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命运重演
“师父!”
软糯的声音总是让人心生怜惜,何况是如此一个漂亮的男童。
“珣儿真乖!”凤举摸了摸慕容珣的小脸,问慕容灼:“你当真要我教导你这小皇侄?”
“阿举,本王封你为帝师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但是穆丞相并没有出言阻止,这说明连他也认可你的学识足堪为帝师。”
慕容灼摸着慕容珣的小脑袋,虽然是一贯的清冷表情,但凤举能看出他是真心爱护这个孩子。
他说:“无论将来如何,本王都会善待珣儿。”
当初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推上皇位实属无奈之举,但慕容灼迟早是要自己称帝的。
即便到了那时,这个孩子他也不会抛弃。
“本王会另外安排人教导珣儿,但若是你能在闲暇时教授他一二,也必能使他受益匪浅。”
他看向凤举,说道:“毕竟,阿举也算本王半个师父,无人能比本王更清楚你的能力!”
凤举拉着慕容珣肉嘟嘟的小手,慕容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笑。
“好,我担下了。”
“珣儿,让凤九将军带你去找洛皇叔。”
“嗯,好。”
目送慕容灼出去,凤举展开手上的牛皮纸卷,果然,内容与上卷是相连的。
“灼郎也通晓周易八卦?”
就慕容灼在书架中设的那些阵局,就足以见得。
慕容灼道:“本王只是喜欢将八卦阵用在战场上。”
只是自从听那个黄公说了星宿之事,自己又留心看了看。
“阿举,你对星命可算精通?”
“会,但不知是否能算得上精通。”
她更不清楚与那个黄公比起来究竟孰高孰低,毕竟从未正面交锋过。
“怎么?你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慕容灼郑重地凝视着她,握住她的手。
“阿举,本王已经失去过你一次,绝不能再被人愚弄第二次。黄公是死了,但他……还有一个徒弟。”
既然萧鸾前生能知道改命之事,那谁能保证,命运不会重复?
凤举沉思着踱步,手上的九星弈卷无意识地敲打在掌心。
楚令月是黄公的得意门徒,的确不容轻忽。
“灼郎,前生你我的命运出现变数是在你被俘前后,而今距离那个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整,我一直怀疑萧鸾请黄公改命就是在那段时日。”
慕容灼道:“但看那日黄公的言行,萧鸾应该还尚未找过他。因为你的重生,很多事情似乎都改变了。”
凤举缓缓摇头。
“自我重生以来,的确有许多事情都因我的选择而发生了改变,但也有一些事情注定是要重演的,只是会稍微改变出现的时间与方式。”
“你的意思是萧鸾可能已经找过黄公了?”
凤举说道:“灼郎,你莫忘了,我猜测的萧鸾改命的时间是在你被俘之前,而那也几乎是我重生的时间,在那之前的一切因为没有我这个变数,所以理当不会有所改变。”
“可是你我的命数并没有受到影响。”慕容灼皱眉,不解。
凤举眯了眯眼睛,说道:“也许,黄公自己无能为力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不复易之
机会,只有一次。
而那一次,已经让黄公赔上了自己的命。
慕容灼问道:“你是说,他前生已经改变过一次你我的星命,这一次不能了?”
“举凡我看过的与星命有关的书中,都有星命不可擅自更改的警示。我曾在已故释慧老禅师的禅房里看过一本名为《星曜》的书,书中末页有释慧老禅师留下的一句话,‘尊王天命,不复易之,逆天渎神,星魂俱落。’”
“尊王天命,不复易之?那日黄公不是说你我是至尊至贵的命格?即是说,你我的星命不可重复更改?”
凤举勾唇,道:“至少黄公不敢,也不能。”
黄公不能,那别人呢?
“阿举,你可了解他那个徒弟?”
“楚令月么……”凤举自嘲摇头:“如此神秘莫测之人,我前世今生竟然对其知之甚少。”
“看来是个善于藏头缩尾的人。如果命运会重复,如果不可避免还会有一个人更改我们的星命,那便只能是她了!”
凤举冲他勾勾手指,他很自然地走过去,之后就被凤举捏着下巴在唇上亲吻了一下。
“放心,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慕容灼一愣,丝丝柔情在蓝眸中缠绵滋长。
……
事实证明,慕容灼逼狗跳墙的计策是有效的。
在贺楼倏被软禁的五日之后,人便无故从府中消失了。
慕容灼第一时间命人将贺楼倏的家眷看管了起来,很快的,辅国军大营驻扎的长岭便传来了贺楼倏整军向平城进发的消息。
长岭离平城并不远,慕容灼想要在短时间内从别处调兵来护卫王城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慕容灼加紧备战,平城全城警戒时,沐景弘却告诉凤举一个好消息——
“只要将这方子上的药材全部配齐,到时候再配以针灸,便可将衡郎体内的血母蛊引出来。”
“果真?”
这大概是凤举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可当她将药方接过,看到上面的药材,喜色瞬间淡了些。
上面有几味药材都十分稀罕,寻常药铺根本不可能买到。
沐景弘道:“你放心,这些药材大多我这里都有,只是下面这几味你可能要去找长陵王,我想燕宫中应该会有。”
除了那些稀有珍贵的药材,上面另外还有一味,凤举连听都没听过。
“这雪枯草是……”
沐景弘解释道:“雪枯草,亦名血枯草,逼出血母都要靠这味药材,不过,就算是宫中也未必能有。”
事实正如沐景弘所料,有慕容灼开口,其他的药材很快便集齐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一味雪枯草。
沐景弘试了三日,试图用其他的药材代替雪枯草,可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这之后凤举自己又因为嗜血香晕了一次,醒来发现衡澜之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当即便跑到了药庐。
“沐先生,请您告诉我,到底如何才能找到雪枯草?没有现成的,我便去山上找,我不相信我将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也找不到一味雪枯草!”
(我不行了,我要死了,让我睡一觉,明天起来再写)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雪山寻药
衡澜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安安静静地听着药庐内的谈话声。
沐景弘叹了口气。
“哎!雪枯草倒不是什么罕见之物,这北地山间便有。”
说完,他在纸上画了一幅草图。
“这便是雪枯草,草茎发黄,一眼看如同枯草,毫不起眼,正因如此才会被人们忽视。”
凤举仔细看过,形态确实与漫山遍野的枯草无异。
“荒草漫漫,该如何分辨?”
“雪枯草会在被大雪覆盖时开出黄色的花,黄花一夜凋零,之后便会长出一种红豆一般大小的浆果。”
大雪覆盖?
近日便会有一场大雪。
药庐的门被推开,衡澜之走进来,说道:“若照沐先生所言,这种雪枯草我倒是见过。”
“在何处?”凤举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希望。
“长亭山,那日你去寻我之前,我恰好在山上看将过,只是究竟是否雪枯草便不得而知了。”
衡澜之认真地望着凤举,说道:“卿卿,大雪封山时登山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去。”
凤举答应得很干脆:“我知道,我不去,我让别人去找。澜之,你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一定!
衡澜之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眼里万千思绪独自藏住。
……
两日之后,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常心为凤举系上斗篷。
“人可都准备好了?”凤举问。
“女郎放心,戚三哥一早便带着他的人去长亭山等候了。”
当初在凤举回到平城没多久,戚老三也和他的弟弟连同一大帮的游侠兄弟从燕南泰州赶来投奔,一则各处店面皆需护卫,二则凤举开办银号与镖局,财物押送也需要大量人手,便将他们安顿下了。
“澜之呢?”
“方才看见衡郎在自己屋中抚琴。”
“若是他问起……”
不等凤举说完,常心便说道:“若是衡郎问起,便说女郎去巡查商铺了。”
“嗯!”
当日答应澜之不过是权宜之计,雪枯草关系到澜之的生死安危,她若不自己去,实难心安。
出门时,琴音缈缈伴着鹅毛飞雪传来,如丝如絮。
戚老三一伙人早已等候在长亭山下,鹅毛飞雪扑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而且越下越大。
风声呼呼,连说话都要刻意提高嗓音。
“关于雪枯草的样子,你们大家可都了解清楚了?”
戚老三喊道:“女郎放心,我等都记清楚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帮您将雪枯草给挖出来!”
“辛苦诸位了!只是无论如何,请弟兄们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好嘞!”
“女郎您就放心吧!”
凤举点头,红色的衣袖扬起,在漫天白雪中尤为抢眼。
“那就出发!”
大雪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连走路都变得格外费劲。
其他人都分散到各处,但柳衿和桑梧始终紧跟在凤举身边。
据沐先生所言,雪枯草个头很矮,最高不过五寸,可眼下的雪都几乎快高过五寸了,他们便只好一路拿树杈扫雪。
桑梧喊道:“既然衡郎见过,那为何不直接去他见过雪枯草的地方去找?”
“沐先生说,雪枯草只会单株生长,就是一个地方只会长出一株,而且药性只在花开时候才有效,澜之见到那株草时已经是浆果成熟之际,那里不会再有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从旁协助
云栖竹园。
衡澜之一直站在药庐的窗边,分明窗扉紧扣,他却仿佛透过窗扉望向了某处最牵挂的地方。
“既然不舍得,你又为何多此一举?”沐景弘摆弄着手边的药材,抬起眼帘漠然问了一句。
衡澜之唇边的浅笑带着微微的苦涩:“为了让她相信,也为了让她不那么愧疚。”
沐景弘道:“但她迟早都会知道真相,到时还是会愧疚。”
“我之事是天命,并非她之过,到那时,她便是愧疚也不是对我了。”
“是天命,但却并非与她无关,你我都了解她,你也好,那个人也罢,她都会自责。”
“所以我该走了,我若不走,只会令她更加为难。有那个人在,必会全心全意珍视她。”
说着,衡澜之看向沐景弘,意味深长:“我相信,如若你是我,你也会如此,不是吗?”
沐景弘手上动作倏地停顿,沉默了下来。
……
山上坑坑洼洼,大雪松软,很容易一脚踩下去。
找了一整天,眼看已经傍晚了,仍旧毫无线索。
凤举只顾低头扫雪,眼睛长久盯着白茫茫的一片,突然眼前一黑,脚下一闪。
“大小姐!”
柳衿及时抓住凤举将她护住,两人滚进了一个雪坑里。
“你们没事吧?”桑梧跑了过来。
“大小姐,您可还好?”柳衿将凤举扶起。
凤举摇了摇头:“没事。”
桑梧将凤举拉了出来,就在凤举低头拂着身上的雪屑时,眼尾一瞥,赫然发现那个雪坑里一株枯草顶端盛开着黄色的花朵。
“找到了?”桑梧迟疑地问。
凤举喜上眉梢:“是啊,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哎……”远处传来一声呐喊。
戚老三带着一群人跑来,手里捏着一株草,献宝似的捧给凤举。
“女郎你看,可是这个?”
凤举笑道:“是,就是这个!”
柳衿已经跳进坑里将方才那一株也采了出来。
凤举终于放下了心,欣慰叹息:“两株,足够了!”
……
第二日,慕容灼来了云栖竹园。
“本王听凤凌说,雪枯草找到了?”
沐景弘道:“是,接下来便能引出血母蛊了。”
慕容灼与衡澜之对视了一眼,眼中暗光一闪而过。
“何时动手?”
衡澜之道:“今日,如何?”
凤举说道:“血母蛊在澜之体内一日,便不知有多少变数,此事宜早不宜迟。”
“今日?”慕容灼看向沐景弘,带着某种询问。
沐景弘默默点头。
慕容灼起身,在凤举看不到的角度与衡澜之与沐景弘视线相交。
片刻后,他点头:“也好,就今日吧!”
凤举不解:“此事与你又不甚相干,怎么说得好似还要你决定?”
慕容灼一怔。
衡澜之垂眸浅笑。
沐景弘说道:“此事的确需要长陵王殿下从旁协助,那稍后就有劳殿下了。”
“嗯!”
凤举疑惑地扫了眼慕容灼,但想着引出血母蛊并非那么容易,自己一个女子在旁难免会有不便之处,有灼郎在,她也安心。
(睡觉睡觉,明天早起)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好生待她
沐景弘将一切准备就绪,医庐中就只剩下了他和慕容灼与衡澜之三人。
“两位可都准备好了?一旦开始便不能再停下。”沐景弘郑重其事地望着两人。
虽是问两个人,但沐景弘和衡澜之的目光都是看向慕容灼。
慕容灼略微皱眉:“你们看本王做什么?为了阿举,便是每日割肉放血本王都不会眨眼,只要你二人没有顾虑,那便开始。”
衡澜之的手放在他肩上,带着沉重的力道。
“长陵王殿下,望你今后好生待她。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你都须谨记,在她彻底摆脱嗜血香之前,她的性命时刻都与你相连。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种原因,自愿也好,身不由己也罢,只要你再让她受到伤害,无论澜之身在何处,都会回来将她从你身边带走,决不食言。”
“哼!”慕容灼桀骜地扬起下巴:“本王不会给你机会!”
“好!”
门外,凤举一动不动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常心道:“女郎,这里面也不知何时能结束,您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若实在不放心,您就到隔壁屋子等着。”
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话,凤举后知后觉地看向常心,稍稍回神,这才发现双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还是没有动静?”她问。
桑梧最看不惯她这个样子,就像找雪枯草时,她会叮嘱别人将自身安全放在首位,可她自己却却不在意自己的命。
“你不是一直都在盯着吗?”
若有动静,你会不知?
桑梧二话不说,拉着她往隔壁屋子走去。
凤举双脚不适,险些摔倒。
“大小姐!”柳衿第一时间将凤举扶住,不满地将桑梧的手甩开。
“我……你……我不知道你……”
凤修恰巧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
“柳衿,你先扶阿举回屋。”
“嗯!”
“柳衿,我没事,这般俊俏的脸黑成锅底可不好看。”
凤举故意打趣柳衿,缓和气氛。
柳衿颇有些无奈,自打他来北燕见到大小姐,大小姐就不如从前那般拘着了,总是一副不羁的姿态调侃人,不是不好,只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桑梧面对凤修,皱着眉局促地搓着手。
“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
凤修浅笑,声音轻柔:“我知道,你是为阿举着想,是关心她,阿举也知道,所以没有人会责怪你,你也无需自责。”
桑梧看着凤修俊朗的脸,耳边是他温柔的声音,脸颊情不自禁地开始发热。
凤举总调侃她,说她是被凤七郎的美色所迷,也许真有这个缘故。
这个男人就是长得好看。
但她也知道,不止是如此。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除了小弟,凤举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而眼前这个男人是第二个。
凤修说道:“不过有些时候你的确该稍加留心,如此既不会伤及你关心的人,也不会伤及自己。”
他握起桑梧的手,说道:“你的手也很凉,回屋吧!”
转身时,桑梧看看凤修,再看看凤举进去的那间屋子,停下了脚步。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大功告成
犹豫了半晌之后,桑梧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七杀阁的尊主是华陵楚家的嫡女,楚令月!”
凤修回头,目光清浅如水。
桑梧下意识想要回避他的视线,但逃避躲闪不是她的性格。
“我一直不肯说,是怕将来有朝一日我必须重新回到那里,泄露太多秘密会连累到小弟桑桐。”
她将凤举当朋友,与凤举也有了感情,但是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更不敢将自己所有的底牌和盘托出。
可总有那么一些时候,心被某些东西触动,会心一软,头脑发热。
凤修却显得很平静,他说:“这件事,其实阿举早就猜到了。她不说,只是不愿你为难。”
“什么?她早就猜到了?”
“是!不过你能主动说出来,足以说明你是真正的以诚相待,将我们当做朋友,家人,阿举会很开心的,我……也是。”
“家人?”
“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同进同退,不是家人又是什么?”
在隔壁屋,凤举坐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便要起来徘徊。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隔壁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喊叫,凤举刚要落座,猛地站了起来向外冲去。
可到了门口又及时止步,她不敢进去打扰。
可是稍稍冷静下来,她意识到方才那一声痛呼分明是灼郎,不是澜之。
灼郎不是从旁协助吗?
“阿举,你别担心,有沐先生在,不会有问题的。”凤修劝慰。
凤举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为什么痛苦喊叫会是灼郎?为什么?
倏地,她抬起了眼帘。
总不会……不会……
她暗暗握拳,犹豫着抬手,推门。
要进去探个究竟,消除疑惑?还是,不要去打搅添乱?
“阿举!”凤修抓住了她的手,冲她摇头:“此事出不得丝毫差池,万一让沐先生分神,不妥。”
几乎前后脚的工夫,房门开了。
沐景弘擦着额上的汗珠,说道:“好了,大功告成。”
其他人皆是喜上眉梢,凤举却揣着满心狐疑缓步进屋,第一眼便是投向慕容灼,这一看,不由得愣住。
慕容灼并没有如她猜测的那般有任何异常,人就好端端地站在榻前,只是正一脸郁卒地瞪着榻上昏睡的衡澜之,捂着自己的手臂。
“灼郎?你这是怎么了?”凤举仍心存狐疑地问。
慕容灼闷哼一声:“堂堂七尺丈夫,受点痛便大呼小叫,居然还咬了本王一口,什么名士,分明就是趁机报复,哼!恩将仇报的小人!”
“可方才那一声喊叫分明是你喊的。”
“他忍不住痛,又怕喊出声丢人,本王便被他冷不防袭击了,毫无防备。”
慕容灼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似乎是觉得自己方才喊出一声很丢脸。
“本王的忙已经帮完了,哼!宫中尚有他事,走了!”
转身就要离开。
凤举没有说什么,就在他快要迈出门槛时,唤道:“灼郎,稍等一下。”
慕容灼回头:“何事?本王先说明,再叫本王帮他做什么,不干!”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深情两结
凤举将慕容灼的衣袖挽起,见他手臂上确实有个浅浅的牙印。
抬眼看他,他满脸不高兴地撇开了脸。
凤举笑了笑,取出一条丝帕帮他包好。
“好了,辛苦你了。”
慕容灼的脸色瞬间便缓和了下来,蓝眸中荡出一圈涟漪。
送走慕容灼,凤举看向床上的衡澜之,人昏睡着,俊美的脸颊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沐先生……”
沐景弘道:“放心,他体内的血母蛊已经引了出来,也没有任何残留威胁。只是被血母寄体这么久,身体耗损严重,血母乍一离体又反应激烈,让他一时难以承受。稍后我去准备几帖药,待他醒过来便可以恢复如初了。”
“好,好……”
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能想到的唯有一个“好”字。
他该像风一样自由,无拘无碍,这下,自己终于不必再绊着他,不必再让他一刀刀割在身上,为自己放血。
真的……不愿再亏欠他许多了。
不经意碰到衡澜之放在身侧的手,很凉,凤举轻轻握住,说道:“去取个手炉来。”
常心赶忙去了。
“他今日不宜移动,过了今夜,明日一早再送回房间吧!我去让人煎药。”
沐景弘嘱咐完,从桌上拿了几包早几日便准备好的药,另外还有一个小木匣。
从药庐出来,将手上的药交给一个可靠的婢女,沐景弘向着园后的竹林而去。
竹林中还有厚厚的积雪,周围看不到什么下人走动。
“出来吧!”
沐景弘出声,眨眼,一个黑衣人出现。
沐景弘将手中的小木匣交给黑衣人,说道:“这里面是我配制的丹药,嘱咐长陵王殿下若难以忍受时可以应急,另外还有一张药方,每日一帖,分早晚两次服用。叮嘱他,这药每日必须按时按量服用,否则出了什么事情不止他自己受害,连阿举往后的救命之药他也难以保证了。”
黑衣人默不作声,拿了药便消失了。
沐景弘独自伫立原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慕容灼从云栖竹园出来,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他猛地捂住了心口。
等候的护卫要上前来搀扶,却在第一时间被他一记眼神制止。
在竹园门奴的的注视下,慕容灼平静得一无往常,上了马车。
“回宫!”
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隐隐带着些许压抑。
在马车内没人能看见,他终于不必再装作若无其事,一只手扣紧车壁上的横杠,一只手紧紧攥着心口的衣衫,仿佛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挖出来。
疼得浑身发抖,他咬牙强撑着,始终不吭一声,额头青筋隐约冒起,数九寒天,却有豆大的汗珠从两鬓凝结在俊俏的下巴,缓缓滴落。
疼到难以忍受,嘴唇都咬破了,血将薄唇染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举、阿举……”
“殿下,药拿来了。”黑衣人在车外说话。
修长的手从车窗伸出,接了木匣。听了黑衣人转达的沐景弘的嘱咐,慕容灼取了一粒丹药服下,须臾之后,痛苦终于慢慢地缓解了。
他疲惫地仰头靠在车上,沾着血的嘴角微微扬起。
“值得……”
(抱歉啊,十二点前本该四更的,但是晚上家里网出问题了,耽搁了一个小时,之后还会有一章,可能写完就一点了,大家根据自己的作息酌情安排,最好别像我一样每天熬夜)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情义无价
两天,人已经转移到了寝屋,只是衡澜之一直没醒,凤举便一直在榻前守着。
等到凤举帮衡澜之将药都喂了下去,厨娘杨婶提了食盒进来。
先从上面取出一碗药。
沐景弘刚为衡澜之诊完脉,将药碗接过递给凤举。
“你的药也该喝了,没有了血母药血,往后真正该留心的是你,你还是先照料好自己吧!”
凤举二话不说,将汤药一口饮尽。
“让沐先生费心了。”
杨婶道:“女郎,这饭菜我就先搁在食盒里了,您刚服了药,饭菜还是等一等再吃吧!”
“好,有劳杨婶了。”
杨婶收了药碗,将一盘子蜜杏塞到凤举手里,转身离开了。
凤举低头看了看,笑了。
如今家里人多了,专门请了厨子,杨婶成了后厨的管事,本不必像从前亲力亲为,可每餐饭还是总有那么几道菜是她亲手做的。
相处久了,没有最初那么小心翼翼地拘谨,但关心却是有增无减。
“沐先生要尝尝吗?”凤举将蜜杏递向沐景弘。
沐景弘绷着脸,还是不苟言笑。
凤举讪讪收回,小小咬了一点,蜜杏酸酸甜甜,驱散了嘴里的药味,可随着果香蔓延,她却有些食不知味了。
“沐先生,船到桥头自然直,万物相生相克,总会有办法的,是吧?”
她身上的嗜血香短时间还能靠沐先生的办法缓解,但终不是长远之计。
沐景弘说话还是毫不留情,直得让人难以接受,他说:“万物是相生相克,药理亦是如此,但能克制嗜血香的办法已经被你拒绝了。”
“总会有第二条路的。”
凤举笑了笑,将手放在自己心口,眼神落在衡澜脸上。
“至少以后我这里能轻松一些。”
“他是自愿的,毫无怨言,甚至甘之如饴。”
“我知道,正因我知道他以真心待我,我才更不能视若无睹,既然自知无以为报,便不能将他人的真心视为理所当然。”
沐景弘道:“你这样虽是不愿亏欠他太多,但未免有些急着划清界限之嫌,对他的用心来说,这有些无情。”
凤举的笑容有着些许苦涩:“的确无情。无情伤人,但处处留情、黏连不清岂非更伤人?而且伤的人更多。只不过,说什么划清界限倒不至于,纵使投桃报李,两不相欠,但东西还得清,情义结不清,澜之之恩,凤举会永远记在心里。况且……他为我所做的,我怕是根本还不清。”
昏睡的人此时睁开了眼睛,醇厚的嗓音轻声说道:“情义结不清,卿卿,你说你会永远将我记在心里,我可是听见了。”
人终于醒了,蜜杏在嘴里残留的味道仿佛瞬间回甘。
凤举回眸冲他微笑:“是,情义无价,自当铭记。”
“有卿这一句话,一切所为,不亏了!”衡澜之看了沐景弘一眼。
沐景弘提醒凤举:“阿举,你该去吃饭了。”
“我还是先去命厨房为澜之准备些清粥吧!”
房门关上,沐景弘靠在窗边看了看,见凤举走远。
衡澜之压低了声音问:“他如何了?”
“我已将药给了他,他体魄强于常人,熬过最初这几日适应期,往后如何,你比任何人都明白。”
“衡十一此生从未羡慕过什么人,但我如今却有些嫉妒他。”
能为心爱之人挨刀流血,也是一种幸福啊!
(今晚没有了,晚安)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今夕何夕兮
正月十五一过,整个平城都紧张了起来,连街上的百姓都少了半数。
宫中文渊阁内。
凤举教慕容珣习字,眼尾看到慕容灼将一份奏报放下,表情肃然。
她没有开口,慕容灼已经说道:“最迟后日一早,贺楼倏的大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大晋那边是何反应?”凤举问。
慕容灼道:“萧鸾与楚家不蠢,他们没有收到贺楼倏的军防图与书信,便该知道贺楼倏的胜算不大了,料他们也不敢为了一点微薄的胜算与本王作对。”
“据我所知,贺楼倏还鼓动了周边一些游散部族与他配合。”
“那些不过是趁火打劫的乌合之众,本王自有安排。”慕容灼起身说道:“贺楼倏,本王等着他!”
……
北燕,平城。
正月十七,黎明将至。
战鼓和着号角将睡意朦胧的王城惊醒。
负责在隔壁屋守夜的常欢急匆匆披衣跑出来,却发现凤举红衣雪裘,衣冠整齐地站在门口。
“女郎?这是怎么回事?”
凤举望向城门所在的方向:“兵临城下了。”
这时,柳衿也拿了剑出来。
“常欢,今日店铺正常开门做生意,告诉底下人不必慌张,有长陵王殿下坐镇,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是!”
刚吩咐完,凤举便看到一桥之隔,对面一人正披衣站在屋檐下,仿佛还带着睡意,看上去有些慵懒。
两人同时到了竹桥上。
“两军阵前,自己务必要当心。”衡澜之拂去她肩头不知何时落上的梅花。
“我知道,时候尚早,你还是再回去歇一歇吧!那……我走了。”
衡澜之点头微笑:“好!”
凤举带着柳衿将要走下竹桥时——
“卿卿!”
凤举回头。
衡澜之温软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深情毫不加掩饰,看得凤举忍不住想要躲闪。
她问:“澜之,还有事吗?”
衡澜之眼睫在风中轻轻颤动。
“没有,只是嘱咐你要待在长陵王身边,安全一些。”
“我记下了。”
凤举心中疑惑,澜之今日似乎有些异样。
“柳衿,务必要保护好你家大小姐,不可离开她身边半步。”
“柳衿明白!”
衡澜之点头,对凤举微笑:“去吧!”
凤举略带狐疑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澜之,你……”
“嗯?何事?”
仔细看去,衡澜之一派悠闲淡然,并没有任何异常。
凤举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外面冷,你穿得太单薄了,还是快些回屋去吧!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一个向外面走去,一个向房屋而去,
在凤举彻底离开之后,衡澜之驻足回头。
寒风将竹林的雪屑吹来,在眼前零零落落,只是那纷纷洒洒的白雪尽头,月门之外,一心牵挂的人儿却已经杳无影踪。
浓浓的留恋与不舍在眼底丝丝缠绕,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卿卿……”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城楼溅血
“大小姐?”
出了云栖竹园的大门,凤举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可惜偌大的竹园,此处离内院太远,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门额上衡澜之亲手题写的四个大字,洋洋洒洒,狂放神飞。
“走吧!”
转身上马,向着城楼而去。
……
千钧城门紧闭,慕容灼一身戎装,居高临下望着城楼下的辅国军劲旅。
这些将士本该是大燕的护国英雄,可是当下却成了叛军。
罪魁祸首此刻就在城下。
“殿下,臣追随先帝南征北战多年,对大燕对陛下对您,都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与殿下兵戎相见实非臣所愿,但殿下自从从南晋返回,所作所为着实令臣等心寒,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受晋人女子蛊惑,受南晋蛊惑,将先帝打下的大好山河毁于一旦!只要殿下肯下旨废除新政,并且将那晋女交出,臣便立刻下旨退兵,今日冒犯之罪也听凭殿下发落!”
朝中居首的几位官员也与慕容灼一同站在城楼上。
一戎装将军上前道:“殿下,不如就依贺楼大将军所言,贺楼大将军对先帝忠心耿耿,也是一心为了大燕,他与一个晋女比起来,孰重孰轻啊!”
“牒云将军口中的那个晋女是我穆家的女儿,将军这些话真是让老夫不得不怀疑,你究竟是与老夫有过节,牵累于小女,还是因为上回赛马之事,想要为令嫒报复?”
虎贲将军牒云懿脸色一变,还没说什么,旁边一人已经替他开口。
“穆丞相一心袒护那晋女,才叫人不得不怀疑,您是否与南晋有什么见不得人……”
“够了!”
慕容灼声音沉缓,威严地打断了那人的话,视线在一众官员身上扫过,犀利得叫人无所遁形。有些人竟在这种注视中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慕容灼冷冷勾唇,最终看向了牒云懿。
“若是本王不遵从呢?我大燕的虎贲将军打算如何?也带着你手下的将士们背叛本王,与城下逆贼为伍吗?”
“臣不敢!”牒云懿跪地,道:“殿下,我们只有平城四门共三万兵力,眼下想要从外面调动援兵也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
“你是要本王乖乖认输,将本王的未来王妃交出去任人处置?”
慕容灼俯身靠近牒云懿,一刹那,牒云懿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道阴郁血光。
“来人,将虎贲将军的家眷带上来。”
牒云懿猛地睁大了眼睛,就见几个士兵将他的两个妻妾还有女儿牒云妤带了上来。
“殿下,您这是何意?”
“你说呢?”慕容灼对着他笑:“你方才不是让本王牺牲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吗?”
那诡异残酷的笑容让站在一旁的穆岑鸿都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殿下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像自从贺楼倏围攻竹园那夜之后,殿下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本王就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之后,你再进言不迟。杀。”
很平静的一个“杀”字自口中吐出,牒云妤等三个女眷都还没来得及求救,就被士兵斩杀,鲜血喷溅了一地。
恰巧此时,凤举凭借狼头王令顺利登上城楼,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身负朝阳
牒云懿瞬间瘫软在地,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都面露惶惶之色,看向慕容灼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恐怖的恶鬼,没有人敢再上前劝一句。
穆岑鸿皱了皱眉,殿下此举虽然有威慑力,但更容易动摇人心。
转眸看到凤举,穆岑鸿稍稍松了口气。
慕容灼转身望向城下,轻蔑道:“贺楼倏,本王不像你,可以轻易将自己珍视的家眷丢弃。你今日兵临城下究竟是为了大燕,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知肚明,耍心机,你比南晋那些人可差远了。”
之后,他俯视着城下将士,扬声道:“尔等可还记得,你们当中有多少人的家眷尚留在这城中?你们,当真要追随逆贼贺楼倏与本王为敌吗?”
穆岑鸿心头涌起不妙的预感。
果然,贺楼倏眼底闪过一抹奸诈的笑意,呐喊:“有道是罪不及家人,我等为大燕鞠躬尽瘁,殿下却要祸及我等将士的妻儿老小。殿下如此残暴,如何能令我等信服?”
城楼上,官员们都悄然后退,拉开与慕容灼的距离。
凤举望着那个孤身站在城墙边缘的人,心中戚戚然。
前世,他大概便是这样性情阴郁,喜怒无常,才会被萧鸾有机可趁,落得众叛亲离吧?
“灼郎!”
一声轻唤,无视城上城下各种目光,凤举直接走到慕容灼面前,冲着他微微一笑,双手捧上他的脸。
“冷吗?”
慕容灼饱含戾气的眼神瞬间柔缓了下来。
“阿举,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这一次你身边有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紧紧抱住慕容灼,在他耳边轻声说:“灼郎,记住我们当日的话,我们一起重新活一次,我在这里,所以你也该醒过来了。”
凤举笑看着他,凤眸中波光粼粼,迎着渐渐升起的晨光,璀璨明媚。
“天亮了,醒过来,你还是你,骄傲的北燕战神,凤氏阿举的灼郎!”
此刻在她眼中的慕容灼,身负朝阳,光芒万丈。
“来人,将牒云懿给本王拿下!”
慕容灼一声令下。
牒云懿大喊:“殿下,您是被这妖女蛊惑心智了吗?臣到底犯了什么罪您要如此待我?我不服,我不服!”
慕容灼已经彻底摆脱了方才的状态,恢复如常,心思清明。
他刻意提高了嗓音说道:“据本王所知,慕容烈割据燕南时,暗中用燕南盐矿三成的收益买通贺楼倏,与贺楼倏里外勾结,意图谋反。牒云懿,本王知道你与贺楼倏一向来往甚密,就在当初本王收复燕南、手刃慕容烈之后,贺楼倏也给了你一纸许诺,将燕南盐矿一成的收益送予你,此事,本王可有冤枉你?”
“没……没有的事,臣冤枉……”
慕容灼也不与他纠缠,继续说道:“就在日前,贺楼倏叛逃当日,在城门值守之人正是你昔日旧部,他受你私下授意,无视本王对贺楼倏的禁足令,故意将人放出城,以致纵虎归山。而你之所以会如此帮助贺楼倏,是因为他允诺你,一旦攻下平城,谋反成功,便将整个燕南盐矿都送你,不仅如此,还许你王侯爵位,十万兵权。”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以智克敌
清冷的声音如金玉琤琮,却实实在在如重锤砸在牒云懿与贺楼倏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殿下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二人来往的书信还放在本王的书案上,要本王命人取来摆在你面前吗?亦或者是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念出来,好让他们知道,他们追随信任的将军,是如何利用他们的忠诚,践踏他们浴血拼杀出来的江山,置他们于不忠不义之地,置他们的家人于内乱烽火之中!”
“殿、殿下……”牒云懿跪趴在地上抖如筛糠。
慕容灼噌地拔出了逆鳞剑指向牒云懿。
“谋逆大罪,罪当株连九族,本王诛你直系本家一脉,已是念在你牒云家先祖有功于社稷的份上,你觉得你冤枉吗?”
说着,慕容灼淡然抬眸,看向那些先前想要为牒云懿说情的官员。
“现在,诸卿还认为本王该遵从贺楼倏与牒云懿的建议吗?”
结果,个个哑口无言。
穆岑鸿与凤举对视一眼,俱是欣然一笑。
强横地以武力权势压人,只会让人心更加浮动,但当下公然将罪证摆出来,以理服人,名正言顺,反而会让对方失去人心。
穆岑鸿率先道:“殿下英名,臣愿誓死追随殿下,讨伐逆贼,保我大燕!”
“臣等也愿誓死追随殿下,讨伐逆贼,保我大燕!”
朝臣们一同表态,城上将士们立刻高呼。
“讨伐逆贼,保我大燕!讨伐逆贼,保我大燕!”
士气高涨。
慕容灼长臂一挥,牒云懿被带了下去,城上鼓声隆隆响起,仿佛在传达着什么命令。
身边一人将一道赤色烟火射向当空,随即就见东、西两道宫门的方向同时升起同样的烟火回应。
众人都不明所以,但贺楼倏却差点从马背上摔下。
“贺楼倏,你真以为你突围平城,便能胜券在握吗?你安排攻打东、西宫门的耶律豪和普速完早已投诚,而且不止他们。现在你认为你还有多少把握?”
凤举知道,能让慕容灼在阵前拖延这么久的原因,不是他怯战,而是他对城下数万将士的珍重,他想努力,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愿意与自己的臣民兵戎相见。
灼郎,阿举不敢保证自己无所不能,但我只想尽我所能,令君得偿所愿。
贺楼倏脸色不善,冷笑高喝:“既然事已至此,那我更加没有退路了,哪怕只有一成的把握,也总比坐以待毙得强!”
喝声未落,拔剑声起。
“立刻攻城!违令者,斩!”
战事眼看已起,慕容灼握紧了剑。
他尽力了,实在是无可奈何。
就在慕容灼要转身参战时,云团和凌云跑了上来,嘴里叼着两个包袱。
凤举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抓住了慕容灼的手腕。
“灼郎,等一下。”
她将包袱打开,里面大多都是碎银和撕碎的金叶子。
“阿举,你这是……”
“拖延时间。”凤举眨眨眼睛,拎着包袱站在城楼前,红袖飞扬,金银遍洒。
冲上来攻城的士兵们一见金银从天而降,顿时乱了阵脚,无论贺楼倏和他的手下如何呐喊下令,根本无济于事。
不过,这仅仅只是拖延时间而已,真正的关键么——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攻心为上
包袱里的散碎金银已经撒了一半,凤举将余下的金银拨开,从包袱底层拿起一支金钗。
“淳于将军!”
凤举扬声大喊。
城下一名将军自然而然地抬头望来。
“将军可识得此物?”
淳于将军蓦然瞪大了眼睛。
凤举浅笑,手中的金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纵然距离远,可那光芒仍旧十分耀眼。
“这是尊夫人最常戴的一支金钗,据说是因为这是将军您亲自送给夫人的,所以她格外珍惜。将军不辨忠奸,不明是非,追随贺楼倏反叛,可曾想过夫人?她尚在这城中。”
“你……你这可恶的晋女,你将我夫人如何了?”
怎么会呢?
他明明是将夫人藏了起来,才敢无后顾之忧地追随大将军。
凤举说道:“这话将军问错人了,你该问你自己,尊夫人如何,全看将军你如何选择。”
她不再与淳于将军说话,又取出一枚镶着翠玉宝石的长命锁。
“巫副将,这个是您独子的长命锁,令郎今年不过四岁,尊夫人当年难产,诞下麟儿便撒手人寰,这长命锁是她留给亲儿唯一的东西,将军更是将这个孩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令郎也对他父亲十分依赖,你说,若是他再也看不见父亲,该哭得何等伤心?”
“你说这些干什么?我既选择追随将军,那我就没想过要活命,要我的命尽管来,不要碰我的乔儿!”
凤举轻笑:“巫副将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怎么还能说出如此天真的话来?你是一家之主,你的一言一行都与你的家族、家人息息相关,更何况你犯的是谋反大罪!方才牒云懿的下场,灼郎所说的话,你难道没听清楚吗?谋反大罪,当株连九族,你的儿子是你直系,若你还不知回头,他首当其冲!”
说着,将手上的长命锁从城楼扔下。
这一个瞬间,巫副将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扔了下来,心猛地揪住。
那是他爱若性命的独子,是夫人拼了命给他留下的血脉!
“李将军。”
听到那慵懒清雅的声音念到自己的名字,李将军在马上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清楚地看见凤举拿起一个香袋,一眼认出,那是老祖母特地去寺庙为他求来的,被他忘在了家里。
他以为凤举会用与先前同样的方法,可是发现凤举又将香袋放下了。
然后,他等来的是凤举在城楼上一个揖礼。
此刻,众人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位心怀天下、风度卓绝的名士。
“李将军与我一样同为晋人,早年在华陵我便听说过,平城李氏曾经也是名门大族,李家先祖为保大晋社稷,誓死抵抗慕容氏,最终战死沙场,并且留下遗言,平城李氏子弟绝不许为慕容氏效命。
“此等风骨举凡晋人皆感佩在心,只是平城李氏也因此没落,数十年光阴,家中更是家徒四壁。李将军老祖母病重却无钱医治,将军出于孝心,不得已违背先祖遗愿出仕为将,为此将军受了不少白眼,亲族不谅解您,就连老祖母在病愈之后也痛斥将军,将军有苦难言,想必这些年心中很是苦闷。
“但我理解将军!古来将军披甲,浴血百战,是为君,是为民,是为自己一腔热血,满怀抱负。良禽择木而栖,这些年大燕崛起,国力日盛,百姓安居乐业,平城李氏日益恢复往日荣光,这些皆有将军一份功劳!将军当年忍辱做出的选择没有错。可是如今,一个是长陵王殿下,一个,呵,不过是一个不忠不义、吃里扒外的贪财之辈,您确定自己这一次的选择也没有错吗?”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兵不血刃
“众位将士们!”
凤举高声呐喊,抓起包袱里剩下的所有东西,全部用力扔下城楼。
“我不屑于用这些卑劣手段,用你们亲人的性命来威胁你们屈服!因为你们的长陵王殿下总是告诉我,他的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好儿郎,忠诚热血,不向任何人屈服!仰头看看你们头顶的军旗!”
红袖如火,她抬手指向军中飘扬的棋幡,每一面上都写着一个鲜红的“辅”字。
“七万辅国军,可为国而战,为君而战,为百姓而战,为你们自己的家人而战,为了你们自己的荣耀而战!如此方不愧辅国之名!可你们看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你们,在为了一个根本不顾你们亲族生死的人而战,在与你们的王为敌!
“你们的长陵王殿下不顾那些贵族王侯的反对,在重重艰难下坚持施行新政,就是为了让你们和家人能过得更好。就因为如此,有些人才会煽动人心,想要威胁他,打压他。
“可你们呢?他一心为你们着想,难道这就是你们对他的回报?”
贺楼倏感觉到了士气的变化,心中一凛,当下大喊:“不要听这个晋女妖言惑众,晋人狡诈,她就是用这些花言巧语迷惑了殿下!我们辅国军并没有背叛殿下,我们这是在辅佐殿下铲除妖孽!立刻攻城,杀晋女,保社稷!”
可是,除了身边寥寥一两个心腹,整个大军中几乎无人动作。
慕容灼轻蔑地冷笑:“贺楼倏,本王的将士们无论是燕人还是晋人,只要他们忠诚卫国,本王皆一视同仁。而他们朝夕相处,也早已是家人兄弟不分彼此,你却口口声声称晋人狡诈,你可莫要忘了,你身后的辅国军中至少有三成都是晋人,你置他们于何地?”
蓝眸扫过城下万军。
“本王的狼骑军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埋伏在平城外围,本王从不会输,更不怯战,但本王不愿与自己的兄弟们为敌。本王在此承诺,谁若迷途知返,不再与叛贼贺楼倏为伍,无论是自己亦或家人都不会受到牵连,事后更不予追究。另外谁若能拿下贺楼倏的人头,赏黄金万两,官晋三级!慕容灼从不食言!”
先有凤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有慕容灼威逼利诱,这场对峙的结局其实已见分晓。
兵不血刃。
这一天注定要载入史册。
而当李将军几人拔剑指向贺楼倏,当数万辅国军士兵放下兵刃跪地,当城楼上的文武官员跪地恭贺,山呼乍起,震撼王城……
城楼并肩而立的两人也注定万民景仰,天下臣服。
“灼郎,我会在这里看着你。”
慕容灼扬唇,纵身持剑从城楼跃下。
李将军等人自觉退开,与贺楼倏身边两个心腹对战。
慕容灼正面对上贺楼倏,自信桀骜,唇角的冷笑带着几许狷狂。
“贺楼倏,凭你,不是本王的对手!”
贺楼倏是北燕老将,实力不弱,与慕容灼交战了数十回合之后终于支撑不住。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花开花落,风雨为信
逆鳞稳稳刺入胸膛,鲜血飞溅。
贺楼倏身形僵住,低头看看,不甘心地苦笑。
“我终究……小觑了你。”
从慕容灼重返北燕的那一日起,慕容烈也好,拓跋昇、贺楼倏也罢,都不该轻视他!
阵前投诚的几个将军,慕容灼依照承诺不动他们分毫,官职也保持不变。
但是那些贺楼倏的心腹,立斩不赦。
底下人收拾残局,慕容灼在城楼下等候着凤举。
凤举从台阶上下来,笑着打趣:“恭喜殿下自己取了贺楼倏的人头,省下了万两黄金。”
“既是本王取了他的人头,万两黄金自是本王的,也就是本王王妃的。阿举……”
慕容灼突然将她揽入怀中。
“多谢!今日多亏你聪慧,帮平城免除了一场血灾!”
“虽说你我之间无需言谢,但灼郎既然已经开口,那凤举便坦然受之了。”
慕容灼看着她,片刻之后说道:“阿举,你又立了大功,本王会重重赏你。”
不是已经有了万两黄金吗?
凤举疑惑,只是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意味不明的笑意。
事情了结,凤举与柳衿先行回府。
干戈平息的消息已经在城中传开,百姓们在街头巷尾额手相庆。
看着这些洋溢着喜悦的笑脸,凤举也受了感染。
灼郎向她道谢,其实完全不必。
“柳衿,你去一趟灼郎的别苑,命人将那些将军们的家眷都放了吧!”
“柳衿先送大小姐回府,城中混乱,难保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混在其中。”
“好吧!”
回到云栖竹园,柳衿亲眼看着凤举进去,又稍稍等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女郎,您回来了!”
尚未上了竹桥,常欢已经匆匆忙忙迎了上来。
凤举看她神色不对。
“出了何事?”
“奴婢正要去找您呢,方才奴婢去衡郎房间整理,可是发现……”
常欢迟疑了一瞬,小心看了眼凤举,说道:“衡郎走了。”
他果然还是走了。
常欢发现凤举听闻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十分的意外。
凤举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到了衡澜之住的房间。
房间里很整洁,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封书信。
……
“卿卿,知己交心,无需赘言。此一别山高水阔,后会有期。花开花落,风雨为信。”
……
花开花落,风雨为信。
城外长亭山上,湖蓝色的身影眺望着平城内某个方向,衣发飞扬,满怀眷恋尽附长风。
“卿卿,就此别过。”
下了山,上了马车。
“走吧!”
“郎君,我们去哪儿?”
“去一个无人之处,然后你便回家吧!”
“啊?小人怎么能把郎君一个人留下?”
“无妨,自会有人来寻我。”
一阵咳嗽声后,车中人将丝帕拿开,雪白的丝帕上染红了一片。
“哎……人世一场,吾当归去矣!”
马车碾着积雪,沿着山下小路渐行渐远。
荒山小径,分明无声,可衡澜之侧耳聆听,忽然淡淡一笑。
……
一尾琴,七弦丝,一曲送别,送君远行。
袅袅琴音从竹林深处传向了远方。
澜之,一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