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扑火浴火
太子宫中三千门客,却仍是争不过三皇子背后一个萧鸾。
楚贵妃见自己的儿子在御前露了脸,得意地睨了眼衡皇后,“陛下,可是谁能猎得这头白鹿,就算胜出吗?”
衡皇后不冷不热地道:“贵妃此言差矣,既然都说了白鹿是祥瑞,又岂能随便猎杀?如此岂非对陛下不敬?”
“皇后娘娘,臣妾可没说是猎杀,猎杀祥瑞此等血腥不敬之事,臣妾可是连想都不敢想,臣妾指的是猎而不杀。”
晋帝说道:“不错,爱妃这话正是朕的意思,猎而不杀,养在宫中自然是最好。只可惜,传闻这头白鹿通灵,行迹飘忽,见过它的人甚少,而想捕捉它的人更是无一幸免,全都莫名其妙的就受了伤,真如天谴。朕在想,或许这头白鹿真是仙鹿,凡人恐怕难得一见。所以,今日如果有谁能捕得灵鹿,朕便将这一套马具赏赐给他,另外再答应他一个要求,如果无一人能做到,那便依照往常,以捕获猎物最多者为胜,奖赏还是这套马具,不过没有附加。”
在座众人多少都听说过,那些为了捕获灵鹿受伤的人受的可都是重伤。
仙鹿难求,没有人愿意为此付出莫大的代价,可即便是达到后一项条件,只获得一套马具,那也是令人趋之若鹜的奖赏,所有人都已经跃跃欲试。
晋帝抬手道:“想参加狩猎的,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所有的王孙公子们都起了身,场面十分的热闹。
萧鸾穿过人群走过来,向凤瑾颔首道:“太傅,我想与阿举借一步说话,不知可否?”
凤瑾回头看向凤举,见她点头,才道:“去吧!”
“殿下,阿举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还是由清婉陪着她吧!”凤清婉说着便也要随行。
却听见萧鸾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不必了,不过走开片刻,我自会照顾好阿举。”
凤清婉诧异地望着那两人相携而去,心中很是不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萧鸾对凤举的态度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殿下想效仿飞蛾扑火吗?”
凤举把玩着手中的香扇,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高贵飘逸如同九霄青鸾的男子。
她之前可是已经警告过他不要靠近自己了。
萧鸾温润的眼角划过一抹笑意,“就算你当真是烈火,你又如何能确定我就一定是脆弱的飞蛾呢?鸾凤浴火翱翔,说不定你我是天生一对。”
凤举心中冷笑:浴火是有,不过是你将我推向了深仇火海!
“殿下特地邀我借一步说话,便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这分明是阿举你先提起的!我想同你说的是,白鹿未必能猎得到,但寻常的鹿还是有的,阿举需要多少鹿血,我都可为你寻来。”
特地把她叫来提及鹿血,看来云黛已经将她用“鹿血”设计林氏的秘密告诉凤清婉了。
告密告得还真是快啊!
“殿下找我,是想为婉姐姐出气了?”
第九十二章 为人作嫁
“阿举才是我未来的皇子妃。”
萧鸾含笑看着凤举,或许在旁人看来是十分深情,可在凤举眼里,他这分明是在戏弄自己。
凤举抬眸,优雅的笑容中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鹿血就不必了,倘若殿下真心想送阿举点东西,那便把陛下那套马具送我吧!当然,一定要是殿下亲自赢得,当面送我才算。以殿下的能力,这是轻而易举之事,我只怕,殿下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说完,她无视萧鸾深沉莫测的目光,转身翩然离去。
萧鸾有争储的野心,这是不争的事实。
作为文韬武略最出众的皇子,却因没有强大的母族依靠而不敢锋芒毕露引人忌惮,只能躲在三皇子萧晟身后,将所有的荣耀拱手他人,这实在不可谓不窝囊。
打蛇打七寸,她就是要戳萧鸾的痛处。
凤举望着葱绿的山林,呢喃道:“我是否也该碰碰运气呢……”
“凤举!”
忽然传来一声连名带姓的叫喊,却是武安公主走了过来。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成群的世家贵女们也正神色各异地朝这边望来,凤清婉也在其中。
在她们身旁摆放着十几张书案,上面铺陈着一张张雪白的宣纸,婢女们正忙着躬身研墨。
武安公主指了指那边道:“本公主已然请示过父皇,在狩猎结束前这段时间以春景为题,起一处诗会,所有诗作均会送到宴席上,由朝中各位大人品评,最后胜出之人可以得到皇后娘娘一样赏赐。如何,你敢参加吗?只是本公主听说,堂堂玉宰,当世文豪,他的女儿却似乎不通诗赋,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凤举开合着手中的檀木香扇,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武安公主,那浅浅含笑的眸子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忽然,她失声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武安公主皱眉。
凤举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远处的凤清婉,说道:“阿举猜测,起诗会怕不是公主的意思吧?”
武安公主冷嘲道:“不敢便是不敢,何必弯弯绕绕许多废话?!”
凤举摇了摇头:“阿举只是想提醒公主,莫要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何况她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参加什么诗会。
恰在此时,左凌回来了。
他在凤举身后低声道:“大小姐,家主准了。”
凤举略一颔首:“有劳公主相陪,阿举尚有他事,便就此别过了。”
“站住!凤举,你这是胆怯了吗?”
“公主这么想,那便当是如此吧!”
因为要参加诗会,武安公主身边此刻没有一个护卫,而左凌和他带回来的十几个府兵却是个个高大魁梧。
慑于这份威势,武安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凤举离开。
那一袭红锦华裳宛如傍晚时分天边最瑰丽艳绝的云霞,高阔舒雅,施然行远。
武安公主愈看愈是嫉恨,明明她才是至尊至贵的皇家公主,却可为何要掣肘于一个臣女?
“凤举,本公主不会饶过你的!”
第九十三章 刺杀突袭
那些贵女们虽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可见凤举丢下武安公主离开,都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楚娆走到凤清婉身边,故意高声道:“看来你这个嫡出的族妹还果真如你所言,不通诗赋,她八成是不敢来的!。”
凤清婉轻声道:“阿举自小体弱,叔父婶娘对她一向娇宠,舍不得逼她去学,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们就莫要取笑她了,她会伤心的。”
楚娆横了她一眼:“你啊,就是太善,所以才在家中被她们母女欺负。”
凤清婉苦涩地笑了笑:“寄人篱下,何敢怨尤?”
心中想的却是:凤举,你得罪了跋扈毒辣的武安公主,我倒要看你往后如何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
……
凤举决定带人进山,参加狩猎!
她将檀云留在看台处,身边婢女只带了未晞一人。
未晞再三犹豫道:“大小姐,奴婢……”
她想说自己能力不足,带上檀云姑姑实在要比带上她有用的多。
话到唇畔,却被凤举一个锐利漠然的眼神止住。
凤举道:“檀云姑姑再如何能干也是母亲的人,要长久侍奉我左右之人是你,如果你一直自认无能,我的梧桐院也不会留你!”
她很清楚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有多险多难,她的身边需要人,不仅要忠于自己,更要办事得力。她不可能每次都向母亲借人,那样且不论母亲是否会小觑她,至少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未晞脸色一白,却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左凌默默看着这一幕,牵了牵嘴角。
此时,又听见凤举问道:“左凌,我要你打探的事可有消息?”
左凌道:“陛下确实带了慕容灼同行,只是人具体关在哪个帐中就不得而知了。”
说着,他惋惜地摇了摇头:“到现在都不曾露面,还不知道陛下要如何羞辱他呢!”
凤举淡淡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如今所能承受的越多,未来也就会变得越强大。”
慕容灼,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走吧,我们也该去找找那白鹿的踪迹了!”
左凌苦笑:“大小姐,那白鹿可不是轻易就能寻得的。”
“我知道,所以我并不强求,得与不得端看天意了。”
十几个府兵都被分派出去寻找白鹿的踪迹,只留下左凌一人随身保护。
今日参加狩猎的人众多,白鹿不会自投罗网,凤举便专往人烟稀少的方向走。
越往深处走,道路越是崎岖难行,密集的马蹄声和流箭声渐渐变得遥远,环境也越来越宁静清幽。
左凌提醒道:“大小姐,再往前行便出了狩猎区了。”
他刚一说完,忽觉异常。
“小心!”
呐喊同时,一支羽箭已经向着凤举飞射而去。
凤举根本来不及反应,眼前便是一黑,却是左凌挡在了她身前,用长剑打偏了飞来的暗箭。
暗箭伤人不成,约莫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林中窜了出来。
凤举略扫一眼,当机立断:“左凌,此处便交给你了!”
第九十四章 再逢卢郎
“大小姐放心!”
左凌一夫当关,笑容自信洒脱。
凤举一路拽着未晞向草木茂盛的方向跑,跑出一段距离后,她快速解下身上的蜜色披风,反着披回身上。
原来这披风一面是扎眼的蜜色,一面却是绣着栩栩如生的枝叶,披在身上整个人都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很难被发现。
未晞诧异地看着她。
“大小姐,您早知会遇到刺客?”
“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走!”
相信左凌的功夫是一回事,可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做只会依靠别人的人。
山林尽头传来潺潺的溪流声,视野也变得开阔。
“大小姐,再往前就不容易藏身了。”
“勿慌!”
凤举迅速将周围环境纳入眼底,忽然,一群飞鸟扑啦啦地从矮坡上的灌木丛中飞出。
她盯着飞远的鸟群看了半天,猛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未晞就往矮坡上跑,果然在矮坡的青石顶下发现一个足够两人藏身的洞穴。
“大小姐是如何得知这里有洞穴可以藏身?”
透过树枝缝隙看了一会儿,并不见有黑衣人追来,未晞才悄声问道。
凤举道:“方才飞走的鸟群我曾在书中看到过,此鸟不在树上筑巢,而是寻找山坡隐蔽处的凹洞穴居。”
其实她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
“原来如此!可是究竟是谁要谋害大小姐……”
就在这时,凤举忽然捂住了未晞的嘴。
“嘘,别说话!”
未晞随即也看了过去,只见前方空地上一个黑衣蒙面人还是追了上来,正拿剑砍着周围的树枝。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黑衣人的衣摆被树枝勾起,露出了一小截浅绯色的锦缎和红色佩绶。
凤举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半晌,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浅绯色朝服,五品官员专属。
红色佩绶,武官专配。
凤举唇角勾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刺客的来头还不小。
眼看那泛着冷光的长剑就要削到面前,未晞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嘴巴被凤举死死地捂着,她早已经尖叫出声了。
“郎君小心!”
一声呐喊来得十分突兀,却恰好惊得黑衣人停下了动作,转身消失在了林中。
未晞顿时瘫软,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捂在她嘴上那只冰冷的手。
黑衣人离开,她们是暂时安全了,可是有人却未必。
前方的空地上,一伙家仆打扮的人一路护着一个年轻公子向这边退来,刚才那一声呐喊应该就是他们喊的,而在他们后方,一队人马穷追不舍。
两方转眼便斗作一团,下手凶狠,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可看那年轻公子却是大袖翩翩,神采奕奕,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最关心的约摸就是他手里拎的两条鱼了。
凤举疑惑不解:这卢六郎怎的也被人追杀了?
眼看卢家的家仆把对方斩杀殆尽,就在这时,凤举看到卢茂弘身后的灌木丛中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正要搭箭对上卢茂弘的背心。
帮?还是不帮?
第九十五章 衡郎澜之
凤举权衡片刻,握紧拳头大喊道:“六郎小心身后!”
千钧一发,一把长剑凭空飞出,直插那弓箭手心窝,射出的羽箭也因用力未足而险险落在了卢茂弘三步之处。
未晞惊喜道:“大小姐,是左剑师!我们安全了!”
左凌取回自己的剑,卢家的家仆忙上前道谢。
“多谢阁下相救我家郎君,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日后卢家必有重谢。”
“卢家?华陵卢家?”
卢家家仆不无得意道:“正是华陵卢家,阁下救下的这位乃是我家六郎。”
温、卢、崔、卫四家,是仅次于凤、裴、衡、楚四大世家的士族名门。
而这卢六郎更是卢家年轻一辈中风头最盛的翘楚。
家仆们本以为左凌会大喜过望,却不料对方只是淡淡地道:“我不过奉命行事,你们要谢就谢我家主人吧!”
说罢,他大步走向凤举藏身处。
“左凌失职,让大小姐受惊了!”
凤举在未晞的搀扶下现身,行止优雅,裳服发髻早已整理得一丝不乱。
“我还正纳闷,谁家能有这般器宇轩昂的剑术好手,原来是玉宰府上!”
此时的卢茂弘容光焕发,早已不复当日的颓唐。
凤举眸光流转,没有向他施礼,就如同寻常好友一般微笑道:“能于此处再逢六郎,阿举不胜欢喜,六郎别来无恙?”
“哈哈,无恙,无恙!”
卢茂弘将凤举上下一打量,想她隐蔽在树丛中,必定是同样遭遇了意外,竟然不见丝毫狼狈,不由得印象又好了几分。
他打趣道:“凤家阿举,上次相见,你我先后遇险,今次再见,又是如此,你说你与我这是何等的缘分?”
“自是福缘!”
“福缘?难道不是孽缘?”卢茂弘兴致高昂地盯着她。
凤举的笑容中别有深意:“二度相逢,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但正因六郎与阿举相逢,所以最终你我皆化险为夷,这不是福缘又是什么?”
卢茂弘一听,不禁昂首冲着矮坡的青石顶笑道:“澜之啊澜之,你听听这凤家的女郎如何能言善道,一切全揽作了她的功劳!”
凤举愕然,回首望去,这时才发现那巨大的青石上蓝衫堆叠,长发飘飞,可不就是有个人躺在那里。
也就是说,她们刚才就躲在那人身下?
“方才危急时,确实是佳人冒险出声相救,茂弘,这救命之恩你认得不亏。”
那声音温如玉,醇如酒,轻微的沙哑像是细细的沙石摩挲着心尖,仅仅一个声音就叫人情不自禁的心中怦怦然。
当他起身伫立于青石之上,悠然转过身时,凤举脑海里便只余下了八个字。
天高地阔,云淡风轻。
他仿佛最和暖的一束阳光,最潇洒的一缕清风,随性恣意游走在天地山林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他。
如果说慕容灼带给人的是惊云破月般极具冲击性的惊艳,那么此人,便如同那百年陈酿,在漫不经心的小酌细饮中迷醉人心。
卢茂弘对凤举介绍道:“华陵衡家的衡澜之,衡十一,阿举可知道?”
第九十六章 二度相救
衡澜之?
凤举心中一动,不由得看得越发专注。
原来这便是衡槊,衡澜之,将来要成为武安公主驸马的男人!
被世人嘲笑绿云盖顶,在成婚不过短短两年后就暴毙身亡,还是被他的堂兄和妻子武安公主联手毒害的。
前生听凤清婉提起这些的时候,凤举猜测衡澜之必定是个懦弱窝囊的无能之辈,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世所无双的风流人物!
衡槊一直留意着凤举,将她看着自己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悯、困惑、惋惜种种复杂莫名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压下心中异样,含笑道:“卿卿,我们又见面了。”
又?
凤举面露疑惑。
卢茂弘笑问:“阿举可还记得朝阳街上的救命之恩?”
凤举恍然大悟:“当日掷杯相救的是……”
卢茂弘笑着点头道:“正是澜之!”
凤举正要行礼致谢,衡槊已经行至面前,将她虚托了一把。
“不过顺手为之,卿卿当日不是已经谢过了吗?”
“当日之恩确已谢过,但今日之恩还尚未言谢。”
“哦?”衡槊玩味地看着她。
凤举说道:“惊飞鸟群,提示藏身之处。”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好端端的鸟群又怎会恰巧在那个时候飞出来?
此时,卢茂弘挥了挥手里的鱼,叫道:“如你们这般谢来谢去,那我们三人今日便什么也不用做了!喏,我亲自钓来的鱼,虽然遇到些烦人的蚊蝇,但今日这趟郊野垂钓也算不虚此行了!不如我们三人去前方的小溪边就地生火,品肥鱼,酌美酒,岂不美哉?”
才刚经历惊险刺杀,就有这番心思,这些名士果然心宽似海。
凤举抱歉道:“六郎盛情本不该拒,但阿举此行原本就是出来参加狩猎的,便就此别过了。”
“你也参加狩猎?你一个女郎?”
不知道为什么,卢茂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不是取笑,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怒意。
衡槊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春暖花开,本是鸟兽繁衍之时,此时狩猎难免有些残虐,茂弘之怒是对陛下,并非针对卿卿。”
凤举扫了两人一眼,摊开两袖道:“六郎看我能猎得多少野物?”
衡槊莞尔一笑。
卢茂弘瞪着她不过片刻,也绷不住笑了:“你这般模样,不被人当成猎物误伤就是万幸了!可你既然明知如此,那为何还要进山?”
“为了白鹿!”
“白鹿?”卢茂弘的目光悄然瞥向了衡槊,不知在想什么。
凤举点头道:“陛下提及,若是谁能找到这山中的白鹿,便答应那人一项请求。”
卢茂弘更是疑惑,“你有求于陛下?何事不妨一说,或许我们便可帮你。”
凤举却并不打算说出来,只是微笑道:“六郎勿怪。”
衡槊淡淡笑道:“卿卿既然要求于陛下,那便是此事连玉宰都难为,等闲之人怕更是无能为力的。”
卢茂弘古怪的视线再一次在两人之间扫过,晃着头沾沾自得道:“凤家阿举,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那白鹿绝对是任何人都找不到的!”
第九十七章 别有居心
他说得极其笃定,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凤举不禁心生狐疑。
谁知他才刚说完,就听见衡槊含笑说道:“这倒也未必!”
卢茂弘不敢置信地看向衡槊,手里的鱼都落在了草地上。
“澜之?你……”
只见衡槊从怀中取出一支竹哨,清亮的哨响传向远处,不过多时,便有一头灵鹿踏过溪涧一路奔跑而来。
眼神清澈如溪水,通身纯白如冬雪,确实美丽非凡。
“原来传言中的白鹿是郎君所养!”
凤举此刻总算明白,那些想要捕猎白鹿的人莫名重伤,哪是什么仙家显灵,只怕是被这衡澜之命人教训的。
卢茂弘快步跑到白鹿身边,大叫:“澜之,你真舍得?”
衡槊摸了摸白鹿,走到凤举面前说道:“这白鹿并非我私养,但却是我的好友。”
他托起凤举的手,将竹哨放入她的掌心,缓缓合上。
“事情了却,望卿卿将它放归山林,它自会回到我身边。”
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触摸掌心时带出微微的痒意。
凤举下意识就想缩手避开,可见对方虽然言行莫名的暧昧,神情却是坦荡散朗,生怕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刻意躲闪反而尴尬。
她握紧了竹哨,郑重道:“郎君之恩,阿举铭记在心。”
衡槊笑意温柔。
“卿卿,后会有期。”
目送凤举主仆走远,卢茂弘若有所思端详着衡槊,连连咋舌。
“澜之,你服了寒食散?”
“不曾。”
“那你近来行事为何如此反常?众人皆言你衡澜之美姬环伺,遍览风月,但我却知道你是繁花过眼不入心,私下里连碰都不屑去碰,怎么对上这凤家的阿举便……”
卢茂弘不觉大惊:“澜之,你莫不是动心了?”
衡槊眸光深远地望向远处,散乱的发丝在风中舞出一番旖旎的风光。
他只是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卿本佳人……”
……
未晞一路怔忡地望着凤举,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大小姐,您刚才还真有几分名士之风,就算是比起婉女郎来也毫不逊色呢!”
凤举没有说话。
她刚才所有的表现,包括刻意模仿名士说话的方式,刻意表现得不拘俗礼,甚至就连冒着被刺客发现的风险出声提醒卢六郎,也并非是她真的心怀善念。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刻意为之,都是怀有目的的。
她想要得到这些名士的认可,想要靠近那个可以让她名声大噪、受人崇敬的清流圈。
但她心里很清楚,她做得还太拙劣,离那个圈子还差的太远!
“左凌,你与刺客交手,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左凌沉声道:“皆是训练有素的行伍出身,狩猎场四周戒严,外人不可能进入,说明这些人一早就编入了随行队伍,我刚才搜过他们的身,里面穿的都是东宫仪卫的裳服,自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借此嫁祸东宫的可能。”
凤举轻轻一笑:“不会,东宫随行仪卫必定都是太子亲信,太子殿下又岂会如此轻易让外人混入?东宫最受太子信任的五品武官是……”
第九十八章 一反常态
“太子卫率!左卫率衡江,右卫率衡涛,都是皇后亲族衡家的庶族子弟,总领着东宫的兵仗仪卫。”
左凌说完,不由得看向凤举。
“大小姐是说那逃走的刺客首领是……”
触及凤举笃定的目光,他肯定道:“今日随行太子而来的,似乎就只有右卫率,衡涛!”
凤举悠然笑道:“看看,陛下才刚为我赐婚,便有人开始坐立不安了。”
她不怀好意地想着:这件事究竟该不该告诉萧鸾呢?
……
此时,萧鸾还在山林里带着人围猎。
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护卫们的马背上已经是硕果累累。
可是萧鸾仍然在不知倦怠似的弯弓搭箭,温润的眼眸里仿佛有火焰在灼烧。
“鹿血就不必了,倘若殿下真心想送阿举点东西,那便把陛下那套马具送我吧!当然,一定要是殿下亲自赢得,当面送我才算。以殿下的能力,这是轻而易举之事,我只怕,殿下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凤举的话,还有她那说话时那讥讽轻蔑的神情。
多少年来,他修身养性,早已习惯了隐忍,可今日却轻易便被凤举激起了心中积蓄多年的不忿。
太子萧隽算什么?三皇子萧晟又算什么?
凤举一个小小的女郎竟然也敢瞧不起他,那他便赢给她看,赢给所有人看!
“嗖”的一箭射出,只听一声惨嚎,又一只野狐倒地。
护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发束纶巾的青年皱着眉头,打马上前。
“殿下!请适可而止!难道您真打算与太子和三皇子争夺头筹吗?”
萧鸾目光锐利地射向青年,冷声道:“我便是争了又如何?如此隐忍蛰伏,为他人做嫁衣,我受够了!”
青年讶异于他今日的反常,策马拦在了他面前。
“请殿下冷静!既然已经忍了许多年,再忍一时又有何妨?”
“荀嘉,你再敢拦我,我连你一并射杀!”
李荀嘉一把抽出马上的长剑,直接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荀嘉一介寒士,得蒙殿下知遇之恩,一心期盼能够辅佐殿下一展宏图,既然如今连殿下自己都要舍弃大好前程,荀嘉此生此命也注定无用武之地了。殿下如果执意如此,那荀嘉也不必劳烦殿下动手!”
说着竟然真的狠心在自己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鲜艳的血痕刺激了萧鸾,让他猛然憬悟。
“荀嘉!是我冲动了!你且把剑收回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随即,他吩咐身后几个护卫道:“把我捕获的猎物分半数送去给三皇兄。”
李荀嘉终于松了口气:“殿下英明!”
但他又忍不住好奇地问:“殿下今日何以如此?这不是殿下一贯的作风。”
萧鸾的目光幽深如井,却是没有再说话。
……
两个时辰的围猎时间一到,已经是临近晌午,四周号角鸣响,开始召回外出狩猎的人。
当凤举悄然回到席位时,名媛们的赛诗会也正进入尾声。
第九十九章 菱花小楷
“父亲,阿举回来了。”
“嗯!”凤瑾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凤清婉见左凌和未晞都是两手空空,不由笑道:“阿举,你去了这么久,可有收获?”
凤举用果酒润了润唇,说道:“自然是有的,出去走走,心情舒爽了许多。”
凤清婉唇畔掠过一丝讥讽:什么心情舒爽,不过是一无所获的托词罢了!
檀云冷淡地瞥了眼凤清婉,微笑道:“这样便好,大小姐今日出来就是为了散心,心情好了便是最大的收获了。”
凤举见她的视线不断地在自己身上逡巡,握了握她的手:“姑姑,放心吧!”
檀云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是!”
此时,尊位上的衡皇后正接过了一幅字,缓缓读道:“春入河边柳,花开水上槎。东风一樽酒,新岁独思家。嗯,看来这首《早春行》无疑便是今日的诗中魁首了。”
晋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问:“这是哪家的千金所作啊?”
楚贵妃不甘落后,笑道:“陛下,这还需问么?您看这字迹如美人登台,仙娥弄影,在整个华陵城里,还有谁能写出如此正宗绝妙的菱花小楷?”
“哦,对对对,朕差点忘记了,这菱花小楷还是太傅家的千金独创,能培养出这样的才女,凤家真不愧是书圣之家啊!”
太傅家的千金?
这话乍一听倒让人以为凤清婉是太傅亲生的女儿。
凤举默默观察,见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对此表现得理所当然,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想必凤清婉此刻很是得意吧!
果然,下一刻凤清婉便起身离席,上前盈盈拜倒。
“臣女凤清婉谢陛下、娘娘盛赞,臣女不过是日夜苦苦临摹叔父的楷书却始终不得其形韵,误打误撞成就了这菱花楷,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一个女郎才华横溢已是少见,难得还能如此谦逊知礼,确实有太傅之风啊!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衡皇后正要开口,“啪”的一声脆响十分突兀地传出。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武安公主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竟然被她硬生生的掰成了两段。
衡皇后眉目一敛,不怒自威:“武安,你这是做什么?”
“回母后的话,没什么,不过是不慎折断了一支笔而已!”
武安公主丢掉了断笔,脸上尽是不满。此刻看到凤清婉出尽风头,她终于明白了凤举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被凤清婉当成了出风头的垫脚石!
武安公主咬了咬牙,忽然换做满脸笑容,起身道:“父皇,您刚才提到太傅家的千金,儿臣忽然想起来,这凤清婉虽是出身凤家,却非是华陵凤家太傅一脉嫡出的女儿,今日在这席上可是还有一位正正经经的太傅千金,既然庶支的女郎都这般优秀,那么想必太傅嫡出的千金更是文采斐然了!何不妨请她也赋诗一首,一较高下?”
她果然还是说出来了!
这番话既针对了凤清婉,也针对凤举。
第一百章 含褒带贬
然而,武安公主的目的是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无心插柳,却正好当着所有京都名流的面帮凤举正名了。
没有才华可以学,但若是没有人人熟知并且认可的显赫身份,在最看重出身的华陵城里寸步难行。
衡皇后看到凤举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席位上,而且毫发未伤,不由得神色一变。
怎、怎么会?
她怎么会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凤举笑意如春,先向帝后遥遥行了礼,才缓缓道:“公主,殊不知,山有其高,水有其长,正如公主与我族姐,同为城中贵女之冠,族姐虽书法卓越,无人可及,但公主出身帝皇之家,气质雍容高贵,毫不造作,我族姐只能望其项背。何况公主府中广纳门客才俊,贤名远播,更是城中各家名媛万不能及的,阿举不才,实在不敢与公主和族姐争辉。”
霎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止是愣住,简直是瞠目结舌。
凤举这话听着的确是无比谦虚,把武安公主和她的族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可是再一琢磨,这味道就大大不对了。
武安公主广纳门客没错,可那些门客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这事人尽皆知。
凤清婉比不上公主气质高贵,毫不造作,这不就是在说凤清婉出身小门,扭捏造作吗?
“噗……”
大将军楚骜把刚喝进嘴里的酒水全都喷了出来,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
他声如洪钟道:“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太傅倚马临江,将那慕容洪一顿含褒带贬、说得哑口无言、几欲投江的场景了!着实痛快啊!哈哈哈哈……”
明知对方在嘲讽皇族公主,还敢出言夸赞,说什么痛快,完全不顾晋帝的脸面。
这便是世家大族敢与皇帝争锋的滔天权势,而这楚骜无疑更是世家中最不知收敛的一个。
不及旁人多言,凤瑾便开口道:“阿举,陛下面前不可妄自卖弄,还不坐下?”
只说卖弄,却不指责她所言是错的。
直接让她坐下,便是不打算让晋帝惩罚。
众人不禁想道:这太傅果然一如传闻,不仅十分惧内,而且对这个女儿简直疼爱到了极点!
相比之下,晋帝虽然也宠爱武安公主,可比起凤瑾就远远不及了。
晋帝端详着凤举,龙颜之上不见丝毫怒容,反而带着赞赏喜爱。
“向来只听闻太傅爱女心切,今日朕总算是见到其人了,嗯,果然有乃父之风啊!有女如此,难怪太傅奉若掌上明珠。朕的四皇子能得妻如此,朕这桩婚事果然没有指错!”
看着这样的晋帝,凤举忽然明白,那些说他是个只知酒色玩闹的昏君的评价,全都是肤浅之人看到的表象。
这个晋帝非但不昏,反而忍性非常,是只实实在在的老狐狸。
凤瑾只谦虚地回道:“陛下谬赞了,小女不懂事,让陛下和诸位同僚见笑了。”
凤清婉还站在御前的空地上,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把她遗忘了,站在那里十分的尴尬。
第一百零一章 实则虚之
她默默握紧了拳头,她恨凤举夺尽荣光,也恨凤瑾偏心,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在凤瑾心里始终也比不过他的亲生女儿。
另一边,武安公主早已气得面色铁青,终于忍不住叫道:“父皇,凤举她折辱儿臣,您为何……”
说话时连声音都变得尖锐。
晋帝厉声喝断了武安公主的话:“武安,还不住口?往后你该多加检点才是!”
武安公主从未见过她的父皇对她如此疾言厉色过,顿时委屈得红了眼眶,重重地坐下。
一时间,气氛尴尬直逼狩猎前楚骜制造的那一场麻烦。
偏在这时,众人又听见始作俑者声音清越道:“父亲,楚大将军为何那般发笑?公主又为何动怒?阿举这番话是诚心实意地称赞公主,难道阿举说错了什么?”
大概任何人听了都会以为她是在火上浇油,可偏偏看向她时,只见她尚显稚气的脸蛋上一派天真诚挚,一双远山秀眉更是因困惑而深深蹙起。
这……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她方才真的是发自肺腑地称赞公主?
凤瑾一时也不由得一怔,扭头看了眼凤举,见她悄悄拉住自己的朝服佩绶打着圈,忍不住莞尔。
他儒雅俊美的脸上一派认真,耐心解释道:“阿举,你多年守在闺中,对于外面的事情并不了解,难免会失言,往后一定要三思而慎言。”
人们这方才想起太傅这个掌上明珠确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公主的……额,那些事,也是情有可原。
“哦,阿举明白了!”
凤举说完,还特地起身对着武安公主道:“公主,若是阿举方才有冒犯之处,阿举以此致歉!”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都悄悄落在了凤瑾身上,纷纷想着:太傅您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无形中又把武安公主的痛脚揪出来踩了一遍。
“哼!”武安公主再也待不下去了,起身道:“父皇,儿臣身体不适,先回营帐休息了!”
说完不等晋帝回复,转身就走。
相比之下,此刻在众人眼中,凤举便是谦逊有礼,又颇有气量,在如此场合也不见丝毫畏缩怯懦,实属大家风范。
晋帝不悦道:“贵妃,武安平常与你走得近,你要多多教导她,你看看这成何体统?”
事实上,武安公主一直养在董昭仪宫中,教导公主的责任实在是与楚贵妃没多大相干,她这顶帽子戴得实在有点冤枉。
可当着群臣和命妇千金的面,她必须给晋帝这个台阶下。
“是,臣妾往后一定和董昭仪多劝着公主。”
衡皇后冷冷一笑,瞥了眼被晾在空地多时的凤清婉,笑道:“看看,说了这大半天,倒是把正事忘了。”
说着,她和善地向凤清婉招了招手,“来,上前来。”
“是!”
凤清婉依言上前,衡皇后从手腕上脱下一对镶金的翡翠玉镯,戴在了她手上。
“这孩子模样生得实在标致,又如此温婉柔顺、才学不凡,本宫看着实在喜欢,今年芳龄几何了?”
第一百零二章 衡后谋婚
“回皇后娘娘,清婉今年十六。”
“十六,嗯,大好年华,也是时候许一段姻缘了……”
凤清婉心里立刻便是“咯噔”一声,皇后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凤举捧着香甜的果酒,掩在衣袖后的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皇后这是想给凤清婉指婚啊!
前脚刚派了人刺杀她,欲断了萧鸾与凤家的联姻,后脚便要给凤清婉指婚,看来……
就连衡皇后也认为,凤清婉的兄长——凤逸,必会成为凤家未来的家主!
“皇后娘娘!”凤清婉急忙跪到了地上。
一旦等皇后说出下文,那便是覆水难收了!
衡皇后显出一丝不悦,淡淡道:“你这是做什么?”
凤清婉迅速调整好心态,恭顺道:“清婉未曾敢想,能得蒙皇后娘娘如此关爱,所以一时惶恐。”
衡皇后脸色稍霁,拉起了她,笑道:“这孩子真是,你这样可人疼,本宫喜欢你是好事,何来惶恐?本宫看……”
皇后凤威慑人,凤清婉急得脊背发凉,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她一心只在萧鸾身上,绝不愿嫁给其他人。
“好了!”晋帝忽然开口对凤清婉道:“赏也领过了,你先退下吧!”
“陛下!”
衡皇后还想要说下去,晋帝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好了!朕看外出狩猎的才俊们都已经回来得差不多了!”
“清婉告退!”凤清婉如蒙大赦,步履也不由得加快。
衡皇后的眼神透出几分阴鸷:原以为这个丫头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这般不识抬举!
凤清婉回到席位时,几乎是软着腿跌坐下去的。
凤举微微扬唇。
衡皇后方才必定是想把凤清婉许给太子的,虽说太子已经纳了裴家长女为太子妃,可如今的凤清婉还不是凤家家主的亲妹,即便是让她嫁给太子作良娣也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
凤清婉能为了萧鸾舍弃这份荣耀,她对萧鸾还真是用情至深。
“父皇,儿臣回来了!”
太子率先上前,身后的随从手里拎着不少猎物。
衡永之身为太子表兄,紧随太子身后,他最终站立的地方恰巧对着凤举的方向。不知为何,他总忍不住想往那边看。
只见凤举端坐在席位上,神态雍容优雅,一双琥珀凤眸璀璨动人。
多日不见,这个少女竟然越发的光彩照人了!浅笑低眸间竟还隐隐流露出娆媚之态。
就在这时,凤举忽然抬眸,那双瑰丽的眼撞入衡永之视线,叫他心头蓦地一阵悸动。
凤举不喜欢这个人,便冲他挑眉,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
衡永之立刻想起了在栖霞寺时的过节,当下便黑沉了俊脸,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晋帝看了太子身后一眼,只见猛兽野禽几乎是应有尽有,不由点头笑道:“看来太子收获丰厚啊!”
太子萧隽道:“难得与各家公子竞技,儿臣既是太子,也是人子,不敢给父皇丢脸!只可惜儿臣带人遍寻山林,始终也不曾看到那白鹿!”
定南侯衡广说道:“白鹿既是仙灵之物,只怕不会轻易现于人前,太子寻不得也是情有可原。难得太子时刻不忘维护我朝与陛下的威严,如此正是一国储君当有的胸襟啊!”
晋帝大悦:“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太子,常忠,赐酒!”
第一百零三章 笼中兽吼
“是!”内监总管常忠端了御酒到太子面前。
太子刚谢了恩一饮而尽,三皇子萧晟便也率人赶回。
“父皇,儿臣也不敢给您丢脸,儿臣比太子回来得晚些,是因为儿臣特地猎了几只毛色顶级的玄貂,打算命人做成大氅献给父皇。”
说罢便命人抬上了整整七只玄貂。
忠睿侯楚康举杯道:“三皇子一片孝心,这弓马围猎的技艺更是卓绝非凡,陛下有子若此,我大晋有皇子若此,臣在此一定要敬陛下一杯!”
其他臣公也纷纷举杯附和。
定南侯,忠睿侯,一个代表衡家,一个代表楚家,之前还联手共同对付楚骜的两个肱骨权臣,此刻转眼便站在对立的阵营分庭抗礼了。
凤举不由得想道:如此果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友人,唯有永恒的利益。
而这句话在大晋朝这个世家云集、龙争虎斗的风云台上尤其适用。
凤逸低声赞叹:“这玄貂毛色油亮光滑,无一丝杂色,果然上品,而且竟然能一次寻到七只,实在是难得。”
凤举仔细看了看那些玄貂,都是一箭毙命,而且伤口都是在极其隐蔽之处,完全没有损伤皮毛,这箭术不可谓不超群。
三皇子技艺卓绝?
呵,华陵城所有的皇子王孙里,恐怕只有一人有这样的箭术。
在一片恭贺称赞声中,萧鸾安安静静地走到了三皇子身后。
晋帝扫了他一眼,脸上的喜悦之色明显比之前减退了许多,似乎对这个四子的宠爱远不及先前两子。
“鸾儿也回来了,看来你的收获不如你两位皇兄啊!”
萧鸾微笑道:“儿臣舞文弄墨尚可,这弓马骑射委实不敢与太子和三皇兄相较!”
凤举冷冷一笑,向来便是如此,众人眼中看到的皇四子萧鸾,永远是闲云野鹤、无心权位的隐士之风。
萧鸾说着,视线已然投向了凤举。
毫不意外的在凤举眼中看到了嘲讽的笑意,那双眼睛恁的美丽璀璨,却也似绝世的刀锋,刀刀刺心刮骨。
心中的不甘又开始躁动,他好不容易方才压下。
晋帝开始命人一一清点各人捕获的猎物,萧鸾脚下挪了两步,靠近三皇子身侧。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除了捕获这些之外,还留了两只活物!”
“哦?活物?”
“正是!只不过这活物天性凶猛,儿臣不敢冒犯带到御前,父皇若是有兴致一观,不如先命禁军将四周护卫严密,再将猛兽带上来观看。”
晋帝点了点头,叫道:“卫奔!”
禁军统领卫奔上前道:“是,陛下!”
随御驾而来的几百禁军在卫奔的指挥下很快便手持盾牌,将所有的看台防卫得密不透风。
为保稳妥,每隔五步还有一个禁卫军举着火把站立。
“带上来!”
三皇子萧晟一声令下,便见两小队卫兵各推着一辆载量颇大的双辕推车上来。
推车上面都载着一个高大方形的东西,外面罩着黑色的布罩,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却能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兽吼,听得人心惊胆战。
立刻便有人道:“听这声音,难道是猛虎?”
第一百零四章 苟活不易
有胆小的世家千金已经在开始往后缩。
就在这时,凤举再一次撞上了萧鸾的目光。
萧鸾正在斜对面的坐席上,用一种类似看好戏的眼神盯着她,让她心底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前方空地上,三皇子府的卫兵们揭下了黑布罩。
登时,两只被关在铁笼中的猛虎张着血盆大口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三皇子吞咽着口水,暗暗压下心中的恐惧,绝不能被人看出这猛虎根本就不是他捕获的。
想到萧鸾对他说的话,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他开始犹豫。
晋帝的笑容别有深意:“晟儿能将如此凶猛的野兽活捉,足见胆量勇武过人,只是这两只猛虎既然已经沦为笼中困兽,又有何惧?实在没有必要让禁军如此防卫。”
凤举看了眼皱眉踌躇的萧晟,又看向他身边的萧鸾,不知道萧鸾到底给萧晟出了什么主意。
萧鸾又用方才那种眼神扫了她一眼,微笑着对晋帝说道:“父皇,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儿臣还听三皇兄说,父皇难得出宫,又不能亲自狩猎,此次他打算出个新花样让父皇观赏解闷,只可惜儿臣问了半天,他都不肯透露半点。”
晋帝换了个坐姿,越发表现得兴趣浓厚。
“哦?晟儿,是这样吗?”
萧鸾又道:“三皇兄,如今已经到了父皇御前,你也是时候该让我等沾光一饱眼福了吧?”
凤举又仔仔细细地把三皇子那仿佛恋恋不舍的表情端详了一遍,神思一动,她手指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丝丝寒意开始从脚底涌入心扉。
难道是……
三皇子迟迟不言,晋帝的笑容慢慢褪去。
楚贵妃见势不对,急忙叫道:“晟儿,你到底有何主意?莫要让你父皇久等了。”
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骑虎难下。
萧晟暗暗咬了咬牙,说道:“父皇,日前咱们不是刚俘虏了北燕的慕容灼吗?都说他慕容灼勇武无双,无论是北燕,还是羯族、羌族等各部胡人,都把慕容灼率领的军队称为‘不败狼骑’,所以儿臣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慕容灼这个胡人眼中的狼王勇武,还是我们大晋的猛虎凶悍。”
“哦,晟儿的意思朕明白了。”晋帝摩擦着双掌,笑道:“这有何难?来人,去把慕容灼带上来。”
凤举抚摸着红宝石戒环的手猛地握紧。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晋帝特地把慕容灼带来,三皇子又献上两只猛虎,看似是临时起意,实则,一切都是预先准备好的。
凤举犹豫片刻,看向前面的凤瑾,低声唤道:“父亲……”
她想让父亲在晋帝面前说句话,阻止即将而来的残酷,她也相信父亲早知她对慕容灼的心思。
然而,凤瑾只是淡淡地说道:“败军之将,与这笼中困兽毫无区别,既然苟活成为俘虏,活命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这些不过是他必然要承受的。苟活苟活,既是苟活,当然不易,端看他是否有能力让自己苟活下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人虎之争
凤逸劝道:“阿举,听三哥一句劝,你的凤血坠尚且没有拿回,切勿再与那慕容灼有所牵扯了,你可知道近来城中都是如何议论你的?”
“是啊,阿举,你难道忘了他那次是想要杀你?”
凤举听着他们兄妹一唱一和,微微一笑:“三哥和族姐的好意阿举明白了。”
凤逸点了点头:“你能明白便是最好了。”
很快,便有一队精兵押送着囚车上到御前。
说是囚车,其实还是质子府里的巨大铁笼。
披散的长发遮住了那张惑世的妖颜,多日不见,那人身上桀骜不驯的光芒比起朝阳街上初见时已经略显暗淡了。
凤举眯了眯眼睛。
慕容灼,你是被困境压垮了铮铮傲骨,还是你终于也学会了收敛锋芒?
晋帝惬意地饮了一杯酒,俯视着狼狈的慕容灼,不无得意道:“如此看来,这北燕的慕容灼与另外两只笼中的畜生还真是有点相像,诸位爱卿以为呢?”
定南侯衡广轻蔑道:“北燕虽在江北之地建立皇朝,自诩正统,但归根结底终是蛮夷胡族,餐风露宿,茹毛饮血,本就与牲畜禽兽无异。如今听说那年迈老矣的慕容洪战败后便一病不起,由慕容烈一个莽夫摄政,北燕更是不成气候,如此也妄图吞并我大晋?简直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满座公卿哗然而笑,一眼望去锦衣成堆,衣冠楚楚,可凤举却觉得这画面十分的丑陋。
也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看着如此处境中的慕容灼,凤举想起了自己,眼睛开始发烫,心里一阵阵钻心的疼痛逼得她几乎要忍不住发狂。
而在铁笼之内,在听到皇祖父慕容洪病重时,慕容灼终于动了动。
晋帝轻蔑地说道:“慕容灼,你伯父慕容烈迄今都不曾表示要接你归国,如此,朕留着一条丧家之犬也毫无用处,但我大晋乃仁义之邦,朕还是要给你一个机会,能否保住性命,权且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被放出了铁笼的慕容灼,一双湛蓝的妖异瞳眸狼一般扫过在座每一个人,迸发出冰冷彻骨的寒意。
随后,两只猛虎也被放了出来。
猛虎乍出匣,咆哮着便向慕容灼扑去。
赤手空拳的慕容灼浑身紧绷,以他最快的速度闪避。
然而他躲过了一只,另一只也早已盯准了他,虎爪很快在他肩头勾出几道血痕。
只听他声音冰冷地嘲笑道:“汉晋鼠辈,不敢亲自与我较量,只能让畜生代劳,真是可笑啊!”
这一刻,凤举开始有点理解卢茂弘的悲叹了。
腌臜乱世,几人可堪称英雄?公卿满座,竟无一人敢光明正大上前与慕容灼较量。
人虎之争,残酷而血腥。
凤举看了一会儿之后,眉头开始皱起。
她轻声道:“这慕容灼的实力仅此而已吗?”
若是如此,那她会很失望。
凤逸开口道:“北燕慕容灼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实力当然不止如此,但若是他能施展全力,陛下又岂会轻易放他出来。”
“哦?”凤举拨弄香扇的手一顿,偏头看向他:“看来三哥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