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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清墨     帝色撩人txt下载     帝色撩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夜半更声

    “殿下,小、小人怠慢了……”

    店家斟了两杯茶,被慕容灼一个冰冷的眼神赶了出来。

    凤举盯了半天,却没发现他那只手有丁点动作。

    莫非自己想多了,这个混账并非是要给她暗示?

    “慕容灼,你选择在此时攻打燕南,可曾想过燕南数百万的百姓?他们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凤举气急,伸手便去抓面前的茶盏,只恨不得将这一杯热茶泼上去,却被慕容灼抢先一步夺走,抓了个空。

    哼!

    这个悍妇,居然想拿热茶泼他?妄想!

    “正因为本王顾及燕南百姓的处境,本王才要趁此机会夺回燕南,解救百姓于水火。此时不出兵,难道等到燕南灾患过去,给慕容烈机会让他休养生息吗?妇人之仁!”

    慕容灼掌心被茶盏烫得火辣辣的,急忙一脸淡定地松开,状似无意地将烫红的掌心上翻摊开。

    悍妇,你看看这茶有多烫!

    若是泼到本王脸上,本王便日日夜夜对着你!

    凤举拍案而起:“慕容灼,从前我总想着你与慕容烈是不同的,至少你不会为了一时之争枉顾百姓的死活,至少你会等到入冬或是开春!看来,我终是看错了你!”

    “去哪儿?”慕容灼一急,一把攥住了凤举的手腕。

    这只野狐狸今日是怎么了?

    如此急躁不像是她的做派。

    可凤举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将他给甩开了。

    慕容灼下意识便要起身追出去,可是脚步刚一挪动,眼尾拂过隔壁,硬生生将自己钉在了原地,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戴着狼王戒的那根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一笔,什么也看不见。

    他是想用茶水在桌上写字的,写……“隔墙有耳”四个字。

    只是,还没来得及。

    隔壁,贺楼兰雅嘴角微勾。

    果然殿下不是骗她的,殿下根本没有将这个秦绝放在心上。

    “殿下,兰雅方才取了东西出来便见您急匆匆离开,担心您出了什么事才会悄悄跟来,您不会责怪兰雅多事吧?”

    “不会。”慕容灼起身道:“南征在即,本王也该回宫了。”

    “哎,殿下,您忘了吗?今日是兰雅的生辰,您答应过兰雅今日要来家中为兰雅庆贺的,祖母和父亲还都在府里等着呢!”

    “……本王没忘!”

    野狐狸。

    阿举。

    你一定要等一等本王!

    ……

    这一夜,辅国大将军府上灯火通明,贺楼兰雅的庆生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才酒罢人散。

    “殿下,夜深了,莫要着凉染了风寒。”

    贺楼兰雅将披风系在了慕容灼肩上。

    马车向着宫门的方向而去,直到彻底远离将军府,在一个隐蔽处停了下来。

    “殿下!”

    一队早已潜伏在暗处的人马现身。

    慕容灼翻身上马,厌恶地将披风扯下丢到地上:“走!”

    马头调转,马蹄踩在了披风上。

    一行人直奔城外。

    城郊一个鲜为人知的山下村落,打更人的敲锣声回响在巷子深处。

    在打更人从一户人家门口经过之后,门缝中便多了一个纸卷,纸卷眨眼被门内之人抽走。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人去院空

    纸卷被门内人抽走之后不久,一只白头鹰从院中飞了出去。

    夜空中一声鹰唳,白头鹰飞远,两队人亦如夜枭分别出现在院中和街巷口,院内人与打更人同时丧命。

    痕迹迅速被清理干净。

    须臾之后,小院中烛光依旧,人影依旧,更声也再次响起,仿佛一切都不曾有任何改变。

    白头鹰飞到半山腰一个猎户的茅屋外,猎户从白头鹰腿上取下竹筒,打开一看,微微一笑。

    就在此时,篱笆外一袭清寒白衣出现。

    “殿下!”

    猎户忙上前打开篱笆,将手中东西呈上:“一切皆如殿下所料。”

    随即,两队人前后脚回来。

    “殿下,最后两个点找到了,已经全都换上了我们的人。”

    “整条线十一个联络暗点,至此全部找到。”

    慕容灼冷笑:“如此一来,贺楼倏私通慕容烈的秘密渠道就完全掌握在本王手中了。”

    今日,他本该带兵出征的,但贺楼倏借着给贺楼兰雅庆生之名将他拖住,不过是想延缓一时,好将这封密信送出去,让慕容烈早作准备。

    “这条线就交给你们了。”

    连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慕容灼丢下一句话便匆忙转身策马离开。

    “殿下如此匆忙,可是另有要事?”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得其解。

    下山回城,凌云早早便等候在城门口。

    “速带本王去见她!”

    白日里他自己不得脱身,便悄悄命凌云去找到凤举的住处。

    此时,凌云凭借白日留下的气味找到了凤举暂住的那所小院。

    然而……

    夜色弥漫的小院,几间屋子没有一丝烛光,空空荡荡。

    人,走了!

    慕容灼孤身坐在黑漆漆的院中,秋日的夜风很冷。

    “本王还是来迟了。”

    他只是稍稍来迟了一点,他只是被不得已的事情绊住了脚,为何……

    为何就走得这样快?

    哪怕是明日再走也好过这般,连一夜哪怕是一刻的解释时间都不留给他?

    “你说,她这回能去何处呢?”

    慕容灼摸着凌云,手却是在凌云皮毛上大略画着凤举这一路走来所经过的地方。

    凉州,平川,雍州,泰州,平城……

    她一直从大燕西南边界走到了平城,接下来是要在平城久待,还是继续往前行,去幽州?

    还是……

    “野狐狸,你可千万别是去了燕南。若是那样,你无事还好,如果有事,本王便真的只好把燕南掀了。”

    慕容灼不愿再往下想,紧紧握住了拳头。

    “燕云!”

    “王!”

    “速派二十……五十人前去燕南,找寻凤举的踪迹,一旦找到立刻将她给本王安全带回来。”

    燕云并未立刻行动了,请示道:“若是她不肯呢?”

    那位凤家大小姐的脾气他可是知道的。

    “不肯?燕南那种虎狼之地她留着干什么?”

    慕容灼心烦意乱起身大喊一声。

    头又开始疼了,好像有一股强大的洪流要从脑子里冲出来,震得耳中嗡嗡作响。

    可焦躁过后,他忍着头痛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便明白燕云说的没错。

    那个凤氏阿举的确有可能做出这种让他提心吊胆的事来。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为君忧民

    “如果她不肯,那五十夜狼卫就在暗中保护她,直到她肯离开。总之,她必须毫发无伤地回到本王面前!”

    “是!”

    燕云消失后,慕容灼双眉紧拧,头痛欲裂。

    痛吧!

    要么你就将本王痛醒,让本王想起关于她的一切!

    要么,就干脆将本王痛死,也好过现在这般脑中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恼恨自己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用力敲在了自己头上。

    “嗷呜……”

    凌云大叫一声趴在了他肩上,一双金色兽瞳盯着他。

    慕容灼微微一愣,长嘘了一口气。

    人都走了,守着这个空院子唉声叹气,毫无用处!

    他要回宫给赫连信写信,让赫连信在幽州抓狐狸!

    踩镫上马,因双腿麻痹,险些踩空。

    慕容灼俊脸倏地阴沉了下来。

    他可是自会走路起便开始骑马,何时如此狼狈过?

    凤氏阿举,那个狡诈的野狐狸一定是给他施了什么媚术!

    ……

    慕容灼在平城心烦意乱,凤举在赶往燕南的路上也好不到哪里。

    往日纵然是算计人,她也是一脸的微笑,可这一路上,她始终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为了不引人注目,凤举、桑梧和常心、常欢四人皆是游侠打扮,一路骑马疾行。

    赶了半日,四人在途中稍作休息。

    凤举独自一人站在高埂上,望着那些荒芜的田地,满目萧索。

    “你生气是因为他与贺楼兰雅?”

    “举目荒芜,民不聊生,与这些相比,儿女情长,拈酸吃味算得了什么?”

    凤举凝眉,叹息憋在胸口,沉甸甸的。

    “看到他与别的女子那般,面对他的冷言厉语,我若说我毫不介怀,那是真虚伪。”

    即便大约知道他与贺楼兰雅不是真的,但因为在乎那个人,所以控制不住那些拈酸的小心思。

    但大事为重,她知晓分寸。

    凤举徐徐的声音融入了风声——

    “可真正令我介怀、令我不安的,是他选择此时出兵燕南。春日燕南饥荒时我便想过,趁着燕南遭逢灾祸、内政混乱时一举攻打燕南,于将军而言这是最有利的机会,但对于一个心怀仁义之人,绝不会在百姓遭难时雪上加霜,我那时便想,慕容灼当是后者,但是……”

    眼前所见的慕容灼与她心目中的那个人,出现了偏差。

    这让她更加的犹疑,自己究竟是否从一开始便看错了人。

    “曾经有一个人,他文武兼备,智谋过人,但是为了成就他的大业,他绝情寡义,杀妻弃子,甚至不惜让整座城在一夜之间被血洗。我……万不愿看到慕容灼也成为他那样的人。”

    江山,可以徐徐图之。

    图谋江山,可以有千百种策略。

    但她绝不希望看到慕容灼与萧鸾一样,选择的是用无辜之人的鲜血染红的那条路。

    “可是你如此贸然到燕南,凭你一己之力又能做些什么?”

    凤举眸色深幽,缓缓将胸口闷气吐出。

    “总会有办法的!”

    便是倾覆所有,她也绝不能让慕容灼手上染上与萧鸾一样的血。

    慕容灼无法顾及之事,她帮他去做!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粮铺困局

    燕南。

    自入了燕南地界一路行过,所见之景几次让凤举险些崩溃。

    她看见尚存一息的老人被扔到道路中央,被经过的战马踩踏得脑浆迸裂,然后尸体被一群饥民蜂拥而上瓜分而食。

    她看见一个妇人腿上被利器刺穿,留下的伤口溃烂、发脓、生蛆,一个骨瘦嶙峋的孩童抓起那些蛆虫送进嘴里,妇人却满脸的麻木。

    她看见荒芜的田间架着一口大锅,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里面煮着的却是……新生几日便被掐死的婴孩。

    ……

    惨象接连入目,等到终于到了昌州,四人几乎都瘦了一圈。

    与其他地方的情形相比,昌州的情形看上去倒是稍好一些。

    听说是慕容烈将驻扎地移到了此地,自封为厉王,为了面子上好看,才命人稍作整顿。

    其实,不过是表面看着好看罢了,百姓的日子照样不好过。

    与别处的云丰粮铺相比,昌州的两间云丰粮铺仍是闭门落锁。

    凤举悄悄来到了东街的云丰粮铺后门,确定四下无人后,亲自上去扣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短,两声急,五声间隔而均匀。

    这是早前便定下的暗语。

    很快后门便开了,童管事将四人迎了进去,随即谨慎关门。

    “公子,您可算是来了!”

    凤举朝着后院看了看,问道:“那二十车粮食呢?”

    童管事道:“小人都按照当初公子的吩咐,如遇紧急状况就将粮食藏进地窖里。”

    “你与西街的邢管事皆在信中说存粮可能被人发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自家的后院,童管事仍是自觉压低了声音,谨慎道:“公子,请里边说话。”

    进到屋内,童管事一边斟茶,一边说道:“夏末时,公子突然命人送了四十车粮食来,当时实在是太打眼了,小人和邢管事不得已只好想出一个对策,在两间粮铺的仓库里各放了一把火,对外谎称是粮食全都烧光了,又连夜各自将二十车粮存入地窖,之后一段时间倒也平安无事。”

    “可是就在前段时间,小人发现烧毁的粮仓里有被人翻过的痕迹。后来与邢管事提起,他竟也有同样的发现。财物却没有任何遗失,所以我们就起了疑心。”

    “在这之后过了两三日,就有官兵挨个搜查,说是搜查要犯,可官兵们分明是冲着城中各家各户的存粮去的。好在我们的地窖都是封死的,才没有被发现。”

    听童管事的语气便知他这段时日过得如何提心吊胆。

    但凤举听了这么多,却有一件事不明白。

    “燕南各处天灾,影响粮食收成,这应该是一早便能预见的,你们为何到现在才给我送书信去?”

    如果她一早就知道燕南的情况,当初绝对不会让人送四十车粮食进来,那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来抢吧!

    “公子有所不知啊,厉王下了死令,将燕南各处管束得极严,简直就围成了铜墙铁壁,尤其是书信,根本送不出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粮铺靠山

    入春之时,燕南防卫虽然森严,但也还不至于到了如此地步。

    慕容烈忽然如此谨慎,莫非是一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慕容灼有意攻打燕南?

    “童管事,眼下城中还有几间粮铺开门营业?”

    “前日还有三家,但隆泰粮铺的掌柜昨夜据说是悬梁自尽了,今日粮铺就被迫关门,就连剩下的一点存粮也被官府征去了。现在就只剩下两家了,但这两家都是有强硬的靠山的。”

    “靠山?”

    凤举不解,看眼下的形势,慕容烈简直是想杀鸡取卵,抢粮食都抢疯了,他居然还会顾及什么粮铺背后的靠山?

    “童管事,你可知道这两家背后各自都是什么靠山?”

    就在此时,后门又被叩响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自觉屏住了呼吸,等到听到那熟悉的暗语,童管事才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应该是邢管事到了。”

    邢管事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身的尘土。

    “公子呢?”

    “在屋内,你这是怎么了?”

    邢管事匆忙身上拍了拍,进了屋子行礼:“小人见过公子,仪容不整,还望公子见谅。”

    “无妨,邢管事,你这是……”

    “哎!”邢管事叹了口气:“方才小人在街边巷口看见一个人,那人是厉王手下的一个幕宾,一直都对征粮之事十分关注,小人有好几次都发现他在悄悄跟踪我,故而为了躲避他不得已……”

    接下来的话似乎让邢管事有些难以启齿。

    他闷声道:“不得已钻了个狗洞。”

    “啊?噗嗤……”常欢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她这笑放在这人人自危之事,显得很是不合时宜。

    凤举清冷的目光瞥了过来,常欢心头大惊,跪到了地上。

    “公子,奴婢错了。”

    凤举没有理会她。

    “这……”

    邢管事脸上也觉难堪,但还不至于让人笑了一声便为此下跪。

    “公子,不至于如此,还是让这位姑娘起来吧!”

    凤举淡然道:“邢管事在这虎狼之地为了商铺步步谨慎,不惜受此屈辱,本当受到敬重,你身为我身边之人,更当理解他这番苦心,你认为这很好笑吗?”

    邢管事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头发热,眼眶有些发红。

    说实话,这大半年在昌州为了粮铺整日过得心惊胆战,实在是太累了。他本来是有心思趁着此次公子前来提出离意的。

    但当下,却觉得心惊胆战有人体恤,也算值得了。

    常欢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公子,奴婢真的知错了。”

    随即,她调转身子对着邢管事下拜。

    “邢管事,常欢无知,方才对您无礼,在此诚心向您赔罪!”

    “哎!”邢管事亲手将人扶了起来,“够了!够了!有公子这份心,您便是让小人守着粮铺到死,小人也绝无二话。”

    “两位先坐下说话。”凤举看向童管事:“我们继续。”

    童管事想起凤举方才的问题。

    “哦,那两间粮铺,一间叫金瑞升,听说幕后的老板的是昌州郡守的长子,另外一间叫林记粮铺,在昌州开了有些年头了,从前就听说那是南晋华陵楚家的产业,但也只是传闻,不知真假。”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需要人手

    凤举含了一口香茶在口中,温暖的水流潺潺入喉,双眸微微眯起。

    华陵……楚家?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慕容烈对大晋一向鄙夷不屑,心怀敌意,唯独与楚家必定是暗中有所勾结,否则当初灼郎也不会轻易战败被俘。

    只是以慕容烈傲慢自大的个性,应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楚家又是通过何种方式与他勾结?

    “公子?”

    见凤举久久不言,童管事轻唤了一声。

    凤举缓缓放下茶盏,道:“依你们对当下昌州情况的了解,你们认为接下来该如何?”

    邢管事说道:“我们这些粮食必须尽快设法悄悄运出去,再拖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

    “运出去?运到何处?”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当然是将粮食运出昌州,最好是能运出燕南地界。”

    “燕南百姓正是缺粮时,我却要将粮食从燕南运出去吗?”

    凤举迟疑着,如果是这样,那她此来燕南又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保住自己的家业吗?

    童管事哀叹:“燕南百姓落得如此凄惨境地都是那些手握大权之人造成的,我们固然有心,但毕竟只是一介商贾,无权无势,只能勉力自保,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凤举不禁捏紧了衣袖边缘。

    童管事说的没错,她行商是为求财,不是散财,扬汤止沸,一己之力何其艰难?

    “再等等吧!照你们所言,眼下形势我们也无法将东西运出去。”

    如果……

    如果慕容灼真的要来攻打燕南,过几日慕容烈忙于应战,也许城内的看管会稍微放松,到那时再行动不迟。

    凤举由童管事安排住在了粮铺后院的厢房。

    夜里,看着盘中的白饭,想起途中所见的惨象,凤举食难下咽。

    “桑梧,你说如何才能将官府和那两间粮铺的粮食弄出来?”

    桑梧手中筷子稍微停顿,道:“慕容灼攻打燕南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到了慕容烈耳中,否则这一路走来不会遇到那么多军队往来,等到慕容烈出战,昌州防卫稍有松懈,想要将粮食弄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人手。”

    人么……

    翌日一早,凤举便与桑梧乔装成游侠装扮出门。

    偌大的昌州城在枯叶漫天中更显得萧条凄凉,两旁门户或是紧闭,或是荒凉无人,街上乞丐遍地。

    “闪开!闪开!”

    一声喊叫传来。

    只见两队人手握长刀护送着五车粮食经过,道旁饥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粮食。

    队伍走远,凤举方才悄悄跟了上去,直至看到粮食被人搬进一间粮铺。

    林记粮铺。

    这便是楚家的那间粮铺吗?

    “这里怎么会围着这么多人?”桑梧小声问了一句。

    此刻,就在林记粮铺外站了不少人,看样子还都是些读书人,等待中,有人手中还捧着书册。

    凤举刻意靠近看了看,这些人手中的书册竟清一色都是棋谱。

    一个人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半袋粮食,满面喜色。

    “下一个!”

    门口一人一声呐喊,又一名头戴纶巾的男子正要进去,突然——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棋道公道

    “闪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直闯到粮铺门口。

    “里面的人给我出来!你们将我小弟打成重伤,别想就这么算了!今日若是不肯给个说法,我便一把火将你们这粮铺烧了,反正我们这些庶民百姓被你们逼得也活不下去了!”

    “是你自家的小弟棋艺不精,输了棋却还想抢粮食,他被打是他活该,没将他打死已经算是对他的仁慈了。”

    “分明就是你们的人耍赖却还冤枉他!你们开粮铺难道除了卖高价粮,便是诬赖人吗?”

    双方争执了几句便动起了手,但那男人似是会些功夫,一时倒尚未吃亏。

    凤举靠近一个人,低声问道:“敢问这位仁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等候在此是为了什么?”

    “你是外乡来的吧?这家林记粮铺的幕后老板酷爱下棋,所以常年让四个棋士在粮铺里与人下棋,并将棋谱记录下来交给他研究,只要能赢了其中一位,或是使出令对方觉得新奇的路数,即便最后没能赢,也都可以得到些奖赏。从前日子好过的时候,都是给赏银,现在,粮食紧缺,都是直接给粮食。”

    酷爱下棋?

    呵!

    凤举眸光冷幽幽地沉了下去。

    将他人的存亡当做自己的乐趣,痴迷于棋道,这也只能是那位楚家大公子的作风了。

    就在这说话的一时半刻间,前方,男人已经落了下风,被几个粮铺的打手围殴。

    “山野莽夫,好好的兴致都被你给败坏了!”

    一个身着灰蓝色长袍、须发花白的人走了出来,负手轻蔑地看着先前的男人被殴打。

    站在门口的粮铺管事颔首称呼那人为“范先生”。

    范先生抬了抬手,打手们当下住手。

    范先生捋了捋胡须,说道:“你若真想为你兄弟出头,便在棋盘上一较高下,空在此动拳脚,不过莽夫行径。”

    “无耻!”男人捂着肚子艰难地爬起来。

    他本就一介莽夫,哪里会下什么棋?

    “既然没有能力,便省省力气,说不定还能多挨几天饿!”

    男人愤怒得双目赤红,昂藏之躯面对那些面目可憎之人,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没有银子,无法给小弟治伤。

    没有粮食……就只能如对方所言,回家等死。

    枉他身为七尺男儿,为什么会活得如此窝囊?

    凤举抬脚,被桑梧一把拽住。

    “你要干什么?”

    凤举抿唇浅笑,轻声道:“师父在教我棋艺时说过一句话,所谓棋道,首先在公道。”

    她将手腕抽出,走出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男人身边。

    隔着玄色的垂纱,凤举压沉了声音笑嘻嘻道:“这位老先生,小人虽然就是个四处游荡的游侠儿,没念过什么书,不过小人看过别人下棋,兴许也能下上两下,不如由小人来替这位兄台与您下上一盘,如何?”

    “去去去,你一个目不识丁的毛头小儿,来捣什么乱?”粮铺管事开口撵人。

    先前那名挨了打的男人也伸手抓住凤举的手臂。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对弈赌约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莫要为了我惹事。”

    凤举笑道:“不是有一句话吗?胜败是兵家的常事,就只是下个棋而已,输了就输了,又不会缺胳膊少腿,怕什么?对吧,老先生?”

    桑梧站在人群中,嘴角抽动了一下。

    凤举这个样子倒还真像个胸无城府、无知无畏的毛头小子。

    范先生轻蔑地笑了笑:“与你下棋?你当老夫是何人,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与老夫对弈吗?”

    “哎?”凤举吃惊地大叫了一声:“老先生,难道您是怕小人赢了你吗?哎呀,不打紧不打紧,小人会手下留情的,不会让您一个老人家输得太难看的,您放心!”

    这小子还真是个蠢材,难道他以为这是在与路边的闲散老头打发时间吗?

    这位范先生可是一位真正的棋士。

    “你……你这个无知小儿!”范先生哆嗦着手指指向凤举,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咦?我说错什么了吗?那老先生就是不怕和小人一较高下了?嗨,早说嘛!”

    凤举撸了撸袖子大步往里走,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走到门口,正要迈步进门槛,她忽地停住。

    范先生鄙夷道:“怎么?知道后悔了?”

    “嘿嘿!”凤举回头看向男人:“兄台,你方才好像说老先生与你小弟下棋时耍赖?”

    “没错!小兄弟,你还是回来吧!”

    “耍赖啊!”凤举语调拉长,看向范先生。

    范先生气恼大喝:“一派胡言,老夫是何身份,对付一个市井小儿还需要耍赖?”

    “话虽如此没错,可是,小人这棋艺本来就不怎么样,若是老先生您再做点手脚,小人岂不是要像这位仁兄一样被你们打死了?”

    “那你想如何?”

    “这很简单嘛!”

    凤举四下张望,指着粮铺门前的空地。

    “这里有这么多人,我看这些人个个都会下棋,老先生与小人就在这里摆一个棋局,让他们做公证,您看如何?”

    范先生阴着脸瞪着凤举:“你可不要后悔!”

    凤举笑笑。

    “何管事!”

    范先生一声令下,那个何管事立即叫人将棋盘抬了出来。

    “等一下!”凤举喊住范先生。

    “你还有何事?”

    “老先生,他们这些人如果赢了你都有粮食可以拿,那你我之间是否也该定个赌注?”

    “这是对弈,乃风雅之事,不是赌博!”范先生简直对这个粗鄙小儿难以忍受了。

    “都一样,都一样。”

    “哼!”范先生沉声道:“若是你输了,老夫要你这只手上的五根手指头!”

    范先生用力抓起凤举的右手。

    凤举依旧笑得没心没肺:“那如果老先生您输了呢?”

    “绝不可能!”

    “凡事总有万一,万一呢?”

    “万一老夫输给了你这小儿,随便你处置!”

    凤举轻笑了一声:“还是约定清楚得好,若是老先生输了,向这位仁兄赔礼,再赔他兄弟二人的医药费一百两银子,以及一车粮食,另外,还有您这只手上的五根手指头。”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王者君临

    凤举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少年在与自家长辈开玩笑,但不知为何,范先生看着眼前飘荡的黑纱,心里忽然就有些发虚了。

    不对!

    他下了几十年的棋,少有败局,难道还能怕这个黄毛小儿不成?

    “好!你可莫要后悔!”

    臭小子,你的这五根手指头,老夫要定了!

    桑梧自始至终都站在人群中,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但那挨打的男人却有些着急,踉跄着跑到凤举身边想要拉着她离开。

    凤举只是冲着他笑了笑,转身坐到范先生对面,伸手从棋篓子里抓了一大把白子,抓得太满,“唰”的一声洒在棋盘上,大半都蹦到了范先生腿上。

    周围瞬间安静了。

    范先生气得跳了起来:“你是在耍着老夫玩儿吗?”

    “额,不小心,不小心,真是不好意思!”

    桑梧闷笑了一声。

    凤举慌忙拾了棋子重新坐好。

    看着两人终于开始落子,围观的人们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只是看了一会儿的工夫,便都开始唉声叹气地摇头。

    果然,这个小子几乎就是一通乱下。

    范先生最初的那股不安也早已消失,完全不再将凤举放在心上,应对得很是随意。

    半个时辰过去,整个棋盘几乎都要被摆满了。

    谁都没有料到,这局棋竟然能持续这么久。

    “老先生,您别总是咬着我不放啊,您看这棋盘都快满了,您再追着我,咱们这棋可就没法儿下了。”凤举苦着一张脸抱怨。

    范先生先是鄙夷冷笑,忽然,怔住了。

    他……一直咬着这个小儿不放?

    慌忙凝神朝棋盘上看去,后背猛地一股凉意窜了上来。

    怎么会、怎么会下成了这样?

    他分明一直都在故意逗着这个小子,可是现下看来,怎么反倒像是……

    自己一直在被对方牵引着往前走!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是他的错觉吗?

    能在棋盘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牵着他走的人,那必是棋艺极其精湛、几近棋道大家之人。

    他倏地抬头望向对面的少年郎,可是黑纱遮挡,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凤举歪着头不解地问:“老先生,您在说什么?”

    范先生哑然,捏紧了棋子。

    对!一定只是偶然!

    其他人见范先生神色异常,都有些不明所以。

    但在此后,范先生明显坐直了身体,每一步都会经过深思熟虑才会落子。

    黑纱下,凤举淡淡勾唇。

    此刻才想补救?

    为时晚矣!

    范先生落下黑子落下,凤举白子尾随而落,瞬间,黑子被吞没了大半。

    半壁骤失,范先生猛地到吸了一口凉风。

    周围也都躁动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如此?

    这大半个时辰下来双方几乎都没吞过对方棋子,只有几次黑子吞了寥寥几颗白子。

    然而,众人发现半壁江山倾塌还只是开始白子反扑的开始。

    就像一头在山林中休养生息良久的白虎,突然从酣睡中惊醒,啸动山林。

    王者君临,横扫千军。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雅士刁民

    风声。

    落子声。

    不绝于耳。

    范先生不知第几回抹去额上的冷汗,谨慎地落下一子。

    “老先生,右七南十四,我的一枚白子似乎被您的袖子扫去了。”

    缓慢的语调,拔高的声音,让范先生的手猛地一抖,一枚白子从他手心跌落到地上。

    “你这无耻之徒,又想耍赖不成?”男人愤然,指着范先生大叫,却牵动伤口重重咳了两声。

    “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只是无心的!”

    说着,范先生将白子归还原位。

    下一刻,对面凤举再落一子,范先生的手彻底僵住。

    无声却极端激烈的杀伐,瞬间偃旗息鼓。

    “败、败了?”何管事不敢置信地呢喃着。

    周围,大约除了桑梧一脸理所当然的冷漠之外,其他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究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是这少年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

    “哐当”一声响,范先生猛地从矮凳上跌了下去,棋盘被打翻,黑白子“刷拉拉”落了一地。

    “呵……哈哈哈哈,赢了!居然赢了!”

    一时激动,男人蒲扇似的大手掌一把拍在了凤举后背。

    凤举冷不防向前趔趄了两步。

    就在这一瞬之间,男人忽觉周围一股阴冷的风将自己团团围住,这种感觉就像是暴雨来临之前漫天浓云密布,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疑惑地向四周看了看,方才的那种感觉却眨眼便消失了。

    奇怪,是他的错觉吗?

    甩开疑窦,男人抱歉地揽住凤举的肩膀,笑得憨厚:“呵呵,不好意思啊,方才用力太猛了,我姓戚,人称戚老三,若不嫌弃你可以唤我一声戚三哥,你叫什么?”

    凤举扫一眼揽在自己肩上的手,略感无奈。

    “慕小容,不过认识的都叫我阿慕。”

    “慕小容?像个小姑子的名字。”

    凤举干笑两声,有点郁卒。

    随口取个名字糊弄人的,怎么自然而然就想出了这么个名字?

    她从戚老三的手下逃脱,冲范先生拱拱手:“哎呀,老先生您真是太厚道了,承让啊承让!”

    范先生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呆滞,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棋局中回过神来。

    戚老三喊道:“喂,这下你们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一车粮食,一百两银子,还有,五根手指头!”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何管事大喝。

    “欺人太甚?你还真是不要脸,到底是谁欺负人,大家都不是瞎子!如果输的是这位阿慕小兄弟,只怕你们现在早就将他的手指头砍下来了。愿赌服输!你们总不至于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耍赖吧?”

    “你、你这个粗野的刁民……”

    再这么吵下去,只怕戚老三又要与人动手了。

    凤举从何管事身边走过,直接面对范先生。

    “老先生可是一位棋士,雅达端方,磊落坦荡,应该不会像刁民一样当众赖账吧?”

    “你……”范先生隐忍着怒气,沉声道:“粮食和银子给你便是!”

    “那……”凤举低头,看向他的右手。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三面狠角

    范先生上前一步靠近凤举,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凤举挑眉。

    果然,戚三哥骂得没错,这些人真是不要脸。

    凤举轻声道:“客气,礼尚往来而已。”

    “你信不信老夫让你在昌州城待不下去?”

    凤举忍不住轻笑出声:“若是老先生能将我的东西也一并送出昌州,我会感激不尽的。”

    “哼,送!送你的尸体出去可好?”

    “怕你没那个本事!”

    说罢,凤举后退一步,平缓道:“身为棋士,毫无棋格,老先生,您可真是枉称‘棋士’二字。”

    范先生顿时恼羞成怒:“狂妄小儿,凭你也配来教训老夫?”

    怒喝声起,抬手便要扇向凤举。

    凤举眼波平静,未起一丝波澜。

    倒是桑梧先一步跑到她身边。

    但范先生那一巴掌尚未落下——

    “愿赌服输,范昭,输了便是输了。”

    一个看上去比范先生还要年长一些的老者抓住了他的手腕。

    范先生看到来人,脸上的戾气瞬间退去,恭顺而惨淡。

    “白、白大师。”

    凤举透过垂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竟是一袭道袍,说是仙风道骨,可眉目间又有一股威慑力。

    坦言之,其实范昭的棋艺算得是中上了,能被他称为“大师”,看来对方棋艺确实不俗。

    白林如放开范昭的手之后,又有两人走了出来。

    一个与白林如年纪相仿,个矮肥圆,眼睛眯成了两条线;一个只有四十余岁,眼窝深陷,透着一股阴冷。

    听范昭拱手见礼,前者姓游,后者姓伍。

    白、游、伍。

    凤举将这三个姓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想起师父曾经提过自己曾与三人一起对弈,以一对三,下了三天三夜方才有了结果。

    似乎就是这三人。

    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戒备。

    来者不善。

    伍奚为表情冷硬地望着范昭:“公子让我等在此是为何,你应该清楚,你如此便是违背公子的心意。”

    身材矮胖的游鲲舟笑眯眯地说道:“是啊,不就是一车粮食,一百两银子,有什么输不起的?至于那五根手指,剁了就剁了,你不是还有一只手吗?”

    凤举清晰地听到戚老三猛地吞了口唾沫,小声道:“他自己人竟比咱们这么外人都要狠。”

    冷面妖道白林如。

    笑面肥鼠游鲲舟。

    鬼面阎王伍奚为。

    这是师父楚秀给人家取的外号,可当下看来真是再贴切不过。

    这三人果如师父所言,个个狠毒阴损。

    白林如扫了何管事一眼,何管事很快便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送到凤举手上,一车粮食也被人搬了出来。

    范昭双股战战,蹲不稳直接跪到了地上,捡起伍奚为丢到地上的匕首,闭上眼睛咬牙砍了下去。

    惨叫声惊得在场之人无不心中寒凉。

    那三人却是看也不看范昭一眼,径直朝凤举走了过来。

    桑梧敏锐地感知到了三人的危险,挡在凤举身前。

    “阿梧,你且让开。”凤举轻声道。

    游鲲舟身量还没有桑梧高,眯缝着眼睛仰头打量桑梧,笑道:“真是眼拙了,有护卫如此,看来小郎君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游侠儿。”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不容推拒

    游鲲舟人虽肥胖,声音却尖细,再加上那阴险苍老的笑声,听来让人心里发毛,十分不舒服。

    凤举轻拂两袖,笑道:“游大师太抬举了,简不简单,到了棋盘之上都是一样的。”

    三人略微一怔,看向凤举的眼神更加不寻常。

    伍奚为阴鸷的眸子看着凤举,道:“妙语。”

    凤举浅笑垂首,眼底肃然。

    她不想招惹这三个人,太招摇了。

    将手中银子递给戚老三,凤举拱手:“既然这棋已经下完了,那小人这就告辞了,三位大师可莫要挽留!”

    说完,拉着桑梧转身就要离开。

    白林如冷然开口:“这恐怕不行。”

    此话一出,粮铺的打手们立刻围了上来,拦住了去路。

    桑梧第一时间握紧了剑。

    游鲲舟笑道:“我等在此就是为了寻觅棋中高手过招,好不容易得遇良才,怎能不挽留呢?”

    “与三位大师过招?”凤举转身一声惊呼,冲着三人搓手:“三位大师就莫要吓唬小人了,小人胆子小,方才纯属侥幸,也是范先生有心放水相让,小人这点斤两,打死也不敢与三位大师较量啊!”

    “由不得你推辞。”伍奚为声音低沉而阴冷。

    戚老三大叫:“哪有人逼着别人下棋的?你们这些人枉称为大师,竟是这样无耻?”

    阿慕小兄弟都是因为帮他才惹上这麻烦,他不能袖手旁观。

    伍奚为阴鸷的目光射了过来:“我在与他说话,你这等莽夫,没资格插嘴!”

    凤举自己只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但也许是本身对于危险的感知,她总觉得粮铺除了这些可见的打手之外,还隐藏着一些更厉害的高手。

    桑梧靠近她,悄声道:“对方暗处至少有四名影卫。”

    果然!

    “看来小人是走不了了啊!”凤举无奈,苦笑对着三人。

    “你可以走,只不过是在与我等三人对弈之后。”

    凤举看向伍奚为:“伍大师,您三位可都是大师级别,小人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如此便不怕有损三位声名吗?”

    白林如此时说道:“你分别与我们三人对弈一局,只要你能赢我们其中一人,便给你十车粮食,外加一千两银子。”

    “啊,十车……”

    “十车粮食?好多啊!”

    周围议论纷纷,人们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十车,的确不少了,凤举自己粮铺里也不过才存了四十车。

    可是旁人只知羡慕,哪里知道,对上这三人凤举着实有些压力,要知道,这三人可是能与师父那个棋中圣手下三天三夜的顶级大师!

    桑梧也发觉了凤举的异样,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凤举冲着三人笑得干涩:“十车粮啊,确实是很多,可是小人虽然刚来昌州,却也知道此地官府大肆征粮,只怕小人前脚带着这十车粮离开此地,后脚便要被官府抢去了,呵呵,小人还是不要了吧?”

    游鲲舟一手抱着他的便便大腹,一手捋着白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儿还真是狂妄,这些事还是等你赢了再考虑不迟。”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模仿战术

    赢了再考虑?

    哼,只怕到那时已然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林如却是凝神盯着凤举。

    未雨绸缪,面面俱到,这才是善谋高手。就如她方才从一开始便将范昭算计了进去。

    白林如道:“这一点老夫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能赢,官府绝不会有人向你强征。”

    “那如果……小人三局全都输了呢?”

    “输了?”白林如阴冷一笑:“就用小郎君方才所用的办法,留下手指,小郎君年纪小,免得有人说老夫三人以大欺小,也不多,输一局,剁一根,你看如何?”

    凤举果真开始认真地抬手摸着自己的手指头,在旁人看来,她大约是在盘算自己剁了哪三根手指不会太难看。

    “你别胡来。”桑梧小声警告。

    虽然凤举大多时候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但这个人有时候却又总会为了某些事情而傻乎乎将自己搭进去。

    凤举苦笑,眼下这状况,就算她不想胡来,也由不得她了!

    手指啊手指,你们可要长得牢一点。

    “好吧!既然三位大师盛情相邀,那小人也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看了看天色,搓了搓手臂。

    “阿梧,去给你我各买一件厚实的披风回来吧!”

    买披风?怎么忽然要她买披风?

    桑梧困惑,不明白她这只是字面意思,还是话中另有深意。

    “你确定?”

    “我确定,只是叫你买两件披风而已。”

    好吧,看来真是想多了。

    桑梧戒备地看了眼周围,将凤举一人放在这里有些不安全,不过……

    有暗处那些……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桑梧离开,凤举首先与伍奚为面对面而坐。

    伍奚为终是不把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少年放在心上,主动将黑子让给了凤举。

    “黑子先行。”

    “伍大师真是宽宏,那小人就不客气了。”

    凤举拈着黑子,端详少许之后,将黑子霸在了中心天元位上。

    起手便是天元位,普遍人看来这是新手或是傻子才会做的事,但在目睹了方才凤举对战范昭之后,谁都不敢因此而嘲笑凤举。

    此后,无论伍奚为下在何处,凤举都模仿对方的手法下在对称的位置上。

    如此,只要中途不生什么变故,一直模仿下去,最终黑子便至少能胜二三子。

    看似无赖,其实不失为一种漂亮的战术。

    模仿棋。

    在场最熟悉这种棋路的便是游鲲舟,他当初在与师父对弈时用的便是这种手法。

    “你……”在又一次被模仿后,伍奚为有些恼怒地瞪向凤举。

    凤举歪头托腮:“伍大师这是怎么了?难道小人下的有什么问题吗?小人怕争不过您,只好学着您走了,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嘛。游大师,您说对吗?”

    游鲲舟嘴角抽搐了两下。

    游鲲舟的棋路特点在于狡诈灵活,善于使用一些赖皮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而伍奚为则偏向于主攻,他最大的缺点是不善变通,虽然并非十分严重,但在高手对决之中,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致命。

    用游鲲舟最擅长的战术来对付伍奚为,最合适不过。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一招之差

    直到桑梧将披风买回来,凤举已经模仿了对方三十多步。

    此时,日正当午。

    伍奚为趁着凤举看向桑梧的片刻工夫,将棋下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咦?伍大师,您走了吗?”

    “该你了!”伍奚为冷声道。

    凤举杵在棋盘上瞅了半天,六十多枚黑白子,看得人眼花。

    终于,凤举找到了白子落下的位置,再一次模仿,只是……

    看似是与对方对称的位置,却是稍有偏差。

    “错了!下错了!”戚老三小声提醒,急得伤口疼痛,龇牙咧嘴。

    何管事立即命人来拖戚老三:“观棋不语你不懂吗?”

    凤举平静地望着伍奚为:“若是伤我朋友,这棋我便不下了。”

    “哼!”伍奚为瞪向何管事:“放人!落子无悔,你懂?”

    “错就错了呗,这点规矩我懂。”

    正如俗语所言,棋盘之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在凤举落下这一步错子之后,尽管她依然在模仿对方,可是整个你局面都不对了。

    凤举的黑子处处被牵制着。

    伍奚为阴鸷的眼底已经浮上了得逞的笑意,游鲲舟也笑眯眯的向后靠坐,胡椅被他肥硕的身体压得吱吱作响。

    戚老三忍不住拂了拂汗水,他不懂棋,但能看明白周围人的神情,能听到他们的悄声议论,知道凤举的处境很危险。

    “哎,是不是要输了?”戚老三拉了拉桑梧的衣角,小声问。

    桑梧比在场任何人都紧张,不耐地将衣角抽回。

    她看向凤举,黑色的垂纱遮挡,只能看到对方嘴角紧抿的线条。

    真的……要输了吗?

    在场,唯独只有一人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便是白林如。

    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少年似乎很擅长这种战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重生之后便是千里烽火,四野长鸣。

    眼见凤举捏起了一枚黑子,白林如微眯的眼睛倏地睁开。

    要反扑了!

    “好饿啊,该吃饭了吧?”

    白林如嘴唇微张,老脸僵硬,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

    这是该喊吃饭的时候吗?

    “那个,请问你们这里管膳食吗?若是不管,那我只好去别处找点吃的了。”

    说着,她居然真的起身跟桑梧开始商量。

    “阿梧,你说此地饥荒如此严重,我们该去何处才能找到点吃的果腹呢?要不,我们回凉州吧,等吃过饭,带点干粮再来继续与伍大师下棋。”

    凉、凉州?

    吃顿饭你要千里跑到凉州去?

    伍奚为一掌拍在大腿上,起身阴测测地冲凤举道:“想跑?那就先认输,留下一根手指再说。”

    “啊?我方才说要跑了吗?我只是说要去祭一祭五脏庙啊!你们这里又不给吃的,总不能让我饿死在棋盘之前吧?”

    “吃饭需要跑去凉州吗?”

    “伍大师,您三位在此地有所凭恃,衣食不愁,但小人无权无势,已经饿了两顿了,这昌州也是待不下去了。”

    白林如嘴角冷冷地勾起:“那就请小郎君入内用膳吧,此处棋局派人盯着,任何人都不可妄动。”

    “管吃?如此甚好嘛!可有酱鸭舌尖、燕窝八宝羹……”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激战开始

    听她报着那些菜名,何管事满脸黑线。

    这个臭小子是想将他们粮铺吃穷了不成?

    “哎!阿慕小兄弟!”

    戚老三抓住了凤举的手腕。

    “要不你还是随我去我家,然后趁机逃走。”

    “戚三哥的好意我心领,只是,他们是不会让我离开的。你还是快去找个大夫给令弟和你自己治伤吧,将那一车粮食藏好了,切莫被人惦记了去。”

    “可是你是为了帮我……”

    “先回去吧!今日我帮你,说不定改日便要戚三哥帮我了。”

    “你要我干什么都成!”

    “回去吧!”

    ……

    同屋用膳,白林如三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是对弈时约定俗成的规矩,为的便是防止有人从中指点作弊。

    “你就不怕他们在饭菜中下毒?”桑梧悄声道。

    “越是站在顶峰之人,越是有种执念,放在这三人身上便是对棋的执念,在与我下完棋之前,他们是不舍得让我死的。倒是你自己要当心,非到紧要关头切莫为我出头,这粮铺毕竟与楚家有关。”

    以楚家与七杀阁的关系,桑梧被发现可不是好事。

    “我不用你担心,你先保住你的手指吧!”

    凤举苦笑。

    是啊,她想要保住自己这三根手指,还真是有些困难。

    想着,她不由得瞥向另外三人。

    照师父所言,这三人中棋艺自低到高依次为伍奚为、游鲲舟、白林如。

    与伍奚为尚且如此艰难,对方步步紧逼,足足下了一个时辰自己都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反扑,那余下的两人岂非更加艰难?

    凤举暗暗吐了口气,当下情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为何要让我去买披风?”

    “哎!你会明白的。”

    午后,林记粮铺外早早便围满了人,戚老三也来了,还扶着一个拄着木杖的青年,是他的小弟戚五郎。

    凤举几乎刚放下碗筷就被伍奚为逼着出去再战,大概对方是迫不及待想要砍下她一根手指了。

    端详着棋盘,凤举拈起黑子,毫不掩饰,长长吁了口气。

    她与伍奚为的决战,要开始了!

    黑子落下,与伍奚为饭前下的最后一步完全不同,不是下错,更不是模仿,她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行军了。

    白林如目光一凝:终于开始了!少年,就让老夫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

    从最初谨慎的试探,到后来的小露锋芒,到最后,异军崛起,一路横扫。

    黑子已经隐隐有压过白子之势,伍奚为失去了耐心,深思之后决定背水一战,一举搏杀。

    落下这一子,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这半天自己竟然忘记了呼吸,连喘了几口气,身上竟然汗津津的,被秋风一吹,整个人一个哆嗦。

    这种感觉,自从早年与棋圣楚秀一战之后就再也不曾有过。

    眼前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可随即,他刚紧绷的弦猛地颤了颤。

    对方竟然……绕道了!

    凤举嘴角斜斜一勾。

    战斗归战斗,伍奚为这个亡命之徒想要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她可不想为这种疯子做垫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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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撩人介绍:
十四年情深似海,痴心交付,换来的是他江山稳固,她家破人亡。
当她踏着鲜血步步重生,回归血债的开端……
“狠毒?你可知亲眼看着双亲被野狗分食,是何等痛不欲生?”
在这个世家与皇族共天下的浮华乱世,她是华陵凤家最尊贵的嫡女。
一手折扇,半面浅笑,藏住满腹阴谋。
一袭红裳,七弦着墨,结交天下名流。
当她智斗族男,颠覆祖制,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女少主;
当她跻身清流,被名士推崇,成为一代领袖;
凤举:“灼郎,我心悦你,你呢?”
慕容灼:“她足下的尺寸之地,便是本王要守护的江山!”
巍巍帝阙,谁将兴举盛世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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