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6章 拈纸为兵且为戏
猎风辩明暗器所在,抬手用剑一格,暗器被激飞出去,可剑上传来巨力,却让猎风几乎把持不住,剑玉之器差点脱手而出了。
“竟是如此巨力。”猎风正心惊之余,忽听到被格飞的暗器复又回转过来,其力度速度似乎比刚才还要强了一些。
猎风耸然动容,这暗器分明是受人御控了,可在这伽兰城中,纵是羽修之士也施展不得法术,难不成是那五龙之器再次发作,使得禁制失效了不成?
可若是禁制失效,对手又何必用此暗器小术,自该有无穷手段来对付自己,这般想来,这御控暗器的手段,应该是凡间异术了。
凡间异术其实与仙修之道一样古老,不过此异术为人类专有,魔界冥界不得与闻,凡界异术虽比不得仙修之道有翻山倒海通天彻地之能,却也能精元化能,指物为兵,在这仙修之术受限之地,端得不能小视了。
猎风深吸一口气,吐纳开声,剑玉之器再次扬起,只盼此一击能击碎暗器,使得不受此物纠缠。
玉骨晶骼全力运用之下,其力量自是非同小可,耳中听得那暗器发出刺耳声响,果然是被击成碎片了,不过猎风受反震之力催逼,也因此大退了一步。
正想略舒一口气,空中再次传来“嗡嗡”声响,听来如群蜂汇集,又如蚁聚如团,竟是那暗器的碎片分别袭了过来。
猎风大感无奈,没想到击碎了暗器,反倒使此器化整为零,更加难以对付了。
没奈何,只能将剑玉之器挽成了剑花,在身前形成一道剑墙,暗器碎片击在剑墙之上,再次纷纷被弹射出去,可碎片之力,又让猎风退了两步,足跟触到台阶,分明是已被逼退到纳芥楼的门口了。
如此三击之后,那些暗器碎片终于杳如云鹤,不再复现了,此时一众武士已冲到面前,猎风目不能视,只能从对方的脚步声中,听出这些武士个个身高体壮,脚步声沉重异常,竟比那百珍堂的武士强大的多了。
猎风暗暗纳罕,刚才在百珍堂中,自己并未遇到像样的对手,百珍堂既有这等高明的凡界武士,为何那时却不见现身?
左侧刀声飒然,右侧剑气冲天,而身前身后,皆有兵器带动的风声,这些武士的动作好不灵活,竟是将猎风包围住了。
若是百珍堂的武士有这等实力,当初怎能讨得好去。
纳罕之余,猎风凝住气神,以期能抵挡住这股狂潮,于是身子先是一纵,从左,前两名武士的夹缝中窜了过去,这两武士之间的缝隙,便是明眼人也未必能瞧得出来,猎风之所以能有此变,完全是她拜无比丰富的格斗经验所赐,其中奥奥妙,难以言说。
而在其窜出之时,手中剑玉之器顺势横割,将侧后的这名武士前胸划了道大大的口子。而猎风也就此跳出战团。
然后奇怪的是,侧后武士受此重创,却是哼也不哼一声,步步为营,仍是不离不弃的跟了过来。
只是猎风既已跳出战团,在局部就变成一对一的局面,放眼天下,能与猎风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讨得好去的武士,怕是躯屈指可数了。
剑玉之器这次辩明的方向,径直刺向那武士的咽唤,而在感到剑尖及体之时,手腕随之轻颤,那人的大好头颅便跳到空中去了。
鼻端未闻到血腥之气,耳中亦听不到尸身落地的声音,只是有一道轻微的“嗤嗤”声,听来极像是利刃割过纸片,而这名被割去头颅的武士,也像纸片一般,消失无踪了。
猎风饶是胆大包天,遇此罕事,也是心惊肉跳,只可惜她瞧不见面前情景,也无从判断是何道理了。
耳边忽地传来林黑虎的声道:“猎风,此为凡界异术,你面前的武士,皆是用纸剪成,与之纠缠无益,只有寻出那御使之人,方能解此困境。”
猎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武士被杀之后,竟是无声无息了。
这么说来,这身边的武士,不过是对方的异术所化,真正的对手,却是藏在暗处了。
猎风大声道:“林道友,那御控之人却在何处?”
林黑虎道:“此人必在不远处,或借房屋摭住身形罢了,只是此人究竟在何处,在下,在下也是不知。”言罢甚是惭愧。
猎风这时才体会到主人的好处来,主人若是在这里,这样的事情又何必自已操心,自己只顾依着主人的指令去战斗罢了,如今这林黑虎怕是指望不上了,别看二人虽是修为相差无几,可真正的实力,却是差得太多了。
身边又是破空声霍霍,那些纸剪武士,又将猎风包围住了,但别看这些武士皆是异术所化,可个个力量强大,远逾普通武士,而其身法速度,更可与凡武界武士顶尖高手相提并论了。
这样的战斗,对方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猎风就算杀死无数对手,也不过是破去几张纸片而已,对方却可源源不断的重新派出纸剪武士来。
因此若与这些武士力拼,实为不智之举。
她足尖点地,已高高的掠了出去,落地之时,则是已在那些武士的身后了,然而不等她身形站稳,耳边又传来金铁破空之声,那扰得人心烦的暗器又去而复返了。
猎风这次不敢再将暗器击碎了,否则那化整为零的暗器对付起来更让人太痛,心念动处,剑玉之器再次扬起,力度就不重不轻,也只是恰好将此器击飞罢了。
当然,既然有此停顿,那些纸剪武士不免又重新聚了上来。
猎风纵是明知对方手段,也不免焦燥起来,这些纸剪武士杀之不尽,总要找到主控之人才是,可偏偏对方藏之甚密,自己又该从何处着手?
就在猎风焦头烂额之际,离纳芥楼隔了一条大街的某个小院中,令无参正对与一名女子对坐,二人中间的桌子上,摆着数十个纸人,其中一张纸人是为青色,其他纸人皆是白色,那些纸人在桌上飞来纵去,倒也有趣。
只听令无参道:“左七右六,前四后三,可置于坤位了。“
女子手中正拈着四个纸人,闻言寻对了方位,那四个纸人放开,那四个纸人就在桌上纵跳不已起来。
令无参拍手笑道:“方晴姐姐实是冰雪聪明,这纸棋一日之中可就学会了,便是那禅修之士,怕也及不上姐姐了。“
那名女子正是周方晴了,她抿嘴笑道:“公子莫要夸我,只是这游戏颇为有趣,方晴一时间倒是着了迷,方晴原也听说过这纸棋之术,今日总算得见了,却不知是何人得罪了公子,竟让公子以此术对他。“
令无参道:“哪里有什么人得罪我,不过是瞧姐姐困坐无趣,特用此术搏姐姐一笑罢了。“忽又道:”那前六竟是被灭了,可用右三代之,这却是要考较姐姐了,这右三的纸人你可能寻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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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方晴伸出纤纤玉指来,早从纸人堆中寻出一个纸人来,道:“可不就是这个。“玉指松开,那纸人落到前六纸消失的位置,复又跳跃起来。
令无参笑道:“果然是难不住姐姐,如今姐姐这纸战之戏愈发高明了,便是公子我也是望尘莫及。“
周方晴嫣然一笑,倒也别具风致,她道:“谀词如潮,必有诡诈,公子莫要逛我,你之所以不肯亲自动手,不过是怕高明之士,从这纸人的气息中寻到你罢了,如今公子借我之手摆布纸棋,倒是让这气息混乱了许多,公子是也不是?“
令无参神情不动,但目中已略显惊讶之色,微笑道:“姐姐何必多疑,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姐姐若是倦了,便就此收手了吧。“
周方晴将臻首频点,笑道:“只说了你两句,便就恼了不成,姐姐才不管你将此术对付何人,姐姐正玩得有趣,怎肯就此收手。“
也不等令无参指点,双手拈着数个纸人,在桌上交错摆放不休,一时间桌上纸人横飞竖掠,显得更是热闹了。
令无参见周方晴已是谙熟其技,也就不再出声,只是笑盈盈的瞧着周方晴摆布纸棋,不过神思则早已飞到室外了。
原想趁着猎风与原承天分手之际,一举除掉这个令人头痛不已的侍将,不想这纸棋之术已摆布多时,没想那猎风仍是毫风无损,此女的实力实是强得吓人,这也难怪连阴老魔也被其诛杀了,幸好当时自己不在百珍堂中,否则难免要受其波击。
转过身来,再瞧桌上战况,那个青色纸人仍是行动极速,每次费尽心机以白色纸人将其围住,也总能立时遁跳,再也伤她不得。
这虽是因为周方晴毕竟刚刚学会此术,手法不甚熟练之故,可那猎风的战斗实力由此也可见一斑,就算自己亲自动手,只怕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而他之所以不肯亲自动手,自然是有极其重大的原因了。
就在这时,从窗外飘来一缕琴声,这琴声明明与这里隔了一道街,可仍是听得清晰异常,令无参禁不住心中一跳,心中叹道:“妙韵姐姐毕竟还是赶来了。“
他立刻对周方晴喝道:“方晴姐姐,速速停手。“
周方晴却不肯停,仰首笑道:“姐姐正玩得有趣,才不想停下来,公子,你却是怎么了?“
令无参知道此事片刻也耽搁不得,伸出手去,就想扰乱桌上纸棋,可双手刚刚探到桌面半尺,一股大力袭来,将他震得飞了出去。而周方晴听到令无参被震飞,亦是花容失色。
0437章 故人相逢禅心动
令无参虽是禅修高士,遇此惊变也是吃惊不小,他的背脊撞上身后墙壁,只觉得周身剧痛,嘴角也慢慢流出一丝鲜血来,此番受创,伤势不轻。
那边厢周方晴却扑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公子已将纸棋假手与我,这纸棋自是唯我可收,公子何以情急若此,竟忘了这件事体?”
令无参暗叫惭愧,纸棋既已布下,唯有操控者可以停止,自己现在是**凡躯,怎能强行停止棋局?那局中的玄妙之力不伤自己却又伤谁?也是自己听到妙韵仙子的琴声后方寸大乱,竟忘了这一点了。
他心中喃喃道:“妙韵姐姐,没想到我心中竟是如此怕你,却不知我何日才能真正的强过于你。”口中忙喝道:“方晴姐姐,快停了此局。”
周方晴伸出手来,想将那青色纸人轻轻拣出,手指刚刚探去,却如触了电一般,急忙缩手,叫道:“这却奇了,这棋局怎的不受我御控了?”
令无参神色大变,惊道:“怎会如此!”
周方晴怎能听不出令无参话中的惶急之意,她心中忍笑,表面则急急道:“公子不必着急,我初涉此道,于其中玄奥,也难以一一掌握,待我想一想来,这棋局该如何终止才好。”
周方晴虽不知令无参布此纸棋是为了对付何人,可令无参既是原承天的对头,那么他所做的任何事情,自是不能让他如愿的,更何况周方晴擅长测心之术,令无参的为人又怎能瞒得过她去,此番令无参既是假手与她,设此纸棋之局,自己若是不大动手脚,那可就不是周方晴了。
令无参出声之际,也知道自己过于心切了,周方晴昨日才学会棋局,其才智已非常人可比,可她毕竟不熟此道,若是自己催待得急了,只怕反而乱她心思。
是以虽是心急如焚,也不再出声,静观周方晴苦思冥想。而细瞧桌上纸棋,那白色纸人正一个个化成飞灰,这棋局竟是被人自外而内的化解于无形。
令无参越瞧越是心惊,这纸棋之局,可是瞒不过妙韵仙子的,虽然自己事先料到此事,特意假于他人,以图瞒过妙韵仙子,可此事究竟能否瞒得过,令无参心中也是惴惴。
只可惜此局既由周方晴而始,则必然要由周方晴而终,自己就算身怀绝大神情,此时也是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猎风也忽然发现身边的武士一个个的消失无踪,空中只有纸片乱舞,她伸手捞了一张纸片,用指尖探去,果然只是一张纸剪的人形罢了。
而这一切变故,则是从那琴声初起的那刻方起,此刻琴声不停,场中武士闻琴而逝,而四周的无边杀气也渐渐杳然而去了。
猎风凝神细听此琴,以与昔日所闻的九珑的琴声比对,她越听越是激动难平,此琴声虽与昔日的曲调迥异,可那琴中的平正淡雅之意,高远超妙之音,世间哪得几回闻,清越之琴固是极妙,可若与此女的琴声一比,则真的如莹莹之火了。
琴曲只抚了半阙,场上武士已尽数化纸而去了,这场危局终于被妙韵化解于无形,林黑虎暗呼侥幸,今日若非妙韵仙子亲至,怎能解猎风之危,似刚才这般缠斗下去,纵是猎风身具玉骨晶骼,最后只怕也讨不得好去。
他忙一揖到地,道:“多谢仙子出手纡困,黑虎感激不尽。”
妙韵纤指轻划,细琴声戞然而止,她收了瑶琴,云裳轻摇,向猎风与林黑虎缓缓步来,抱拳道:“妙韵职在维持伽兰中秩序,不想却因来迟,令二位受惊不小,妙韵在此道歉了。”
林黑虎道:“仙子太过客气,实令黑虎心中难安。”
妙韵微微一笑道:“不过凡事有其果必有其因,天一宗客修阴前辈被杀之事,想来应与贵盟毫无关系吧?”
林黑虎心中一凛,这城中之事若想瞒过妙韵怕是不易,好在原承天虽是从纳芥楼出去的,可其本人并非百宗盟之士,任他人说破大天去,也可咬定不放了。
于是道:“仙子此话甚是,阴前辈被杀,仙修界顿失高士,致使天地无色,我等心中痛惜亦与天一宗同修无异。不过天一宗设此纸棋之阵,欲冲击敝盟,却是仙子亲眼所见,还请仙子主持公道。”
妙韵点头道:“在伽兰城中施此异术伤人,无疑已犯城规,妙韵职责所在,自要查个明白,而那阴前辈被杀一事,妙韵也定要追查个水落石出的。有人识得那凶手名叫原承天,而妙韵听说,那原承天与林道友相交莫逆,却不知此传言是否为确?”
她一直都是轻声曼语,可林黑虎听来,却觉得字字如刀,直觉得背后已是冷汗长流,虽然妙韵的风姿,伽兰城不做第二人想,林黑虎却盼此女速速离开此地才好,否则这如坐针毡的滋味,实在难以承受。
可若想打发妙韵离去,却没那么容易,更何况百珍堂惨案的主凶就在面前,自己与原承天相交之谊,也是瞒不过的,是以如何周圆此事,真是要大费思量了。
不过有一事甚奇,那就是妙韵仙子单提原承天而不提猎风,百珍堂一事原承天虽是主谋,可大出风头的却是猎风无疑,此事想必已是满城风雨,妙韵仙子怎能不知?
妙韵之智,天下皆知,那么妙韵此举究竟有何深意,或是在设什么圈套也未可知,林黑虎左思右忖,竟是说不出话来,他主持纳芥楼多年,也算是百宗盟中真他修一辈中的杰出之士,可遇到妙韵,却觉得束手束脚,哪里有昔日的从容。
就在这时,猎风忽然道:“你是九珑!“
妙韵仙子听到九珑的名字,如被雷击,娇躯一阵轻颤,缓缓转向猎风,神情复杂难言,可她的心境修为实可惊天,也不过片刻之间,神情复转从容,淡淡的道:“你说什么?“
猎风道:“我也不知你留住了多少前世记忆,可你就是九珑,九珑便是你,你前世为天灵宗护法荆道冲之女,是了,荆前辈此刻应是宗主了,而你的前世母亲名叫素灵贞,此点绝无疑疑问。“
妙韵心境再高,听到猎风之话涉及前世父母,也是把持不住了,她禁不住叫道:“你究竟是谁!”
林黑虎见猎风语出突兀,可却引得妙韵心情大动,不由又是惊讶,又是惊惧,那仙修之士身世实为最大秘密,又怎能当街说将出来,若是让妙韵仙子的对头听了去,岂不是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这猎风的性子再刚直不过了,若是任由她说下去,还不知会说出如何秘辛来。
虽然心中也是极盼得知有关妙韵仙子的身世之秘,可那妙韵自主持承仙会以来,行事公平正大,伽兰城商会之士,谁不对其她敬重三分,心中自也雅不欲妙韵之私泄于天下。
于是轻咳一声道:“两位仙子,长街之上,并非说话之地,伽兰季会将近,妙韵仙子必是会务繁忙,不如改日再说。”
猎风闻听此言,方知是自己孟浪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她了,自己与主人苦苦寻觅的九珑就在当场,任谁他是太上无情,又怎能不动于心,刚才心情激动之下,也是脱口而出,此刻自然住了口,却还是上下打量妙韵仙子不停,而其神情之中的激动欢喜之意,任谁也能瞧得清清楚楚。
其实妙韵仙子此刻心中,也同样是大起波澜,她恨不得一把将猎风拉住了,让她细细的从头说来,自己虽是残留了些许前世记忆,却是恍然如梦,哪里能忆得周全。
心中倒是知道前世父母的名字,然而这二人的音容相貌,自己的前世往事,却也只是一鳞半爪,有时候想得恨了,更是一丝也回忆不出,可是越是越如此,自己就越想知道,也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那枕上尽是泪痕。
她此世生身父母去的早,她在襁褓之时就投入禅庭,哪里有什么记忆,而一个人若是不知自身由何而来,便如水中浮萍,无线之筝,于是有关荆素二人的记忆,几乎就成了她的立身之本。
如今竟逢前世故人,妙韵心中既喜且惊,五味杂陈,那凡世有一句诗,说什么“近乡情更怯”,虽不应景,可那个“怯”字却是用的再好不过了。
更何况,还有那个原承天,此人前世究竟与自己有何瓜葛,竟让自己数次修行破功,若是不解开此结,对自己的清修可是大大的障碍了。
只可惜这长街之上,的确不是叙旧之所,妙韵仙子不由长叹一声,看来这身世之秘,今日终是探不明白了。
她此刻心情既乱,也无计理会天一宗与百宗盟的恩怨了,勉强向林黑虎与猎风挤出一丝笑意来,正欲离去,忽见一片纸无端在空中出现,径直向她飞了过来。
妙韵心知有异,随手接住了,见是一张纸人,略略瞧去也无甚奇处,可妙韵心细如发,却立时瞧出,那纸人身上留有细细的划痕,极像是有人以指甲刻意划来。
只是这划痕也颇为潦草,一时也瞧不出端倪来,只能瞧出像是一个字,其字撇捺甚多,似乎另有一点一横。
妙韵细细端详,暗忖道:“这个字体瞧来,倒像是个‘今’字。是何人传此字与我,其中又有何深意?”
0438章 此物飞来血如雨
刚才妙韵以琴音破此纸棋之阵,对主阵之人的气息已是熟记于心,而这张留有划痕的纸人上气息更为浓,看来主阵之人倒是丝毫也不想隐瞒了。
这让妙韵纳罕起来,这种纸战异术的最大弱处,就是容易泄露主阵者的气息,若是就此被人顺滕摸瓜,找上门去,那可就糟糕之极了,因此设此纸战棋之局之人,必会么力隐瞒自身气息,或用奇香,或用异草,或是暗设种种迷局,以迷惑他人,像这次这种主阵之人坦然泄露气息的情形,妙韵倒是首次听闻。
妙韵手握纸人,细细辩别其中气息,牢牢记住,世上亿万种人,便有亿万种气息,每人的气息千差万变,若想细辩其异,本是极难之事,可这对仙修之士来说,却是举手之劳了。
在这伽兰城中,若想设此纸棋,想来不会超过百丈大限,妙韵只需放出灵识,在四周一探,便可在千万人之中,将那主阵之人的气息寻找出来。
于是取出法盘来,借法盘上的灵力探出灵识,也不过是弹指之间,妙韵已探出隔街的一间房屋中,有股气息正与纸人上的气息相同。
妙韵毫无不犹豫的将身一纵,一道惊虹掠过,已是不见身影了。
见妙韵仙子终于离去,林黑虎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喃喃的道:“可怕,可怕。”
猎风奇道:“那妙韵仙子声音轻柔,想来容貌亦是姣好,有何可怕之处?“
林黑虎苦笑道:“猎风,你没听出她刚才的话字字暗藏机锋吗,只怕于此事的内中详情,她已是了然于胸了。“
猎风道:“妙韵若是洞悉内情,为何却不揭穿其事?“
林黑虎道:“她之所以不肯当面揭露,在我想来,一是留存我百宗盟一点体面,避免与我等过早翻脸,毕竟城中全仗百宗盟与天一宗,才有这般气像,成为天一大陆最大的仙集。“
猎风道:“这么说来,妙韵这个位置倒是甚是艰难了,既要保住伽兰城的繁华,又要维持秩序,想她不过是二八少女,就算天姿过人,也定是心力交悴了。“
林黑虎笑道:“猎风道友,你莫要小瞧了妙韵仙子,敝盟于天一宗向来争斗不休,如何维持其中平衡,只怕无人比妙韵做的更好,更何况如今伽兰城的首要大事,是要寻出五龙之器来,此事若不解决,对伽兰城的最大仙集地位必有极大威胁,一旦五龙之器真个在季会之时显出威能,使敝盟大修受损,则敝盟必定与天一宗宣战,那么天一大陆这座首善之地,只怕立时就要翻成战场了。“
猎风道:“莫非妙韵是想以一人之力,尽力阻止这场战事的发生吗?这未免也难了些。“
林黑虎道:“以妙韵之智,怎能不知大战在即,势难避免,可维持局面毕竟是承仙会的职责所在,所谓但尽人事,各凭天命罢了。“
猎风微微点头,暗忖道:“观主人之意,也是不想卷入这场战事的,主人于寻找五龙之器上用心颇多,想来也是为了替妙韵解忧罢了,最好是将此事化解于无形,将战事尽量拖延了,主人便可带着妙韵离开这里,从此不问凡世是非,一心向道,岂不快哉。“
她既想到这里,怎还肯在此留连,当即对林黑虎抱拳道:“猎风这便去与主人会合,尽快寻出五龙之器来,嘿嘿,此事我家主人既然插手,又怎容他人放肆。“
林黑虎原想派几名凡间高手助猎风一行,可经百珍堂血案一事,才发现那些凡界高手若是用来对付普通的仙修之士,倒也算得上称职,可若是遇到猎风,原承天这样的异禀之士,可就半点用处也无,而此次的对手,更是强大之极,便是这纸棋之术,就非自己之力所能化解,是以又怎好意思派出人手去给原承天添乱?
猎风身形如风,眨眼之间已没入巷道之中,徒留林黑虎立在楼前发起愁来,对方此次的纸棋之局虽是被妙韵与猎风联手破了,未曾波及纳芥楼,可若对方再施手段,又将奈何?离季会之期尚有四日,这四十八个时辰可谓漫长的紧了。
就在这时,空中飞来一只蜻蜒,围着林黑虎转个不休,林黑虎凝目瞧去,忽的喜开颜色,抚掌大笑道:“木兄,你终于还是来了。”
将手掌摊开,那蜻蜓翩然飞落于林黑虎的掌心之中,凑得近了,才瞧出这蜻蜒竟是木制,然其雕刻之精,与那真正的蜻蜒怎有二致。
林黑虎轻轻将蜻蜒握住,心中之忧顿时去了大半。
此时妙韵仙子已身在隔街的一座房中了。
这间房中早已是人去楼空,但那主阵之人的气息宛在,此处分明就是纸棋之局的控制之地了。
正如妙韵所料,此处离百珍堂只有**十丈的距离,果然没超出百丈之限,这也让妙韵暗中舒了一口气,若是设局之人能远隔百丈开外而遥控纸人,则其异术之高便超出自己的控制。
只可惜这房中除了主阵之人的气息之外,再无任何可疑之物,地上纤尘不染,桌椅也排列的是整齐,桌上的茶盏也早就洗涤干净,哪里还有一丝残痕?
不过虽然这房中收拾的甚是干净,妙韵却自信定能寻出蛛丝马迹来,那主阵之人既然纸上留痕,分明是在故意泄出踪迹了,而由此可知,这主阵之人或是受人胁迫,而不得不行此术,更有可能的,是那幕后的主使者借主阵之人之手,布此棋局,以便掩去自身的痕迹。
瞧那纸上划痕,显得是甚为匆忙,不过此人既有意泄露踪迹,想必定会另留线索,以策万全。
妙韵瞧向四周,忽的一笑,抬手向角落处一招,指尖上已多了一根长不盈寸的发丝来,那发丝上气息可就更加浓了,就算妙韵不必动用灵识,也知这发丝定是属于一名女子,细辩发丝质地颜色,想来那女子的年龄已届中年了。而妙韵再用灵识探去,那女子的相貌依稀就浮现在面前。
妙韵笑道:“这位姐姐果是用心,竟给我留下此物来,看来你虽是凡躯,对仙修之道竟是略知一二了,姐姐你尽管放心,三日之中,我必能寻到你,救你脱离苦海。”
她步出已空无一人的房间,正欲离去,耳中听到空中传来的无阵极轻微的振翼之声,妙韵抬头望去,见是一只蜻蜒正向城外飞去,妙韵原不在意,可心中也不知怎的蓦然一动,急忙再次抬起头来,那脸色已是变了。
此刻动用灵识去探,立时瞧出那只蜻蜒竟是竹制,只是因这竹蜻蜒的雕划极工,竟是差点将她也瞒过了。
如今既然已识破这蜻蜒的本相,纵是妙韵也禁不住心中一颤,暗道:“没想到百宗盟为求自保,竟请出此人来,这伽兰城原本风雨飘摇,此人一来,岂不是又要掀起一场大乱?唉,怨怨相报何时休,我也不知能维持几时了。”
而与此同时,于百珍楼的废墟中犹存的一座高楼上,元护法与刘护法正并肩而立,二人正双双仰着头,目视空中的那只木蜻蜒振翼而去,二人的面上都渐渐露出忧色来。
元护法顿足道:“这下糟了,无参公子的纸棋之局终将此人也引了来,我当时便说什么来,可那无参公子偏就不听。”
刘护法仍是一番维护令无参之心,道:“无参公子也是报仇心切罢了,也是一番护宗之心,只是此人既至,却是奈何?”
元护法将手一摊道:“事端既是无参公子惹出来的,便由他收拾好了,嘿嘿,小小年纪,处处要出风头,终于惹出大祸了,我倒想瞧瞧,他如何收拾这个局面。”
刘护法见元护法动怒,心中难安,他知道元护法向来便与令无参面合心不合,此番又因令无参之故,引来此人,也难怪元护法动容了。
忙道:“无参公子若是有失,只怕长老院怪责下来,你我都担当不起,无参公子虽是神通广大,也未必能敌得住此人,我等总该设法与他周旋才是。”
元护法苦笑道:“我一番气话,你也当真,无参公子纵有千百样错失,我又怎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受挫,不过这木蜻蜒的主人委实难敌,说不得,只能向宗门求援了。”
刘护法仍是愁眉不展,道:“宗门向来轻视这些凡间异士,匆促之间,又该从何处寻来高明异术士,更何况便是翻遍天一大陆,堪做此人对手者,只怕也是屈指可数了。”
元护法知道刘护法说的亦是实情,自己刚才倒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他刚刚舒展开的眉峰不免又攒在一起,过了半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这无参公子,也太会惹事了。”
离二人数百丈之遥的一间茶楼上,令无参正手持茶杯,斜倚在窗台上,笑盈盈的瞧着那已然瞧不见影子的竹蜻蜒去向,口中喃喃道:“终是将你引出来了,此次就算难以诛杀百宗盟四修,可能将你这凡间第一异士除去,也算不枉了。”
低头呡了一口杯中香茗,一股清香之气似乎已然泌入骨髓,又在体内慢慢的散发了开去。
0439章 小楼闲话可邀茶
“凡间第一异士?”周方晴娥眉轻挑,拍了拍胸口,道:“这个名头好生吓人。”
令无参道:“说来的确是好不吓人,此人虽具仙基,可百年来却无仙缘,难以踏上仙修之路,也就只好去修行凡间异术,以他的天姿,百年之中,自然而然便成为第一高手,直到他百岁之后,方才得遇仙缘,说来这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周方晴道:“这么说来,此人现在起码也应该是玄修之士了。”
令无参道:“岂止是玄修境界,五十年前,此人已是羽修大士,如此集凡间异术与仙修之道为一身,天一大陆虽大,恐怕也唯有此人一人而已。”
周方晴道:“既是羽修大士,公子焉能是他的对手?公子志气虽高,怕只怕……”
令无参笑道:“既入此城,哪管他仙修羽修,也不过是凡士夫俗子罢了,他的异术虽是高明,小弟也未必就怕了他,嘿嘿,扬名立万,或趁此时,我若是能将此人杀了……”
却不再言,而是微微一笑。正值初夏季节,那小楼中又是门窗大开,便是有风吹来,也浓浓的尽是暖意,可令无参说到那个“杀“字,那无边的暖风之中,似乎就透来一缕逼人寒气,让周方晴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公子,还是莫要逞强的是好,此人集仙凡之道为一身,怕是没那么容易对付的,公子春秋正长,何必较一时长短。“这话也只是顺口说来,想那令无参心高气傲,又怎能听得进去?
果然令无参只是打了个哈哈,就道:“姐姐,这茶楼的凝香茶你可喝得惯吗?若是他日有暇,倒想让姐姐尝尝我烹茶的手艺。“
“那可就一言为定了。“周方晴手指在茶盏上轻轻划动,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天外去。
不知自己在纸上留痕,可否被妙韵仙子瞧见,那妙韵既称伽兰城第一智者,想来应是不会错过才是,只恨临行仓促,又有令无参窥视在侧,那“令“字最后一点,却是来不及划下来。便是以妙韵之智,恐怕也未必参悟得出,说不定还被自己引入迷局,如此看来,当时还是没有留痕的好。
虽在房中留下发丝一缕,却又担心被妙韵错过了,毕竟自己所留印记也太过难寻,只怕就算是妙韵仙子未必能发现了。
如今那名号称凡间第一异士的人又来搅局,这伽兰城中又会生何变故,则是谁也难以判断了,好在此人既是令无参的对手,岂不是越强越好,可瞧令无参的语气,似乎已有六七成的把握,令无参虽是年幼,可其人的智慧手段,样样令人心惊,那凡间第一异士,未必就能强过他去。
一时间周方晴心思百转,也梳理不过来这乱麻也似的战局。
令无参忽然道:“又有修士进城了。看来这次伽兰季会,想必是热闹的紧了。“
周方晴道:“却又是谁来了?“
令无参瞧着楼上的一行修士,道:“姐姐对天一大陆的仙修之士,应该是知之甚多,却不知对清虚宗的名字有否耳闻?“
周方晴:“此宗门虽僻偏处天一大陆一隅,倒是也有几名人材的,那凌云仙子的大名,姐姐可是如雷贯耳,近百年来此宗上升势头极速,大有与昔年名宗月华宗相抗之势,只是前番两宗一场大战,却是虎头蛇尾,听说是被一名无名修士搅了局。“
令无参叹道:“姐姐果然是博闻广记,只可惜姐姐身为凡体,否则定然会成为仙修界一大高士了,姐姐说的不错,那凌云仙子的确可称为强人,不过清虚宗最强高手,却是其宗主与副宗主,只可惜这二人的名姓却没流传开来,便是连我也是不知了。“
此刻他偷眼望去,只见楼下长街上缓缓行来两女一男三名修士,其中一名女子从相貌瞧来约为三旬上下,一身红衫甚是耀目,那自是清虚宗的凌云仙子了,凌云仙子的身后则是一名年轻女子,相貌纤秀,体态轻盈,只是既有妙韵在前,这世间任一美貌女子,令无参又怎会放在眼里。
不过此女背负瑶琴,却让令无参不免多瞧了几眼,妙韵仙子既擅琴道,那令无参就自然将世间所有擅琴的女子高看了几分。
他既知周方晴目不能视,就将楼上这行修士的相貌一一细述,周方晴感他细心体贴,心中柔肠百结。
若论平时相处,令无参倒是极好相与的,又是温柔,又是体贴,更难得的是,他虽是出生高贵,手段通天,却是肯伏底做小的,最会哄得女子开心,只要不去想他阴毒的手段,倒也没那么心寒。
周方晴道:“清虚宗一是来了三人吗,还有一人是谁?“
令无参道:“是一名大汉,瞧来相貌凛凛,只可惜在这城中,看不出他的修为进境,可既然那凌云仙子都不肯与他并肩,想必修为应是不低了。“
周方晴:“莫非此人就是清虚宗的宗主吗?“
令无参连连摇头,道:“听说那清虚宗的宗主应是一名老者,何况既为一宗之主,哪怕是在这伽兰城中,也自该有一番凌人的气势才是,此大汉气势虽足,也只是因个人修为高些,与那些领袖群修的宗主相较,却是差了点睥倪群雄的气度了。“
周方晴笑道:“公子一番高论,姐姐受益无穷,原来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竟是可从外貌瞧得出来的。“
令无参笑道:“一个人的经历,其实是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再也瞒不过的,只需细细瞧去,总能瞧出端倪来,此中奥妙,姐姐岂怎能不知,何况姐姐生就测天奇术,只怕瞧得比我还要明白才是。“
周方晴道:“你也不必捧我罢,我纵有测心之术,那匆匆而过的行路之人,我又怎能测得出来。我这测心之术,终是敌不过公子的一双慧眼。“
目送着清虚宗的三名修士消失在人群之中,令无声参便转过头来,发觉标中茶水已凉,正想换盏,忽见又有一行修士迤逦而来,这行修士则是人数众多了。
令无参瞧这行人众,不由得惊讶的叫一声,用手在窗栏上一击,笑道:“这可有趣的紧了。“
周方晴忙道:“有何趣事,快说来听听?“
令无参笑道:“楼下又来了一群修士,瞧其相貌衣着,分明是月华宗的修士了,那清虚宗与月华宗势不两立,两宗之士,却衔尾而至,这岂不是有趣之极。“
周方晴道:“月华宗昔年亦为天下名宗,可惜近百年来像是衰落了,全宗上下,也只有四名玄修之士,与其昔日的地位实不相称,这楼下来的,可是那四人吗?你细细说来听听。“
令无参道:“月华宗此次竟是来了五名修士,其中一人头戴黄冦,此人性喜游历,足迹遍及天一大陆,我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字,想来是叫刘真的便是了,另两名男修皆着青袍,其中一人面色木然,好似一块朽木,另一人面如冠玉,留着三络胡须,手执折扇,倒像一名游山踏青的书生。”
周方晴道:“我只听过月华宗有名廖羽仙,其他诸修,却是不知。”
令无参点头道:“这行人中,有一名女修虽生得美貌,可目中煞气逼人,听说那廖仙修所修功法特殊,想来就是此女了。”
不过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廖羽仙身后的一名年轻女子,此女相貌年龄与廖羽仙不分上下,仙修界美貌女子虽多,可大多是后天修成,比如周方晴虽非仙修之士,可得到丹药之助,也比昔日光艳了几分。
廖羽仙与这名年轻女子,分明是先天生就如花美貌,令无参目力过人,又怎能瞧她不出,而细瞧这名年轻女子,可见其目光清纯,似带三分怯意,入得城来,瞧见这四周繁华景像,却是一副想瞧又不愿深瞧的模样,想必其修为应不会高了,更让令无参觉得有趣的,就是她手持的一架瑶琴了。
那仙修琴道高深幽微,原是极难习得的,可就短短时间里,就让令无参瞧见了两名,倒让人觉得,这仙修琴道,竟是泛滥了。
想到此处,令无参心中有些愤愤然来,那琴道高妙之技,怎是人人都配习得的,这楼下的女子固是美貌,可其修为既低,想来其琴道也无可观之处,又怎配此瑶琴。
这世间琴道,妙韵可占**,余下一二,难不成竟应在那两名女子身上不成?
令无参突发一念,当即轻拍窗栏,笑道:“楼下诸修,莫非是月华宗一众高士不成?在下天一宗令无参,既是有缘,何不上楼饮上一标茶来?”
周方晴见令无参忽然开口相邀,吓了一跳,这令无参平时行事,固是老谋深算,想不到也有任性****之时,却不知他邀此行人上楼,却为何故。
这行人正是月华宗的四名玄修大士,带着清越前来赴此伽兰盛会,忽听楼上有人自报姓名,开口相邀,也是一惊,廖羽修一双煞眉,更是直凛凛瞧了过来。而她分明瞧出,令无参一双秀目,却是直直的瞧着林清越了。
莫非此人竟是薄幸倖之徒?廖羽仙心中一团怒火怎能按捺得住,当即熊熊燃烧起来。
0440章 心如玲珑可堪夸
对廖羽仙的目中敌意,令无参恍若不觉,犹自瞧着清越,目光瞬也不瞬。
周方晴暗觉纳罕,令无参绝非好色之徒,更何况他暗慕妙韵仙子,满城皆知,又怎会对其他女子动情?
而楼下那名持琴女子虽也生得温文雅致,可与妙韵仙子相较,则逊色不少,而令无参自视甚高,这世间也唯有妙韵仙子能令他倾心罢了。
既然令无参并非贪慕女色,想来他的邀茶之举必有他故,周方晴凝神细听,不肯放过一丝声音,她立意跟随令无参时,早已暗下决心,要替原承天解危纡困,而若想做到这一点,定要将令无参此人的心性参悟个透彻不可。
却见令无参目光不离清越手中瑶琴,朗声道:“仙子手中之琴,想来其名应叫做栖梧了,昔年那十大灵禽之一的火凤游历冥界,不幸与九首朱雀相遇,两强相遇,自有一战,火凤与火凰形影不离,偏偏此刻落单,就此不敌逃往凡界,栖于一株梧桐上养伤,凡此三年,其伤乃愈,后有人斫此梧制成瑶琴,便为仙子手中这架了。”
众人听他说起仙界奇事,绘声绘色,无不听得有趣,就连廖羽仙也暂压怒火,冷眼观瞧。
令无参叹道:“此梧因有火凤栖于此而大得灵气,以此制成瑶琴,其音清越无双,轻易就名列于世间十大名琴之列,只可惜那火凤栖于梧桐之上时,感怀受挫于朱雀,又与爱侣离别,心中极是哀伤,故而其琴音之中,亦有一缕凄凉之意,以仙子此刻修为,此琴切不可久弹,还是请仙子速将此琴束之高阁,留待日后修为大进之时,方可再论。“
清越在诸位师伯面前,原不敢贸然出声,此刻听那令无参说的离奇,忍不住道:“人有烦恼之事,方才会寄心于琴,琴发哀音,原也不甚为奇,公子又何必危言耸听?小女子修为浅薄,原也配不上此琴,公子倒也没有说错。”后半句显然已有讥讽之意了。
令无参微微一笑道:“抚此琴者若是修为不高,那火凤的凄伤之意必不能抵御,经年日久,则其心中渐生厌世之意,而抚琴者却不自知,我料仙子必不肯修行仙修大道,而专以抚琴为娱,若是不幸料错,就以我杯中茶当酒,罚我饮了此杯便是。”
此言一出,月华宗诸修无不大惊失色,清越无心向道,众人皆知,平日也劝过她无数次,可她又怎能听得进去,此次携她前来伽兰盛事,一来是想替其增益阅历,二来想趁此良机,以仙修界的繁华热闹,诱她向道罢了,如今听令无参说来,清越的症结竟是在此琴身上了。
廖仙羽因所修功法特殊,最是压不住心事,闻言急急的道:“公子所言当真?此琴真的能易心变情不成?”却忘了刚才怒目相向之举了。
令无参道:“若是此将琴剖开一观,可见其木中有一点红斑,那便是火凤一滴泪痕了,不过此举却伤损了这天下名琴,殊为可惜。”
廖羽仙道:“要印证此事倒也不难,等我等出了此城,以灵识一探,便知端底。如此事为确,月华宗上下,皆感公子恩德。”言语之中,已是温和不少,想来对令无参的话已有六七分信了。
林清越仙基极佳,本是月华宗后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全宗上下,对其都是期望甚殷,只是奈何清越不肯向道,如今被令无参点透其因,廖羽仙怎能不喜?
然而周方晴听令无参纵论琴道,心中却更是疑惑,她与令无参虽只相处数日,却知无令无参行事步步设伏,绝没那么简单,而此番刻意讨好月华宗诸修,痕迹也略显重了些。
果然,令无参话锋一转,沉吟道:“相逢便是有缘,廖仙子言重了,只是既然此琴不可再用,就只能设法再寻一架琴来了,不过仓促之间,想找到一架堪配仙子的琴来,却是不易了。”
廖羽仙虽是性急,毕竟也是仙修之士,怎听不出令无参的话中之意,便道:“公子之意,似乎已有所指。”
令无参哈哈一笑道:“说来巧极,就在刚才贵宗诸大修来此之前,前面有一行人中,倒也携得一架好琴,诸位不妨快快前去,与那行人打个商量,若出重金,未必就换不来此琴。”
周方晴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令无参以邀茶为名,借论琴之事,其意竟在挑唆月华宗与清虚宗相斗了。
月华宗与清虚宗原本就势不两立,一旦月华宗诸修发现那携琴之人竟是清虚宗弟子,双方必然大起冲突。
然而就算两宗斗个不亦乐乎,那令无参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来?若只是挑唆他人相斗,自己不过是隔岸观火,却又非令无参的性情了。
正自猜测不定,廖羽仙已然被说的心动,忙问道:“不知是何名琴,若果是适合的,我等好歹也要将其换购了来。”
月华宗诸修既然来赴这伽兰盛会,身上怎能不携奇珍异宝,虽然在禁制之中,用不得物藏,可能够随身携带的仙修之物自也不少,何况城中的交易场所,也都设有启藏之所,用来交换物品也甚是方便。
令无参道:“我瞧那人所负瑶琴,应该是件佳器,此琴所用奇木,似乎是,似乎是……”
“是什么?”令无参这番欲言又止,别说廖羽仙了,就是刘真也被勾了魂去了,与廖羽仙齐齐嚷了起来。
令无参伸出手指敲了敲脑袋,大有苦恼之状,周方晴就算不能瞧其他的神情变化,也知此刻令无参的目中,必有一丝狡黠之意了。
廖羽仙等一众月华宗修士见令无参一时难以想出,哪敢打扰,都屏息静气以待,五个人十只眼睛都齐齐的盯着令无参,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过了半晌,令无参才道:“我想那制琴奇木,或是龙梧也未可知,只可惜刚才在下匆匆一瞥,也实难做得准的。“
“龙梧!“廖羽仙禁不住一声低呼,而其余诸修,也是神色立变,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云裳所用的七灵琴正是龙梧所制,月华宗诸修与她既是交过了手,又怎能不知,尤其是刘真与木姓玄修,更是那场大战的主持之人,对云裳所用琴器还不牢牢记在心中?
刘真忽的向令无参遥遥施礼,道:“得公子一番指点,如拔云雾而见青天,公子恩德,日后必报,只是今日身有要事,公子虽有心赐茶,却是不便叨扰了。“
诸修也一揖为礼,就此匆匆而去,那令无参却探出身子去,叫道:“一杯茶又费得几时工夫,怎的这就去了。“可月华宗诸修去的甚急,哪里还能瞧见他们的人影。
令无参无限惋惜的回过身来,却听身后的周方晴“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令无参脸上也尽是盈盈笑意,转身替周方晴端过一杯茶来,笑道:“今日邀客不至,实是大伤颜面,还是姐姐好,总是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
周方晴接过茶来,也不去饮,只是道:“公子,我饮了这杯茶,你就快快去罢。“
令无参愕然道:“却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这就撵我去了?“
周方晴忍笑道:“你可安的什么心,那月华宗与清虚宗势不两立,你将他两行人促到一块,可不是想瞧热闹吗?既是如此,还不快快前去,迟了怕是就见不着了。“
令无参哈哈大笑道:“终是瞒不过姐姐,不过姐姐怕是会错意了,我怎是那挑唆离间,隔岸观火之人,此事自有深意,倒也难姐姐一难了。“
周方晴摇头道:“人说七巧玲珑,便是指一人心眼多了,公子的心眼,怕没有上百,姐姐愚笨的紧,哪里能猜得出来。“
令无参嗔道:“姐姐,你就不妨胡乱猜上一猜,便如一个人抚了妙曲,却无知音欣赏,那可不就是对牛弹琴了吗?“走过来轻摇周方晴的双肩,十足那孩童撒娇卖痴的模样。
周方晴心中暗暗叹息,若不是自己有测心之术,并且早在遇见此人之初,就见识了他的手段,端看他此刻行径,又怎能知道他是这世间最可怕之人?
于是笑道:“你便将我当成牛罢了。“话虽如此,还是侧首沉吟起来,缓缓道:”公子先前说那木蜻蜒的主人已来到了伽兰城,而恰好月华宗与清虚宗也来到此处了,不过二宗弟子虽是现身,其两位宗主,却如神龙在天,难测其形。“
令无参目光大亮,道:“姐姐快说下去。“
周方晴道:“公子还曾言,那世间第一异术,原本是仙凡双修的,此刻应是一名羽修之士,而月华宗与清虚宗的两名宗主,岂不就是羽修之士?“
令无参笑意更浓,瞧着周方晴的目光中,已带了三分欣赏之色。
周方晴又道:“此人虽是世间第一异士,可我听公子话中之意,却是不识得他的真面目的,否则公子何必大费周章,设此纸战之局引他出来,只管去寻着他的修行之地,杀了他了事,想来以公子之能,若是现成的对手在侧,任他手段通天,总是有办法除了他去。而在伽兰城中,此人优势极大,显非最佳的斗场了。公子正是不识此人,所以才不得不在此处邀他相斗,是也不是?“
令无参忽然淡淡一笑,道:“姐姐如此才智,实令在下心中惊惶不已。”
0441章 鱼投钓钩人入彀
听到那令无语意森然,周方晴却不去理会,端起手中茶盏抿了一口,笑道:“我若是平庸之辈,公子必然见弃,怎会待以上宾之礼?何况姐姐纵算是聪明了一些,可毕竟是凡夫俗子,哪能逃脱你的掌握?”
令无参笑得打跌,道:“我今日方算是真正服了姐姐,我先前只以为这世间智者,总是女不胜男,纵有妙韵在前,也唯她一人而已,想不姐姐才智,却也不逊于妙韵了。“
周方晴笑道:“你嘴上可是抹了蜜了,怎么这样香甜?“
令无参正色道:“姐姐这番才智,也不枉我对你恭敬有加了,只是刚才的话题尚未说得透彻,姐姐再说说看,我的心中揣度究竟是如何?”
周方晴道:“公子让两宗相斗,不过是想瞧瞧两位宗主谁是那异士了,以那异士在禁制之地的大能,绝无吃亏之理。而公子一旦寻到目标,也好及时设局,以应强敌罢了。如果那异士果真是两位宗主之一,自然是好,若是不然,也可及时排除了嫌疑,不必在这两位宗主身上再花心思。“
令无参神情凝重,缓缓一揖,道:“今无参自负才智,轻易不肯服人的,可今日方才真正服了姐姐,虽然此事我谋划已久,可未免会百密一疏,姐姐若肯替我周全,无参感激不尽。”
周方晴忙盈盈下拜,还了一礼,道:“公子何必客气,姐姐平生之志,就是想以胸中才学,与天下的仙修之士斗上一斗,让他们不可小觑了凡夫俗子,如今在这伽兰城中,众生皆为一般,姐姐未必就弱于他们,公子,你我既然联手,就将这伽兰城搅个天翻地覆如何?”
令无参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天翻地覆,那你我可就这样说定了。”
周方晴伸出手来,道:“那你们就击掌为誓,若是背叛了对方,必定不得好死。”
令无参道:“这凡间立誓俗礼,倒也罢了,不过姐姐既然开口,在下怎有不应之理。”伸出掌来,在周方晴的玉掌上轻轻一击。周方晴以性命为凭,这在凡间算是极重的誓言,至此令无参才对周方晴再无怀疑。
周方晴此刻方才心中略定,先前令无参对她虽是执礼甚恭,其实她的地位,不过是半个囚徒罢了,今日略展胸中才智,才赢得令无参的一份信任,日后行事,可就方便许多了。
说起来她刚才也算是冒险,若令无参是嫉贤妒能之士,她此刻焉有命在,好在这令无参自视奇高,又兼自己是凡夫俗子,再有百般计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于是这冒险一击,再获一道筹码,周方晴的心中,也不免略有得意了。
她暗忖道:“无参,若是在平时,不管你是如何阴狠毒辣,我或许会真心对你,可偏偏你的对手却是原承天,那可就怪不得姐姐了。”
其实令无参虽是阴毒,可瞧在周方晴的眼中,却只不过是那任性负气的孩子一般,孩子若是生得可爱讨喜,纵有千般不是,也总可忍受得,而周方晴混迹仙凡两界多年,经历既多,心中对善恶二字,也不是分得十分清楚了,万事皆以自己的好恶行事。
此番令无参的对手若非是原承天,周方晴说不定真的就会一心相助于他。只是天道之奥,实不可测,原承天与周方晴相识在前,莫非也是天意不成?
至于生死之誓,周方晴又怎会放在心里,她身负测天测心这等逆天之术,必然早丧,世间丹药纵是灵验,只怕也是枉然,那么早死晚死又有多大区别?只是这番心事,令无参就算再聪明百倍,也是参悟不透了。
周方晴摸到桌上茶碗,亲手替令无参倒了半杯,持杯在手,笑盈盈的道:“公子喝了这半盏茶,可就要去了,月华宗与清虚宗夙怨极深,一旦相遇,必然出手无情,公子可早早窥视在侧,也好相机行事,说不定就可趁此机会,除去那名异士。”
令无参深以为然,道:“这次机会,我自是不能错过的,只是姐姐孤身在此,在下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周方晴知道令无参究竟对自己犹存疑虑,要想得到他的全部信任终是不易,掩口失笑道:“公子怎的竟迷糊了,你有无穷异术,随便施展一样出来,难不成竟不能保护姐姐不成?”
令无参嘿嘿笑道:“我虽是有心用异术保护姐姐,却怕姐姐多疑,如今姐姐既然这样说,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对令无参的这点心机,周方晴焉能不知,不过他既能顾忌到自己的心情,也可见对自己还是有了一点情义。
只中得令无参取出一物来,用手一拉,丝丝有声,周方晴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令无参将此物拿到周方晴的手边,周方晴用手摸了摸,道:“莫非是一只墨斗吗?公子可是要做木匠?”
令无参笑道:“这墨斗中的丝绳以奇草染就,所画出的线却是瞧不见的,我在此屋外用墨斗划出一道界限来,若是有人闯入,触动墨线,必死无疑,是以姐姐大可放心了。”
周方晴吓了一跳,叫道:“这样的东西,你也让我摸,我刚才岂不是也中了毒?”
令无参哈哈大笑道:“我怎肯害你,你刚才饮的茶中,早就藏了丹药粉未,最能解此墨毒,姐姐就算是将这墨汁当水来喝,也是无事了。姐姐在此安坐,我去去就来。”
周方晴暗暗点头,令无参果然是步步伏设,自己若是轻举妄动,可就着了他的道。
只听得令无参出了小楼,在楼外布置一番,其脚步步就渐渐远去。
想来自己遇到令无参后,一直被其拘束在侧,不得半点自由,如今虽是独自一人,可却被这墨斗所困,按令无参说来,自己倒是可以自由出入这墨线所划的范围,不过以令无参的心智,怎能不动手脚?
自己一旦妄离此处,必定大祸临头。
好在周方晴与仙修之士打交道已非一日,怎不知仙修之士最是多心,最是狠毒,她也没指望过立时就能逃离令无参的身边,自己好不容易博得他的一丝信任,又怎肯便去?
心中唯一担忧不已的,就是原承天了,原承天固然是神通广大,可在这禁制之地,又怎能是令无参的对手?她只能在心中暗暗祷告:“原大哥,你可不要与令无参过早碰面才好,总要等我寻到了他的弱处,设法解决了他才是。”
一时忧思百结,不可断绝。却不知原承天此刻离她也不过是三四百丈的距离罢了。
原承天与二彪此刻安步当车,正如寻常修士一般,负手闲看街景。
而他目前所立之处,正是他划定的五龙之器的存放范围,以其立身之地方中心,方圆或约有二十余里。
在二十里的范围中寻找一物,对仙修之士而言,本是最轻松不过的事情,可在禁制之中,这难度无形中增加百倍,原承天的灵识最多只能发挥原先威能的千分之罢了,所能探查的范围,不会超过三五十步。
是以就算行事顺利,在原承天算来,也需三日方能寻遍这既定的界域了。
刚才一路寻来,原承天自是毫无所获,屈指算来,也只是探了三十五丈罢了,好在原承天心境如水,五龙之器既然能改易昊天禁制,又怎能轻易探得出来?
眼瞧着已走到长街的尽头,路分四道,一条路通向伽兰城的城市中心,最是繁华热闹不过,左侧道路,有风吹来,风中犹带水气,右侧道路,则是城中的一座高地,荒草凄凄,并无人迹。
原承天见此地形,心中先是一喜,然后就好生为难起来,先前四修同探城中五行时,其实探来的资料甚是草草,仅以此处而言,既有土旺之可能,亦有水旺之机,如今见了这处地形,固然可证明自己的判断不错,可其中细微之处,却难定论。
看来这河水高地,都要去寻他一番了。
便对二彪笑道:“二彪,路分左右,你且胡乱寻一个方向来。”
二彪甚是惶恐,道:“大修,你怎能让我拿主意,若是弄错了,林东家可饶不了我。”
原承天笑道:“你我之事,和你的东家怎有关系,要知道我此刻心中迷惑,并非无因,乃是因当局者迷,而你本来就是置身局外,全仗着心中的一点灵机,你莫小瞧了这点灵机,所谓天意有知,方可灵机一动,此间玄妙,连我也是参他不透呢。”
二彪虽是有听没有懂,可也去了胆怯之心,道:“我只管说了,若是弄错了,大修不可怪我。”
原承天大笑道:“绝不怪你。”
二彪当即向左侧一指,道:“就是这里了。”
原承天毫不犹豫,当即转向左侧道路,二彪跟在身后,心中怎能踏实,小声问道:“真的要依我的话吗?”
原承天笑而不言,只管慢慢行去,走了约有数百步,前方树林掩映处,水气沛然,果然瞧见了一条大河。
原承天分花拂柳,来到河边,只见河边坐着一名灰衣男子,正手持渔杆在那里垂钓,就听到“哗”的一声,一只鱼儿跃出水面,正是被钓着了。
可那灰衣男子却不提杆,而是喃喃道:“我本意并不在你,奈何你却自投钓钩?”
0442章 恩怨情仇乱如麻
此言一出,二彪大吃一惊,他虽是愚鲁,也知灰衣男子此话在人不在鱼,他上前一步,挡在原承天的面前,喝道:“你这人在说什么?”浑忘了原承天要比他强大许多。
原承天也不说话,他举目四顾一番,微微点了点头道:“好一个金水乱心阵,原来阁下就是那木蜻蜒的主人了。”那木蜻蜒在伽兰城上空出现时,只怕半城的人都瞧见了。
灰衣人略感惊讶,缓缓转过头来道:“不想原道友也识得凡间异术?”
原承天道:“天下阵法虽有凡俗之别,其理相通,仙修阵法以真玄为基,调动阴阳五行,自然有移山填海之力,而凡间阵法以地势而行,虽无绝大威能,却可惑乱人心,而在昊天禁制之下,阁下所布阵法自然强大无双了。”
灰衣人更是惊讶,道:“原道友倒说说看,我这阵法有何好处?”
原承天道:“此处地形水旺金衰,正是布置金水乱心阵的绝佳所在,阁下将此间稍加整理,此阵已然大成,足见高明,在仙修**之中,亦有同名阵法,只是因仙修阵法泱泱无及,也就泯然众阵矣,可在凡间异术之中,金水乱水心阵法则是一流阵法了,此阵既成,这四周的有心之士只怕都会被引来了,这也难怪二彪会选择这条道路,金水乱心,果然名符其实。”
二彪愕然不已,道:“我刚才只是胡乱挑了这条路罢了,难不成竟是被这阵法乱了心法思,一路被引了来?”
原承天笑道:“金水乱心,可不是虚妄之说,刚才在下在面临选择之时,心中也偏向这条道路多些,现在看来,果然并非无因了。”
灰衣人叹道:“像原道友这样的对手,正该早些除去才是,否则定是后患无穷。”
二彪立时拔出腰刀来,喝道:“你敢动原大修一根毫毛,我便,便与你拼了这条小命。”
他怎不知灰衣人定是可怕之极,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只怕就要丢了性命,纵是想威吓一番,也是底气不足,只能说出“拚命”二字,聊以吓敌。
灰衣人怎肯理会,目光转向水中鱼儿,手腕微微一抖,那鱼儿竟脱钩而去,“扑腾”返回水中,激起涟漪无数。
直到那水面重复平静,灰衣人才悠然道:“原道友倒是自在从容,却不知你从哪里瞧出我对你并无杀心?”
原承天道:“我与阁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被这金水心阵引来的有心人罢了,阁下的对手想必已是纷至杳来,阁下应接不暇,又怎会再惹风波。”
话音未落,就听一人道:“原道友说的不错,此人的对手便是在下了,原道友身入险地而得以逍遥自在,让人好生羡慕。”
原承天循声瞧去,见湖边林中立着三人,其中一名红衫美妇,正是清虚宗高士凌云仙子,而凌云仙子身后的年轻女子,不是老熟人云裳却是又谁?
云裳一直垂首低眉,不曾向任何人瞧上一眼,不过她既知原承天在此,心中必然是会大起波澜了。
至于那位说话的汉子,身高七尺,相貌凛凛一表,而其双额更是生就双角,殊是奇特,虽瞧不出修为来,可其气度威猛如虎,想来其修为应该不会弱于凌云仙子了。只可惜今日落入金水乱心阵中,却怕要落个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境地了。
灰衣人瞧见林中三人,目光顿时露出一道刀锋般的光芒来,他冷哼一声,道:“玄虎,你也终有今日。”
玄虎哈哈大笑道:“我虽不知你是谁,可你既知玄虎之名,想来必是故人了,也罢,今日就会会你这个凡间第一异士,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大笑声中,他向前踏上一步,大地猛然间一抖,激得湖水涟漪再起,此人一踏之力,竟是如斯。
原承天知道此人必是修行过肉身功法了,否则只凭凡人身躯,断不会有如此威能,虽说灰衣人此刻的目标是这位叫玄虎的大汉,可城门失火,岂能不殃及池水,心中也是凛然。
玄虎再向前踏了一步,地面抖动更剧,而其额上双角隐现红光,原承天猛然想起一种奇特的肉身功法来,那瞧着玄虎的目光,又怎肯有片刻离开。
灰衣人点了点头道:“十牛七虎之功,已得三虎境界,倒也是不俗了,只可惜你既入我金水乱心阵中,我又岂能任你胡为。”
其实灰衣人所说的这套肉身功法名称,也只是说出了一半,此功全称为十牛七虎一龙功,其名固是俗气,亦显冗长,倒也名符其实。
此功当由玄修境界方可修行,修成初级境界就有十牛之力了,等到修士晋升羽修之境,当可再修此功,或可达成七虎之力,而若想修行此功的最高功法一龙境,则非要到仙修境界不可。
此功一旦大成,或可在飞升昊天时抵御天罗界力,以此顺利到达昊天之境。
由此看来,这名叫玄虎的大汉竟是一名羽修之士了,不过他既然只修得三虎之力,那么只可能是羽修初修之境。
却见灰衣人手中竹杆在水面上一击,一道水花激起,直向空中射去,水花离地数丈时,化成一团水雾,就向玄虎当头罩来。
玄虎深知这团水雾的厉害,第三步便不敢再踏下,蓦地伸出双手摭住双目,倒像是想来个眼不见为净一般。
水雾立时就将玄虎全身罩住,众人再瞧向玄虎,就如同雾里看花,只可惜玄虎既非美人,更非鲜花,雾中之景也实在算不得上赏心悦目,众人只瞧见玄虎身躯颤动不已,额上双角更是红的发亮,显见得已陷入危局。
二彪哪里瞧过这种异术,只恨两只眼晴不够用了,一会儿瞧瞧玄虎,又会儿又瞧瞧灰衣人,然而他瞧得虽是分明,却不明白身在局中有何为难之处,更不知玄虎为何要自摭双目了。
原承天自是明白,玄虎自摭双目,不过是想不受这金水乱心阵法的控制罢了,仙修之士不迷五色,唯心可乱,可凡俗之人,其乱则由目而起,摭了双目,就可抵住大半****了。
要知道在众人瞧来,灰衣人不过是以水雾罩住玄虎罢了,并无奇异之处,可在玄虎瞧来,这团水雾中也不知会显出何等异景来。
若是一个人贪财好色,那么眼前所见,就是金银满床,美女横陈,若是一个人贪恋权欲,则可能是身立高台,一呼百应,种种玄奥之处,全由其人本性而生,这也是金水乱心阵的厉害之处了。
如今玄虎凭着修行肉身功法时所自行而生的一股强横之气,力图不受其诱,但高明的异术,最终必定归于惑心之道,玄虎究竟能支撑到何时,就很难预料了,而灰衣人若是在此时再施手段,却又让玄虎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云裳忽然“嘤咛”一声,娇躯软软倒地,正当众人转目而视,满心惊讶之时,却见云裳忽的站起身来,手中持着一把精光闪闪的短刀,一步步向玄虎走了过去。
二彪就算不懂异术玄妙,也知道云裳必是被这金水乱心阵所惑了,在三人之中,云裳修为最弱,当然也最容易受到引诱。
云裳此刻咬牙切齿,满脸皆是杀气,她一字字道:“林鹤真,你诱我背叛家族,却始乱终弃,终害我被打落凡间,受尽欺凌,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化骨扬灰。”
此语甚是突兀,众人虽听得真切,都是茫然不解,不过显见得云裳是将玄虎当成了自己的仇家了,只是这林鹤真之名,众人却不曾听过,想来只是籍籍无名之士。
只有原承天听到林鹤真的名字,却是微皱眉头来,他在昊天界时,虽然是一芥苦修之士,不问昊天俗事,可这林鹤真的名头,倒像是有所耳闻,既然是连他这等苦修之士都听过的名字,必定是昊天名士了。
若那云裳所说的林鹤真果然是昊天修士,那么云裳竟曾是昊天中人了。若事情果真如此的话,困惑原承天多年的一个迷团就可因此而解。
据原承天所知,这世间擅抚妙韵八音者唯三人而已,清越之琴技传自九珑,来历清清楚楚的,可九珑与云裳素无瓜葛,为何却又同擅此技?
而妙韵八音这种无上琴技,唯一的来源只能是昊天界了,九珑本为昊天十大仙族的苏氏子弟,就算下界转世为人,擅此琴技也并不离奇,云裳琴技却又是从何来?
如今听到云裳口出林鹤真之名,原承天的疑惑庶几可解了。
原承天凝神瞧去,见云裳的神情甚是悲苦,而她刚才所说的“始乱终弃“四字,也道尽了她的前世艰辛,略一思忖,怎不令人感叹,这世间的女子,为何尽是痴情?
此女先为神秀宫修士,后投天一宗,再投清虚宗,于仙修弟子最基本的忠心,竟不稍顾,实为人不齿,可若此女果真身世凄惨,一心想飞升昊天,以报大仇,那么她的不择手段倒也不难理解了。
云裳几步就到了玄虎面前,手起刀落,就向玄虎当胸刺来,原承天暗叫不妙,那玄虎正值全力运功之际,就连灰衣人的水雾都奈何他不得,一把短刀,又有何用处?而玄虎此刻也无法收敛功法,一旦反震之力激出,云裳怎有命在?
原承天原对云裳的死活不萦于心,可她刚才的那番恨语,却让他的心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此女身世悲苦若此,若是就此死去,岂不令人扼腕?
可云裳分明是自己仇家,真个儿想出手相救,却又过不去心中那道关。
0443章 金水乱心如隔世
就在原承天心中天人交战之际,凌云仙子纵身上前,按住云裳右肩,口中喝道:“云裳莫中了他的道。“
可是云裳神智既被迷住,哪里能听得进去,借身子被扯之力,转过身来,短刀就刺向凌云仙子的胸膛。
凌云仙子虽是玄修大修,可却未曾修行过肉身功法,此刻也不过是名凡间女子罢了,见短刀刺来,竟是花容失色,好在因多年清修,骨肉均匀,在力量与速度上比之普通凡俗之辈强了不少,当下急急后退,可左臂上难免着了一刺,只是身穿红衫,也瞧不出身上溅了多少鲜血。
云裳神色漠然,见逼退了凌云仙子之后,短刀再次紧握,仍向玄虎刺来。
玄虎纵是自摭了双目,又怎能听不到云裳与凌云仙子争斗的动静,他大叫道:“罢了!“
这一声大喝,其音波就如一道无形之力,将云裳震了出去,云裳扑跌于地,手中短刀哪里还能拿得住,已是丢到数丈开外去了。
玄虎忽的拇指用力,在双目上狠狠的压了下去,那眼珠本是至柔之物,怎禁得起他这一按,就见双目中鲜血长流,沿着脸颊急速流了下来,那双目竟是被他自己按瞎了。
众人见此惨景,无不大惊,此人为了救护同门,竟不惜自毁双目,其性格刚烈可知,而其对同门的一片护犊之心,亦让人感叹不已。
却见玄虎摊开鲜血淋漓的双手,再次提起脚步,狠狠踏了下去。
这一步声势更为惊人,一道巨大无匹的震荡波传来,围观众人皆是摇摇欲坠,二彪更是差点跌倒,再瞧那湖面上,已是波澜顿起,激起的水花足有一丈来高。
原承天知道玄虎不惜自毁双目,亦要借得一丝机会,去接近灰衣人,以图做殊死一搏,只是他所做的牺牲虽是不小,可就算能接近灰衣人,又能有多少机会?
不过玄虎连踏三步的动作,应是启动十牛四虎一龙功的奇门身法了,若是他真能将全身之力提升至四虎境界,胜负或许尚未可见。
灰衣人见玄虎如此拼命,也是神色凝重,他对这十牛四虎一龙功的威能,比众人可清楚的多了,那玄虎虽是动作缓慢,却是步步为营,其三踏之力不仅是为了提升全身力量,更是生出一股强横之气来,将自己牢牢压住,竟使那金水乱心阵最玄奥的异能发挥不能。
天下之功,唯力者破,纵是修成天下最玄奥的异术,遇到玄虎这种蛮横无匹,绝不讲理的强横功法,也会黯然失色。
而遍观四周诸人,唯见原承天微微点头,显见他对这场争锋亦有洞悉了。
灰衣人缓缓转动手中竹杆,这轻盈不足半两的竹杆在玄虎肉身玄功的巨大压力之下,竟有千斤之重,然而此杆终是得以转动,亦可知灰衣人终是占得先机。
随着这竹杆转动,玄虎忽的止步不前,神情既是疑惑是又是惊惶,他此刻神情衬上他双目流泪不止之景,瞧来令人心酸,这一代羽修大士,竟落到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众人自是瞧不出其中玄妙,原承天却知那竹杆转动之际,金水乱心阵必然变化,玄虎所感所知必是大变了。
而瞧玄虎的神情,如临危崖,或履薄冰,却也不知他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景物。
只可惜他虽是自毁双目,可仍是逃脱不得金水乱心阵的控制,自毁双目之举,竟是无功。
等那竹杆转动完毕之后,灰衣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笑道:“玄虎,你今日不死,更待何时。“
忽见玄虎全身打了个寒战,竟像是跌入冰喾中一般,而其周身也迅速覆起一层薄冰来,那薄冰凝结极快,也不过盏茶时间,玄虎全身覆冰已达半尺之厚,远远瞧去,就如一个冰人一般。
玄虎既被这厚冰冻住,全身自是动弹不得,只有鼻孔喷出白色气雾来,而瞧其面色,已呈死灰,怕是要死了一半了。
原承天虽与玄虎素无瓜葛,可见此人不惜自毁双目,亦要护庇同门,心中也难免为之一动,而玄虎如今所困,心中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来,若是灰衣人对付完玄虎,下一步是否就要向自己开刀?
此刻林中又多出数人来,正是月华宗诸修一行,清越瞧见了原承天竟也在此,不由轻呼了一声,扭头瞧见玄虎被困之景,神情则是转为愕然了。
而月华宗其他四修之中,除了刘真之外,其他三修也齐皆露出惊讶不已的神情,唯有刘真神色不动,甚至微有喜色。
原承天暗道:“玄虎既是清虚宗高士,刘前辈自是识得的,眼见对手困顿若此,也难怪他会喜形于色了,我若是出手救了玄虎,只怕反要与月华宗成仇,唉,这世间之事,原非****任性可为。“
他心思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打定主意,此战唯有袖手旁观一途了。
清越瞧了玄虎一眼之后,目光又向原承天这边瞧来,只是碍于同宗诸位大修在侧,又怎敢过来说话,一时间粉面微红,那楚楚可怜之状,怎不令人心动?
原承天瞧她欲言又止,俏脸生晕,心中叹道:“此女对我竟是大生情意了,若是猎风在此,不知又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他九世历劫,终能得踏仙修,一路行来,何得艰难,是以心中唯有飞升之念,于男女之情,早就堪得破了,便是对那九珑,也只是存了同修之志,更遑论其他女子。
须知九珑仙基无双,智慧绝伦,本是极佳的仙修伴侣,二人若能携手修行,于修行中的诸般魔障,大可轻易化解,省去了许多手脚。
而若是九珑心中无他,想来他也是决然转身,就此一心苦修,再不理凡间俗事,那么对清越之情,也就只能视为红尘魔障,仙修情劫,到头来,只怕唯有说声报歉罢了。
正所谓世间诸事,皆是修行,从那灰衣人对玄虎动手,到云裳神智迷乱,再到清越现身,原承天的心境竟是一时一刻也平息不得,先是对云裳生出悲悯之心,再到对玄虎生了狐悲之叹,最后则是对清越的情劫之憾,短短的一瞬,竟如同过了半生一般。这番经历,让原承天的心境实是受益良多。
转目再去瞧场上玄虎,见他身上的冰层更是厚了,就连他的身形也是模模糊糊瞧不清楚,玄虎既是神智被迷,又被这寒冰加身,只怕撑不了一刻钟的时间,就会一命呜呼。
不过瞧那灰衣人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放松之态,而玄虎虽是被困,可其玄功所带来的压力竟是丝毫不减,灰衣人举手投足,仍是艰难无比,若是不能将玄虎尽早诛杀了,若等玄虎得脱冰困之厄,说不定就会形势倒转,一番心血,毁于一旦。
于是灰衣人艰难无比的伸出手来,对准玄虎脚下的一块巨石缓缓点去,此石立时生出腾腾青雾来,而等到青雾散去,众人眼中哪里还是一块巨石,分别就是一名身穿石甲的巨汉了。
此石汉身高达丈,面目雕刻的甚是模糊,只是勉强能瞧出人形罢了,不过纵是如此,这一手指石为兵的异术,可就比令无参的纸战之局强得多了。
原承天知道这巨石人虽为幻像,可此石挟异术之力,实不可当,玄虎全身动弹不得,又怎能禁得住巨石大汉一击。
“轰轰“声传来,巨石大汉终于跨出一步,其身躯既长,步幅自然甚大,也不过行了两步,就到了玄虎面前,举起斗大的拳头,就向玄虎狠狠的击了下去。
玄虎全身既被冻住,怕是要与冰结一般脆弱了,这一击之下,其身躯会不会亦如碎冰般裂开?
就在这时,玄虎额上双角忽然微微一动,双角本来色呈苍白,此刻却是殷红如血,而这角上的红色竟极快的转遍全身,众人耳中就听得“喀嚓嚓“之声,玄虎全身的冰层已是开始裂开了。
灰衣人急喝道:“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再瞧他的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石人,其形容相貌,与那巨石大汉无异,此小小石人在灰衣人的猛然一动,巨石大汉的巨拳终于也击了下去。
灰衣人展示的异术之能,让原承天大开眼界,也隐隐瞧出了端倪来。
原来凡间异术,比不得仙修法术可用灵符法诀等诸般法术御控,唯有借物御物,方得其便,灰衣人虽是化出巨石大汉来,可若想御控自如,就不得不以这小小石人为媒介,不像仙修之术,心中想来便行。
然而虽是如此,这异术在这昊天禁制之下,也是大发光彩,让这满城的玄修羽修等大能之士,尽皆拜伏于地了。
不想就在这时,奇变横生,巨石大汉的石拳虽是击到了玄虎的头顶,可细细瞧去,却仍有一丝缝隙,而偏偏这发丝般的距离,巨石大汉却怎样也无法逾越。
诸修皆是目力极佳,怎瞧不出这奇景来,就连清越也暂时丢开了原承天,一双妙目瞬也不瞬的瞧了过去。
玄虎身躯巨震,全身冰块哗啦啦落了满地,大笑声中,玄虎喝道:“无参公子,相助之情,日后图报,你我今天联手,除去此人如何?“
原承天心中一凛,暗忖:“果然是哪里也少不了这个令无参。“
0444章 此术施来无人知
其实原承天不是没有想过五龙之器与令无参的关系,五龙之器制作极其不易,若非天一宗这样的名门大宗,绝难制成,而设置五龙之器的目的,就在于百宗盟四大修了,这也是不言而喻之事。
此事说来虽是隐密,可在原承天这样的明眼人心中,早就明白如画,是这天一宗与百宗盟之争,也早从暗斗浮现为明争了。
这便是说,以真龙之血为饵,以五龙之器设伏,已然是阳谋而非阴谋,奈何那真龙之血太过诱人,百宗盟四大修纵是明知有诈,也要断然前来,这也是世间大修胸中的一点豪气,若无这份豪气,也难以成为人上之人。
而观天一宗在伽兰城中的主事者,以地位而论,或是天一宗的两名玄修之士,不过在百宗盟四大修齐至此城的情况下,天一宗若无羽修主持,反倒是令人疑惑了。
原承天可以断言,天一宗的羽修大士,必然早就潜进城中,只是一直不曾露面罢了。
而令无参在这场大戏中的角色,可就耐人寻味了,原承天曾向林黑虎问及令无参一事,林黑虎虽在伽兰城主事多年,身处两大势力斗争的最前线,可对令无参的背景来历,也是知之甚少。
林黑虎只知道此人身份特殊,虽无确切头衔,可地位应该在两名天一宗护法之上了,这或许可以说明,伽兰城目前的纷纷扰扰,**是有令无参在主持了,至于那位天一宗的羽修大士,或因是对令无参甚是信任,是以一直便在暗中静观其变罢了。
原承天目前并不知道纳芥楼前刚刚发生的纸战之局,以及木蜻蜒主人与百宗盟的关系,但灰衣人起码在目前来看是友非敌,而这在令无参出现之后,就更加可以得到证实。
清虚宗本来就与天一宗关系非殊,成为天一宗的盟宗或是藩宗并无令人奇怪之处,灰衣人既然对清虚宗毫不留情,那么自然就不可能是天一宗一脉,也不可能与令无参为友。
原承天声色不动,心中却是条分缕析,就将当前大局理了个十之**,其实他对孰友孰敌倒也没怎么在意,自己厠身其事,一来是报林黑虎的知遇之情,二来不过是想暗中替妙韵分忧罢了,再其第三个目的,则是为了自身的安危和前程着想了。
若是百宗盟因四大修有所折损而大动无名,与天一宗展开战事,那么整个天一大陆都将难寻安乐之士,所有修士也必将卷入其中,殊难幸免。
原承天虽知战事难以避免,也存了与妙韵仙子一样的心思,那就是尽量使战事向后拖延。若是能等到他晋升玄修之境,那可再好不过,起码他在这场大浩劫中,能多几分生存的机会。
当然他也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妙韵仙子职责所在,必是脱身不得,原承天又怎能就此撒手不管,扬长而去?更何况以他目前的修为,除了天一大陆这块仙修圣地,也实在是去不得其他所在了。
而他甚至打定主意,一旦得已升为玄修境界,就要冒险前往天一幻域,毕竟那天一幻域之中,才是仙修者真正的试练之地,虽然比之天一大陆,天一幻域凶险百倍不止,却可免却红尘中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而与这世人的诡道人心相比,天一幻域的凶险反倒令人省心。
在玄虎的大笑声中,众人都急忙转头四顾,想寻出玄虎所说的令无参来,可众人四下里授寻片刻,仍不见此人的身影,这让众人心中疑惑起来,玄虎何以得知令无参已在场中?
原承天知道关键处必在那具石人巨汉身上,他向那具石人巨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很快就发现,在石人巨汉的巨拳之下,紧贴着一片树叶。
这片树叶瞧来并无出奇之处,可与灰衣人手中的小石人一样,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这气息不同于仙修之士法器法宝上散发的灵气,亦不同于鬼修魔修的森森鬼气与霸道魔气,在一时间寻不着现成名词可用的情况下,原承天将之形容为异气,也就是异术之气的简称了。
当然,不能因为令无参仅用一片树叶就接住了巨石大汉的拳头,就想当然的认为令无参的异术已经超过了灰衣人,以仙修法器法宝而论,法器法宝的威能与其体积大小并无必然的关系,想来在异术体系中,也是如此罢了。
灰衣人见到这片树叶,却毫无惊讶之色,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对令无参的到来早就有所预料?或是可以认为,其实他一直是将令无参当做真正的对手。
“令公子来的倒也及时,你既不肯现身,本座也只好请你出来了。“灰衣人微微一笑,手中小石头变幻不休,那巨石大汉原本浑圆一体的巨拳忽的分裂开来,形成五爪之形,就此一把抓住那片树叶。
既然巨石能化人形,拳化五指又有何稀奇?却见灰衣人掌中的小石人将双手高高举起,缓缓俯身下拜,就这么拜了三拜,那巨石大汉手中的树叶“嗤“的一声,冒出了一点火苗,刹时而尽。
就在树叶化成灰烬的一瞬间,场中离玄虎数丈之遥的一片空地上,忽的现出一个人影来,面色略见苍白,可其玉树临风之姿却是不见稍减,反而因此俊秀面容稍增倦色,而令在场的女修们,油然而生一片怜惜之情。
原承天心中顿然而悟,他对这凡间异术,此刻总算有些心得了,看来这凡间异术,应该是以心神魂魄为基,以异士的心力假借某物变幻。
那片树叶虽轻虽小,却也是令无参魂魄所寄,灰衣人既然将这片树叶烧成灰烬,令无参的魂魄猝不及防,不得不现出真身,想来也受创不轻。
以原承天的胸中玄承,如果就此苦心钻研这凡间异术,也许三五月之中,必有小成,一年之后,已可与天下异术争衡,三年之后,说不定就可向灰衣人与令无参这样的异士高人挑战了。
只是他在这伽兰城中,怎能呆上这许多时日,这凡间异术一旦离了此地,却又是用不着了,实不必为此耗费心力。
不过原承天既明异术的源流,当然要急思对策,起码在自己受到异术攻击的情况下,能够自保其身,免受其害,或是将损害降到可以承受的程度。
想来想去,那梵心诀明神定滤,应可在这金水乱水阵中大现神威,不过这也要等到灰衣人或是令无参以异术加诸已身时,可知其效,此刻无由而动,怕是显不出效用来。
就在原承天心境如潮,玄承大动之时,令无参极快的恢复过来,俨然从一名忧郁少年,再次化身为翩翩浊世佳公子。
也不知他从哪里摸出一把素纸扇来,一放一收,哗然有声,极尽****俊逸之姿,虽有三分造作,可瞧在他的绝世容貌上,他人又怎肯苛责?
而自从令无参现身之后,不知道是灰衣人暂停了金水乱心之阵,还是令无参用了什么手段,那边云裳已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虽是仍有些发怔,好在目光已然清亮不少,看来是逃脱了那心神控制之苦了。
而她瞧见凌云仙子臂上受伤,则是惊讶不已,浑然不知此伤是自己所为。
却见令无参笑道:“你若要请我出来,说一声便是,如此大动干戈,公子我可禁受不起。”
灰衣人冷冷的道:“你既知我已在城中,却动用纸战之局伤人,这分明是逼我现身了,公子不恭在前,又何必责本座无礼。”
令无参笑道:“这倒奇了,那异术只可你使得,别人怎的就使不得?原来这世间第一异士的心胸便是这般狭窄。”
灰衣人冷哼一声道:“公子舌绽莲花,本座怎能说得过你,你既然动用异术,本座若不现身,岂不是显得怕了你,嘿嘿,倒来卖乖。”
令无参点了点头,道:“说来阁下隐身伽兰,实令本公子不安,想来这满城修士,亦是心中惶然,总要激你出来,大家也好放心些,公子我今日也算做了件好事,至于阁下的手段,今日也不得不讨教一二了。”
灰衣人失笑道:“公子明明最擅以诡计害人,却反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服,岂不大谬,至于在下的手段,公子当前,又怎敢藏私。公子但请出手便知端底。”
令无参莞尔一笑道:“公子我早已出手多时,阁下至今还未觉察到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耸然,这四周毫无异像,令无参的异术又在何处?就连原承天也忍不住想动用残存不多的灵识去一探究竟。
就在众人张惶四顾之时,清越忽然低呼道:“好香!”
这一声之后,众人也立刻就闻着了,也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股异香,就在四周慢慢的散发开来,此香如空谷幽兰,忽遐忽迩,飘忽不定,又如玉人于远远湖面舟中,懒抚瑶琴,是以其音忽现则杳,竟不可捉摸。
而灰衣人足下一片如春葱般的绿草,忽然间就萎黄一片。
诸人皆是心中骇然,令无参究竟用了何种异术,竟是诡异恐怖如斯?
0445章 斗敌需留三分力
灰衣人脚下的绿草生机忽绝,自是因为这股香气之故了,是以众人见此情景,都是又急又恐,凌云仙子喝道:“令无参,你弄出这歹毒的香气来,又要连我等也一起害死吗?”
令无参折扇轻摇,笑道:“凌云仙子不必担心,此香神妙非常,对我有敌意者,闻之则丧,而在下的亲朋好友,便是每天闻他个七八遍,也是不碍事的。”
凌云仙子哪里肯信,道:“只顾胡说,这香气又无灵性,怎能分得出敌我来……”
忽的抬头瞧见灰衣人身边绕着几只粉蝶,此蝶掠过之处,草黄叶落,连树枝也立时枯了,不过只要离这粉蝶稍远处,草木花树,仍是生机勃勃。
而凌云仙子转过头来瞧着令无参,只见他的手中折扇指指点点,似在指挥那数只粉蝶,而那些粉蝶果然也只是在灰衣人身边盘旋不休,却不肯飞到别处去。
凌云仙子见身边的草木暂时并无异样,心中略略放宽了些。
看来这香气是用来引这粉蝶飞来了,而草木枯黄的秘密却是在这粉蝶身上了,只要不触到这粉蝶,或许就是无事了,可这香气毕竟来的诡异,思来犹是觉得不安。忽见原承天将一粒丹药拍成碎未,就将那丹粉洒在了自己和二彪身上。
凌云仙子见原承天如此,心中更是不安,想开口去问,可双方并无交情,哪里说得出口,云裳却是乖觉,见凌云仙子欲言又止,忙对原承天盈盈一拜,道:“原大修,不敢动问,这香气到底有什么古怪?“
若是猎风在场,只怕一句话就顶了回去,怎会给云裳好看?原承天自不会像猎风那般心狭,不过话音免不了是淡淡的,道:“此香意在引蝶,本也无甚出奇处,只是大家身上既然都染了这香气,却是得罪令公子不得了,否则令公子的粉蝶飞来,立时就送了性命。在下的性命向来不肯假手他人,公子赐香,却是万万不敢。“
令无参听了,微微一笑。
凌云仙子这才恍然,看来这令无参的异术就如他的为人一般,竟也是处处设伏,心机深远,既知其故,那就易破了,玄修之士身上,岂无灵妙丹药?
凌云仙子略一沉吟,从囊中取出三粒丹药来,自己服了一粒,又给了云裳一粒,然后亲手拿着丹药,交给了玄虎。
玄虎却不肯服,皱着眉头道:“令公子怎会害我等,退下。”
凌云仙子知道玄虎是想与令无参联手,先除了灰衣人再说,自己服丹怯毒,细细想来,的确是有些孟浪了,不过她对令无参总是信不过,见玄虎不肯接受,心中不免有气,转身便走开了。
只是那灰衣人虽身在粉蝶的包围之中,却不曾服丹,此次是要与令无参大斗异术,若是一上来就服丹驱毒,那就是动用仙修之士与之相抗,不免受其耻笑。
更何况以灰衣人胸中异术,自有千百种手段御敌,不到万不得已,又何必动用珍贵的仙修丹药?
却见他手掌轻轻一捏,那小石人顿时成了粉未,而再去瞧那只巨石大汉,也立时烟散云散,地面只余下一堆石粉来。
灰衣人手掌急急搓动,那石粉刹时成形,竟是变成一只小小的石雀,也不过指头大小,显是珑珑可爱,而再瞧地面那堆石粉之中,竟也飞出数只巴掌大的石雀来。
灰衣人手掌一竖,小小石雀便围着灰衣人的手掌飞了两圈,最后立在灰衣人的指尖上,忽得张口一叫,倒也婉转动听。
而听到这小小石雀的鸣叫声,那几只大点的石雀立时便向那数只粉蝶飞了过去。
粉蝶本是围着灰衣飞个不停,速度并不算快,而见这石雀飞来后,其动作频率立时也加快了一倍,一时间蝶飞雀追,倒也热闹,只是那灰衣人身边的草木,却是萎黄格焦的更厉害了,灰衣人的脸色也开始黯淡起来。
令无参笑道:“道友,你还是不肯服丹吗?只怕你的石雀追着我的粉蝶时,却是迟了。”
灰衣人嘿嘿笑道:“公子虽是高明,可此时就言胜负,岂非太早,那异术之妙,公子最多领悟三四成罢了。”
令无参“扑嗤”笑出声来,道:“道友被我粉蝶困住,却仍是漫言大话,委实可笑,我倒想瞧瞧,那异术之妙,你如何能施展出十成来。”
手中折扇急急点出,那灰衣人身边的粉蝶就又多了数只,众人虽然一直凝神观看,却也看不出这粉蝶是从何飞来,不过想到令无参出场时就显露出一手隐身之能来,这粉蝶藏之何处,倒是可以想见了。
灰衣人手中小小石雀叫的得更急,奈何那石雀身体虽小却是沉重,竟是怎地也追不上粉蝶,那粉蝶在灰衣人身呆得越久,灰衣人的情形也就越发糟糕起来。
却见灰衣人的一身灰衣已呈枯焦之色,其两肩衣服隐然已现裂纹,那湖风吹来,忽的有一片衣服碎片被拂了去,紧接着,那灰衣人的上身衣服就寸寸而裂,片刻间已是上身****了。
而再瞧灰衣人的肌肤,也是一片焦黄之色,哪里还有一丝生机,令无参眼见得手,哪里还肯容情,折扇再点急点,口中也忍不住不加讥讽,以动其心,“道友这十成异术,莫非便是这如此吗?公子我可领教了。”
灰衣人此刻的神色已如死人一般,幸得他的双目尚算灵动,看来还能支撑一时,可众人皆能瞧得出来,这灰衣人异术再强,可在禁制之中,肉身毕竟脆弱,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原承天初探异术门径,自然也对此战的胜负无法预料,只是他心中寻思,这灰衣人既是号称凡间第一异术,不可能无能若此,可是此人究竟有何方法逆转此局,却又怎能瞧得出来。
令无参虽是禅修高士,见着这世间第一异士眼看就要丧于已手,心中也难免动荡,于是再次放出三只粉蝶来,以图一举将对手诛杀,而此时围在灰衣人身边的粉蝶,竟有十六七只之多了。
忽听灰衣人长笑一声,哈哈大笑道:“令无参,你终是着了我的道了。凡间异术,你终是只修得三成罢了。”
双手一拍,却见那几石原本笨拙不堪的石雀刹那间变得灵动异常,一扑一啄,就将一只粉蝶啄了去,那十六七只粉蝶哪堪这般扑食,也就是眨眼工夫,竟是被啄了个干干净净。
那粉蝶每被啄去一只,令无参的脸上就白一分,等到十六七只粉蝶尽被啄了去,令无参脸色竟是毫无一丝血色,就如敷上厚厚的白粉一般,而其口鼻之中喷出的气息,若是细细瞧去,似乎带了一丝血红。
灰衣人振衣而起,身上原本焦黄的肌肤寸寸裂开,露出晶莹如玉的雪肤来,清越,云裳等一众女修哪里敢看,都忙着转过头去。
令无参此时早失了****俊秀之态,哑着声音道:“阁下先抑所扬,果然高明。“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那御虫之术若是仙修之士使来,自无大碍,可我等异士,全靠一点心念魂力主持大局,一旦魂力丧尽,则不管你有如何的惊天异术,也是施展不得,公子自恃才智,将这凡间异术瞧得甚轻了,便是以我之能,也只敢御控无魂之物,偏偏公子这般大胆,竟御起这粉蝶来。“
令无参犹不肯服,道:“公子我偏是要御虫,又能如何?我今日不过是中了你的诡异罢了,我若徐图缓进,未必就输给了你。“
灰衣人连连摇头道:“一个人若不能料敌,便该知己,若是连己力都不知,何来胜算可言,我诱你连番唤出粉蝶,虽是在下小计,可你不知自己魂力高低,一味贪功,这却是异术的大忌,如今你魂力已消,生死已在我手,何来这许多废话。“
他双手再拍,那数只石雀就疾飞了过去,如剑如矢,直奔令无参的胸前,头颅等诸般要害去处。
想来令无参在此时也不过是**凡胎,一旦被这石雀击中,又怎有命在?
令无参勉强提起手中折扇来,忽的将一口鲜血喷出,那素白折扇上鲜血尽染,瞧去殷红一般。
而此口鲜血吐出之后,那折扇就如有了灵性一般,忽然变得灵动异常,虽是没脱了令无参的手掌,却是上下翻飞,将那石雀尽数挡开。
而石雀被这拆扇击中之后,立时就化为石粉,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瞧令无参的脸色,也算是恢复了一点晕红,他哼了一声道:“异术之道,我果然是不及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我这便去了。“
说话之际,袖中抖出一只纸驴来,此驴见风则化,幻变成一头黑驴,令无参当即骑上此驴,如飞而去。
从吐血击雀,到化驴飞奔,这一连串的动作令无参使来快如闪电,竟是让人目不暇接,这自是因为令无参吐出的那口鲜血之神效了,不过众修自是明白,令无参被逼得吐出这口鲜血,与仙修中的血遁之术依稀仿佛,对修为自是大大有损。
在这伽兰城中,众人的遁术都施展不得,令无参既然已经骑驴而去,灰衣人怕也是追他不得了。
眼瞧着黑驴离了河岸,眨眼间就去了百丈去,忽见那林中窜出一人来,众人瞧得分明,正是猎风。
却见猎风的动作如电闪,似雷击,手起剑落处,血光四溅,宛若桃花。
0446章 血花开处春迟迟
猎风这一剑凌厉之极,竟将令无参连人带驴都劈为两半,众人瞧得又惊又骇,难不成令无参的肉身就这般被摧毁了不成?
令无参虽是年未弱冠,却集禅修大道与凡间异术于一身,惊才绝艳,****俊逸,实为仙修界出类拔萃的人物,想不到竟死于猎风之手。
玄虎等一众男修见惯生死,倒还罢了,凌云仙子等一众女修则不免流露出惋惜之情来,令无参虽是阴狠,倒还没怎么伤及到她们,只是觉得这般一位年少有为,前程无量的修士就这么死去,未免可惜了。
原承天却忽的叫道:“猎风小心。“手中捏了一块石子,就掷向猎风身侧的一块空地。
他虽无异术在身,可自修成风月体以来,自是身强体健,肉身之力非同一般,此石破空而出,声音锐利之极,端的不可小视。
灰衣人一怔之下,忽的冷笑道:“令无参,你想以隐身换形骗过本座,却是痴心妄想。“心中却是恻然,那原承天怎的比自己还早一步发现令无参的诡计?
手掌一挥,地上的石粉又化成几只石雀,也随着原承天掷出石子的方向疾射而去。
忽听那空地中传来一声大笑声,令无参的身影复又现了出来,却是已在猎风数丈开外了,原承天掷出的石子离他远远的飞了过去。
此时令无参的嘴唇边犹挂血痕,神色也更显萎顿了,这自是因为刚才施展隐身换形之术时,又大耗了魂力之故。
空中的几只石雀急急变幻的方向,又向令无参扑去,令无参虽是神情萎顿,倒也没将这几只石雀放在眼中,折扇再次依次点去,倒也扇无虚发。
那石雀被击碎之后,便化成粉未,
可这粉未却不散去,也只是弹指工夫,就又化成石雀来,如此去而复现,实令人烦不胜烦。
令无参叹道:“无魂之物,果然御使的便当。“
他知今日已无法与灰衣人争雄,只能徐图后计,可是若想就此抽身离去,却也没那么容易。
好在灰衣人虽是大占上风,可从他刚才幻化的石雀看来,想必也已是强弩之未了。是以最令他担心的,是那猎风自那剑击空之后,就一动不动,可其全身微弯如弓,分明已是蓄势待发,看来此次出手,猎风期在必中,若再想以隐身换形之术骗过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此刻令无参魂力消耗殆尽,就算胸中异术无数,也是奈何猎风不得,若是单论体力速度,他又怎是猎风的对手?令无参的神情中不由现出一丝忧色来。
就在令无参心神动摇之际,猎风已然出手,她原本离令无参还有三四丈的距离,可其手中的剑玉之器却不可思议的出现在令无参的咽唤处,可此剑认喉之准,更让人怀疑猎风是否真的双目失明。
“啪啪“两声传来,却是在此剑前进的轨道上,有两只石雀受这锋锐之极的剑气所激,顿时被击成粉未。
众修虽远隔了百丈,却似乎也能感受到这一剑的无双剑气,清越与二彪更是发出了惊呼之声。
就连原承天看到此景,也在心中暗忖:“难不成这一剑还会刺空不成?“
于是猎风的剑尖便刺到一朵血花。
此花色泽艳红如血,或许实际上便是由鲜血所凝,此花一现,竟生生格住了猎风的剑玉之器,此剑虽有穿金碎玉之能,偏偏却再也不能前进半寸。
而细心如原承天等诸修也立时发现,令无参嘴角上的那丝鲜血已然不见,莫非便是这抹鲜血凝成血花,挡住了猎风的剑势?
猎风虽目不能视,却也知有异术挡住剑势,她咬牙,顿足,皓腕再次抖动,那剑玉之器便又重新启动,将这朵血花再次逼到令无参的咽喉处。
令无参张口便是一团鲜血,这口鲜血出来便成血雾,又瞬间凝结成花,此花或四瓣,或五瓣,其花形显非牡丹,亦非芍药,却比世间名花更鲜更艳。
这朵朵血花在他胸前飞舞,猎风纵是出剑如风,却剑剑避不开这血花挡路,而众人远远瞧去,只见得青衫飞舞,血花如蔟,瞧来倒像是一副画卷,只是这画卷诡异中带着三分邪气,哪怕只是虚虚瞧上一眼,也觉得心惊肉跳起来。
猎风终于逼得令无参再吐出一口鲜血来,却见令无参的身形似乎一下子纤弱了许多,而令无参以血花阻住猎风剑路之后,终能得以将身子撤了出去,也就是一纵一掠,就此离开猎风三四十丈去了。
猎风听着令无参的身形随风远去,知道终于是追他不上,她将剑势一顿,那血花也慢了下来,只在面前缓缓沉浮不休,倒像是具有灵性一般,只要猎风不动,这朵朵血花便也放缓了动作。
这场惊心动魄的异术之战终告结束,只是猎风的突然现身,却是抢去了灰衣人的大半风头。
诸修正想去瞧灰衣人此刻会如何行止,却发现湖边竟也失去了灰衣人的身影,唯有他刚才身侧的黄草枯枝,才提醒众人刚才的一场大战并非是梦境一场。
如原承天,玄虎这样的仙修高士心中自是明白,灰衣人在这场异术之战中虽是胜过了令无参,可也消耗甚剧,已无把握再杀清虚宗的一众修士。
而玄虎虽是失去了双目,其实力宛在,灰衣人刚才只是以异术逼住了此人的肉身功法罢了,若是任由玄虎施展,胜负之论,尚未可知。
对原承天而言,此战在大开眼界之余,亦让他对凡间异术更多了几分认识,以此场战斗看来,那凡界异术在这禁制之地,虽难以称得上是无敌之术,可也有足够的能力主控战局。
也幸得有灰衣人在,令无参才难以肆性妄为,否则令无参便是这伽兰城中的王者,或许唯有猎风的玉骨晶骼可与他一较罢了。
如今灰衣人加入战局,天一宗已难完全主控局面,这对百宗盟而言固是可喜之事,亦可证明百宗盟能与天一宗相争千年,并非侥幸了。
而观伽兰城目前大局,天一宗或占其五,百宗盟可占其四,剩下的一分原承天却能占上几成?
“玄虎道友,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说得说不得?“却是刘真忽的开口了。
玄虎微微一怔,等听明是刘真开口,便冷笑道:“既是不情之请,不说也罢。“
刘真笑道:“玄虎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世间万事,不过皆是一场交易罢了,在下观贵宗弟子所用瑶琴,甚合我意,在下愿以重金收购,玄虎道友只管开出价钱就是。“
原承天心中暗自摇头,刘真分明是想趁人之危了,而观其心意,只怕购琴是假,寻机动手是真。
说来现在也的确是月华宗大报前仇的好机会,清虚宗只有三人,而其领袖玄虎则是身受重伤,清虚宗却有五人之多,单凭人数,已是占尽优势了。
更何况原承天与月华宗亦是缘份不浅,一旦动起手来,还怕原承天不动手相助?
就算原承天持中立态度,此战也是划算的紧,这刘真的算盘倒是打得精明。
只是恪于两宗的罢战之约,刘真自不便无来由的便去动手,于那是购琴之议就可堂而皇之的出炉了。
玄虎尚未开口,凌云仙子就怒喝道:“刘道友,你若想动手,只管上来指教便是,何必借口购琴?此琴为世间奇珍,任你出尽出数珍宝,也绝换不去。“
刘真哈哈大笑道:“在下也只是与诸位打个商量罢了,仙子何必妄动无名,贵我两宗既有罢战之约,在下自敢擅自动手,只不过今天贵宗的人可以离开,这琴却是要留下了。”
在原承天看来,刘真的行径几近无赖了,不过想到月华宗与清虚宗结怨多年,近年来清虚宗更是大占上风,刘真怎能不趁此大出一口恶气,纵是行止不合伦常,却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刘真这番挑衅,却让原承天烦恼起来。
按理以他与月华宗的交情,自该鼎力相助才是,可如今此事涉及两宗恩怨,却又非自己所愿涉足,可若真的袖手旁观,却又抹不过那份交情。
林清越此刻正偷偷的向原承天瞧来,以她的细心,又怎能瞧不出原承天的无奈之情,却见她脸色红了一红,轻声道:“刘师伯,那云裳姐姐的瑶琴,清越不要也罢。”
“放肆!长辈当前,何时轮到你说话?”刘真一双厉目如刀一般向林清越扫来,林清越吓得怎敢说话,可却不肯退后,只是咬着银牙瞧着地面罢了。
刘真见清越不再开口,心中怒意略缓,心中忖道:“这小妮子毕竟年幼识浅,不知利害,今日这大好的机会,正可出一口恶气,怎能轻易放过。”
再次转向玄虎,冷冷的道:“玄虎道友真个不肯交换吗?”
原承天正想开口打个圆场,忽见清越抬起头来,朗声道:“师伯,此刻开口换琴,只怕于道不合,清越虽是愚鲁,也知这是使不得的。”
众人见林清越两次违逆宗门前辈,都是大惊,仙修宗门法则极严,以下犯下,可不是死罪?
一时之间,便是与清越亲厚的廖羽仙也不知如何是好,场上针落可闻。
0447章 红尘俗事乱如麻
原承天怎不知清越两次力阻刘真向清虚宗挑衅,便是怕争斗一起,自己左右为难,这番情意,真不知如何得报了,而若是为了一已之故,却让这弱女子承受宗规苛责,原承天又于心何忍?
于是原承天行了个罗圈揖,道:“诸位道友请了,在下原承天有话要说,还请诸位大修拔冗一听。”
原承天既是开口,众修怎能不听,月华宗自不必说了,清虚宗诸修,对原承天更是忌惮三分,何况刚才猎风展现的惊人剑术,更为原承天添了份极重的筹码。
此时猎风已掠过了过来,在原承天身后站立,二彪此刻再瞧向猎风,就像是瞧见天像一般,神情再无初时的从容,竟是惴惴不安起来。
刘真道:“原道友有何事指教,但讲无妨。”
玄虎也点了点头道:“道友所言之事,想来必是甚是要紧了。”
原承天道:“诸位大修有所不知,在下探得确切消息,此城中竟是布有五龙之器。这五龙之器的用途,诸位大修博闻广识,自不必在下详述了。”
一听到五龙之器的名字,玄虎,凌云仙子以及月华四修皆是耸然动容,刘真惊道:“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布下此器,这岂不是公然违抗伽兰之约吗?”
玄虎沉声道:“此人既然敢布下五龙之器,哪里会将伽兰之约放在眼中,此物一旦激发,禁制失效,那么此人就可放手以仙修之道突袭众修了,而众修在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是束手就擒,看来此人的野心倒是不小啊。”
原承天道:“诚如玄虎大修所言,城中有此五龙之器,城中诸修的生死,可谓皆是操于此人之手了,若是不尽快寻出此器来,诸位大修的性命皆有累卵之危。”
刘真道:“此事不消多说,事关诸修性命,谁也不能袖手,原道友有何吩咐,只管说出来就是,怕只怕有人心中有鬼,浑没将此事当做一回事。”
说罢瞧了瞧玄虎等人,在这性命交关的当口,两宗之怨自然只能暂时放到一边去了,然而这口舌之争却是免不了的。
不过刘真此言倒也并非完全是挟私报复,私放五龙之器是个浩大工程,很难说天一宗没有参与其中,而清虚宗与天一宗的关系又是向来交好,是不是知情,则是无人能知了。
玄虎嘿嘿冷笑道:“刘道友此言说来好笑,莫非是指本宗早知此事吗?”
刘真仰起头来,淡淡的道:“这事倒也难说的紧。”
玄虎道:“私放五龙之器干系重大,就算是天一宗所为,想来如此机密大事,所知者不过二三人罢了,试问敝宗不过是一个小小藩宗,又怎有资格预闻其事?相反,天一宗倒是极可能牺牲我等,好安诸修之心,说起来敝宗的危险,只怕比他人更甚了。”
原承天正是虑及到此,才会将此事向玄虎等人公开,天下行大事者必是心狠手辣,正如玄虎所言,此事便是天一宗之中,知者也不过二三人而已,清虚宗既为天一宗藩宗,想来只会拿来牺牲,也绝不可能参与其事了。
而自己之所以能探明此事,不过是仗着自己的无双玄承罢了,若不是自己风云际会,恰好到此城,只怕非要等到这五龙之器发作之后,为能为人所知。
以刘真的阅历玄承,当然不会如凡夫俗子那么见识短浅,因清虚宗与天一宗的关系而一口咬定玄虎必定知情,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清虚宗对天一宗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哪怕清虚宗全宗皆灭,也不伤天一宗毫毛。
事实上,以天一宗之强之大,只怕其宗门子弟中,除了宗门有关外事人员,知道清虚宗为天一宗藩宗者也是廖廖无几,而一旦两宗弟子狭路相逢,若无知道者在内,说不定仍会拚个你死我活,这也是天一宗过于强大的敝病了。
只是刘真虽知玄虎说的确是实情,可碍于身份,怎能公然赞成,也只好默默无语罢了。
玄虎见刘真不再开口讥讽,自然也不便再起争端,他毕竟是羽修大士,心境可比刘真强得多了,浑没将这小小的口舌之争放在心中。
他转向原承天道:“道友既知此事端倪,还请见告详情,却不知这五龙之器的安置范围可曾测出了?”
原承天道:“说来惭愧,以在下微能,也只能测出此物当在伽兰城西北方二十里方圆处。至于确切位置,恐怕只能步测手量了。”
玄虎叹道:“原道友能测出此物,已是极其难得,能将范围绪小至二十里方圆,更是玄承惊人了,在下原以为自己不曾低估道友,不想却还是差之千里,道友的手段,委实是高深莫测。”
刘真哈哈大笑道:“原道友的手段自是高明之极,便是本宗宗主,亦对其赞誉有加,玄虎道支此时方知否。”
他迫不及待的挑明原承天与月华宗的关系,自然也是为了能压玄虎一头,两宗相持多年,唯有在此事上得以扬眉吐气,是以刘真其情虽切,其心倒也可谅。
玄虎并不理会,又道:“既然那五龙之器就在左近,我等各负责一片如何?此时离伽兰季会尚有三日,虽然时间不算短了,可也急促的紧,多些人手总是不差。”
刘真瞧了瞧原承天,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紧紧的闭上嘴巴,而廖羽仙则是刚想开口,却被曾羽翰示之以目,生生的阻止了。
原承天瞧在眼中,心中则是微微一笑,对玄虎拱手道:“玄虎道友若肯相助一臂之力,在下感激不尽。”
玄虎道:“事关诸修生死,人人皆是有份,在下又怎能袖手。”
也向原承天拱了拱手,就与凌云仙子带着云裳匆匆而去了。
那清虚宗三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廖羽仙就急急问道:“此事月华宗怎能落入人后,自该相助原道友的,只是这五龙之器,却是该如何测得?”
原承天心中暗笑,刘真刚才欲言又止,廖羽仙的话又被曾羽翰挡住,便是因为此事羞于在玄虎面前开口了。
于是便将测探五龙之器的方法一一道来,这些分阴阳,明五行的玄妙之术在清越听来自是如闻天书,可又怎能难得倒四位玄修大士,自是一点而悟。
刘真道:“此法行来虽易,可我等毕竟是玄修之士,在禁制之中施展灵识实是有限的紧,是以我等虽是人多,却未必能比得过玄虎,大家可要加倍努力,不可让玄虎抢了先去。”
其他三修都笑道:“这话何消说得。”
既然事情分派已毕,诸修便与原承天告辞,若有消息,就径直去纳芥楼通报便是。
原承天见清越一直低着头跟在廖羽仙身后,众人拱手告辞之时,更是将臻首压得低低,不敢再瞧原承天一眼。
原承天心中却是为难,他若对清越温言劝慰,又怕她情苗更茁,对其日后修行,就植下一个天大的魔障来,而若是置之不理,却又怕伤了她的心了,更添烦恼。
正作没理会处,猎风道:“清越妹子,你但管放心,云裳的那架七珍琴,我好歹也会为你抢了来,也只有清越妹子,才配得上这件世间奇珍,那云裳却又算什么东西。”
原承天暗舒了一口气,有猎风出头,实比自己说上千百句要好得多了,猎风既是自己的侍将,她说的话自然可以代表自己的心意了。
何况清越为换琴一事,已犯了刘真之怒,此事若不说破,只怕秋后算起账来,清越受责不轻,而一旦猎风真个将七珍琴夺来,清越纵有犯下之举,宗门也不会对她苛责了。
原承天心中自是对猎风感激不已,不提。
清越原本郁郁寡欢,听见猎风此言,“扑嗤”笑将出来,道:“怎么这天大的难事在姐姐口中说来,就像掌上观纹一般,姐姐,我何时才能有你这样的本事。”
猎风道:“你也莫小瞧了你自己,那琴道原也是仙修**,甚至比之一般仙修心法更胜一筹,你若肯专心此术,何愁日后不能成就大道?可若只是以琴技自娱,而不能入其玄奥妙道,则是可惜了。”
这番话就好像是从原承天的心里翻腾出来的一般,让原承天又是欢喜,又是赞叹,主侍之间,虽然可以心神相通,可自己的心事,除非是自己愿意坦露,才可能为侍将所知,而现在猎风的这番话,则只能说明主侍二人心意相通,以近乎通灵了。
却见林清越连连点头,道:“姐姐金玉良言,清越自该铭刻于心,绝不敢忘。”
月华宗诸修见清越神情郑重,分明是下了决心,却不回心中大喜,此次携清越前来伽兰城中,原意就是想劝她一心向道,不想猎风一语,却胜过众修百般劝说,此次之行,能有这番收获,就算是在伽兰季会上空手而归,也是无憾了。
眼见得诸修与清越的身影远去,猎风忽的笑道:“主人,我刚才的话,可算说出了你的心声?”声音中甚有得意之色。
原承天却皱起眉头,缓缓道:“你此次诛杀阴老魔,其功甚大,先前又伤了令无参,解了我心头之恨,刚才替我解劝清越,更是得体,这可是难了。“
猎风奇道:“主人难在哪里?“
原承天道:“你立下如此大功,我该怎样报你,也罢,就与你解除侍将之约,还你自由之身罢了。“
猎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主人,你竟是不要我了!“
0448章 断壁残垣是天涯
原承天听到猎风此言,却是暗暗吃惊,他原本只是一句戏言罢了,此刻神情却是有些凝重了。
猎风当初被自己收为侍将之时,反抗之心何等强烈,与此刻相比,可谓天差地别,由此看来,一个人习惯了一种生存方式之后,再想改变,可就不易了,猎风个性激烈,尚且如此,其他人自不必想像了。
而就此推论开来,这世间的仙修之士数以千万计,可真正能有大成就者也不过是屈指可数,恐怕也是因为,诸修一旦习惯了一种生存法则,就极难跳出窼臼了,却忘了仙修之道,其本意却是要包罗万有,历经无数悲欢,彻悟天道玄奥,红尘是非。
自己一直以来的仙修之路,倒也算不拘形式,未曾安于现状,可自身行为,也大多是因被各种事端推动罢了,却未曾主动寻求突破,事实上自己内心深处,对这种奔波忙碌,也曾怨言不少。
如今猎风这种由衷之言,虽不能说是醍醐灌顶,对其心中的震憾也是不轻。
他沉吟良久,缓缓言道:“猎风,我刚才虽是一句戏言,可你我之间,终有分手一日,若是有朝一日,我有幸飞升,你却该如何自处?那时我终是要与你解除侍将之约的,而以你目前心境,恐怕难以独自修行,你若不能明悟此理,我总是心中不安。“
猎风一时默默无语,以原承天的玄承仙基,他日飞升,已是不言而喻之事,那么解除侍将之约也是顺理成章,只是此事自己纵有思及,也总是避之不及,不敢去做深想。如今瞧来,自己便是像是钻进了厚壳中一般,只图现在安稳,却忘了终有一日,要独自面对风雨。
原承天见猎风沉吟,便不再说话,此事终要由她自已开悟,别人指点不得。
猎风虽是性子焦燥,可其仙基也算不俗,只是未来能否飞升,却要看她的机缘了,自己在这凡间一日,或能对她提点一二,一旦飞升昊天,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自己虽盼着有朝一日,能与猎风在昊天界中重逢,可此事全看猎风自身机缘努力,自己又怎能强求,这世间之事,想来莫不如此。
便是自己与九珑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虽是身在同城之中,但缘悋一面,又徒呼奈何,玉人绝世容颜,也只能在心中图画了。
二彪忽然怯生生的道:“那个,女侠,原来你也是仙修之士,可是你为何却……这么厉害?“
猎风暂抛心事,回首笑道:“我厉害吗?其实你的原大修才是真正厉害,你既与原大修在此相遇,可千万不要错过这场机缘,你若是诚心求恳,原大修定能给你些好处,让你受益无穷。“
二彪又惊又喜,转向原承天道:“原大修……”却因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激动,竟说不出话来。
原承天笑道:“你随我多日,总不能让你白忙一场,只是你毕竟是凡俗之躯,我纵是给你好处也是有限,我这粒倒有两粒丹药,想来适合你用。“
说罢取出两粒丹来,其一为赤红之色,另一粒丹药则为黑色。那赤红丹药只是微透异香,可是黑色丹药却是丹气扑鼻,令人闻之心醉。
二彪却不敢接,双手紧握成拳,额上浑水则流了下来,道:“这个,这个……二彪寸功未立,怎敢受此大惠。“
原承天道:“这赤红丹你立时就可服了,只是此丹以你的凡人之躯,怕是要十年才能化去,若是十年之后,你真个儿能化尽此丹,说明你与仙修有缘,那黑色丹药便可服用了。“
猎风与二彪相处多日,对其憨厚之性甚是欢喜,这才掇窜二彪求赐,却不想原承天出手,竟是这么大方,她见二彪尚不明其意,便道:“主人,这黑丹若是服了,二彪莫非还有仙修之缘?“
原承天笑道:“让凡人生出仙基来,那可不是逆天之能?你家主人却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其实人有真仙基与假仙基之分,目前的世间修士,绝大多数都是仙基了,只要机缘巧合,得遇明师,自然能踏上仙修之道,而假仙基却不能修行仙法,总要以灵丹调合,挖掘自身潜力,方能测出可否修行。这世间的假仙基者可比真仙基多的多了,只是假仙基发现不易,日后成就也是有限,是以极少被人论及。“
猎风道:“若是二彪服了黑赤红丹之后,十年也难以化去,却又如何?“
原承天道:“那便是说明二彪连假仙基也不是,与仙修彻底无缘了。不过就算如此,服下此粒赤红丹药,也可保其终生无病无灾,身强体健,得享天年。而那粒黑丹,自是万万不能服下。“
说罢拉过二彪的手来,将两粒丹药按在二彪的掌心,二彪怔了半晌,忽地扑通跪倒,磕头如同捣蒜,忙得原承天急忙将他拉了起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此大礼,只可对父鹛长辈行得,我虽赠你仙丹,也不过是尽一份朋友之谊罢了,快快起来。”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严厉了。
二彪慌忙站起,却是手足无措,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原承天心中叹息一声,那世间的仙凡之别,犹如云泥之判,也难怪二彪在自己面前如此惶恐了,而凡人受迫多年,纵有自尊之心,也大半消磨,却又使得双方的差距更加大了。
原承天正思忖间,忽觉体内仙芽微微一动,不由得又惊又喜。
他现在虽然无法动用内视之术,察看仙芽动静,可这份征兆,以前也不是没有体验过,看来定是那粒别出枝干的仙芽又长大了一些,此粒仙芽原是因吞噬诸多大修分魂之后,才得以别出一朵,在原承天的玄承之中,却是不见记载的,因此对这粒仙芽的妙用,至今仍在摸索之中。
目前唯一可知的,是这粒仙芽与灵识有关,此芽既然再次生长,那么自己的灵识必有会大有进步了。
只是这粒仙芽为何却在此刻生长,却让原承天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因近日顿悟良多,而促使此芽生长不成?若是真是如此,那么在红尘中历练,所得好处,真的比自己想像中之要多了。
他既感知仙芽壮大,自然就忍不住要动用灵识,试验一番,这一动不要紧,却是发现这几日消耗的灵识果然完全恢复了,而灵识之强,也昔日更胜一筹,在原承天算来,此刻自己的灵识,或可与七八级的玄修之士并肩了,这实是令原承天惊喜不迭。
唯一遗憾的是,这次仅是灵识增长,而非灵识化为神识,却不知神情自两得两失之后,何时才会再来一得。
当然这份遗憾之念,也只是一闪而过,绝不会内蕴于心,那顺其自然的仙修至道,原承天早就堪得透了。
此刻他打点精神,用这充沛之极的灵识去探查四周,希望能发现那五龙之器的踪迹,如今灵识能探出去的距离,可就比先前多出一倍去。
奈何一番探查之后,仍无所得,不过得益于这次的灵识增强,再加上有月华宗与清虚宗的修士相助,三日之期必可大大缩短,无论如何,也可在季会开始之前,寻到这五龙之器了。
原承天也不着急,负起手来,就沿着这湖边一路走过去,行了约有半里,那湖水却分数道,原来竟是溯流而上,到了这大湖的源头了。
眼前的这条小河清清浅浅,河边绿草如茵,远处山若笼纱,处处皆可入画。
原承天赞道:“这凡间景致,倒也不俗。”
却见河边有一处村落,村边有断壁残垣数堵,也不知是何古迹,猎风与二彪见原承天趁兴踏青,瞧来心情甚好,又怎敢打扰,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罢了。
原承天走到那断壁前,见到乱石中有一个石碑,却因年代深远,碑上青苔密布,其文字也是湮灭无识了。
正在这时,只见对岸坐着一名渔夫,正支起竹架,在那里补网,,口中唱道:“妹子呐想哥哥,一日不想呐空落落,哥哥你呐每日从门前过,妹子的心事你猜不破呐,猜不破。”虽是村俚俗曲,听来倒也有趣。
抬头忽见原承天立在对岸,忙起身道:“仙家,今日怎的有空来这里。”
原承天笑道:“你怎知我是仙家?”
渔夫道:“仙家便是仙家,小人见得多了,也能瞧得出来的。”
原承天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城中既是仙集所在,凡人见多了仙修之士,自然比他处多些眼力了。
便笑道:“虽是仙家,却比不上渔家逍遥自在。”
渔夫也笑道:“那可说的是,这城里的仙家每日里杀来杀去,也不肯安生的,就算是有千年的寿限,也经不住这番折腾。”
原承天道:“这说的极是了,却不知此处唤做何名?”
渔夫道:“说来这里以前也是个繁华所在,以前也曾筑的城,驻得兵,原是叫元青城的便是了,只可惜自那仙家来此,这里也就没落了。”
原承天听到元青城三字,不由全身剧震,忙忙稳住了心神,道:“元青城?这里竟是曾叫元青城?”
0449章 情劫当前欲彻悟
渔夫瞧了瞧原承天,神情甚是奇异,道:“便是叫这元青城,又有何奇处?故老相传,此处千余年前是一座边关古城,守城的将领就是叫做李元青了,此人守城三十年,力保此城不失,满座的百姓都感他恩德,等他故去之后,这城就改叫元青城了,只不过这伽兰城建立起来后,元青城的名字也就没被人提起过。”言罢稀嘘不已。
原承天道:“原来还有这段掌故,既是有元青城,那么必是有春江了。”他放眼放去,面前也只有这条小溪孱孱,哪里有什么江河之景,不由得心中郁郁,九珑的神算天课难不成也有错失之时?
渔夫抚掌笑道:“仙家毕竟是仙家,果然是知今博古的,这里原也有条大江,的确也叫做春江,只不过在那伽兰城初立之时,仙家在此斗法,竟使得滔滔春江之水无影无踪,便是那后面的那座楚山,也削去了大半,仙家法力无边,真是令人惊叹啊。”
原承天又听到“春江”“楚山”之名,怎能不水境如沸,他急急走到那片断壁残垣之前,将那块石碑轻轻提起,此碑虽是残破,也有半人多高,怕没有数百斤重?
渔夫见原承天毫不费力的就提起这残碑来,喝道:“仙家好大的力气。”也只有伽兰城的凡人百姓见惯了仙家手段,才会不以为奇了。
原承天抹去残碑上的青苔,凝神辩出,依稀认出有“神武大将军……三十年……功勋极著……李元青”等字样,看来渔夫所言不虚了。
如今九珑那首遗命诗的诸般元素皆备,为何却不闻有琴音传来,原承天虽是心境如铁,身躯也微微颤抖起来,莫非是天道幽微,就连九珑的天课神算也会失手?
那残碑本就甚重,又兼青苔滑手,原承天一时失神,那残碑就直落下来,正砸中原承天的脚背。
二彪与猎风虽隔得远,也瞧见这一幕,惊呼道:“大修这是怎么了?”忙抢了过来。
猎风早将原承天与渔夫的对话听得明白,怎不知原承天此刻心情,便也急纵了过去,听到原承天呼吸均匀,并无呼痛之意,这才心中略安。
原承天幸得修成风月之体的二重功法,这残碑再重十倍,也是伤他不得,可是他心中痛楚,却是难以对他人言说。见猎风二人跟来,忙勉强一笑道:“不用担心,这石碑伤不得我。”
猎风说来也是口舌便给,可既是明白原承天的心事,这话反不知从何劝慰起来,想来主人这数十年来念兹在兹,就是想着这一日能与九珑重逢,却不想十几年痴心,却不过是梦幻泡影,此情何堪,此情何解?
原承天犹不死心,就放出灵识去,遥遥向远处的楚山探去,九珑若是山中抚琴,其音或许就难以听闻,这念想虽是渺茫,可此刻又该让原承天如何?
他向来瞧这个“情”字极淡,第一世时修成金仙境界,更是心如铁石,如今方才明白,第一世时,自己无人可诉,又哪里来的“情”,不想这一世偏偏遇见九珑,却撩拔得他情苗暗生,这十几年来虽是常常念及九珑,心境倒也平和,原以为自己当可安然渡此情劫。
如今才发现,自己先前之所能安之若素,不过是因为心中有个盼头罢了,人若是有了希望,就算多历波折,总也能在心中支撑得住的,如今这希望已是渺茫之极,甚至已到了破碎边缘,他又如何能把持得住。
一时间心绪乱如麻,也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了。
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隐隐的藏着一个声音,那声音分明在说道:“世间万事,皆是劫数,红尘情关,最是难破。”
幸得有这丝声音时时在耳,方能令原承天保持住心境的一点平和,他心中苦笑道:“我见姬怜舞难破情关,心中何尝不笑她心境甚弱,如今却是轮到我了,才知道‘情’之一字,竟比得上那轮回转世之劫,只是我既然一心求长生之道,这一关总是要破的,原承天啊,原承天,难不成你也与世间诸人一般,就此困于此劫吗?”
二彪见原承天的神情一时落寞,一时悲愤,手中拳头捏了又松开,身躯更是颤动不停,他虽不知原承天所遇何时,可瞧见原承天这副模样,心中只有比原承天更加难过。
好在原承天的情绪变幻也只是一瞬间罢了,此时再偷眼瞧去,见他神情渐转从容,甚至于嘴角边,还能瞧出一丝笑意来,二彪的忐忑之心,也就渐渐放下。
猎风虽是目不能视,可原承天的心绪变化,她却是能感受得清清楚楚,在这禁制之中,因原承天无法动用灵识守住心神,是以纵是不知原承天具体想到何事何情,可那原承天的悲欢喜乐之情,猎风又怎会错过。
于是在原承天心中最悲最痛之时,猎风心中痛不可当,两行清泪悄然流下,却是无知无觉了。
忽听原承天叹道:“原来这五龙之器,竟是藏在此处。”
猎风只听得哗哗水响,原承天竟是已踏进小溪中了。
原来原承天纵是心情痛楚之余,那心头的一丝清明仍然不失,而放出的去的灵识带回来的五行波动,终于令他顿忘情事了。
渔夫见原承天踏进水中,也是讶然,道:“仙家这是怎么了?”
原承天笑道:“渔家最好速速离开此地,仙家斗法,可不是好玩的事。”
渔夫听到“仙家斗法”四字,惊得跳了起来,忙忙收拾了渔具,匆匆离了河岸。
猎风倒不以原承天探知到五龙之器为喜,她喜的是原承天终于能暂时摆脱情关之困了,否则主人那般悲伤之情,自己的胸中痛楚只会更加十倍了。
便问道:“那水中果然有五龙之器吗?”
原承天道:“绝不会错了,且让我取他出来。”
二彪更是好奇,日日说的这五龙之器,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他凑到河岸边,不肯放过原承天的每一个动作。
原承天伸手在水中一探,果然探到硬硬的一个物事,他试着向上提了提,觉得好生沉重,不过细忖来,若是用尽全力,倒是能提得起来的。
他正欲发力提出此物,就听到有人道:“道友既是发现此物,说不得,在下只能惹此杀劫了。”
此人话音未落,那空中就传来异响,二彪循声望去,吓得已是脸色苍白。
那空中就像是下了一阵刀雨,也不知有多少把三寸长短的小刀落将下来,却见河岸对面,有一名铁冠修士,手中持着一个竹筒,竹筒中青气冲天,那青气到了空中之后,就化成无数飞刀。
而观其飞刀的笼罩范围,又何止数十丈方圆,就算是想逃也是来不及了。
在二彪想来,如果这是在城外,以原大修的一身修为,何惧这小小的凡间异术,可此刻是在昊天禁制之中,原大修空有一身神情,也是束手无策了。
猎风在那青气冲到空中,化成无数飞刀之时,已听出声音有异,她纵身掠到原承天身边,手中剑玉之器舞成剑花朵朵,意图挡格飞刀,只是那飞刀落地如雨,就算猎风身手再快,又怎能尽数挡开?
便在这时,就听原承天念道:“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其声虽念得极快,可每一个字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如那珠玉落银盘,其音虽繁,却也分明。
猎风听出原承天念的是十八字梵心诀,心中甚奇,那梵心诀只是能澄心静虑,安抚心境,却怎能有其他神通,又怎能挡住如这无数钢铁飞刀?
不过既是主人在此刻念出此诀,想来必有效用,猎风对此倒是笃定的很,然而手中的剑玉之器,却还是不肯放松半点。
说来也奇,原承天念出十八字梵心诀后,那飞刀的落势就缓了许多,等原承天再念出一遍时,离二人头顶最近的那柄飞刀忽的化成一道青光,斜斜的掠去了。
只是猎风仍不知其变,犹在挥舞剑玉之器不休。
原承天见梵心诀念出之后,那飞刀果然化为青光,心中顿时大定。
他之所以用此诀对付铁冠修士的异术,就来源于刚才在金水乱心阵中的一点心得了。
那凡间异术,实为魂力所凝,以魂力而御控万物,便是凡界异术的核心所在了,此铁冠修士既然不能自御物事,而要靠这青筒放出异术来,可知此人怕是并不擅长异术,而是要靠这异器方可,想来这异器之力,又有多大的魂力?
既见梵心诀奏效,原承天情神大震,十八字真诀反复念去,却是越念越快,而空中的飞刀又怎能落得下来,最多在二人头顶一丈处,就化成青光,这铁冠修士的异术,无疑已是破了。
铁冠修士见此术被原承天破了个干干净净,又急又怒,将制筒往地上一摔,叫道:“岂有此理!”从背上拔出一把大铁剑来,就向原承天冲了过来。
猎风听声辩器,知道那人恼羞成怒,是想亲自上阵了,便冷笑一声道:“主人,这一阵可轮到我了。”
正想飞身扑去,却听到原承天闷哼一声,低声呼道:“不好。”
0450章 道心一动破绝杀
猎风听到原承天低呼,心知不妙,好在刚才原承天吟诵梵心诀之时,不但破了铁冠修士的异术,也令猎风心境平静如水,她虽惊不乱,硬生生止住身形,凝神细听周遭动静。
但听到水花响动,猎风毫不犹豫一剑刺出,剑尖触到一个金铁之物,传来叮当一声脆响,只是这金铁之物力量奇大,将猎风震得半身酥麻。
猎风只恨双目难以视物,无法一览全局,更不知原承天遭遇何事,好在原承天自那声低呼之后,呼吸倒也沉稳,而他的心神之中,也未察觉有惊恐不安之兆,这也让猎风稍稍心安。
如果猎风目力犹在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奇异之景了。
原承天的臂上此刻正缠着一条两尺多长的银龙,此龙显然并非活物,分明是用五行之物炼制而成,而这条银龙曲折如意,灵动异常,与那活物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银龙的一张利口,正死死咬住原承天的左肩肩头,自龙首以下的身躯,则缠紧原承天的左臂,而瞧向原承天的肩头,已是鲜血淋漓。
二彪不比猎风,可是亲眼瞧见原承天被这银龙偷袭,他关心情切,哪里还管这银龙的诡异厉害,一步跳进水中,举起手中单刀,就向银龙狠狠劈去。
那银龙的身躯已经团团雇住原承天的手臂,这一刀倒不怕误伤了原承天,可是单刀触到银龙身上之后,二彪立时叫道:“糟糕!”
二彪这一刀本就用尽全力,却不想那反震之力竟超出了数倍去,一股大力从臂上传来,胸口就觉得一窒,喉咙里急速涌出一口鲜血来,又怎能控制得住,张口就吐了出来。
不过这口鲜血一出,那胸口的烦恶之意也减去了大半,二彪怎肯就此放手,他双腿微沉,使了个凡间格斗术中有名的定身桥,双腿就如两根铁桩一般,定在河床之中,再长吸一口气,就觉得刚才被震散了的气力复又转来。
这一呼一吸瞧来简单,却是凡间格斗术中调息运劲的高明法门,此术在凡间流传已久,原是一名仙修之士针对凡人体制所创,虽无仙修吐纳的威能,却也能集全身之力于一点,更可发挥人体的三四成潜能来。
要知道人类躯身,最近道体,有无穷妙处,是以但凡妖修灵兽一旦得道,必然化为人形而非其他,人类之所以为万物之主,也便是这个道理了。
而人体的潜能,更是无穷无尽,仙修之士苦修冥想,也不过是为了增加潜能罢了,而境界越高,其潜能越是强横,直至翻天覆地,再造乾坤。
至于仙修之士炼制法器,同样是为了发挥出身体的潜能,以便能御使法器法宝,若本身能力有限,又怎能御使得了。
凡人之躯虽比不得仙修之士的潜力无穷,而平常能用之力,却也只是潜能的百分之一,若是这潜能发挥了几成来,其力量之强虽不可与仙修之士争辉,也是不可小视。
二彪经这吐纳调息之后,其目光刹时清亮了不少,再瞧他周身上下,更有一股无形之力弥漫无际,整个人的气质精神都已是大变,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原承天瞧在眼中,心中暗道:“凡间的格斗心法倒也不可小视了,先前在百珍堂中,因有猎风冲锋在前,大放异彩,反倒让二彪的实力拘束住了,此刻他救人心切,这才激发了全身的潜能,也罢,这番经历对他极有好处,且看看他能发挥到何等程度。”
这银龙噬臂对原承天来说,虽有小患,却无大碍,他刚才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才被这银龙伤了左肩,但风月之体遇袭之后,立时反应,银龙再想给原承天造成更大的伤势,已是万万不能。
只是因这银龙的性质,原承天暂时摸他不透,所以一时半会之间,也寻不出对付它的手段来,如今瞧二彪这一击之力甚是可观,原承天自然可以静观其变。
更何况人体的潜能一旦被挖掘出来,就很难退缩,因此这次经历无论成败,对二彪都有绝大好处,而原承天所损失的,不过是多痛上片刻,又有何妨?
刀声飒然,二彪这一刀挟开山断河之力猛的劈将下来,“喀”的一声闷响,银龙竟被二彪此刀劈开了一指寸长的裂纹,然而就在此刻,从那银龙身上的裂纹处绽出一道五彩光芒来,刹时将三人笼在其中。
二彪被这五彩光芒罩住的刹那间,只觉得整个身子一麻,大脑更是昏昏沉沉,整个身子飘飘然向后飞去,“扑通”落在地上,离河岸却有三四丈的距离了。
这一跌好不厉害,二彪却也没觉得周身有何痛楚,想挣扎着起身,却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猎风同样被这五彩光芒罩住,就觉得这光芒宛如实质,每缕光芒,就如同力士手中的铁锤一般,压得胸前后背好不闷气,而她的玉骨晶骼竟也因此发出格格之声,听起来随时都可能断裂了。
这五彩光芒实是好不厉害。
原承天的二重风月之体,在这禁制之下,也并不比猎风的玉骨晶骼强出哪里去,他此刻的情景也如同猎风一般,身在光芒之中,感觉就像是被数块巨力挤压住了,而这巨石却是力莫能御,就算风月之体与玉骨晶骼极是强横,可仍能觉得身体被一点点压扁。
原承天与猎风又能承受到何时?
河岸边的铁冠修士见此情景,哈哈大笑,他也不着急赶过去,而是取出一只黄金筒来。
此筒一经打开,就有一道金光射将出来,金光中悬着一把雪亮的金刀,此刀立时被祭在空中,却是凝重如山,缓缓向二人飞来,而瞧此刀的飞来之势,恐怕梵心诀也不能动摇了,更何况原承天与猎风皆被那五彩光芒困住,那梵心诀能否念得出来,可就难说得很了。
原承天勉强吸了一口气,发音却如****:“好厉害的五龙之器。”
他缓缓伸出手指去,似在去触及脚下溪水,这溪水本就甚浅,也就刚刚漫过原承天的足踝罢了。本来弯腰触水是最寻常不过的动作,但在五彩光芒的笼罩下,却是极为困难了。
猎风若是目力犹在,定会大大惊奇,主人弯腰触水,却是何故?
不过那铁冠修士瞧见原承天的动作,却是神情大变,转头瞧着手中的黄金筒,猛的摇了摇,像是想催促那空中的金刀快些飞行。
可惜此人本就不擅异术,这黄金筒中的金刀一旦激发了出去,更是完全不受其人御控了。
原承天的神经就如铁铸的一般,那金刀虽是离得极近了,却仍是视如不见一般,只是努力弯下腰去,触碰溪中之水。
铁冠修士见原承天的手指离溪水也只有半尺了,神情更是焦急,左盼右顾之下,忽的瞧见手中铁剑,也不及细想,就忙忙掷了过来。
只是这寻常铁剑怎能刺破这五彩光芒,那铁剑离原承天的身子还有一丈,就被五彩光芒所阻,“叮铃铃”声音传来,竟把这铁剑绞成碎片了。
与此同时,原承天的手掌终于沉到了溪水中去。
铁冠修士急得大叫道:“金刀,金刀,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空中的金刀虽不受铁冠修士御控,可也总算是悬到了原承天的头顶,此金刀应是与那银龙为同炉所修之物,是以银龙绽发的五彩光芒,并不能阻其分毫,金刀入了五彩光芒之中,反而速度加快数倍。就此疾沉下去,向原承天刺来。
原承天大喝一声,伸进溪水中的手掌翻了出来,一股清流被抄上天空,化成点点滴滴的水幕,将原承天与猎风淋了个满头满身。
说来奇怪,这五彩光芒连铁冠修士大的大铁剑都能绞得粉碎,这寻常不过的清水却是无碍无摭,竟瞧这五彩光芒于无物了。
而猎风被这清水淋身之后,立觉身周压力一松,身子轻快的就像是能飞起来一般,原承天的大喝声恰在她耳边响起:“猎风,出剑!”
对那空中金刀飞来的异响,猎风早就听了个清清楚楚,奈何刚才巨力压身,动弹不得,此刻身体终于得复自由,就算原承天不下此令,又怎能不出此剑。
剑玉之器迎风扬起,其准无比的击中金刀,说来奇怪,那金刀原本凝重如山,猎风原以为此刀难以抵挡,却不想一剑刺去,如中败革,那金刀被切成两半,“扑通”落进水中。
原承天瞧着那铁冠修士,冷冷的道:“这五龙之器,又能奈我何?我向来不肯杀人,不过道友的性命,还是留下来吧。”
铁冠修士面如死灰,****道:“你何以知道五龙之器不利于水,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原承天淡淡的道:“阁下等炼制的五龙之器既是深藏于溪水之中,自是想借这水旺之气摭掩其气息了,既是能被这水掩住其息,其物自然不利于水,此为不言而喻之事,可惜贵宗虽是财力无穷,却也制不出真正的五龙之器来。“
他瞧着岸边的二彪,见其仍是一动不动,不知死活,心中怒意徒生,转向猎风喝道:“猎风接受我法旨,立时诛杀此人,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