是事已至此,只怨我玄承不足,哪里能委祸他人,这七百一十万仙币,我便出了就是。”
说到这里,将目光狠狠瞧了瞧灰衣人一眼,那目光就像是淬了炁水玄焰一般,其恨意可知。
灰衣人浑不在意,又缩在屋角,只当众人皆不存在了。
这玄虎如此胸襟,自然是落得满堂喝采,唯有青衣修士却是悻悻,对令无参道:“原来公子是在逛我。”
令无参笑道:“这说的却奇了,我刚才不是明明说我什么也没瞧出来吗?”
说的那步遥环扑嗤一笑,青衣修士怎敢与令无参争辩,虎着脸退出座位去了。
玄虎便与老执事交割了仙币,收了那件天越钩,龙九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趁着交割之际,低声对玄虎道:“玄虎兄,此物你只出三百五十万仙币罢了,剩下一半,就由我承担。”
只是他声音虽小,满座修士皆是耳力奇佳,哪里有听不到的,龙九云话音未落,林黑虎便道:“争宝之局一经出口,那是不能反悔的了。“
龙九云被他这样说来,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是此间主人,哪里就能自己先违反了规则?
林黑虎站起身来走到玄虎身边,笑吟吟道:“玄虎兄,我瞧你身上有件物事,或可值得五百万仙币,你可肯让给我?”
玄虎苦笑道:“林道友莫要取笑,玄虎身上长物,连那七百万仙币也是全宗上下凑出来的,哪里还有值钱之物?”
林黑虎笑道:“玄虎兄莫动,我这就来取宝来。”
便拉住了玄虎的衣袖,用力一扯,玄虎本想反抗,可见林黑虎并无恶意,且行为高深莫测,也只好由得他。
林黑虎略一门力,就将衣袖扯出一截来,好在玄虎的这身衣袍并非法袍,只是寻常衣物,否则也未必能扯得裂了。
林黑虎扯落衣袖,欢喜无限的道:“这截衣袖,可不就值得五百万仙币?”
也不容玄虎分辩,就让老执事记下自己的名字,以及这桩交易的详情来。
老执事先是一呆,总算明白了林黑虎的用意,便笑吟吟的在薄上记下:林黑虎购玄虎半截普通衣袖,欠五百万仙币。尤其是那“普通”二字,写得两个字大,甚是醒目。
林黑虎按上手印,这交易便算成了,他哈哈一笑,就自走回座位坐下来。
玄虎怎不知其意,林黑虎分明是在替自己抱打不平了,此人虽是对敌宗门,可这份胸襟,着实令人敬佩。
龙九云笑道:“黑虎兄好眼力,这玄虎身上的袍子,的确是件奇宝,我也来分一杯羹就是。”也扯了一截衣袖去,仍找老执事落实了交易。
玄虎瞠目道:“龙道友,这又是何故?”
龙九云道:“这截衣袖比黑虎兄那件略小,在商言商,我是只肯出百万仙币的,玄虎你若是推三阻四,我可是万万不肯的。”
玄虎心中感激之极,他刚才误判宝贝,又委实冲动了,心中原本后悔之极,清虚宗比不得名门大宗,这七百万仙币差不多就是全宗的身家了,却毁在自己手中,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林黑虎与玄虎各取去一截衣袖去,就足足白送上六百万仙币,这天大的人情,他怎能不感激莫名?若这仙币完全是自己所有,便是认载也是无妨,可这七百力仙币是全宗身家所系,就算不想承情也是推辞不得了。
他怔在那里半晌,才缓缓抱拳道:“两位今日之恩,玄承永存于心,于私于公,我自有计较了。”
又向那令无参拱起手来,道:“令公子一片好心,玄虎自也是心念了,公子厚道,日后图报便是。至于……”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便落在灰衣人的身上,那场上的气氛忽然就如果凝缩了一般。
众人心中暗忖道:“莫非这玄虎当场就要发作,要寻这灰衣人的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