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沦为男宠
凤逸环顾左右,神色自得,轻声道:“自是他身上被做了手脚,有许多药都可以令人四肢乏力,纵有滔天的能耐也无力施展,他今日是难逃一死了!”
“原来如此!”
凤举的视线再次落到慕容灼身上,此刻的慕容灼更加力不从心,打在老虎身上的拳头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的双臂、左腿都已经被撕咬得鲜血淋漓。
一只猛虎纵身一扑,把慕容灼死死压在了地上,另外一只眼看便要咬向他的脖子。
凤举豁然起身,扇柄指向猛虎,大声道:“左凌,把那两只畜生杀了!”
左凌想也没想,手中的剑已经飞了出去,他又夺过属下的剑再度投出。
伴随着两声惨嚎,两只猛虎皆被一剑贯喉,轰然倒地。
凤逸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从坐席上蹦起来的。
“阿举,你要干什么?”
这个族妹简直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定南侯衡广厉声呵斥道:“放肆!陛下面前竟敢如此嚣张无礼!难道这便是凤家的家风吗?”
“衡家世伯先勿恼怒,陛下尚未责问阿举,难道世伯能代替陛下?”
跟她论嚣张?笑话!在这一面,四大世家谁也别与谁分轩轾。
尊位上,晋帝露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笑容。
凤举语笑嫣然,拖着长长的裙摆来到了慕容灼身边。
“郎君,我们又相见了。”
慕容灼紧抿着薄唇,眼里含着无限的痛恨和戒备。
“哼,见到我变得如此屈辱狼狈,你很开心?”
开心吗?
也许,确实如此!
凤举微笑着,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赠予郎君的凤血坠,郎君可还带着?”
听她提及凤血坠,慕容灼寒冽的神色瞬间开始缓和。
凤举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她用扇端抬起了慕容灼的下颏,笑容明明灿若芳华,却又透着说不明的苍凉嘲讽:“当日我便与郎君说过,这,便是华陵城!”
锦绣之中包裹着腐朽,繁华之下掩盖着凉薄,风流高雅的背后不过是龌龊庸俗、势利贪婪,满嘴的仁义道德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空谈口号。
真实而又虚伪,这就是现实!
想要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生存,天真地固步自封显然将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这一刻,面对凤举向他伸出的那只手,他放下了最后一点无谓的坚持,牢牢地抓住。
在被关押质子府的这段时间里,若非有凤举赠他的凤血坠,他恐怕早已沦为晋室贵族们争相凌辱的男宠玩偶!
凤举嫣然一笑:“郎君,阿举会保护你的!”
她故意提高了嗓音,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
阳光穿透她的红宝石戒指,赤红色的光彩在两只相握的手上艳色逼人。
慕容灼冷着脸轻哼了一声,凤举这句话让他有种“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沦为了他人男宠”的感觉。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做她凤氏阿举一人的男宠。
凤举将慕容灼拉起,便一个转身挡在了他身前。
“陛下,狩猎之始您言道,谁若能寻到白鹿,除实物赏赐之外,还会答应其人一个请求,帝王金口玉言,当不会食言而肥。”
第一百零七章 白鹿衔梧
晋帝向后靠了靠,声音威严道:“这是当然!”
原本人们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但此刻都不禁心头一动,难道说……
凤举转身面向山林的方向,裙幅绽放,披纱挥舞,宛若花开雾里。
旁人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默念咒语通神,玄之又玄,唯独离得最近的慕容灼眼神十分古怪地斜睨着她。
她哪里是在念什么通神的咒语,分明就是在骂人。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若是被满座贵族知道,只怕要气得跳脚了。
“咒语”念罢,一声清亮的哨声传出,不过多时,便有呦呦鹿鸣传入众人耳中。
“快看!是白鹿!”
“果真是白鹿!”
一时之间,举座哗然。
晋帝激动得站了起来,盯着白鹿满面红光:“通身如云似雪,双睛清澈灵动,果然祥瑞!”
太子萧隽疑惑地上前一步道:“父皇快看,那白鹿口中好像还衔着什么。”
内监总管常忠说道:“陛下,好像是梧桐枝啊!”
衡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楚贵妃见状,心情大好,上前道:“陛下,传闻当年郭公建城时,有白鹿衔花跨城而过,所经之地祥云腾飞,鸟语花香,如今陛下当政,白鹿口衔梧桐枝而来,必也是国之昌盛的吉兆。”
凤凰非梧桐而不栖,能让白鹿衔着梧桐枝而来,难道这凤家之女当真有至尊至贵的凤凰命格?
晋帝看向凤举,眼底光芒一闪而过。
龙颜大悦道:“凤家阿举,你寻仙鹿有功。”
说着,一个示意,便有宫人将那一整套的马具抬上前。
晋帝又道:“这套赏赐便归你所有了!”
凤举看也不看一眼:“臣女多谢陛下赏赐,但不知陛下所言的另外一项奖赏呢?”
“朕绝不会食言,你有何要求,说吧!”
“臣女想要向陛下讨要一个人。”
说着,向旁边让开一步,指向了身后的慕容灼:“便是他,北燕战俘,慕容灼!”
楚大将军闻声而起,严声大喝:“胡闹,慕容灼乃重犯,不是供你一个女郎嬉笑玩闹的物件!”
此刻,上至帝妃皇亲,下至满座公卿贵戚,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凤举身上。
她却只是目视着尊位上的晋帝,丝毫没有怯意,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不曾减退。
“臣女听陛下之前所言,这慕容灼留着已是毫无用处,既然如此,不过就是一个没用的俘虏罢了,陛下将他赐予臣女为奴又有何妨?反之,若是陛下拒绝臣女这唯一的请求,那岂非失信于民?”
三皇子萧晟靠近萧鸾悄声道:“这个凤家阿举还真是胆大如斗!四皇弟,你可要小心了,小心你这未过门的王妃变成第二个武安,那你可要绿云罩顶了!”
“皇兄说笑了,我相信阿举。”
萧鸾表面豁达,眸中却是深不见底。
他处心积虑推动这场人虎之争,除想羞辱慕容灼之外,也是想让凤举对慕容灼失望,却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凤举当众这样做,根本就不曾考虑他这个未婚夫的颜面。
第一百零八章 易君于归
“陛下,不可啊!慕容灼并非寻常俘虏,岂可如此儿戏?”
“陛下,纵了慕容灼便是放虎归山啊!”
“太傅难道就纵容令嫒这般胡闹吗?”
朝臣们反对的声音接二连三传出。
凤举轻笑出声:“诸位大人何以如此紧张?难道就这般畏惧一个慕容灼?以至于不惜为了他要逼迫皇帝陛下失信?”
其中一人当即便涨红了脸道:“笑话!我大晋岂会畏惧一个北燕小儿?”
“哦!既如此,那诸位大人便不必为了区区一个慕容灼殚精竭虑了!”
“你……”
众人竟哑口无言。
晋帝心思莫名,更像是在看热闹,他悄眼瞥了眼凤瑾,见对方始终坐如泰山,一言不发。
“额……这件事嘛,倒也无妨。”
晋帝忽然松口,反对的朝臣们正要说话,被他摆手挡下。
“凤家阿举,朕一言九鼎,你的这个要求……朕可以应允,不过嘛,朕有言在先,慕容灼身份特殊,你既然要收之为奴,那便要担保,他往后的一言一行无论造成怎样的后果,均要由你来替他承担。”
也就是说,倘若慕容灼日后逃跑,或是做出什么对大晋不利的事,都要凤举来承担后果!
凤举很清楚,晋帝岂会将她一个女子放在眼里,此举不过是想把整个凤氏家族都拉下水。
大概,所有人都是清楚的。
“阿举,不可胡闹!”凤逸急忙起身想要阻拦。
他实在不明白叔父为什么还能坐得住?凤家家主的位子将来必定是他的,在那之前,他决不允许有人把属于他的凤家给毁了。
“臣女凤举叩谢圣恩!”
凤举却已经起手跪地。
至此,一锤定音!
楚骜眸光深邃,忽然大声道:“来人,把本将军的坐席抬到太傅身侧,本将军要与太傅同坐!”
这个行为傲慢失礼,完全没有把晋帝放在眼里。然而没有人敢指责他,就连晋帝本人都只是一笑而过。
凤举嘲讽地勾了勾唇。
君弱臣强到如此地步,大晋的朝纲早已崩塌,她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陛下,既然已经得见仙鹿,现在是否该将其放归山林了?”
晋帝却笑道:“你的请求朕已经恩准,你就先退下吧,至于仙鹿,既然是祥瑞,当然应该留在皇家苑囿。来人呐,准备将仙鹿请回宫中。”
“陛下……”
在凤举正要说什么时,白鹿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转身就要离开。
“快!不可让仙鹿跑了!”
晋帝一声令下,立刻便有禁军围堵,白鹿受到惊吓,在包围圈内四处逃窜。
凤举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就瞥见太子已经在挽弓搭箭。
情急之下,她推开禁军包围跑向白鹿,将白鹿挡在自己身后大喊:“住手!”
却听“嗖”的一声,箭深深射在了凤举的左臂上。
太子挽弓的手一紧,心惊大喝:“凤家女郎,你不要命了吗?”
凤举忍着痛对晋帝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
萧鸾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关切道:“阿举,凡事容后再说,还是先让我陪你去疗伤吧!”
第一百零九章 英雄相惜
凤举不理会,径自跪倒,高声道:“启禀陛下,阿举之所以能召来仙鹿,是因为在林中遇到一位白衣仙道,他说此仙鹿可为我大晋带来祥瑞,并且将方法教给阿举,但仙道也再三告诫,仙鹿乃世外灵物,事后须还其自由,绝不可当成寻常牲畜圈囚豢养,否则触怒神灵,祥瑞就会变成灾祸。”
说完,她郑重其事地俯首长拜。
“是人都爱惜自己的性命,阿举亦是如此,但是为了大晋,阿举不得不冒险保护仙鹿。恳请陛下允许阿举将仙鹿放生,以保我大晋能够国运昌隆,千秋永续!”
晋帝闻言,肃穆道:“果真有此等奇事?”
凤举神色不改:“是!”
左凌嘴角悄悄抽搐着,心道:大小姐还真是能胡诌!
萧鸾竭力想从凤举身上看出些什么,眸光渐渐转向深沉:这小女子变得让他难以捉摸,但也越发有意思了!
他转身道:“父皇,既然阿举不惜舍命也要相救仙鹿,想来确有其事。道法自然,万物不脱其理,不如就由仙鹿自行选择去留,若是仙鹿选择离开,便放其归去,若是徘徊不去,那父皇再鼓乐笙歌将祥瑞迎入宫中也不算违背天意。”
道与自然,这是当下最受推崇的思想。所以萧鸾一开口便赢得了过半数人的赞许。
终于获得晋帝点头,凤举用缨络绳将短哨串起,挂在了白鹿脖子上。
“今日之恩凤举必不相忘,归去吧,此地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她拍了拍鹿背,白鹿回头看她一眼,奔踏着茵茵草地而去。
“它的主人是谁?”
身后传来萧鸾的声音。
凤举淡淡一笑:“仙人!”
那衡澜之恣意潇洒,超然绝尘,确实如世外谪仙。
萧鸾不由得低笑:“我方才可是帮了你,你连句实话都不肯告诉我?”
“仙鹿离开不过是顺其自然,不是殿下所为。殿下,阿举须去包扎伤口,恕不奉陪了。”
披纱缓缓拂过萧鸾的手背,那种丝丝微凉的痒仿佛一瞬间钻进了心里,让他生出一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
“一个白奴,你与他是不可能的!”
凤举脚步顿了顿,知道他指的是慕容灼。北燕人因为多数天生皮肤白皙,所以常常被晋人蔑称为白奴。
只不过,她没有回头,扬长而去。
萧鸾站在原地,良久,低声说道:“凤举,除了我,你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时至晌午,随行的御厨已经开始烹制野味,美酒上席,美姬歌舞,一派觥筹交错。
楚骜低声问道:“太傅就如此任由令嫒任性妄为?慕容灼是何等分量,你应当清楚。”
凤瑾微笑:“那楚大将军明明可以处决了慕容灼,却为何至今不愿动手?”
楚骜痛惜道:“可儿啊!可儿!如此得天独厚的骄子,我实在不忍杀之,但家国当前,又不能放之任之,实在是两难啊!”
可儿,便是称心如意之人。可见他对慕容灼十分的欣赏。
凤瑾又道:“英雄相惜,想必将军也不愿看到慕容灼受辱,那不知将军可曾听说,连日来包括武安公主在内的许多贵族都先后去过质子府?”
楚骜立刻就明白了,慕容灼那样的长相实在难以不叫人想入非非,喜爱声色的晋室贵族们恐怕早已个个蠢蠢欲动。
“原来如此!”楚骜长叹了一声:“多谢太傅解惑,我明白了!多谢!”
他的“谢”字格外郑重,谢的是凤瑾保下慕容灼这个连他都舍不得杀的绝世骄子。
凤瑾淡淡道:“将军错了,这并非我的意思,而是小女阿举。”
……
第一百一十章 倚马临江
狩猎之后还有饮宴歌舞。
凤举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愿意在这是非之地逗留,便打算借受伤之名提前回家。
檀云、未晞忙着指挥人将行李装车。凤举刚走出营帐,迎面看见左凌赶回。
“如何,慕容灼安顿好了吗?”
“左凌正是要禀告大小姐,慕容灼您恐怕暂时不能带回府了。楚大将军建议家主,暂时先继续将慕容灼软禁在城西的质子府,以防慕容灼不服管束,伺机逃跑,家主也已经同意了。不过大小姐只要持有家主的令符,随时可以到质子府提人。”
凤举想了想,说道:“如此也好,倘若慕容灼在这段时间内出了什么状况,还有楚大将军替凤家分担责任,只是我们也要派人暗中提防,小心有人做鬼。”
“大小姐放心!”左凌忽然神色一凛,喝道:“谁?”
却是楚骜从营帐后走了出来。
他一手提着酒壶自斟自饮,打量着凤举说道:“难怪太傅将你视作掌上明珠,确实不俗!”
他本就是懒得应付酒宴上的人,独自离席,无意中经过这里,便也不打算逗留。
凤举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明明看上去雄壮豪迈,叫人心生敬畏,可不知为何却有种孤独流露。
“大将军!”
凤举忽然高声叫住了楚骜,快步走到他面前。
“小丫头唤我何事?”
楚骜气势雄浑,嗓门极大,就连武安公主那样嚣张的女子见了他都害怕。
可比起那些两面三刀的所谓君子,凤举倒更钦佩这样的豪杰。
她向楚骜行了一礼,仰头道:“阿举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将军。”
“何事?”
确定周围没有人,凤举才说道:“刚才席间,阿举见大将军慷慨豪迈,我行我素,却唯独肯采纳家父之言,对家父敬重有加,这是为何?”
“哦?”
楚骜一双锐利鹰眸含着两分酒意睨向凤举,半晌,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化开,他笑了。
“小丫头当真好奇?”
凤举点点头:“是!”
一个人拥有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不算什么,但能如她的父亲一般,令得英雄折服,才是真正的本事!
而她,需要这样的本事!
楚骜侧身,就着壶嘴将酒液倒入口中,沉默片刻,目光悠远地望向远方。
“十六年前,北燕慕容洪不甘只侵占永江以北的半壁江山,企图以百万雄兵渡江南下,吞并我晋室河山。江北战事连连溃败,满朝文武竟然只知道掩面痛哭。
“最后,却是华陵凤家一个年方弱冠的文质公子站了出来。他一袭青衫闯过宫门,横剑削发,立下军令状,言道若不能退敌,便投入永江的滔滔江水以身殉国。
“后来他果真做到了,率着八万残军迎敌,视千军万马如无物,倚马临江,气度从容,与那慕容洪侃侃而谈。最终,以巧计使敌军百万仓皇而逃,互相踩踏溃不成军。
“当时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参军,但有幸亲眼目睹了那一幕,那等神仙风骨,实在叫人心折!”
那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声音,留给楚骜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所以直到今日,他只要一听到凤瑾的声音,仍然会下意识的敬让三分。
“我楚骜平生不屑小人,只敬英雄!当世配得上英雄二字者寥寥无几,你父亲却真正算得上一个。”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兰同舆
直到楚骜离开很久,凤举依然出神伫立,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楚骜的话,仿佛自己亲眼看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一幕,胸臆间好像有一波滚烫的浪潮即将汹涌而出。
可她不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大小姐?大小姐!”
檀云的声音惊醒了凤举,让她猛然回神。
“大小姐,可以启程了。”
“嗯,走吧!”凤举揉了揉太阳穴。
凤家的车队旁,一辆同样奢华的马车停靠着。
凤举一眼便认出站在车前的,正是裴家主母夫人和二小姐裴明雪。
“夫人?您怎么会在此处?”
裴夫人和颜悦色道:“我一直留意着你,只是人太多,就没顾上和你搭话。”
裴夫人将她审视了一番,感慨道:“果然不愧是阿蕴的女儿,你今日的表现比你母亲当年还要耀眼。”
凤举脸上挂着微笑,视线落在了旁边的裴明雪身上。
上回去裴府没有见到她,此时看她眉如柳叶,目似秋水,俨然已经长成一个温柔婉静的美人。只眉心一点朱砂还是凤举儿时记忆中的模样,灵秀动人。
察觉凤举的目光,裴明雪抬眸腼腆地笑了笑,只是怎么看都像是强颜欢笑。
裴夫人说道:“阿举,明雪的身体不适,可我又不便提早离开,听说你要提前回城,所以就来看看你能否让明雪随你同行?路上有你照应,我也好放心。”
凤举握住了裴明雪的手,笑道:“夫人客气了,我与明雪本就是金兰姐妹,我一定会把她安然送回府上。”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启程时,凤举刻意邀请了裴明雪跟她同车,车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就连檀云都被她支到了后面的马车。
自上车后,裴明雪就没有说过只字片语,看上去魂不守舍,眉心锁着深深的愁绪。
凤举更加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对方根本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病!
“明雪,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儿时我们常常一起结伴玩耍,你还记得吗?”
裴明雪这才抬起柔弱苍白的脸颊,含蓄地笑了笑,“嗯,记得,那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短短的五个字,却叫凤举喉咙一哽。
“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可惜这么多年,她为了一个蛇蝎,把朋友给丢了。
裴明雪为人没什么心机,但心思却极为细腻,她能感觉出凤举的亲近和善意,想起幼年的情谊,对凤举的生疏便淡了许多。
她用一种羡慕的目光望着凤举,悠悠地说道:“阿举,你似乎又变了,变得和儿时有些像了,想要什么就会勇敢地去争取,骄傲明媚,就像阳光一样。”
她喃喃地说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底的伤感越加浓重。
“阿举,我真羡慕你,你可以不顾一切地跟自己钟情的人在一起,而我却生性软弱,什么都不敢……”
说着,两行泪水已经淌下。
凤举沉声道:“可若是自己识人不明,却还要一意孤行,那最终争取来的也未必就是想象中的幸福!”
她深邃肃然的目光看向裴明雪。
“明雪,你是否有了钟情之人?”
裴明雪闻言,猛地一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明雪春心
“我……你……”
裴明雪惊慌地望向凤举,一时竟哑然。
见她如此,凤举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你放心,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不曾告诉过任何人,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可是……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吗?
凤举深深地凝视着裴明雪,心道:因为在前生,你便是因此而积郁成疾、香消玉殒的!
她上回去裴家一是为了给自己诊病,再来就是为了要确定这件事。
“你把自己的身子弄成这个样子,也是为了那人?”
裴明雪只是黯然垂泪,一句话也不说。
看到这样的她,凤举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是世家贵女,那人是寒门子弟,士庶不婚,你与他之间绝无可能。”
凤举淡淡地看向裴明雪,继续道:“这种话想必你也听了不少了吧?就算我再对你说千百遍,你也不会听,对吗?”
裴明雪已经没有心思探究,凤举是如何得知那人是寒门子弟的了。
她点着头,泪如雨下。
“母亲也日日这样告诫我,让我绝了对沈郎的念想,还说此事一旦被父亲知道,不仅是我要受责罚,还会连累了沈郎。我何尝不知道母亲和你说的都是事实,你们是真心为我着想,可我……我实在是忘不了他。我与沈郎是真的两情相悦,此生若不能与他厮守终生,我情愿一死了之。”
“你情愿为他而死,那他呢?你能确定他也愿意为你而死吗?”
问出这句话时,凤举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冷酷。
裴明雪只是微微愣了愣,就神色坚定地说道:“他会的,他一定会的!我相信沈郎!”
凤举凝视着她,许久都不见她眼中有丝毫动摇,可见她对那个沈郎是深信不疑。
“那我问你,你可愿意相信我吗?”
“你不必再劝我了,道理我都明白的……”
“不,我并非要劝你!”凤举打断了她的话,从头上取下了那支金兰花钗放在裴明雪面前,再一次问她:“我只问你一句,在你面前的已不再是那个只听信凤清婉而疏远你的凤举,而是那个与你青梅竹马、有金兰之谊的阿举,你可愿意相信我?”
“我……”
裴明雪怔怔地看着金兰花钗,同样的金钗她也有一支。
小时候母亲对她说:“明雪,有这支花钗为证,你跟阿举便是最好的姐妹了,将来你们也会成为彼此的依靠。”
“嗯,阿举,我相信你!”
凤举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我不能向你保证一定会成事,但我可以尽力帮你,你愿意试着去争取一次吗?不是为了你的沈郎,而是为了你自己!”
又或许,也为了你的父母至亲。
裴明雪眼中燃起一丝光亮。
“若是有机会,我当然愿意一试,只是……我如今连见沈郎一面都难……”
“相见须臾,顷刻别离又有何意义?你如果求的是天长地久,就先舒展胸怀养好身子,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那双琥珀色的凤眸里撒满了璀璨的光芒,让裴明雪不禁想起了凤举在席上的表现,不由得就对她更加的信赖。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雪山之王
送过裴明雪后,凤举便带人回了府。经过花园岔路口时,远远的瞧见两个人影朝着郁清院的方向而去。
未晞轻轻“咦”了一声。
“那不是五夫人身边的秋萍吗?她怎么又带了方士进府?”
凤举问道:“怎么?五伯母最近经常召方士入府吗?”
檀云说道:“五夫人最近一直说身子不大爽利,所以召了方士来开些养身的方子调理,大概已经有五六日了。”
京都的贵族们喜欢研究方术养身,有些过分着迷的甚至常年在家里养着方士淬炼丹砂,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凤举淡淡笑了笑。
“五伯母最近确实安静了不少,看来她跟着方士修身养性倒是颇有成效。”
“是!”檀云笑着行礼道:“奴婢该回夫人身边了,就不送大小姐回梧桐院了。”
“姑姑代我向母亲说一声,我今日乏了,就不去给她请安了。”
“是!大小姐有这份心,夫人就已经很高兴了”
檀云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说道:“听说大小姐房里养了一只猫?”
凤举眼底快速闪过些什么,笑意盈盈道:“只是一只小花猫,我看它讨喜,便留在了身边。”
“大小姐想要养一只小猫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夫人说猫爪子太利,容易伤人,所以还请大小姐再考虑考虑。”
“我知道了。”看来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
檀云走后,未晞有些疑惑地问道:“大小姐,檀云姑姑那话是什么意思?”
凤举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
然而当她们回到栖凤楼,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
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兴奋地嘶叫着跑到凤举脚边,雪白细密的绒毛间夹杂着黑色的环状花纹,一双眼睛像蓝宝石一般晶莹,十分的漂亮。
未晞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大、大小姐,奴婢看这只猫好像与寻常的猫不太一样,倒像是……”
像是今天春猎上见到的猛兽!
尤其那花纹,分明与豹子一模一样!
前几天她还不觉得什么,可是今天去猎场走了一遭,回来再看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家伙看到凤举似乎很开兴,一个劲地围着她打转,她俯身把小猫抱了起来。
“像什么?”
未晞越看越害怕,讷讷道:“像……像花豹。”
凤举不以为然,抱着小猫进了屋。
“你想多了,只是长得有些相似罢了,何况你今日在围场可曾见到有白色的花豹?”
“那倒是不曾,可是……”
“好了,莫要再胡思乱想了,我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吧!顺便给这小家伙也准备些。”
“是……大小姐!”
未晞将信将疑地去了。
凤举由人伺候着更衣后,就盯着怀里的小猫发呆。
说是小猫,其实大小和寻常的成年猫差不多,叫声却跟一般的猫完全不同。
凤举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我不该将你留在身边的。”
谢蕴的提醒没有错,未晞的猜测也没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猫,而是一只雪豹幼崽!
书中记载的美丽而神秘的“雪山之王”!
就在凤举用饿狼咬死乔氏的那一晚,它自己出现在了凤举的房间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明宣战
雪豹是昼伏夜行的动物,迎接完凤举后,便又窝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凤举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只漂亮的小家伙。
从前她睡觉的时候,云团总会趴在她的床尾。
她吃饭的时候,云团会眼巴巴地看着她摇尾巴。
她孤独伤心的时候,云团会安安静静地蹲在她身边,用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身上扫动。
……
“云团……”
凤举刚轻轻叫了一声,小雪豹立刻就抬起了脑袋,蓝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叫声,就像是因为主人终于认出了它而开心。
她也想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她想多了,这是只雪豹,不是狗,更不可能会是云团。
可是所有这些云团身上的习惯,小雪豹都有。
这让她不得不大着胆子怀疑,是她的云团回来了。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可是雪豹终究不是狗,它终有一天会长大,会控制不住凶猛的天性。
“我该留下你吗?”
如果真是云团,她又如何能舍得?
傍晚时分,凤举在栖凤楼上看着院子里穿梭的奴仆们,悠然问道:“未晞,如今这梧桐院里应该算是干干净净了吧?”
未晞听出了话外之音,答道:“是,左阴一脉安插进来的人都已被大小姐清理了。”
“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未晞,你带些人将一楼所有的房间都收拾出来,改设成琴房、书阁、茶室、棋台,举凡京中贵女们擅长的技艺,只多不少,都给我备出相应的房间。”
“可是,大小姐,一楼都是婉女郎的东西,她现在不是只是暂时回到郁清院吗?”
凤举淡淡一笑:“暂时?她既然已经出去了,焉能再让她回来鸠占鹊巢?照我的吩咐做就是,至于清婉族姐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帮她送去风秀阁。”
“是,大小姐!”
……
当东西被陆续抬到风秀阁的时候,凤清婉刚好回来,看到满院子堆集的东西,立刻瞪大了眼睛。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阿举那个小贱人是想彻底把你从梧桐院赶出来!”
林秋然气得胸脯不断起伏着,她现在恨不得跑到梧桐院掐死凤举。
凤清婉攥紧了拳头,恨得牙根发痒。
“兄长还说什么叫我们忍耐,不要撕破脸,如今可是凤举明摆着要跟我们撕破脸了。”
她一把紧紧抓住了林秋然的手,说道:“母亲,这个凤举早就不是那个任由我们摆布的蠢货了,她今日在围场……”
凤清婉把白天狩猎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林秋然讲述了一遍,听得林秋然瞠目结舌。
“这个阿举是不是疯了?拉着整个凤家冒险去要一个俘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凤清婉眉间深锁,摇了摇头。
“她现在越来越叫人摸不透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完全不信任我们了,她把这些东西送来就是要明着跟我们作对了!我观察她的气色,恐怕这段时间贾太医开的药她也根本就没用。”
“哼!既然如此,那正好,我们母女也不必再赔着笑脸跟她假装亲近了。”
林秋然看了眼石桌上的黄符纸,诡谲地笑了笑,拍着凤清婉的背,说道:“清婉,你不用担心,就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想要把你从梧桐院赶出来,做梦!你等着瞧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掌凤徽令
翌日。
左凌一早便把一个小木匣送来了梧桐院,匣子里放着一枚黑木令牌,上面镶着金色的凤家族徽。
虽然是木制,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丝毫不亚于金属的分量。
“这是用墨金香木打造的凤徽令,质如玄铁,整个凤家只有两枚,也只有历任凤家家主才能拥有,家主命我把它交给大小姐,大小姐拿着它可以随时去质子府提人。”
凤举猛地一震。
凤徽令!
年幼时她就听祖父提起过,持有凤家的凤徽令,就可以代行凤家家主之权,甚至包括……可以随时调动凤家的三万私兵。
凤裴衡楚四大世家各有三万私兵,这是世家的王牌力量,也是世家最令皇族忌惮的力量。
楚骜只说她必须带着父亲的令符方可提人,寻常的令牌哪怕是一块玉佩都足够了,可父亲竟然把凤徽令送来,背后用意何在?
凤举把凤徽令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此物恐怕父亲早晚还会收回去吧?”
左凌促狭道:“那要看大小姐是否能使用得当了。”
“是吗?”凤举站起了身,“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出门时,有奴仆送了两头活鹿进了梧桐院。
“启禀大小姐,四皇子殿下差人送来了两头活鹿,说是给大小姐补身子用。”
凤举冷笑,他还真送来了。
“我体弱,虚不受补,带出去放生吧!”
“啊?这……”
奴仆们正为难时,凤举忽然又回头道:“罢了,把这两头鹿送去衡家,记住,要当面送给衡家的十一郎衡澜之,就说……凤家阿举给他添两个新友,如何处置但凭君意。”
奴仆们这下更懵了。
那衡家的衡澜之是何等神仙般的人物,往来皆清流,相交无俗客,大小姐从不与人来往,怎么会想起送人家东西?而且还是要送两只鹿去给人家做朋友。这算怎么回事?
左凌忍住笑道:“让人家与畜生交友,大小姐就不怕惹恼了衡澜之?就算是送谢礼,这礼也未免忒轻了。”
凤举扬眉道:“与鹿为友,本就是雅事一桩,何况也是衡澜之自己先与白鹿以友相称,我不过是投其所好,如果衡澜之的雅士之名是名副其实,那他便不会生气。”
反之,如果只是一个附庸风雅、名不符实之人,那也不值得她费心接近了。
此次出门凤举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般张扬,甚至刻意选择了低调。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城西。
距离质子府百步之遥时,车外的左凌忽然带着笑意说道:“大小姐,您确定要从正门进去吗?”
凤举疑惑,将车窗帘子掀开一角看去。
质子府正门前,此刻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百人之多,除了庶民百姓,还有一些车马豪奢的贵人。
这些人个个探头探脑地张望,明摆着想看热闹的模样。
左凌笑道:“大小姐向陛下索要慕容灼为男宠的消息,看来已经在城中传开了,这些人怕是都等着看大小姐如何来幽会男宠呢!”
他以为凤举会恼羞成怒,却不料车帘后传来凤举悠然的笑声。
“他们想看,日后有的是机会,但不是现在!避过人群,我们绕偏门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冷若冰霜
楚骜的命令一早便下达到了质子府,所以守门的军士在看到凤举手中的凤徽令后,便客气地领着她入了内院。
比起华陵城中随处可见的豪宅,质子府的环境实在有点萧条,院子里杂草丛生,乱石成堆。
重重把守的军士个个面无表情,更为院子添了阴沉肃杀之气。
“凤大小姐,北燕长陵王就关押在此处。”
门口的军士上前打开了门锁,两扇门扉一开,立刻有一股陈旧的腐臭扑面而来。
“咳咳!”
未晞第一个忍不住呛咳起来,她拦住凤举道:“大小姐,您身子金贵,还是不要进去了。”
凤举却只是用扇面掩了掩口鼻,说道:“你便留在门口等着吧!”
屋子四面窗户紧闭,里面阴暗潮湿,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照入过阳光了。
凤举看着被关在铁笼里的人,声音雍容,透着冷意:“他身上的伤,你们不曾找大夫来看过?”
一人吱唔道:“这……他只是一个战俘……”
“所以就任由他伤口溃烂,自生自灭?”凤举凉薄的眼神斜睨了过去,淡淡道:“我想纵然是楚大将军,也不曾下令叫你们虐待慕容灼吧?若是他因此丧命,楚大将军可会轻饶了你们?”
屋中军士们立刻跪倒一片。
“贵人恕罪!是我等疏忽了,往后一定好生照看,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哼!记住,从前慕容灼是以战俘的身份待在此处,但是以后,他便是我凤举的人,应当如何做,你们心中自会掂量。好了,把所有的窗户都给我打开!”
“多谢贵人!只是这窗户都是钉死了的……”
就在军士们拖沓时,左凌二话不说,便已经一剑劈开了一扇窗,一道阳光瞬间刺破了阴森。
军士们见此情形,不敢再多废话,赶忙跑出去拆除钉板。
窗户一扇接着一扇被打开,不断有阳光照入铁笼。慕容灼被晃得头疼欲裂,睁不开眼,不得已抬手去挡。
“灼郎,我们又见面了。”
金色的阳光披身,凤举悠然微笑。
慕容灼很是吝啬地瞧了她一眼,大概是不愿意仰视别人,踉跄着站起了身。
“你是想来看本王跪谢你的施舍吗?”
凤举不由得怔了怔,她认为自己的表现已经足够友善了,但没想到对方仍然是冷若冰霜,防备至此。
她淡淡笑道:“冒着天大的风险,施舍羞辱一个随时都可能被处死的战俘?郎君以为合理吗?”
“哼,为了贪图一时享乐而恣意妄为,这不正是你们晋人的做派吗?”
这……
对于这一点,凤举还真是不好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慕容灼嘲讽地勾起了嘴角:“难道要本王相信,你是想从本王这么一个随时都可能被处死的战俘身上得到什么?”
“战俘?”
凤举口中缓缓念着这两个字,示意左凌把所有人都隔离出去。
她看着一脸防备的慕容灼,与他那双湛蓝的眸子认真对视着。
“北燕长陵王,真会做一辈子战俘任人鱼肉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虚伪求存
“你究竟想做什么?”
慕容灼眼底透出了冰凌般的杀意。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直觉,眼前这个少女定是知道了他的打算。
“阿举只是倾慕郎君威名,不忍看英雄受辱。”
“巧言令色!你以为我会信你?”
“既然不信我,郎君又为何还戴着我送予的凤血坠?”
“哼!”慕容灼冷哼一声便把凤血坠从耳垂上扯了下来,作势就要扔。
凤举面不改色地说道:“被人当做男宠羞辱的滋味如何?”
看到慕容灼果然因为这句话而僵住了动作,她继续徐徐说道:“灼郎姿容艳美,如日在东,得天独厚,听说前段时间有不少显贵慕灼郎美名而来,尤其是武安公主爱君如痴,差一点便能一亲君泽。”
什么姿容艳美?什么一亲君泽?
“住口!”
慕容灼紧咬牙关,拳头带着锁链重重击在了栏杆上。
也许对于大晋的男人而言,被人夸容貌姣好时会十分的愉快自得。
可慕容灼不是晋人,那套崇尚男人女性化的审美他无法理解,他是北燕驰骋马背的血性男儿,把他当做女人一样对他的脸品头论足,这就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然而任由他反应如何强烈,凤举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同情,她就是要刺激慕容灼。
“可武安公主最终未能如愿,为何?”
慕容灼攥紧了凤血坠。
散乱飘摆的发丝为那双湛蓝的眸子添了几分摄魂的妖异。
凤举轻叹了一声:“看来阿举前番好意还是不足以取信于郎君。”
“哼,你们晋人都一样,表里不一,虚伪得令人厌憎!”
虚伪?
这两个字一瞬间深深刺进了凤举心里。
她的笑容灿烂而凉薄:“世上谁人不虚伪呢?世态炎凉,想要在这个世上生存,学不会虚伪,便只能任人践踏,被尘浪埋骨。”
“郎君,自凤举向皇帝陛下索要你的那一刻起,你与我便已经是休戚相关。如今在这座城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我,倘若郎君还对未来心存希望,诸事还望三思而行。至于凤举是好意还是歹意,我相信郎君终有一日会看明白,但眼下,凤举要先带郎君离开此地。”
“你要带本王去何处?”
“去见郎君愿意见的人。”
马车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质子府。
“大小姐,有人暗中跟着我们,应该是楚大将军麾下的精兵。”
“哦?大概有多少人?”
“二十人,分成了四小股。”
“二十人?”凤举含笑看向同坐在车内的慕容灼:“郎君,楚大将军对郎君极为看重呢!”
慕容灼冷飕飕地剐了她一眼,别开了脸。
他知道,凤举这是在提醒他安分守己,楚骜是不会让他轻易逃脱的。
未晞悄眼瞄着这两人,总觉得他们身上有种让人难以逼视的气势,她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凤举高声向着马车外道:“左凌,按照计划,设法甩开他们。”
“呵!得令!”
左凌从车夫平叔手中接过缰绳,迅速策动马车向前疾驰。
慕容灼此时才肯正眼看向凤举,一脸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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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济贫医馆
马车一路狂奔,虽然颠簸,但却没有造成道路两旁人仰马翻的乱局,显然连路线都是事先规划好的。
在接连绕过五条街、十几个巷口之后,马车终于减慢了速度。
前方传来左凌得意的笑声:“大小姐,尾巴已经切掉了!比预期多跑了两条街,楚大将军派来的这队人马果真是精英。”
“继续走吧!”
马车很快驶入一个隐蔽的街角,早有一人一车等候在那里。
“凤家剑师秦阅见过大小姐!”
“不必多礼了!”
凤举一行人换乘了马车,秦阅在与左凌互换了衣服之后,便和平叔驾着先前的马车驶出了街角。
没过一会儿,就有数道身影尾随着那辆马车而去。
慕容灼如同一头桀骜狡黠的雪狼,微微眯起了眼睛。
“煞费苦心甩开楚骜的人,你就不怕本王伺机逃跑?”
凤举缓缓打开了折扇,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琥珀凤眸。
“我的人,不需要他人替我看顾!”
慕容灼武艺卓绝,耳力极佳,凤举的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四周围再次被十几个藏身高手围护。戒备程度比起之前楚骜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哼!”
慕容灼眉头一拧,重重别开了头。
眼前这个小女子比那武安公主还要可恨!
凤举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这慕容灼哼了她不下十回了,实在是个别扭至极的人。
她瞥了眼对方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口,有刀剑割的,有野兽咬的,有的结了痂,有的已经感染。若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体质强健到惊人的地步,恐怕根本扛不到现在。
她对未晞吩咐道:“未晞,你去告诉左凌,先找家可靠的医馆。”
“是,大小姐!”
此时,马车行驶到了隆泽西街的尽头。
隆泽街位于华陵城的最外围区,是供普通庶民聚居的地方,再前行依次还有末流仕宦聚集的景宣街,次级贵族聚集的清光门,以及一等公卿世家的重紫巷。
所以这里可以说是士庶交界处,正因龙蛇混杂,也成为了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左凌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前,凤举和慕容灼都戴着纱笠下了车。
抬头的瞬间,凤举不由得愣住了。
贫济堂?
之前听说的那个人……难道就是在此处吗?
这家医馆进进出出的病人比寻常的医馆多了一倍还多,可是与这兴隆的生意光景相反,医馆内部陈设却十分的简陋。
十几个求医的人围作一团,凤举只能隐约看到被围在中央的是一个身着麻布青衣的男人。
“我们时间紧迫,请先让一让。”
左凌上前拨开了周围的病人,凤举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中间的青衣男子抬起了头。
清癯的脸部轮廓,两鬓和下巴蓄满了胡须,左半边的头发从额头长长垂下,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如果只是就此来看,他足有四五十岁,可是凤举看到了他唯一露出来的一只右眼,锐光烁烁,精神十足。
凤举心中做出了判断:此人应该年纪不大!
应该……就是他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怪哉鬼医
鬼医,仇景泓!
在看到凤举身上的锦缎华裳时,仇景泓眸光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谁让你们进来的?”
他怒喊一声,起身绕过矮桌便上来赶人。
“立刻从这里出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行止间,他左边的长发偏移,赫然露出了一条狰狞的疤痕,从左眼帘斜着延伸到了颧骨的位置。
“放肆!”左凌抽出剑横在前方,寸步不让:“你这人好不讲理,我们来求医问诊,你为何将我们往外赶?”
“哼!这是我的医馆,医不医由我决定!马上出去,休要脏了我的地方!”
“哈!你好大的胆子……”左凌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气冲冲地便要拔剑。
凤举及时叫住了他:“左凌,不可!我们离开吧!”
转身踏出门槛时,她的视线从医馆四周一扫而过。
未晞也是满脸的疑惑:“大小姐,这家医馆的大夫真是奇怪,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从满屋子的病人身上赚的诊金加起来,都未必比得上大小姐随手给的打赏,可他竟然把好端端的大生意往外赶。”
“哼……”
旁边传来慕容灼冷嘲的闷笑声。
“堂堂一等世族凤家的千金,也有被人扫地出门的时候!”
凤举状似无奈地叹息:“是啊郎君,你和我都被扫地出门了。”
纱笠下,慕容灼又是一声冷哼。
就在仇景泓要转身回屋的时候,一个老媪从远处赶来,叫住了他。
“仇大夫!仇大夫!”
仇景泓看到老媪,虽然还是神情疏淡,但脸上刻薄的线条明显柔和了许多。
“原来是钟婆,找我可是有事?”
钟婆拉住了仇景泓的手,热切道:“仇大夫,今日你说什么都要去我家中吃一顿便饭,东西我都买好了,这一次你可不能再推脱了,你若是再推脱,那便是嫌弃老妪夫妻!”
“这……”
那边仇景泓正为难着,凤举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悄声叫她。
“贵人!这位贵人!”
却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叟。
他看了眼凤举身上光鲜的华服和她身边佩戴长剑的左凌,面上露出一丝惶恐,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可瞥见不远处台阶上的仇景泓,他还是壮起胆子低声道:“小人斗胆,恳求这位贵人千万莫要见怪仇大夫,仇大夫这儿历来都有这样的规矩,只医贫,不医贵,并非是有意针对贵人您一个,仇大夫是个好人啊!”
这位面目森森的鬼医倒是很得人心。
凤举道:“叟,可否一问,这位仇大夫的医术究竟如何?”
“仇大夫的医术自是了得的,就如贵人看到的这个钟婆,早年老来丧子,哭瞎了眼睛,十余年都不能视物,仇大夫用了不过三个月便给治好了。”
老叟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凤举,又说道:“钟婆从前也不是没有求过医,可是他们夫妻老来无依,度日已经是艰难,根本没有大夫肯为她诊治,只有仇大夫,从未收过一文不说,还一直施药给她。”
“那您可知他为何不医贵?”
第一百二十章 割肉疗伤
“贵人勿怪,这个老叟就不知了,仇大夫搬来此地不过三载,他人心虽善,可平日里鲜少与人来往,更不曾听他提过自己的过往。”
“原来如此!叟,多谢!”
见凤举要走,且神色异常,老叟慌道:“贵人,那……”
“叟自可放心,既是善人,我不会见怪于他。左凌,我们走吧!”
返回车上后,凤举又挑起帘子远远看了一眼那仇景泓,恰好对方也朝她看了过来。
凤举心头一动,落下了帘子。
身旁慕容灼忽然幽冷地说道:“那人似乎很恨你,恨到想杀了你。”
凤举瞥了眼他斜斜勾起的嘴角,微笑道:“只恐郎君要失望了,依阿举看来,他不是恨我,是恨所有出身富贵的人,如此说来,郎君也算一个。”
“哼!”
凤举暗暗叹了口气,这位天之骄子大概只会哼哼了。
“左凌,我要知道关于这个仇景泓的一切,用最快的时间!”
“是!”
左凌答复完后,脑中却是浮出一丝疑惑:方才好像并没有人提及那位仇大夫的全名,大小姐如何会知道?
凤举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位鬼医的大名,是前次去裴府遇到的那位太医推荐的。太医曾与仇景泓有过接触,他言道,凤举身上的毒或许唯有此人有法可解。
好在慕容灼身上的伤虽重,却并不十分棘手,左凌很快便又找了另外一家医馆。
“希望这家医馆的大夫不会将我们扫地出门。”
左凌笑着打趣。
医馆大夫在接了不菲的打赏后,便客气地把慕容灼请到了屏风后。
凤举向左凌使了个眼色,左凌心领神会,也跟着走了进去。
药童上来奉茶,见凤举的衣饰奢华,即便是在贵族满地走的华陵城内也不多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在未晞帮凤举摘下纱笠后,更是看得两眼怔怔。
未晞蹙了蹙眉,挡住了药童的视线。
“此处不用你招呼了,下去吧!”
药童这才讪笑着一步一回头地下去。
未晞将杯中的茶倒掉,用丝帕把杯子里外擦拭了两遍,才又重新斟了茶捧给凤举。
凤举瞧了她一眼,悠然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未晞抿了抿红唇,小声说道:“大小姐,虽然奴婢知道大小姐做什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奴婢还是想多一句嘴,您好不容易和四皇子殿下订了亲,再与这个北燕的战俘走得太近,难免会伤了您与四殿下的感情,再者,如今外面的人都说您是……”
凤举一面啜着茶,一面透过屏风的一条缝隙注视着里面的慕容灼。
只听见大夫说道:“郎君,您身上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而且已经严重感染溃烂,最快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割去腐肉,再敷以生肌之药,只是过程有些痛苦,您看……”
慕容灼毫不迟疑道:“动手吧!”
“好,那便请郎君忍一忍。”
大夫拿出专用的小刀在火上烤过,然后开始动手割去每一处伤口上的腐肉,鲜血瞬间顺着切口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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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读者进群,作为欢迎礼,今日三更吧!爱你们!
顺便剧透:鬼医是美男!鬼医是美男!美男都是女主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