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原来是你
可是,总有愚人偏不信邪,偏要看看这只凤凰如何重生,如何给他们报应,所以将人活活烧死,还让她带着弑亲的血海深仇去死。
……
所以,如尔等所愿,我回来了!
凤举如斯想着。
黄公依旧在喃喃自语:“贫道说过的,告诉过他们的,是他们不听。”
那些对如今的他而言虽然只是梦,可是日以继夜地辗转在梦中,梦与现实他分不清,那些事他总觉得自己切身经历过。
“三年了,自从三年前开始做这个梦,贫道就惶惶不可终日,更改星命已经是逆天之举,何况还因此影响篡改了两位至尊贵人的命数。”
这三年他一直隐居避世,就是因为害怕撞上那两位贵人。
梦里有些东西很模糊,单凭那些东西他无法准确判断那两位贵人究竟是谁。
之所以知道慕容灼是其中之一,也是因为多年前为慕容灼相过命,他的命与梦中的七杀星恰好吻合。
至于凤凰……
直到今日见到凤举的那一刻,他才确定,这位凤家嫡女就是他梦中那只凤凰。
凤凰转生,扭转乾坤。
至尊的命格,就算是强行人为更改了,也终有一日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本源。
“贫道知道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今日同时见到两位贵人,是贫道的荣幸,但贫道也知道,自己大限已至。贫道不敢乞求两位饶命,只求赐我一个好死。”
“赐你好死?”
凤举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眼里却含着依稀破碎的泪光。
她抓起了慕容灼的右手,轻轻地、心疼地抚摸着那根尾指。
“你在梦里看到了吗?”
凤举目光幽幽、森寒地转向黄公。
“我的家人、族亲,因为你所做的事情而接连惨死,我的灼郎,你可有看到他遭受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样子?沦落到了何等下场?”
自从当初去青州之前做了那个梦,看到灼郎前生被欺凌得变成另外一个人,还被切掉半截手指——
自那以后,她每每看到这根手指都会心疼得连呼吸都发疼。
灼郎,她的灼郎。
“我赐你好死,可当初又有谁怜惜心疼我的灼郎?”
每次想到那个在黑暗中绝望嗜杀、浑身是血的少年,她真的心疼,再也舍不得让他受任何伤害。
慕容灼怔怔地望着凤举。
凤举紧紧抓住他的手,对黄公露出阴寒的笑容:“是,杀死凤凰时不能见火,但我偏偏就是被活活烧死的,所以我很快便回来了。我告诉你,不止是你,还有萧鸾,还有你那个宝贝徒儿楚令月,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听说犯下逆天大罪之人,死时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在他死了之后,灵魂也将永世在地狱里不断地重复死前的痛苦。
“我这只凤凰身上每一根羽毛都被烈火焚烧过,你自见了我便一直很害怕,看来你很怕火啊!”
当凤举和慕容灼从那方院子里出来,院子里传出声声惨叫,火光灼烧着冬日的寒风。
“阿举,莫哭。”
慕容灼擦掉了凤举眼角挂着的泪珠,他还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眼泪是因为心疼他而流的。
凤举忽地紧紧抱住了他,紧到不能更紧。
“灼郎,我回来了,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原来,我命中注定是该陪伴在你身边的。
原来,前生十四岁那年的初春,我遇见的人本该是你。
我的命星被人移走了,现在,我终于又找到了你,又回到了你身边,只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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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紫微、七杀、贪狼、破军、左辅右弼这些星宿命学太复杂高深了,我一个写小说的也只能研究到这个份上了,但基本上每个人物的性格和他对应的星宿确实是符合上了,比如慕容的七杀星,七杀星坐命的人敢作敢为、光明磊落、有统御能力,是天生的将帅之才,一旦与紫微星组CP那就是称霸天下的最佳组合了,阿举的紫微星外还有一个桃花星。还有萧鸾的贪狼星,足智多谋,多才多艺,善于交际,而且会得到异性帮助,但是也极富野心,为人贪婪,疑心重,另外还有一个破军星,你们猜是谁……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只因是你
“如果那个老道所言是真的,阿举,其他的本王都不在乎,本王只知道一件事,你命中注定是本王的,这一次,本王不会再让任何人将本王的凤凰偷走!”
似乎,那个曾经偷走她的人还没有珍惜她,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那个人,真的是该死!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足以解恨。
凤举含着泪光冲着他笑:“那你这一次一定要牢牢抓紧我!”
慕容灼将系在脖子上的凤血坠取出。
“你看,本王答应过你,一定会找到它的。”
他将凤血坠交到凤举手上,然后将凤举抱起,高过自己。
“本王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让你重新亲手给本王戴上,现在,可以吗?”
冬日的阳光下,凤举被他高高地抱起,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俯视着他剔透湛蓝的眼睛,手中的凤血坠鲜艳欲滴,精致的金凤凰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凤举没有说话,默默地将凤血坠戴在他耳垂上,瞬间,仿佛冰山上开出一朵妖艳的玫瑰。
她在他耳垂上轻轻吻过,最后,落在他唇上。
灼郎,凤血坠内凝着阿举的血,有此凤血坠为凭,便是你只属于我的见证。
你在何处,我在何处。
慕容灼就像饱餐中的雪狼,仰头餍足地眯了眯湛蓝的眸子,戏谑地望着她。
“阿举,别人好像都是男子主动,女子含羞带怯,半推半就,你怎么这样主动?”
慕容灼狭长的眼角上扬,带着笑,勾着媚,狡黠撩人。
凤举俯视着他,他的双臂抱得很紧,很稳,丝毫不用担心会摔下去。
这狼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在这个时候来戏谑她。
真当她是那些羞怯软弱的小家女郎吗?
凤举浅笑迷离,指尖从他清媚的眉梢眼角划过,冰凉轻浅,就像雪花拂过,可却让慕容灼眼底绽放出了火花,薄唇不知不觉已经压成了一条线,双臂收得更紧。
“灼郎……”
轻柔的呼唤,却带着蓄意的诱.惑。
“嗯!”慕容灼不自觉地轻轻应了一声。
“我主动是因为……”
笑意将一双凤眸映得璀璨。
“我是主人,你是男宠,理当我宠幸你。”
看着慕容灼瞬间呆滞僵硬的表情,有点呆,有点傻,凤举实在忍不住,笑得一脸欢愉。
慕容灼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应该告诫这个狡诈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郎,谁才是真正的王。
可是那久违的笑容迎着夕阳,灿烂得让他生出了一种满足。
“这样霸道地将本王圈为所有,真让你如此开心?”
凤举深深地凝视着他:“是啊,开心,很开心!”
矜持,礼教,规矩,那都是对着旁人。
当面对的是自己真心爱慕之人,爱到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他,什么矜持,都比不上他眼中那一抹只为自己而绽放的温柔。
想对他好,只想……
“灼郎……”
她捧起他完美无瑕的脸,唇瓣相依。
“因为是你。”
哪有许多的为什么?
只因为阿举面对的是你,因为,我真心爱慕于你!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城外胡匪
寒风也挡不住的浓情蜜意,在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中被打断。
凤凌真后悔自己腿太长,走得太快,贸然闯进了院子,看见了不该看的,转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觉得,殿下看向他的眼神,有杀气。
“何事?”
“禀殿下,都城外发现一小支游散部族,乔装成普通百姓各处劫掠。”
凤凌一边禀报,一边瞄着凤举,感叹:小妹真不愧是华陵嫡系,居然转眼就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哼,本王近年无暇顾及他们,他们便吃了豹子胆,居然敢跑到本王眼皮底下来撒野!速带一队人马随本王出城!”
“人马臣来时便已备齐……”
凤凌的话说到一半,发现慕容灼已经转身面向凤举。
他……被活生生地无视了。
慕容灼道:“阿举,你先回家。”
“可否带我同去?”
“你去?”慕容灼自然犹豫。
“小妹,虽然只是一些乌合之众,但刀剑无眼,你去太危险。”凤凌劝道。
凤举说道:“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靠近平城,对方人数绝对不多,不过是些散兵游勇,就算是你们两人都绰绰有余了,我只在外围看看,不靠近。”
“小妹……”凤凌实在担心妹妹。
慕容灼却已拉起了凤举的手:“走吧!”
凤凌哑然看着那两人,作为男人,他想说:殿下,您不知道女人太惯着会惯坏的吗?您这样会变成妻奴的。
可作为哥哥,他欣然看到未来妹夫把自家妹妹宠上天。
嗯,还是先做哥哥吧!
当三人赶到城外一个山间小村落时,村中已经是一片狼藉,凤凌事先安排的人马早已先一步赶到与那些劫匪拼杀,很显然占着上风。
三人下马,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的情况。
小村落居民本就不多,士兵及时赶到,损伤不算太重,只是财物散了一地,房舍超过半数着火。
“看来是要结束了。”凤凌看着那些逐一倒地的劫匪说道。
凤举的视线扫过那些受伤的百姓,蓦然停驻在一间看似是客栈的房舍。
山间小客栈很简陋,而且正被火舌吞没,坍塌的一角可以直接看到里面。
里面,有一个人。
“救命啊!啊……”
云黛手臂上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正想逃出去,头顶突然砸下一道带火的横梁,恰恰将她最后的逃生路拦死。
手臂上的包袱着了火,她慌张地抖动,里面的金银全部撒进了火里。
“我的银子……”
伸手去捡,手背瞬间被灼烧,匆忙缩手,绝望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无路可走。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容貌丝毫不比那些名门贵女逊色,她也识文断字,她也是华陵凤家出来的,曾经享受着连一般的官家千金都比不上的尊荣地位和人生。
她应该站得更高,可是为什么她费尽了心思,却只能落得这般境地?
火焰越来越近,热浪扑来,灼得皮肤发烫,她缩成一团,无助地望向外面,只求有人来救她出去。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报应不爽
“四处看看,可还有被困的百姓?”
外面传来军士们的喊声。
云黛瞬间看到了希望,起身大喊:“救命啊!我在这里!咳咳……”
浓烟呛得她一阵猛咳。
其他房舍中的百姓都已经逃了出来,最后,一个军士大喊:“这里有人呼救!”
就在一伙人跑向着火的客栈准备救人时,慕容灼从身边一人手上夺过弓箭,弯弓搭箭,三支羽箭破空,并排深深钉在了那伙军士脚下。
为首之人望向高处,发现箭是殿下射的,都不敢再上前。
殿下这是不准他们救里面那个人吗?
慕容灼一手握弓,一手握住了凤举的手。
不忠不义的小人,不值得与之计较,但不代表可以大度到去救她。
云黛没有等到救兵,火舌已经攀上了她的衣摆,浓烟呛进肺里,呼吸困难,意识开始模糊。
“云黛……”
谁?
谁在叫她?
云黛晃了晃头,眼前只有一片火海。
“云黛,不枉本宫信任你这么多年,本宫身边就只有你了。”
“大、大小姐?”
这个声音,是大小姐的声音?!
“大小姐,救救奴婢……救……”
嗓子已经哑了,她拼尽全力地喊,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逃命。
豁然身体向前倾去,就像是掉进了深渊里,再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夜色,熟悉不过的景,那是华陵。
一辆马车碾着夜色向城外飞奔。
这是什么?她看到的这是什么?
马车到了一间破败的庙宇,她看到自己就站在外面,漠然看着大小姐疯狂地与野狗厮打,对着尸骨哀嚎,然后又命令军士们一把火烧了庙宇。
“娘娘,您可别怪奴婢,这都是皇上和婉昭仪的安排,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再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也不想一辈子都为奴为婢不是?黄泉路上,娘娘千万别来找奴婢,奴婢胆子小。那么,奴婢就在这儿恭送家主、夫人、娘娘一家上路了!”
火海转眼吞噬了破庙,她听见那熊熊的烈焰中传出一声狂笑声,带着火焰烧不尽的恨意。
“我、我干的……”
记忆自幻象中剥离,冲入脑海,前世今生,转眼重叠。
原来如此!
原来……
浑身烧灼,她迷蒙地睁眼,透过火海看到了外面站在高处的人,红衣猎猎,在风中飞扬,淡然地看向这个方向,连一丝恨意都没有。
这是……报应吗?
一根柱子倾斜着砸下,轰然一声,房屋瞬间坍塌,火焰中荡起无数灰烬。
凤举平静地移开了视线,与慕容灼一起看着军士们帮扶百姓。
虽然胜了,可是他们都毫无喜悦之情。
“天下分裂,朝代更替频繁,混战不断,这些边缘的部族也分布散乱,不断各处滋扰,受苦的终是这些手足寸铁的贫困百姓。”凤举感叹。
可是这些绝不是晋帝之流会关心的事,他只关心自己的皇位稳不稳,那些威胁到他的势力是否在互相残杀。
“阿举,你要站在本王身边看着,不久的将来,本王一定会让天下一统,再无战乱!”
“好,我陪你!”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长亭夜雪
关于北胡各部的动向,慕容灼急需与朝臣们商议。
天已经渐渐暗了,凤举主动提出要自己回去,让他与凤凌速速回宫。
慕容灼便派了几个人送她回家。
回到云栖竹园,天便彻底黑了,而且飘起了雪。
“女郎?您回来了?”
刚到家门下马,就看到常心和常心拿着纸伞出来。
“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常欢道:“女郎还未回来,奴婢想着去丞相府给您送伞。”
“还有衡郎出去一下午了也还没回来,奴婢正想出去找找。”
“澜之出去了?”
凤举不由愕然,自从到了平城,澜之几乎很少出门。
“你们可知他去了何处?”
常心道:“衡郎临出门时吩咐,倘若女郎回来问起,便说他去了长亭山赏雪。”
常欢补充道:“衡郎是骑马出去的,这雪若再大些就不便骑马了,所以奴婢们才想去找找。”
“把伞给我。”凤举顺手拿了一把伞,转身策马向城西而去。
“从未见女郎穿过鲜艳的衣裳,没想到穿上这红裳竟好似变了一个人。”常心看着雪中策马而去的红衣,情不自禁地赞叹。
“咱们家女郎大概是这天下间最好看的了。”
……
城西长亭山。
山并不高,一路走来,四处已被白雪盖了一层,山中空寂,鸟兽无踪。
凤举以为自己要到山顶,没想到在半山腰处就看到了那湖蓝色的身影,披着一件白色的风氅,与漫天飞雪相融,却融不入夜色。
她走近,将伞遮在对方头顶。
“你来了。”衡澜之浅笑,没有立刻回头,不知他看着前方,看的到底是什么。
“我为你准备了狐裘,你却穿得这样单薄,还孤身跑来这里赏雪。”
凤举的语气中带着些微责备,只是因为关心。
风雪吹起了衡澜之的墨发,凤举看着他单薄飘扬的衣袂皱眉。
“卿卿,可还记得你我曾经那个结庐之约吗?”
“记得。我说过倘若有朝一日我完成了该做之事,放下了执念,到那时天下盛世,海晏河清,我们相约游历天下,遍赏山川,天地为庐!”
往昔仿若眼前,衡澜之轻声重复那时所说的话:“天地为庐固然妙哉,但秋冬还是太冷了。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们行到一处,我便结一座草庐,为你遮风挡雪。”
凤举哑然失笑:“华陵衡氏的衡十一郎,真的会搭草庐吗?”
“若有那么一日……”
昔日他说,“若有那么一日,你会知道的”。
可是此刻,他却没有说完。
衡澜之转身望向为他撑伞之人,暗夜,白雪,红裳一袭,容颜……容颜早已绘在了心底,仔细珍藏。
凤举却觉得这一刻,眼前的人轮廓有些模糊,只有他身后的白色薄风氅在风中仿佛反射着柔和的光晕。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人喜欢登上山巅,但选择站在半山腰,只是因为知道她会来找他,不想让她冒雪登顶。
他穿这间单薄的白色风氅,也大概是因为自己为他准备的那些狐裘都是暗色的,在夜里看不清,不容易寻找。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相思守望
他就是这样一个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却温柔到细致入微的人。
“华陵凤氏一族的大小姐,终于又回来了。”
凤举说道:“今日他当众赐封我为帝王师,位同当朝二品。”
“这不是很好吗?”
“可澜之也该想到了,此举必会引得朝臣不满。”
“他是想尽己所能保护你,他既敢为之,必然有他的把握,总揽朝纲,震慑百官,他有这样的能力与魄力,你要相信他,不必担忧。”
衡澜之接过了她的伞:“雪大了,回去吧!”
下山的雪路上,两个身影相互扶持。
“卿卿,你可知道此山为何叫长亭山吗?”
“顾名思义,长亭,此地应是送别之地……”凤举的话戛然而止。
衡澜之哑然失笑:“你这般盯着我看,我们二人可是要滚下山去的。”
“你要走?”
“不走,我不走,便是要走,也一定等到血母蛊解除之后,如此你可安心?”
“嗯!血母一解,你要走,我绝不拦你,但是现在,你若要走,我只能绑着你。”
“澜之知道,所以我不敢走。”
衡澜之温柔的声音伴随着雪花在耳边轻拂。
“许久以前,这里的山脚下有一座望月亭,是平城外十里长亭的第一座,后来晋室南渡,北地混战,望月亭便倒了,人们都说是那时分离之人太多,望月亭承受不住过多的相思。”
也许望月亭倒,只是因为年久失修,可是被加诸的这层相思,却是人们所有的念想。
“于是人们便用这座山代替那十里长亭吗?”凤举问。
衡澜之道:“望月亭寄托了太多的相思,长亭虽倒,人们却相信那些相思依旧停留在此,依附在这座山上,守望着他们,也守望着他们思念的人。”
已经走到了山脚下,凤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人会散,情不散,纵使斯人离别,亦会在冥冥中注目守望吗?
回到云栖竹园两人先去了药庐。
凤修正爬上药架帮沐景弘取药,两人刚踏入,一个瓷瓮便从药架上翻下,雄黄散开,撒得到处都是,尽管衡澜之眼疾手快,将凤举带离,可头发上还是不可避免盖了薄薄的一层。
“抱歉,是我手滑了……”
凤修从梯子上爬下来,看着两人满身雄黄粉,再看看沐景弘脸色难看,无地自容。
“我这便叫人收拾……”
“等一下!都别动!”沐景弘突然出声,喊住了同屋三人。
正不明所以,衡澜之与凤修随着沐景弘一同看向凤举头上,同时大惊。
只见一只头部尖利、米粒大小的金甲虫从凤举头上那支金簪的镂空处爬出,身上沾着少许雄黄粉,摔到地上翻了个身便想逃窜,沐景弘赶忙从地上掬了一把雄黄粉扑向金甲虫。
金甲虫身体被覆盖,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这是何物?”
凤举身前横着衡澜之的手臂,纵然好奇却不能上前。
衡澜之目光沉静地看着那只虫子,道:“夺魂甲虫。”
沐景弘点头:“没错,是夺魂甲虫。”
------题外话------
破军星,不是衡澜之,不是九哥凤凌,不是宇文擎。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夺魂甲虫
“都先别动!”
沐景弘将金甲虫与硫磺粉一起装进琉璃盏中,又用镊子夹去了金甲虫尖锐的头部,这才示意没事了。
凤修出于好奇,将那头部夹起来戳了一下,后怕地惊叹:“这金甲虫的头竟像锥子一样坚硬。”
加上那天生的金色形态,就更像是金属了。
沐景弘道:“夺魂甲虫就是靠其尖锥般的头部钻入人的头颅,分泌毒液,最初人会变成痴傻,日子稍长就会被食尽脑髓而亡。”
凤举想伸手去捉,被衡澜之抓了回来。
“卿卿,不可顽皮!”
额……
凤举汗颜,她又不是稚童。
衡澜之道:“你在华陵难道不曾听说过吗?”
凤举不解:“此物在华陵很常见?”
“也是,常见,却不为人知。”
凤举瞬间领会,常被人使用,但却是见不得人的阴诡手段。
“因夺魂甲虫外形酷似黄金,且体型极小,不易被人发觉,所以常被人藏在金制的钗冠内害人,尤其宫闱之中常见,只是大多时候人们都以为那些内宫女眷是受了刺激才会无状疯癫,不会有人在意,知之者自然甚少。”
沐景弘道:“不过这种毒虫最惧雄黄,最怕严寒,方才阿举从外面回来,夺魂甲虫苏醒,应该是想攻击,也多亏凤七郎那一个失手,否则……”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凤举拔下了金簪:“这金簪是灼郎送的,谁有机会从中做手脚?”
凤修说道:“我想,我或许知道是何人所为。”
“七哥知道?”
“宫中饰物皆经尚宝局之手,而在此前,后宫诸事皆是由贺楼太妃掌管。”
“贺楼家……”凤举抚着金簪上的花纹,陷入沉思。
自从与楚云接触开始,嗜血香,血母蛊。
再后来是穆歆嫣与穆觉霖手上的玉骨虫,听人议论,穆觉霖生前时常缠在贺楼兰雅身边。
而今又是贺楼家的人用的夺魂甲虫。
“沐先生,天下接触毒物最多的是否当属秦人?”
“嗯,西秦盛产香草,与香草伴随的是各种鲜为人知的毒虫,毒虫再经炼化成为蛊虫。”
西秦……
衡澜之静静地看着她,莞尔。
卿卿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女郎。
……
深夜。
燕宫。
白虎凌云正卧在床榻边的地毯上酣睡,云团是昼伏夜行的动物,便在旁边眨着兽瞳盯着凌云。
床榻上,慕容灼与几个朝臣商议到很晚,回来倒头就睡。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他做了一些梦。
梦到自己战败被南晋俘虏,被送到华陵城,只是在进城之时并没有遇到阿举当街阻拦,也没有人用激将法让他收下凤血坠,更没有人凭着柔弱的身躯为他抵挡住那些南晋贵族的责难和羞辱。
自然而然,他之后的处境,遭遇,十分的不堪,不堪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肮脏。
目光所及一片黑暗,他只能在黑暗中绝望,在绝望中沉沦,只有晋人的鲜血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杀光晋人,血洗华陵!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寂寂梦回
仍是在青州与宇文擎对敌,他作为南晋将领首次上战场,大获全胜。
楚阔为霸占军功,趁营中庆功宴将他引出军营外围杀。
可是,依旧没有阿举。
“慕容灼,你真以为能上阵领兵,你便又是曾经的北燕长陵王了吗?哈哈哈哈,难道你忘记了,你给多少人做过男宠?”
“北燕长陵王,狼骑统帅,是狼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千人骑,万人枕?那画面,我只是想想便觉得羞愧,亏你自己居然还有脸活着?难道你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是如何议论你的吗?北燕为王,大晋为女昌(g)!”
“就算你翻身了,你也洗刷不掉曾经的脏污!慕容灼,北燕长陵王,不过就是个人人可欺的**,我看着你都觉得恶心,肮脏!”
他慌乱狼狈地抱着头,不愿意再听。
这些难堪的羞辱,简直比真刀实剑戳在他身上还让他难以忍受。
那个人太陌生。
慕容灼觉得那不像是自己,可那个人所经历的一切又让他感同身受。
刀刃飞速划过,他的右手尾指被切了半截。
十指连心,钻心之痛真真切切地传来。
睡梦中,慕容灼蓦然抓紧了手下的锦被,手却在发抖。
看着缺失的尾指,那个他疯狂地大笑了起来,散发遮挡了半边脸颊。
他捡起了地上的逆鳞剑,不知疲倦地杀戮着,飞溅的鲜血劈头盖脸浇在身上。
尸堆如山,只剩下了自己站在中央,浑身都在淌血,目光呆滞,嘴角勾着浅笑,诡异阴森。
滔天的恨意灌入胸腔,他已分不清楚自己是梦中人,还是做梦之人,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杀!
“灼郎、灼郎……”
“灼郎,你听见了吗?是我啊!阿举来救你了,阿举不会再让任何人玷污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阿举就在你身边,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灼郎……”
当他沉溺在绝望的黑暗里,很快就要窒息溺亡的时候,听见了有人在叫他。
急迫,沙哑,心疼,还带着哭腔。
是阿举的声音!
他听出来了,那是他的野狐狸,他的阿举!
但是这一刻,他又变成了旁观者,从梦中那人身上脱离。
那个他根本不认得阿举,只是被这一声呼唤从溺亡的边缘拽起,茫然地寻找着声音的方向。
“阿……举……”
声音,找不到人,就像是从星空天外传来的。
哪怕只是幻觉,却让那个心理痛苦扭曲的人稍稍清醒了。
后来,西征大军得胜回朝,宫中大摆庆功宴,军功全都被归于楚阔。
满座公卿,觥筹交错,而他,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盛装去迎接他凯旋,更没有人带着他风光出席庆功宴,为他争取他赢得的荣耀。
独坐末席,烈酒入喉,灼烧得胃里难受,那个他突然想起了青州遇险时的那一声呼唤,心里无端生出一种空虚,孤独。
他离开了宴会,在御花园中独行,然后就看见一个女子独坐在花间对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狗说话。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前尘苏醒
“云团,这是宫中,不可以乱跑,要乖乖的,不可丢了檀郎的颜面。”
女子依稀有着阿举的轮廓,但却像是明珠蒙尘,暗淡消瘦,不似阿举那般光彩夺目,令人惊艳。
阿举?
那明明就是他的野狐狸,可为何狡黠明媚的野狐狸会变成如此模样?
“将军。”一个军士找到慕容灼。
梦中的慕容灼低声问道:“你可认识那名女子?”
军士看了一眼,说道:“将军,那好像是睿王妃,应该是跟随睿王一同入宫赴宴的吧!”
“睿王妃?切,萧鸾那等高傲之人居然能看上这等女子。”慕容灼不屑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这睿王妃与其族姐凌波才女确实无法相比,但人家毕竟是凤家嫡女,太傅唯一的亲生女儿,若不是娶了她,睿王那般出身岂能有今日的风光……”
身边之人的絮叨慕容灼根本听不进去,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睿王妃明明毫不起眼,可为何……为何让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后来……
后来……
后来他与那个女子再没有过任何交集。
直到一败涂地,直到满身鲜血、倒卧黄沙,他都不知道,那个曾在御花园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她叫阿举,凤氏,阿举!
……
云团发现慕容灼睡得不踏实,趴在床榻前用爪子推着他。
大梦一场,恍然醒悟。
慕容灼睁开了眼睛,蓝眸中满是沉沉的痛楚,寸寸破碎,又化入心扉,将心割成一片一片。
他坐起身,拂去脸上的湿润,也不知是冷汗,还是泪。
“阿举!阿举!阿举……”
宫殿中一片漆黑,好不容易从梦中醒了过来,他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花间一面之缘,被他漠然错过的女子。
她叫阿举。
是那个将他从溺亡边缘拉出的……天外之音的主人!
“如果本王那时知道你就叫阿举,后来是否一切都会不同?你我上辈子便不会错过?”
他咬着牙忍着痛,悲喜交织。
“阿举,本王见过你!早就见过你……”
只是错过了,错过了一生。
可是那时的他,太肮脏了,就算没有错过,也配不上她。
他抬起右手,看着自己完好的尾指,蓝眸中水光晃动。
原来阿举总是抚摸着他这根手指,满眼的心疼,是因为——前生!
“嗷呜!”
身边传来雪豹毫无威慑力的叫声。
慕容灼抬手在云团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她叫你云团,你身为猛兽居然也不伤她,还一直护着她,所以,你也是吧?”
带着那时的记忆,重新活过来了。
“殿下……”
外面传来凤凌急切的声音。
慕容灼迅速收拾好心情,眉心一敛,翻身整衣下榻,开门。
“深夜何事?”
凤凌道:“殿下,刚才得到消息,贺楼倏带人将云栖竹园包围了,小妹有危险。”
“贺、楼、倏!”
慕容灼语气沉寂,凤凌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仿佛一瞬间在对方眼中看到一道阴郁的血光。
那种鲜血浸染过的阴魅气息,不太像平日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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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们看懂没有,慕容遇险时阿举喊他,对阿举而言是重生之后梦里喊的,但对前生的慕容而言却是真的听见了,就是类似于一瞬间时空交错的缘分牵绊。而现在,这一场梦醒过来,慕容也拥有了前生的记忆。顺便说一句,今晚没更新了,所以今晚就不要熬夜等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军图失窃
四更天,整座平城都在酣睡。
云栖竹园却被团团包围,火把照亮了上空。
在官兵的叫嚷声中,紧闭的正门缓缓打开。
凤举与衡澜之、凤修、柳衿等人一同出现。
凤修上前拱手:“辅国大将军深夜带兵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凤家的子弟,即便气质温文尔雅,但骨子里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威慑。
前排气焰嚣张的几个兵卒不由自主地后退。
贺楼倏身边副将道:“凤七郎乃是士族,凤家又是摄政王殿下的恩人,若无事我等也不愿深夜上门打扰。”
人都大张旗鼓地上门了,还来这套虚伪说辞。
凤修冷笑,静待下文。
副将皱眉,悄眼瞥了眼身后的贺楼倏,扬声说道:“大将军府上失窃了一份重要的军防图,怀疑是那名叫云黛的婢女偷窃。”
凤举站在凤修后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怪不得,怪不得贺楼兰雅会轻易放过云黛,原来还有这样的后招。
凤修道:“那个婢女背叛舍妹,她偷窃军防图与我们有何关系?大将军怕是来错了地方,寻错了人。”
“背叛?那只怕是做给旁人看的。先是做出毫无相关的姿态,又将那婢女丢下,任她四处游走。小女兰雅心地善良,见她可怜,便将她带回府中,没想到她竟无故离开,而就在她离开之后,本将军放在书房中的军防图便不翼而飞了!”
如此牵强的理由,亏得贺楼倏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凤修冷声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便是舍妹授意其所为,大将军是否该先将那婢女抓获,而后再来问责?”
“女郎。”常心小声在凤举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凤举挑眉一笑,走到凤修身边。
“大将军府门庭若市,每日宾客如云,大将军如何得知不是其他宾客趁虚而入?”
“哼,能到我府上行走的皆是大燕朝中显贵,比起他们,你那个婢女更有嫌疑不是吗?你们,可都是晋人。”
“贵国先帝在位时,奉行天下一家,凡在北燕疆土,无论燕晋之别,皆是大燕子民,但听贺楼将军之意,似乎是不认同先帝主张。”
贺楼倏被衡澜之这番话给噎了一下,旋即脸色一变:“寻常百姓自然没什么,但几位可都是南晋的显赫世族,莫要忘了,就在最近几年,我们可还是敌对方。”
“本王看贺楼大将军是老糊涂了!”
清寒的声音伴着隆隆的马蹄声传来。
凤凌抬手一挥,身后禁军将贺楼倏带来的人全部围住。
慕容灼的马直向贺楼倏冲了过来,眼看越来越近,却仿佛是要从贺楼倏身上踏过去,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贺楼倏骤然屏息,深沉地瞪着马上冲过来的人,心头震惊。
为何这人让他觉得陌生?
他所知道的慕容灼,高傲,骄狂,目中无人,就像是天上的太阳。
可眼下这个人,阴厉得就像是刚从最黑暗冰冷的深渊里爬出来,血腥煞气叫人不寒而栗。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王印护宅
贺楼倏,这个老鬼。
前生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翻身重返北燕,只想重整旗鼓踏平南晋复仇,可这个老东西当面一套,背后竟一直与萧鸾暗中勾结。
有了辅国军的兵权还不够,原来这老匹夫竟是想成为凤裴衡楚那样既有权势又富可敌国的世家望族。
老匹夫,本王便是将你踩踏成肉泥,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灼郎!”
一声轻唤传入耳中,慕容灼在贺楼倏一尺之外勒住了缰绳。
贺楼倏面不改色后退一步,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发软。
慕容灼看向凤举,眼中的血色瞬间消散,化为平静。
“这畜生跟了本王多年,却依旧不服管束,让大将军受惊了。”
慕容灼翻身下马。
贺楼倏扯了扯嘴角:“是臣惊扰了殿下,此等小事本无需惊动您亲自前来。”
“小事?本王听人传报,贺楼大将军将手上的军防图弄丢了,大将军以为这是小事?”
慕容灼暗暗施压,贺楼倏当即跪地。
“请殿下恕罪,是臣大意了,让有些人……”
慕容灼没有让他将话说完:“大意?大将军为我大燕统帅辅国军多年,军防图何等紧要之物,大将军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凤举微微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粼粼波光。
贺楼倏,你还当灼郎是那个任由你们糊弄的纯真少年吗?
他早已被你们用鞭子抽打成了狡猾的狼王,随时都能将你们摁在利爪之下!
“臣有罪,所以才要尽力挽回,殿下,臣知道您与凤举关系匪浅,但此事事关我大燕的安危,臣也是无可奈何,不得已才来这里……”
“哦?大将军此言何意?莫不是认为盗窃军防图的贼人藏匿在云栖竹园内?”
“臣只是……”
“贺楼倏!”慕容灼顿时沉声厉喝:“本王看你年纪还不算大,居然已经如此老糊涂了,既然如此,本王看你还是趁早解甲归田,颐养天年吧!”
“殿下?”
“拿来!”慕容灼向后方伸手。
一名内侍官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方印玺。
凤举和贺楼倏都一眼便认出,那是慕容灼的王印。
他要做什么?
众人正疑惑,就见慕容灼手持王印大步走到竹园正门的匾额下,轻身一跃,兔起鹘落,朱砂王印已经赫然盖在了云栖竹园四个字的下方。
“既然本王今日白天的话在你们看来不作数,那这王印尔等总该认了吧?”
他手一抛,印玺已经落入内侍官怀中。
贺楼倏在没有得到准许的情况下顾自起身,脸色肃然地看向慕容灼。
“殿下这是要执意包庇细作了?”
慕容灼噙着冷笑看他一眼,扬声喊道:“凤凌!”
“是!”
凤凌应诺,向着身后队伍扬手:“将人带上来!”
两个禁军拖着一个身着华衣却浑身带伤的妇人出来。
凤凌道:“不知此人贺楼大将军可认得?”
在四周火把跳跃的光亮中,贺楼倏的目光陡然一震。
“看来大将军是认得她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易容窃贼
贺楼倏下意识便要矢口否认。
凤举说道:“贺楼家的大小姐除了心地善良,还十分好客,喜欢与城中贵妇名媛们往来,听说今日午后,丞相府宴罢,贺楼大小姐便邀请了一些贵客到府上,这位……兵部郎中沈敦沈大人的夫人宁氏,据说今日也在受邀宾客之中。”
“那又如何?”贺楼倏口气不善,虎目圆睁。
凤凌桀骜冷笑:“大将军府上的女眷茶会尚未结束,这位沈夫人便中途借故离开,而且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准备出城。真不巧被在下给拦截下了,原来……”
凤凌抬手从妇人脸上撕下一张薄若蝉翼的东西,三四十岁的妇人瞬间变成了一个妙龄女郎。
“啊?这……”贺楼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却让在场几人同时暗自嘲讽。
他这惊讶未免也太假了。
“没错,这并非真正的沈夫人,大将军是否很好奇,我怎会发觉这个秘密?”
凤凌说着,看向凤举。
凤举浅笑:“沈夫人有晕眩之症,每日都会让人到云香榭购买日省香,日省香是药香,对沈夫人的晕眩之症有立竿见影之效,但制作复杂,必须当日制作才能有效,所以每日都不会落下。但就在前几日,沈夫人却不再派人前来,后来七哥派人去沈府问候,沈夫人却说自己的晕眩症好了。”
凤修道:“沈夫人的晕眩症是多年顽疾,就算真的能痊愈,至少也需三四年。”
所以他才觉得怪异,并且向阿举说了此事。
后来果然发现了问题。
“真正的沈夫人早已被我们救下。”
对方当时给沈夫人下了毒,好在有沐先生在。
凤凌接着凤修的话说道:“在抓住这位假冒的沈夫人的同时,我还在她身上找到了这个。”
说着,将一封书信递向贺楼倏。
贺楼倏心头一紧,伸手便要去夺,被慕容灼抢先一步抽走。
“贺楼大将军,这可是你被窃去的军防图?”
“……是!”
慕容灼当下将信封撕开,抖露出里面的军防图,却没有交给贺楼倏,而是递给了凤凌。
“既然军防图放在大将军府上不安全,本王还是另找人保管吧!”
“是,是臣失察,理当如此。”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猛虎,一瞬间便乖顺得像只家猫。
“几位,是我没有查明,误会了各位,实在抱歉,改日我必专程上门致歉。”
慕容灼指间捏着拦腰撕碎的牛皮纸信封,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忽然停住。
凤举一直在暗暗观察贺楼倏的神色变化,发现他的眼睛一直都在似有若无、悄悄地瞄着灼郎手上的信封。
一个被撕碎的信封而已,他这是为何……
于是,就在慕容灼指腹停顿之时,凤举已经来到他身边,将那信封接过。
果然,贺楼倏的眼神陡然一变。
慕容灼与凤举对视一眼,心有灵犀。
这牛皮纸信封摸着明显比寻常的要稍厚一些。
凤举拔下发间金簪,小心从中间挑开,果然,信封有夹层!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反被禁足
“正月十五,共图大事。”
凤举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贺楼倏,你告诉本王,这又是何物?”
贺楼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
“殿下,这与臣无关啊!臣也不知这是什么,一定是这细作塞进去的!”
慕容灼俯视着他:“如此说来,这并非是贺楼大将军的笔迹?”
“殿下,对方既然能将人都以假乱真,何况只是区区笔迹?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摆出这样一局,目的就是离间我们君臣关系,请殿下明察!”
慕容灼晃着手中的夹层字条:“大将军弄丢军防图这件事,本王原是打算悄悄调查处理的,只是没想到贺楼大将军性情急躁,先将事情闹大。今夜大将军带兵包围云栖竹园之事,明日一定便会传得人尽皆知,关于这个,也一定会有人问起,到时候本王该如何向朝臣们解释?”
自己原本想一边悄悄将军防图送出去,一边用凤举盗窃军防图之事敲山震虎,让慕容灼有所收敛,可谁知现在,图没送出去,还被慕容灼抓住了机会敲打他。
贺楼倏纵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俯身叩拜:“臣不敢令殿下为难,一切全听殿下安排,只求殿下能相信臣,还臣一个清白!”
“贺楼大将军如此明事理,本王之心甚慰。本王相信大将军一定是受人诬陷,入狱待审就不必了,只是在本王将事情查清楚之前,只能委屈大将军好生待在府中了。”
说得好听,不就是想软禁他吗?
哼!黄口小儿!
事情了结,其他人都很自觉地各自散了,只苦了凤凌,冒着被嫌弃的风险上前询问。
“殿下,这便回宫吗?”
慕容灼不说话,只是殷殷切切地望着凤举,眼睛里仿佛含着千言万语。
说不清的感觉。
凤举终是被他看得不忍,轻声问:“你有话想与我说?”
慕容灼点头。
“有许多话?”
慕容灼再点头,居然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
凤举作难,看向他身后翘首以盼的禁卫军们。
“那……你留下?”
只是试探地问一句,却换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拉住凤举往竹园内走。
“哎,殿下……”凤凌急忙大喊。
慕容灼驻足,回头:“忙去,莫要妨碍本王!”
凤凌僵化。
殿下您这到底是要对我家小妹做什么?
面对慕容灼异常的言行,凤举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的灼郎让她觉得……脆弱。
慕容灼熟门熟路地到了凤举的房间,房门带上的瞬间,凤举便被他紧紧揽入怀中。
清寂,孤独,无助,惶恐,悲伤……
一时间,他所有的情绪都仿佛通过相依跳动的心传达给了凤举。
凤举疑惑,但没问,只是抬手环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紧绷的后背。
“阿举!阿举、阿举……”
他叫她的名字,不厌其烦。
却又不像是在叫她,而是要自己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灼郎,阿举在这里,就在你面前,在你身边。”凤举轻声抚平着他的心绪。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同病相怜
“阿举,你都知道,是吗?”
慕容灼很是莫名地说了这样一句。
凤举便是再聪慧,也有些糊涂了。
“知道什么?”
捕捉到了他的脆弱,凤举的声音很轻柔。
他纠结着,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凤举,手上却紧紧抓着她不肯松开。
“过去……”慕容灼难以启齿,声音在颤抖:“那些肮脏不堪的事情,本王、本王的……”
过去?
肮脏不堪?
他的?
莫非是……
凤举仰头轻轻捧着他的脸颊:“你看见了过去?”
慕容灼眼神躲闪,那完全不像是那个骄傲坦然的他,充满了自卑。
他果然是看见了那些往事。
“灼郎,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便也该知道,一切都不同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那些就当是一场噩梦。”
“不,那不是梦!”
慕容灼抓住了她贴在他脸上的手,攥得凤举手骨生疼。
“阿举,那不是梦,本王也想告诉自己那只是梦,可是那些日子,本王都曾经亲身经历过,每一年,每一天,本王都是咬着牙和着血熬过来的,那种煎熬你明白吗?”
凤举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了,因为她知道,此刻灼郎的心里正遭受着凌剐之刑。
她用仅剩的一只手抱着他,说道:“我明白,明白。”
她与他,就像两尾同样从黑暗污臭的泥沼沟渠里游出来的鱼,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他懂她的苦,她也明白他的痛。
重生三年,她前生的怨恨苦痛多多少少都有些淡了,可是灼郎,他才刚刚忆起,那些他口中的肮脏不堪,对他而言大概仿如昨日。
“阿举,本王想杀了他们,把那些人全部都杀光!”
“会的,欠我们的,总有一日那些人都要偿还,但是我们要让自己过得更好。灼郎,你看着我,现在你有我,我也有你,与过去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慕容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怔怔地注视着凤举。
“本王有你,有你……”
他蓦然抱住了凤举,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对,本王有你,本王现在有你!只要有你就够了,就够了!”
就像脱了绳的孤舟,一直、一直在海面上孤单地飘荡,终于有人牵住了他,拉着他靠岸,让他不必再孤单一人活在那种惶惑之中。
“阿举,你不要……你、不要嫌弃本王……”
他担心,他害怕,他患得患失。
凤举将他因自卑而生出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疼在心里。
灼郎,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多好吗?
我怎么会嫌弃你?怎么舍得嫌弃你?
凤举心疼地捧着他冰凉颤抖的手揉搓着取暖,凤眸映着烛光,问道:“你呢?你嫌弃我吗?我不知你知道了多少,大概以你那时的性情,我那时的模样,你也不屑于知道我的事情,但我要告诉你,我那时成过亲,嫁过人,还嫁给了……”
慕容灼忽然倾身,柔软的唇贴在她唇上,堵上了她下面的话。
他知道,他都知道,所以,不愿再让她揭开那些血淋淋的伤疤。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棋谱下卷
“阿举,本王见过你,听见过你的声音。”
凤举一愣,半晌,哑然失笑。
她望着他,轻声说道:“所以,我不嫌弃你,你也不要嫌弃我,可好?”
慕容灼眸色一暗,吻上了她的眼睛。
阿举,本王只恨没有早些认识你。
“阿举,我们重新活一次,这一次本王和你,两个人一起,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凤举依偎进他怀里,声音轻软温柔:“好……”
这一次,我们两个人一起,重新开始。
忆起前尘往事对慕容灼的冲击终是太大了,凤举尽力安抚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睡了一夜。
至于金簪上被人动手脚一事,贺楼太妃早已被打入冷宫,冷宫的日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忍受的。贺楼兰雅也好,贺楼家也罢,皆注定是秋后残荷,好景不长了。
翌日。
凤举照慕容灼所言,以帝师的身份入宫,教导幼帝。
慕容灼一早便带着小皇帝慕容珣去上朝,将凤举安排在了文渊阁。
早闻北燕先帝慕容洪虽是燕人,且尚武,但一直推崇晋人的文化,自己更是身体力行,现下看这文渊阁中的藏书便可想见,那是何等文武双全的一代枭雄。
慕容灼带着小侄儿下朝回来,刚一进门,就看到那一袭红裳迤逦在一排排古朴的书卷中,阳光洒在侧颜上,恬静柔美,却叫人移不开眼。
“摄政王叔?”
从未见过王叔这个样子,慕容珣仰头好奇地望着他。
这一声却惊动了凤举。
“早朝散了?贺楼倏之事商议得如何?”
“那些反对新政的老臣一直将贺楼倏当做他们的盾牌,字里行间暗示是本王为了新政打击他们,刻意诬陷贺楼倏,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凤举笑道:“所以你才会不留余地将贺楼倏逼到走投无路?”
“那老狐狸一定还有路。”
逼狗跳墙,然后,在墙外设好陷阱等着他跳。
朝中之事,慕容灼早已胸有成竹,转眼便抛之脑后。
“阿举,你可找到了?”他揶揄地问。
凤举自信一笑。
找什么?
自然是那藏在燕宫文渊阁的《九星弈卷》下卷。
凤举接连经过几个书架,或将搁置在旁的书重新插回到相应的位置,或将书抽出,又或在书架和书上敲打。
片刻之后,只听见某个方向传出咔嚓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凤举捡起地上发黄的牛皮卷轴,冲着慕容灼晃晃。
“藏得这般费尽心思,莫非你是舍不得给我?”
她一脸佯怒,慕容灼配合地讨好:“怎会?这本就是本王给你准备的。”
“哇!”
一声稚气的惊叹打断了两人对话。
慕容珣此时望向凤举的眼神简直是无比崇拜。
“美人姐姐,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对摄政王叔的人,你好威风啊!”
慕容灼俊脸蓦然冰封,凤举却忍不住笑了。
这……的确算得上是威风了!
“珣儿,本王不是与你说了吗?这是本王为你找的新师父,不可叫姐姐,要叫师父。”
他将来是要娶阿举的,这辈分绝对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