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金簪复还
“异性同枝，手足相敬！”
凤举起身，对着穆觉舒屈膝福礼。
“义兄，小妹有礼了。”
穆觉舒回以平礼，身边小厮捧来一方盒子。
“我知小妹不缺脂粉钗环之物，便特意备了这套文房之物。”
穆觉舒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整套的笔、砚、镇纸、笔洗、笔架等，清一色的白玉材质，温润无暇。
“可算是投你所好？”
凤举见多了好东西，一看便知这一整套算得上是有价无市的珍宝了，若是送她些金银首饰，她还真未必在意。
“义兄知我，小妹却之不恭。”
常心自觉上前接下礼盒。
“礼成！”
穆云敬结语，转身对穆岑鸿恭贺：“堂兄，恭喜你膝下多了一个如此出众的爱女，有女如此，也是为我们丘穆陵家增光了。”
“恭喜丞相喜得爱女！”
“恭喜……”
一家人接受着宾客们的恭贺，午宴便在这种喜庆热闹的气氛中开始。
头轮敬酒刚过，外面便传来一声通报——
“摄政王殿下驾到！”
“诸位就坐，不必迎了！”众人刚起身，还未来得及离席，慕容灼已经进了宴客厅。
……
“没想到殿下竟会亲自前来，也不知是为了穆丞相，还是为了秦止音。”
“肯定是二者皆有了，你看殿下看秦止音看得都呆了。”
“殿下可是咱们大燕的战神，一直冷若冰山，何曾见过他这般，俨然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若是殿下也能这般看我，便是叫我死也心甘了。”
“可惜殿下看不上你。也不知这秦止音上辈子做了什么善事，这辈子如此幸运，又是得到丘穆陵家这样的大靠山，又得到殿下如此垂青，好生羡慕啊！”
贵女们一会儿看着凤举，满目艳羡，一会儿望着慕容灼，无不痴迷。
唯独贺楼兰雅，几乎要将衣袖扯碎了。
“咳咳！”穆岑鸿轻咳了一声。
慕容灼瞬间回神，目光却仍辗转在凤举身上。
他没料到，凤举会在今日重新穿上这一身红裳。
华陵凤氏的嫡系大小姐，终于要回归了吗？
“殿下，请上座！”
“今日是丞相认女的喜日，您与夫人才是正主，本王坐在侧席便可。”
说着，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凤举身边。
有慕容灼在场，气氛不再如之前轻松，不过有穆岑鸿这个极善调和气氛的人主持大局，又有歌舞为伴，很快便其乐融融。
慕容灼也完全不管其他人如何，只是注视着身边的凤举。
“你要看到何时？”饶是凤举再淡然自若，也禁不住他这么盯着，面纱下的脸颊有些发热。
慕容灼极浅地勾唇：“看一辈子也不够。”
凤举目光如水横向他，却见他面无表情，仿佛方才说出那肉麻话的人不是他。
这人的脸皮真是……
“阿举……”
慕容灼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凤举看着有些眼熟，有些像他从前送给自己的那支带有机关的簪子，只是镶嵌上了珠宝，花纹更加精美。
原来的那支金簪在初到平城时插进了他的身体，还给了他。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宣战赛马
“思来想去，本王只想到要送你这个，簪子仍是原来的簪子，只是本王命尚宝局的人重新打磨装饰了一番，你……可还要吗？”
簪子，亦如人。
本身如故，只是重新改过，变得更好。
凤举犹豫片刻，略微垂首。
慕容灼眼中的忐忑瞬间被欣喜取代，小心地将簪子插到凤举发髻中。
“好看吗？”凤举问。
“全天下没有人比得上你。”
“痴郎！”
舞姬退去，贺楼兰雅看到慕容灼为凤举插上簪子，冷笑，举杯起身。
“止音，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不用理她！”慕容灼很任性地低声教唆凤举。
凤举忍俊不禁，同样起身。
“贺楼大小姐随意。”
“好，今日是止音的好日子，我先在此敬你一杯，顺带过去的不愉快也就此烟消云散，不知你可愿意？”
有心人立刻就听出了端倪。
明明是她自己犯了错，还想在此体现大度，好像是她原谅凤举，而不是请求凤举的原谅。
凤举笑道：“已经过去之事，从不值得我放在心上，没想到贺楼大小姐竟还耿耿于怀，这真是我的罪过，这杯酒当我自罚，贺楼大小姐随意。”
说是自己的罪过，可分明就是在损对方小心眼爱记仇。
一时间，许多人都低下了头。
这秦止音真不愧是白手起家、敢在虎口谋生的奇女子，口才着实了得。
眼见凤举一杯酒见底，贺楼兰雅不甘示弱，同样干了。
“城中人人皆知云栖竹园的主人是个真正的风雅之人，方才又见穆大公子赠送给止音的不是金银俗物，而是文房所用，想来止音定也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才女。正巧今日丞相大人也是想要将自己的义女介绍给众人，止音何不妨让大家都见识一下？”
她这么一说，虽然许多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在找茬，可还是忍不住好奇。
毕竟，对云栖竹园主人的好奇由来已久。
对方宣战，一直护犊子似的慕容灼却忽然放松了姿态。
与贺楼兰雅交好的贵女说道：“文的？那多没意思？咱们燕人最擅马上之术，丘穆陵家族又是大燕望族，止音既然是丘穆陵家族的义女，马术也一定了得，我倒是想跟她赛马呢！”
叱罗氏道：“今日这样的日子，宴会还未结束，大家也都是盛装，赛马还是算了吧！府上也不便跑马。”
“没关系的，不能畅快地赛马比速度，也可以单纯比试马术嘛！至于衣裳，若是马术了得，这衣裳根本碍不了事。”
叱罗氏有些不高兴了，这些人居然跑到家里来欺负她的女儿。
正要说话，贺楼兰雅说道：“阿妤，止音她是晋人，晋人女子与我们不同，你这不是在为难她吗？还是算了，我倒是更想见识一下止音的文墨。”
“啊，对了，我都将这个忘记了，晋人女子都擅长刺绣，不擅骑马射箭。不过，你真的不会骑马吗？穆大公子的马术在平城的贵族公子当中可是出类拔萃的，你……真是可惜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牒云阿妤
“不知这位女郎如何称呼？”
凤举端着酒杯来到提议赛马的女子面前。
那女子也不甘示弱，当即起身，一脸傲慢：“虎贲将军府的牒云妤。”
“啊？”凤举微一错愕：“鲽鱼？止音孤陋寡闻，竟不知还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倒也……额，别致。”
“噗……”
席间，有几个人冷不防呛住，猛地咳了起来。
牒云妤恼羞成怒：“是牒云妤，不是鲽鱼！秦止音，你是故意的吗？”
慕容灼老神在在地端起酒杯。
只要不是阿举被人欺负，她欺负别人，随她去！
凤举满怀歉意：“啊，真是抱歉，是我听连音了，这杯酒就当做是赔礼了。”
牒云妤不接，气呼呼地瞪着凤举：“你若真想赔礼，就干脆与我赛马，或者说，你的确如兰雅说的不会骑马，那现在直接承认你不会也算。”
“夫主……”叱罗氏担忧地看向穆岑鸿。
穆岑鸿摇了摇头。
穆觉舒起身道：“牒云阿妤，你该适可而止。”
牒云妤却只轻蔑地看着凤举。
“阿妤，你这是强人所难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开口。”贺楼兰雅假意劝说。
凤举眼尾瞥了她一眼，默然含笑，嗅着杯中酒香。
“秦止音……”
牒云妤催促时，凤举骤然抬眸，琥珀色的凤眸，威慑力十足的目光，惊得牒云妤浑身一阵虚软，差点跌到地上。
“文墨也好，马术也罢，既然两位有此兴致，我自当奉陪，只是等到午宴结束可好？在座众人可都还不曾饱腹呢！”
“好、好！就这么办！”
牒云妤磕磕巴巴。
她居然应下了？就不怕出丑吗？
贺楼兰雅疑惑。
牒云妤却是望着凤举的背影，满心古怪。
奇怪，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就被对方一个眼神给吓住了呢？
午宴之后，丞相府后院空出一块宽阔的地方，足够两匹马跑开了。
下人牵来两匹马，一匹黑色，一匹枣红。
“你要先选吗？”牒云妤很是轻蔑。
凤举道：“宾客为先。”
牒云妤不过是在嘲笑她不会识马，其实这两匹马差不多，没有优劣之分。
牒云妤挑了枣红马，当即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居高临下望着凤举。
“我让着你，你想怎么比？”
凤举托着下巴在院中张望，转身低声向穆觉舒说了些什么，穆觉舒略带迟疑地看她，在她很确定地点头之后，穆觉舒才转身离开。
“喂，你弄什么玄虚？我可先告诉你，赛马靠的是真本事，就算你耍什么手段也没用。”
凤举道：“阿妤多心了。”
和善的语气反而让牒云妤心里没底。
“殿下不担心吗？”穆岑鸿低声说着，目视前方，但语气略带揶揄。
慕容灼回道：“丞相不担心吗？”
“老臣见殿下不担心，自己也就不担心了。”
“丞相真是只老狐狸。”
“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没过多久，穆觉舒便回来了，身后的下人手中捧着一个箩筐，里面放着各色的小彩旗。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火凤飞马
下人们很快将彩旗插在了院中各处。
凤举道：“你我在马上夺旗，谁最后拿到的旗子多，便算谁胜，你意下如何？”
这样的玩法在大晋擅长马术的女子当中很常见，北燕自然也不陌生。
牒云妤很有自信，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只是，当她看到凤举拖着冗长的裙摆漂亮上马，笑容突然就有些僵硬了。
贺楼兰雅也皱了皱眉。
什么情况？
看她这样子，不像是生手。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赞叹声，牒云妤上马的动作也不差，但相较之下秦止音的更加飒爽潇洒。
比试正式开始。
牒云妤的马术在平城贵族女子之中一向都是佼佼者，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
蜻蜓点水，落雁飞沙，水中捞月，隔篱探花……
每一个姿势都做得轻盈，漂亮，而每一次出手，也总能将马蹄下的彩旗拿到手，拿到的彩旗都抛到自己的婢女面前。
只不过，人们更多的视线都被凤举吸引了过去。
倒不是因为凤举的动作多么花哨好看，相反，与上马时的那个动作相比，凤举在比赛开始之后的一系列动作都十分简单，不像牒云妤那么花样百出。
简单得毫不拖泥带水，每一次出手收手都很干净爽利，行云流水一般潇洒。
甚至于到后来，人们都已经有些看不清楚她是何时如何出得手，只能看到那一团红火焰在黑马周围跳跃，闪耀，宽长飘逸的衣裙在疾风中仿佛火焰，仿佛云霞，火焰云霞最后又幻化成了火凤凰，展翅翱翔。
一面旗子，两面旗子，三四面，五……八……
彩旗简直像翩然的蝴蝶被她接二连三地抛向慕容灼。
慕容灼身法迅捷地将彩旗全部接住，与凤举配合无间，竟也不知不觉成了一道风景。
接着凤举抛来的旗子，望着那马上张狂夺目、神采飞扬的人，慕容灼有种难以言状的满足。
他想看到凤举永远都这样自由，自信，骄狂，全身心地信赖他，他就是想要惯着她，和她一起，永远都在一起，做任何事都好。
“如果这叫不擅马术，我将头颅割下来奉上。”
“这秦止音看着文雅秀丽，举止一派大家风范，谁能想到她马上功夫也如此了得？”
“这下牒云妤是自讨没趣了。”
“比试不是还没结束吗？我看牒云妤拿到的旗子也不少。”
转眼，场中就只剩下了一面红色的旗子。
牒云妤和凤举同时俯身冲了过去，眼见凤举离旗子更近，牒云妤眼神阴冷，从地上捞起一颗石子射向凤举的黑马。
马匹吃痛，前蹄一扬不愿再前行，触手可及的彩旗失之交臂。
就在这一瞬间，牒云妤已经将红旗捞入手中高举，炫耀示威。
“耍阴招，这不算！”穆觉舒喊道。
可就在人们以为比试就此结束时，却见凤举策马飞奔向牒云妤。
“她要干什么？”
“如果马撞到一起，她自己也会坠马的。她疯了吗？”
变故忽声，惊呼乍起。
牒云妤看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黑马，有些蒙了，然而就在她错愕时，手中的红旗已经不翼而飞。
“啊——”
“苍天……”
一瞬间的呼声中，只见那抹艳色竟然策马从牒云妤头顶飞跃了过去，红旗也在这一瞬间被凤举自空中夺走。
黑马落地前，后蹄踢到了枣红马身上，顿时，牒云妤人仰马翻。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无名杀意
黑马只能算一般，算不上什么好马，经过这个难度极高的飞跃，落地时明显有些失衡了。
凤举第一时间见给红旗抛向慕容灼，自己准备全力使马能够平衡落地，预计还是有七成把握的。
“啊——”
牒云妤坠马，一声惨叫，被自己的马在肚子上踢了一脚，最后还被马压在了下面。
但没有人注意到她，因为就在她坠马之时，慕容灼飞身将红旗抓住之后便跃到了凤举身后，转眼黑马平稳落脚。
欢呼声、哨声，瞬间响起。
在欢呼声渐渐落下时，慕容灼扶凤举下马，忽然自豪地开口——
“本王亲自教授之人，当然不会输！”
一阵鸦雀无声……
殿下，这种话您居然憋到比赛结束了才说，您可真能装！
您确定您不是故意等着秦止音让牒云妤难堪吗？
早知道秦止音的马术是殿下亲自教的，谁还敢跟她比？
牒云妤伤得不轻，当下就被人送回府，而双方所得彩旗的数量也显而易见。
“贺楼大小姐方才说想见识我的文墨，我也时常听人说起，贺楼家的千金乃是平城第一的才女，牒云妤与我比完了马术，你可是有兴致与我比文吗？”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贺楼兰雅。
秦止音之前一直含而不露，所以才会让人怀疑她资质平庸，牒云妤之所以敢挑衅她多半也是这个缘故。
但结果显而易见，她总让人大感意外。
她敢对贺楼兰雅说出这番话，这是不是说明，她的文采也远在贺楼兰雅这个第一才女之上？
贺楼兰雅的目光从凤举发间的金簪上扫过，眼睫低垂，优雅地笑了。
“今日是妹妹的喜日，阿妤先前不懂事，已经惹出了麻烦，说什么比试还是不必了。改日有机会再与妹妹切磋一二。”
贺楼兰雅正说着话，一道洪亮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看来我真是来晚了，连殿下都到了！”
贺楼倏带着随从赶到。
慕容灼与穆岑鸿第一时间对视了一眼。
这又不是什么宫中大宴，贺楼倏怎么会来？
凤举却是跟在贺楼倏身后的一人吸引了视线。
一个黄衣道人，白眉长须，鹤发童颜，颇有仙家风骨。
这个人……
接连看了几眼之后，凤举倏地睁大了眼睛。
是他？！
“臣参见殿下！”
“贺楼大将军居然也会来此，倒叫本王意外。”
“今日是丞相喜得义女的好日子，同朝为官，臣当然要来恭贺。”
说着，转身与穆岑鸿寒暄。
“怎么了？”慕容灼发觉了凤举的异样。
凤举惊疑不定地盯着道人，低声呢喃：“那个人……”
那个人？
慕容灼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道人一直低眉顺眼，眼帘半阖，不看任何人，除了气质出尘，没看出什么异常。
可当慕容灼低头，却发现凤举紧紧攥着拳头，骨节都发了白，再看向她时，那双琥珀色的凤眸中竟然已经充满了杀意。
“你认识他？”难道这个老道曾经伤害过阿举？
“嗯？”凤举讷讷看向慕容灼：“只是在很久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黄公相命
所谓一面之缘，就只是在前世萧鸾登基称帝、封她为后的那天，晚上她等不到萧鸾，就出去找，当时看到萧鸾正与十几个道士在御书房。
一看到她，萧鸾就立刻命那些人退下，当时，这个黄衣老道就在其中。
她发现萧鸾很紧张，萧鸾告诉她是因为在帮她祈福，她本人不宜在场，会折了寿数。
萧鸾那个人并不昏庸，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什么江湖术士的。
这个黄衣老道竟然能被萧鸾请进宫中御书房，他究竟是何人？
慕容灼更不理解：“他害过你？”
凤举摇头。
她也很纳闷，明明从未有过过节，连话都不曾说过，可是为什么，她此刻一见到这个人，心中就有一股怒火在叫嚣，压抑不住想要杀了对方的冲动。
为什么？
贺楼倏转头，看到慕容灼正冷漠地盯着自己带来的黄衣老道，笑着介绍。
“殿下，这位道长便是赫赫有名的北天师道大贤良师，黄公，精通阴阳命理、占星卜卦、炼丹养生等玄远秘术，乃隐居于世外的高人。”
这个名号可说是在天下无人不知了。
周围立刻便起了哗然。
凤举对这个名号也不陌生，曾经林秋然想用邪祟为借口对付她，找去的那个道士便自称是黄公门下。
那个人虽然未必是真的，但后来她出于好奇打探了关于大贤良师黄公的事情，这才知道……
楚家嫡女楚令月，就是师从黄公门下！
正是因为这一点，楚家嫡女在华陵贵女当中的地位绝非一般人可比，也从没人敢拿她与那些寻常的贵女们相比。
因为大贤良师黄公的爱徒，等闲俗人比不起。
慕容灼很不给面子地说道：“既然是隐居于世外的高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贺楼倏笑着道：“黄公确实不会轻易出山，此次是我废了很大的力气几次诚心相邀，黄公才肯前来。我得知穆丞相要认义女，认女也是要看生辰八字是否合的，所以我就将黄公带来帮穆丞相和他的义女看看，如果八字不合，随随便便认个义女可是会累及全家的。”
“贺楼大将军要操心之事太多了，国事你要费心，如今连丞相的家事大将军也要操心。”
“我也是好心，怕穆丞相一个不慎收个天煞孤星当义女，坏了丘穆陵家族的运道，更严重这颗煞星败坏大燕的江山可就大事不妙了。”
慕容灼眸光阴冷。
贺楼倏口中的煞星既是指凤举，也是在指他。
早年皇祖父让人给他相命，便说他是刚烈孤克之星。
“大将军好意，老夫心领了，只不过认女的仪式已经行过，这个义女老夫已经认定了，相命么，已经用不着了。”
“丞相，我人都带来了，看一看又有何妨？要知道，有多少人花重金想要请黄公相命，可都没有这个机会。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丞相总不会是铁了心要博我的面子吧？”
慕容灼已经走到了黄公面前。
“你真是大贤良师，黄公？”
浓浓的威压笼罩在黄公头顶。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八字相克
黄公只是抬了抬眼皮，立刻便后退三步，十分虔诚恭敬地跪倒在地。
那动作是真正的五体投地。
“殿下真龙神格，至尊无上，乃天下苍生之主宰，贫道区区一介凡人，断不敢欺瞒。”
他的恭敬绝对不是作假的，不仅是恭敬，简直可以说是畏惧。
就算凤举站在远处，都能隐约看到他跪在慕容灼脚下瑟瑟发抖。
奇怪！
太奇怪了！
别说是凤举，此刻就连慕容灼都觉得这个黄公很诡异。
他方才来时的样子，分明不将任何世俗人放在眼里，可是此刻对慕容灼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慕容灼的亏心事。
事有反常，必为妖。
慕容灼俯视着黄公，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他忽然想看看这个人今日究竟想干什么。
回头看向凤举，带着征询之意。
凤举略微点头，同意了。
“你先起身。”
“贫道叩谢殿下！”
黄公起身，却仍旧低着头不敢直视慕容灼，简直恨不得将头缩紧身体里了。
凤举都要怀疑，这个畏畏缩缩的人当真是传说中世外散仙一般的那个人吗？
“既然大将军如此信任你，那你便不妨为丞相算上一算。”
“是！”
黄公先让府上下人备好纸笔，然后自己用手指在手心写了什么，合目掐指。
须臾之后，转身在纸上写下了两个生辰八字。
“请丞相与令爱看看，这是否两位的八字。”
穆府一个下人将穆岑鸿的八字拿到穆岑鸿面前。
“云黛！”凤举轻声开口。
云黛会意，将另外一张拿了过来。
那边，穆岑鸿稍稍有些讶异，说道：“这……确实是老夫的生辰八字。”
这黄公居然真的能掐算得如此准确吗？
同时，云黛也将写有凤举生辰八字的纸张拿了过来。
看着上面的一行字，凤举勾了勾唇，向穆岑鸿点了点头。
穆岑鸿将两张纸还给黄公：“那就请黄公指点一二吧！”
黄公接过两张纸又认真看了一遍，十分诚恳地说道：“丞相，不瞒您说，您是天生贵族，天赐的富贵，得真龙垂青的王佐之才，福泽绵延。但是您要认的这个义女，她的命格……与您不合，不仅是不合，更甚至是相克，您与此女注定无父女之缘，若要强行为之，恐有灭族之祸。”
“什么？灭族？”
“真没看出来，这秦止音竟是个克星！”
议论纷纷四起。
穆岑鸿本人还没说什么，贺楼倏便道：“看来还真是被我说中了，丞相，虽然你前段时间痛失爱女，很是令人同情，但也不能因为思女心切，就随便认个克星当义女。”
克星两个字咬得很重。
凤举觉得贺楼倏今日看向她的眼神很奇怪，贺楼倏不是贺楼兰雅，他一个北燕的大将军，无缘无故何必与自己一介女流过不去？
他的目标只能是灼郎，那从自己身上下手，又能对灼郎构成什么威胁？
莫非……
贺楼倏知道了她的身份？
无视周围的非议与异样的眼光，凤举平静地与贺楼倏对视。
贺楼倏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嘲讽。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爱意昭然
贺楼倏浓眉皱起。
凤举已经朝着黄公走了过去。
“北天师道大贤良师黄公之名，我早有耳闻，我相信黄公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只可惜这掐算别人的生辰八字，黄公怕是并不擅长吧？”
黄公也是个傲性之人，被一个女子质疑，下意识就要抬头反问，可目光触及慕容灼的衣摆，又迅速低了下去。
“女郎何出此言？丞相大人方才也亲口承认贫道算出的八字确实相符。”
“是啊，但是我并没有亲口承认。义父贵为丘穆陵家的家主多年，想要弄到他的生辰八字对于某些人而言并不难，但是我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人物，身边知道我生辰八字的人少之又少，黄公如何能肯定你提前拿到手的生辰八字就一定是我的？”
黄公弯腰低头，身体一僵，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嘲弄的轻笑，看到地上那一抹艳色转身。
凤举背对着黄公，看向云黛。
“前几日我身边一个下人告诉我，她感念我的恩情，想去寺庙为我祈福，特意要了我的生辰八字。只是这个下人曾经屡次背叛过我，她与我多时未见，是前几日才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虽见她可怜留下了她，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生辰八字何其重要的东西，我岂敢交给一个屡次叛主之人？所以我便随意捏造了一个假的八字给她，真是巧了……”
说着，她从黄公手中抽出了那张纸。
“我随口捏造的八字，竟与黄公算出来的毫厘不差！”
“不可能！”贺楼倏声如洪钟：“大贤良师岂是弄虚作假之辈，你这个克星分明是对他怀恨在心，故意在此污蔑他！”
“贺楼大将军何必如此激动？我所言是真是假，黄公自己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黄公是大将军带来的，兴许大将军也清楚？”
“你胡说八道……”
贺楼倏跋扈惯了，大步冲着凤举冲了过来。
“大将军这是要干什么？”慕容灼将凤举拉到身后，“事情尚未弄清楚，大将军的脾气未免也太急躁了。”
贺楼倏的情绪在看在慕容灼后，突然就缓和了下来，意味深长地冷笑：“殿下对这个秦止音倒是十分的爱护。”
“大将军难得心明眼亮，本王确实将她视若珍宝，见不得任何人碰她分毫。”
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得如此直白坦然。喜欢就是喜欢，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周围人全都诧异地看向他。
凤举微微怔愣后，唇边笑意绽放。
灼郎，你怎能叫阿举如此的喜欢你？！
贺楼兰雅死死咬住了下唇，阴厉的目光瞪向云黛。
云黛早已被凤举的话惊得脑袋发蒙了，看到贺楼兰雅瞪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该怎么办？大小姐这一回一定会杀了她的，一定会的！
贺楼倏轻哼一声：“是臣无知了，竟不知道这位姑娘原来是殿下的心上人。不过殿下一向公正，事情还是要弄清楚的，这位姑娘的意思是，是你身边那个奴才将你的生辰八字悄悄泄露给了黄公，那就应该先让那个奴才出来作证。”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身份被揭
贺楼兰雅道：“是啊，妹妹，家父所言也没错，真相究竟如何，不妨先让你那个婢女出来说清楚，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凤举笑得意味深长：“贺楼大小姐怎知是个婢女，而不是丁仆？”
她方才说了半天，可一字未提是男是女。
一道道质疑的目光落在贺楼兰雅身上。
贺楼兰雅本没有将凤举放在心上，可此时心中却发虚了。
“我只是猜测，毕竟被妹妹留在身边服侍的总不会是个男仆吧？”
“我还以为我这婢女有幸见过贺楼大小姐呢！”
云黛冲到凤举面前跪下：“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那日奴婢向您询问了生辰八字，真的是去寺庙里为您祈福的，也好减轻自己过去的罪过，奴婢也不知道这生辰八字怎么会到了旁人手里！”
“大小姐？”贺楼兰雅看向云黛，若有所指：“大小姐这称呼可不是寻常人家能随便叫的，你叫你家女郎大小姐，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我想在场诸位也一定与我一样好奇，止音妹妹这等与众不同的奇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名门出身？”
“这……”云黛哑然。
贺楼兰雅在等待她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凤举也在等。
“大小姐是……是……”
“说啊，你家女郎究竟是哪家的大小姐？”贺楼兰雅催促时，手上的莲蓬金莲发出清脆的铃声。
凤举看着跪在腿边的云黛，突然有些无奈。
“云黛，你知道吗？玉辞死了，为了保护我而死，我一直悔恨自己那时无力护她周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倘若她尚在，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我都有足够的能力不让她受人欺凌。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云黛低着头，暗自纠结，可当贺楼兰雅手腕上的铃声依稀传过来，她瞬间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小姐当然是华陵凤氏的大小姐！大小姐出身高贵，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煞星。”
慕容灼看向云黛的目光陡然变得清寒无比。
这个奴婢真是不忠不义到无可救药了！
秦止音，是华陵凤家的凤举！
这个消息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凤举却旁若无人，淡淡地牵了牵嘴角，合上眼帘。
云黛，你让我知道，原来有些人无论给多少次机会，都不知回头。
“华陵凤氏的大小姐？”贺楼兰雅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妹妹，这个奴婢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是那个羞辱殿下的……”
她故意不再说下去，可越是如此，越像是想挑起慕容灼对凤举的嫌隙。
贺楼倏掩饰不住的不怀好意：“殿下，在这里恐怕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此女究竟是不是南晋凤家的那个嫡女了，您若是不确定，是否要将她的面纱扯下来看看？如果真的是，那她就不仅是侮辱过殿下您，更是羞辱大燕的罪人，再说，凤家可是南晋朝廷柱石，她隐姓埋名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何用意？是不是要窃取我大燕的机密，这些事可都要仔仔细细地查清楚了！”
第一千三百章 未来王妃
慕容灼走到凤举身前，看都不看一眼便将云黛一脚踢开，直面贺楼倏，嘴角一侧勾起。
“大将军是否想说，本王也是勾结南晋、背叛大燕的罪人？”
“臣不敢！臣只是为了大燕国着想，担心有心怀不轨之人利用殿下的信任混入平城，对大燕不利。”
慕容灼长腿缓缓迈向贺楼倏，近在咫尺处，用冰冷的眼睛俯视着他。
“你所指何人？她吗？”
抬手指向后方的凤举，清冷如雪的脸上忽地绽放出一个笑容，邪气得就像夜色中盛放的黑色曼陀罗，危险，却妖艳绝伦。
他抓起了凤举的手扬声说道：“在本王沦落南晋、被人踩在脚下时，就是这只手将本王从泥里拉了起来，就是这个大将军口中会对大燕不利的弱女子将本王挡在了她身后！那时，大将军在何处？”
震耳欲聋的质问，直压得贺楼倏抬不起头来。
一个连自己的君王都不能保卫的大将军，有什么资格来怀疑一个对君王有再造之恩的弱质女流？
“当初大燕内乱，京兆王慕容烈把持朝政，臣等未能及时援救殿下是臣等无能，臣无可辩驳，但是一事归一事，就算此女有恩于殿下，可殿下莫要忘记了，当初将殿下抓去的也是晋人，而此女的父亲当时更是南晋太傅！恩情是恩情，但她终究是外人，身为大燕的臣民，非我族类者，都不得不防！”
穆岑鸿大喝：“贺楼倏，殿下面前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我说得是事实！”
“你别忘了，止音她现在是老夫的义女，便不是什么外人！”
“丞相何必自欺欺人？义女毕竟不是亲生，外人就是外人。如果今日这个女子窃取了大燕机密，这个责任丞相是打算替她背负吗？”
“贺楼倏……”
一文一武，朝中地位最煊赫的两个臣子闹得脸红脖子粗。
凤举和慕容灼这两个最有话语权的人却意外的平静了。
凤举小声问：“这个结果你可想到了？”
“本想在收拾了这个绊脚石之后再为你正名，只可惜来得有些早了。”
“我在大燕无权无势，这般状况殿下打算如何应对？还是将我推出去？”
“阿举，你又在骂本王，别以为本王听不出来。”
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他宁可自己跳下去，也不可能将凤举推下去啊！
“阿举，你准备好了吗？”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凤举有些茫然，准备什么呢？
慕容灼已经朗声道：“贺楼大将军，还有在场每一个人，都睁大眼睛给本王看清楚！”
声音落下的瞬间，凤举忽感腰身被人揽紧，面纱消失，脸上一凉，随即——
一个火.热.缠.绵的吻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缠绵的，热切的，深沉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传达过来的情感。
只是，慕容灼可没有被这么多人围观的癖好，舌尖狡猾地在凤举唇边偷了一抹香艳，瞬间抽身，搂着凤举无比坦然地直面众人。
“看清楚了吗？这个女郎，她不是什么外人，她，是本王未来的王妃！谁若再质疑她，便是在质疑本王！”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第一女帝师
“殿下……真不愧是殿下！”
“原来她就是华陵凤家的嫡女凤举，凤云止！没想到她竟是这副容颜！”
“太……真是太美了！就是当初的独孤明月，与她一比也简直是……”
……
慕容灼的举动来得太突然，而凤举终于露出的真容同样令人震撼。
一时间，人们除了惊呼，便是惊叹。
凤举掩着唇，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
原来他的准备好是准备这个，她完全没有准备啊！
这个可恼的狼崽子！
贺楼倏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慕容灼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竟瞠目结舌。
如果眼神能当做利器，贺楼兰雅此刻恐怕早已将凤举的脸刺穿了。
在不知道秦止音就是凤举时，她虽然厌恶，但不屑于对方卑贱的身份。
可是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尤其，尤其是在这一刻，她憎恨凤举！
凤举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存在于世上？她为什么要活着？
“阿举！”
慕容灼放开凤举的腰，向她伸出手。
凤举不明所以，将手放在他手心。
“本来本王是打算迟些时候再下旨的，既然大将军迫不及待，那本王便趁此机会在这里昭告众人。”
他握起了凤举的手。
“凤氏阿举，虽为女子，然其才学渊博，德行昭著，在南晋便被誉为女中名士，受士人景仰，极为罕见，令本王十分欣赏，今本王特开古往今来之先河，令凤氏阿举为帝王师，负责教导幼帝文史经略，位同二品太子太傅，享朝中俸禄。”
让一个女子做帝师已经是惊世骇俗，还要让她位同二品大员，享受官员俸禄，这简直……
“殿下，这……”
不待在场官员提出非议，慕容灼便长臂一挥：“本王主意已定，此事无需再议！”
“这……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堂堂帝王，哪有让一介女流教导的道理？女子能教出什么？”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废晋那等颓靡阴柔之国都没有出来一个女朝臣，我们大燕倒是先出了，而且还是个二品的女帝师！”
凤举怔然看着慕容灼。
她努力经商，笼络民心，确实是为了在北燕争得一席之地，不止是巨商的地位，而是一个能够影响朝局的地位。
但她断没料到慕容灼如此轻易便将一个如此大的馅饼砸到了她头上，砸得她简直有点发蒙了。
不，不是她发蒙，也许是慕容灼发蒙了。
凤举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额头。
“灼郎，你醉酒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只要是你想要，只要本王给得起，本王就一定不会委屈你，说到做到！”
有了这个身份，莫说是在大燕，便是日后阿举回归华陵，那也将是她身上的荣耀，无人敢轻视她。
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别以为凤氏阿举没有了家族倚仗，便可以轻视她，欺辱她。
她还有他。
昔日人人因为阿举帮他而奚落嘲笑她不守妇道，寡廉鲜耻，如今他要让那些人看看，到底谁才应该被嘲笑？！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火凤幻象
“那若是我要你的江山，你也给吗？”凤举故意戏谑。
慕容灼蓝眸中划过一道流光：“阿举，你我之间不必分彼此，本王的本来就是你的。”
巧妙地一言避之。
狼，果然很狡猾。
“你不舍得？”
“不是不舍得。”慕容灼恍然一笑：“只是本王将江山牢牢抓稳，才能保护你。”
保护挚爱，从来就不是一句口头悦耳的空话。
他有雄心，但不贪恋权势，可如果唯有紧握天下至权才能保护自己最珍视的人，那他便将至权争夺在手。
凤举想，自己当初认为奇货可居，大概是对了。
这笔生意做得相当划算。
当初的男宠，收得不亏。
“本王不想在这里久待了，阿举，我们走。”
慕容灼是骄傲的，尊贵的，所以他的任性无人敢管，他要走也无人敢拦。
只是就在他拉着凤举转身准备离开时，正好，那位几乎快被遗忘的黄公与凤举打了个照面。
其实黄公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他创立北天师道，被人奉为大贤良师，一向都不屑与俗人为伍，可他自己隐居清修多年，唯独丢不掉一个最俗气的毛病，爱财。
此次若非有人来信请他帮忙，贺楼倏又给了他大把的金子，他也不会答应出山干这种不符身份、类似于坑蒙拐骗的事情。
本来，事情败露，此地也没他什么事情了，他是想走的。
可是慕容灼在，他不敢擅自离开。
倒不是因为慕容灼的身份地位……
哎！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让他害怕，慕容灼是其中之一，至于另外一个……
猝不及防与那一袭红裳的人迎面相对，刹那之间，黄公只觉一片烈焰焚灼烤炙着他的面目，恍惚一瞬，仿佛有一只火凤凰从凤举身上透体而出，带着极端的威慑与愤怒迎面向他袭来。
“啊——”
在众人惊惑的目光中，方才还一派仙风道骨的黄公简直就像瞬间见了鬼，着了魔，大叫一声连连后退，惊恐地五体投地跪趴在凤举脚边，砰砰地磕着响头，磕得额头上鲜血淋漓。
“小道知罪！小道罪该万死！小道知罪……请两位饶恕小道……”
凤举和慕容灼对视了一眼，对黄公这怪异疯癫的举动莫名其妙。
在人们都一片茫然时，黄公快速抬头仰视了两人一眼，忙不迭爬起来，跌跌撞撞，连爬带滚一路逃窜而去。
跑出老远，还回头又冲着两人磕了三个头。
其他人都觉得这大名鼎鼎的世外神人竟原来是个疯子。
可是凤举和慕容灼却不以为然，眼露深思。
“灼郎，你有没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凤举望着黄公逃窜的方向，若有所思。
慕容灼缓缓点头：“很玄妙的感觉，毫无道理，难以形容。”
“我想杀了他！”
“本王也一样！”
他们二人绝非嗜杀成性之辈，这黄公其实也不算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可是他们看到此人，就是抑制不住杀他的念头。
毫无理由。
但……
凤举说道：“我不信毫无理由，我信因果。”
“理由么……他或许知道。”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星命为因
“阿举，走吧！”
“嗯！”
他们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眼见凤举被慕容灼牵着要离开，云黛突然大喊——
“大小姐！”
她觉得，凤举这么一走，自己就真的彻底完了。
凤举驻足回头，没有厌恶，也没有憎恨，只剩下漠然。
“大小姐……”云黛的眼神中带着乞求。
凤举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从丞相府出来，慕容灼问：“那个婢女，你不杀她吗？”
“值得吗？”
慕容灼扬了扬嘴角。
确实，这种人比蝼蚁都不如，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殿下，人已经抓起来了。”一个随行禁军上前禀告。
慕容灼点了点头，当即带着凤举上了马车。
马车在一座宅院前停下。
“这是……”
慕容灼将凤举扶下马车：“这是本王从前在宫外置的宅院，偶尔会来，基本闲置，你若要用随时可以来，本王会吩咐下去。”
护卫将两人带到一间屋子。
“殿下，人就在里面。”
“都下去吧！”
“是！”
房门打开，被五花大绑的黄公一看见两人进来，猛地瞪大眼睛往后缩。
慕容灼上前取出了塞在他嘴里的布条。
“你在怕什么？”
黄公只是猛地摇头，目光闪烁，来回在凤举和慕容灼身上扫过。
“阿举，他不愿意开口，你说我们该如何？”
凤举笑了笑，找了个矮凳面对黄公坐下。
与那双琥珀色的凤眸对视的瞬间，黄公又是之前在丞相府时的表情，惊恐地偏开脸不断地往后躲。
凤举压下心中疑惑，悠然说道：“楚家嫡女楚令月，是你的好徒儿吧？”
她原本只是想不动声色试探出对方如此异常的原因，没想到这句话刚一出口，黄公居然勃然变色。
慕容灼与凤举悄然对视一眼。
有苗头！
凤举唇角微微勾起：“我虽是今日与黄公初次见面，但久闻黄公之名，今日发生这些事情，也许旁人都认为黄公是那些骗人的江湖术士之流，但我比他们清楚，黄公，是有真修为的，尤其是在星命方面。”
在凤举说话时，慕容灼和她都在暗暗留意着黄公的神色变化。
在说到“星命”二字的时候，黄公的眼神再次出现波澜。
星命？
楚令月，星命。
凤举默默在心中将这两个要素串联。
慕容灼问道：“早年皇祖父请人为本王相命，本王的七杀星坐命也是你算出来的吧？”
又中了！
楚令月，星命，灼郎的七杀坐命。
凤举心思一转，自觉将萧鸾的紫微星坐命也添了进去。
她深思着，注视着黄公，黄公始终不敢正视她。
她也略通周易玄学，也懂观星，灼郎确实是七杀星坐命，黄公并没有算错，那……他究竟为何如此紧张？
凤举语调极其缓慢地问：“黄公可识得大晋睿王萧鸾？”
果然，看黄公闪烁的目光，他是知道了。
这般说来，前世她在御书房见到黄公那次，也有可能不是萧鸾与黄公第一次见面。
“那……黄公可知道，一个人的星命是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发生改变的？”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七杀朝斗，贪狼化禄
“你……你知道了？！”
瞬间，黄公惊讶得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凤举微笑，起身，与慕容灼相对而笑。
看来，就是这个了！
凤举拖着裙摆走到黄公身后，徐徐说道：“我的星命很特殊，寻常人皆是一人一星一命，而我却是一人两星两命，而且如今这星命还发生了改变。”
正如萧鸾是紫微星，灼郎是七杀星，坐一星，便是一种命数。
她前生自己在闺中研究星命时就发现，自己的星命与别人不同。
那时她是左辅、右弼二星，但是重生之后，就在那次灼郎告诉她自己的七杀命格时，她也暗中观了自己的星，却发现前世的左辅、右弼居然变成了紫薇、贪狼。
紫微星是帝王星，主至尊位。
贪狼星是桃花星，且带杀性。
听着凤举的话，黄公认命般合上了眼睛。
他没想到，凤举居然真的知道这么多。
紫微星本就是至尊至贵的命格，再加上贪狼星，再遇七杀，便是“七杀朝斗，贪狼化禄”。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注定是要成为天下至尊、立于万人之巅的。
这就是命啊！
黄公长长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躲不过！两位贵人相信轮回重生吗？”
凤举垂在广袖下的手陡然收紧，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总觉得黄公说完这句话后看向她的那一眼意味深长。
慕容灼只是在听到“轮回重生”四个字时稍稍怔了怔神，其实，他对这些是不太相信的。
黄公继续说道：“贫道自从三年前开始便一直在做一个噩梦。”
凤举讶然。
三年前，也正是她重生之始。
“梦中许多事都与现世一般无二，在那个梦中，贫道因经受不住钱财诱.惑，应徒弟之请，帮助一个人强行逆天更易了他的星命，那人原本是贪狼星坐命，且命中……被一宿命强敌压制，只要二星同天，贪狼便会星光暗淡，反之，对方星辉大盛。”
提及那个压制贪狼的强敌克星，黄公不由自主地朝慕容灼瞥了一眼。
慕容灼只觉这老道神神叨叨，莫名其妙。
但凤举却异常郑重，问道：“你口中的贪狼坐命之人可是指萧鸾？那个压制他的克星是灼郎？”
慕容灼惊奇地朝她看来。
黄公却不再惊讶于她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了，点了点头。
“没错，要贫道移星改命之人正是如今的南晋睿王。原本若不改命，他终将败于七杀，而七杀则会成为天下至尊，更会得遇凤凰左辅、右弼展翼相伴，福泽深隆，帝后和鸣。
“但是在贫道将他的贪狼命星改为紫微帝星之后，一切都变了。七杀从此晦暗无光，隐隐有血光笼罩，杀性大盛，最终黯然陨落。而左辅、右弼也移向了紫微星，辅助紫微星辉达至鼎盛。”
凤举双拳紧握，眉心紧拧在了一起。
慕容灼却半信半疑，倒是听出了一件事：如果萧鸾不改命，自己就会成为帝王，而且会得到有左辅右弼星命的凤凰相伴，凤凰会成为他的皇后。
他随口一问：“你口中所说的左辅、右弼，也就是那只凤凰又是……”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移星改命
本想问，如果他是七杀，萧鸾是贪狼变紫微，那那只凤凰又是谁？
可话到唇边，倏地卡在了喉咙口。
慕容灼惊疑不定地看向凤举，再看向黄公。
黄公道：“如您所想，梦中那只坐拥左辅、右弼双命星的天命凤凰，正是您身边这位贵女。”
慕容灼生气了，很生气！
这即是说……
因为萧鸾那个无耻之徒强行改命，将本该给他做皇后的阿举抢走了？！
凤举压抑着万般心绪，平静地问：“既然他对星命之事如此重视，那想来我的双星命格会成为紫微星强助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知道，是贫道告诉他的。”
凤举暗暗做着深呼吸，克制着立刻杀了黄公的冲动。
在她十四岁那一年，萧鸾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内，改变了她的人生，而灼郎，也从那时起，从天之骄子沦为战俘，人生开始了黑暗扭曲的沉沦。
若是她不曾经历过一切，有人对她讲述这些荒诞言论，她绝对不会相信。
可是现在……
一切都完全吻合！
凤举又问：“既然他知道，那他又为何要杀我？”
黄公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向她。
方才他可并没有说后来如何，但凤举却知道。
“您果然是涅槃了。”
“回答我。”凤举声音渐冷。
“因为就算变成了紫微星，也仍旧留着贪狼的本性。您既然也通晓星命之学，那就该知道，贪狼星天性除了贪，还有多疑。”
当然，虽然凤举的双星命格中也有一个贪狼，但有紫微作为主星影响，便与贪狼独坐的情况大不相同。
黄公接着说道：“凤凰天生至尊至贵，这种尊贵也会使其家族荣耀逼人，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贪狼多疑的目标。
“梦中，睿王登基之初便想杀掉凤凰，但贫道告诉他，他的紫微运数尚未达到顶峰，七杀未除便贸然杀掉凤凰，会失去强助，极有可能还会运势流失。所以……”
凤举接他的话道：“所以，他便忍了七年，等了七年，七年之后他终于杀了灼郎，除掉了自己命中的强敌克星，七杀陨落，他再无后顾之忧，光辉鼎盛，也不再需要我，然后，终于迫不及待地杀了我？”
慕容灼担忧又困惑地看向凤举。
这些话他是第一次听阿举提起。
明明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明明只是老道梦中的事情，可是阿举却像是在老道的梦里活过，知晓一切，而且她此刻的恨意，对萧鸾的恨意，慕容灼再熟悉不过。
难道阿举一直以来对萧鸾复杂的情感，就是因为这些缘故？
被萧鸾利用，然后背叛？
可这些……难道不是梦吗？
大概是感知到了凤举身上浓浓的杀意，黄公面露惶惶之色。
“贫道告诫过他，即便是七杀陨落，他也不能斩杀凤凰，凤凰乃尊神，轻易斩杀必遭天谴，而且凤凰乃不死之身，尤其……”
他畏惧地瞟了凤举一眼，怯怯道：“尤其斩杀凤凰时不能遇火，否则凤凰必转瞬涅槃，焚羽重生，报应转眼即至，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