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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清墨     帝色撩人txt下载     帝色撩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棋子无罪

    “你——”

    伍奚为一口气倏地堵在了胸口,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鼓足了全身之力冲向前方的铜墙铁壁,结果看到铜墙铁壁忽然消失,自己一个跟头栽下了悬崖。

    “我怎么了?伍大师,您来势汹汹,小人看着害怕,就不敢跟您硬碰了。”

    “你耍我?”

    “下棋嘛,本就是你来我往的游戏,伍大师何必动怒?”

    阴谋阳谋的较量,本来就是互相算计,互相愚弄。

    不知不觉中,西天竟已是一片血色灼灼,而在棋盘上的杀伐也越来越激烈。

    日头落山,天彻底黑了。

    对战的两人仿佛浑然不觉,就着粮铺门口灯笼的暗光你争我逐。

    “掌灯!”白林如喊道。

    粮铺伙计立刻提了七八盏琉璃灯围在两人四周。

    深秋的夜风丝丝入骨的冷,桑梧终于明白了凤举为何要她准备厚披风。

    看着桑梧将披风披在凤举肩上,这个细节更令白林如讶异。

    这个姓慕的少年原来一早就料到这场棋局会持续很久。

    好大的自信!

    将近二更天,围观的人有少半数已经散去,留下的也都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

    “啪”的一声,凤举黑子落下,瞬间将白子吞噬了二十几枚。

    这一声响惊得人心头猛地一跳。

    黑子落下的余力震得周围纵横的棋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凤举皱眉。

    这个伍奚为还真是顽强。

    “我饿了!”

    这等时刻谁还有心思吃东西?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发泄。

    灯影中,伍奚为三人的目光幽幽地看了过来,就像三个鬼魅。

    白林如声音冷寒道:“还是先下完这局吧!”

    凤举右手在袖子下攥紧。

    她终于明白师父所言的那种感受了,与这等顶级高手对弈,除了棋艺的较量,还要有足够的耐力。

    这般一刻不停地被人紧咬追赶,实在是随时都能将人逼疯。

    伍奚为也有些撑不住了,他揉了揉发抖的手,扭动着脖颈。

    凤举连续做了三个深呼吸,闭目缓解长久凝神的酸涩。

    一个慕容灼。

    两个慕容灼。

    三个慕容灼……

    心中默默数着,脑海中仿佛浮现出那双湛蓝色的眼瞳,清冷,寂静,深邃,宛若雪花飘洒在海面上,令人心中宁静沁凉。

    慕容灼啊慕容灼,若是你不攻打燕南,我便不会来此,我不来此,便不会撞上这三尊难缠的瘟神。

    待我再看到你,我一定要将你像这棋子一般拍碎!

    “啪!”

    “啪!”

    “啪……”

    一声接着一声,凤举再睁开眼的瞬间,眼中仿佛就染上了浓浓的怨气和杀气,落子声震得人心头一跳一跳。

    “轻点!你轻点!你这个臭小子,我的暖玉棋,哎呀……”

    游鲲舟看着自己上等的暖玉棋子被凤举震出裂痕,磕出点点坑坑洼洼,疼得心都在滴血,捂着心口嗷嗷直叫。

    “吵死了!”伍奚为低吼一声。

    游鲲舟闭上嘴,一下一下抽泣着。

    棋局似乎进入了最后的决战,伍奚为被凤举带得下手也没了轻重,不仅是在较量棋局上的走势,亦仿佛是在较量谁下手更有力。

    游鲲舟心碎了一地。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再立约定

    哼!

    凤举眼眸幽深,嘴角上扬,最后一子落下。

    “啪”的一声,黑子碎成了两半,同时,杀伐终止,胜负已分。

    伍奚为三人同时呆愣当场。

    原来如此!

    原来……

    她晌午时下的那一枚错子,根本就不是下错了,而是一早就布下的暗子,在这一整日的殊死搏杀中,局面在变,而那枚暗子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楔在对方阵营中的一枚钉子,只待最后一刻与这最后一枚棋子遥相呼应,一举决胜。

    “伍大师,承让。”

    凤举伸了个懒腰,敲了敲酸麻的腿,慢慢站了起来。

    更声三响,在街巷中幽幽回荡。

    “小人已经赢了一局,东西归我所有,就没必要再比下去了吧?”

    不料,游鲲舟起身,肥硕的身体将凤举挤到一边,端端坐在了她的位子上。

    “说好三局便是三局,不下完三局,即便你赢了一局,东西也不能给你。”

    肥鼠!还真是不肯死心!

    “那东西我不要了!”

    “可以,把两根手指留下!”

    “这似乎并不在约定之内。”

    “如你所言,你无权无势,就只能听凭摆布,此地,我们说了算。”

    呵,还真是说得直白嚣张!

    “今日不早了,明日再战,三位大师上了年纪,也该歇着了。”

    最后一句话,凤举咬得极重,恨不得此刻便将这三个跋扈无耻的老东西扔进棺木里,让他们长眠。

    “来人,去将我那副水晶棋拿来。”

    游鲲舟说完,眯缝着眼睛扭头看向凤举。

    “你是要下棋,还是去棺材里歇着?”

    好吧,这只老肥鼠打着与自己一样的主意。

    与敌人怀着相同的歹意,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后悔了!”凤举道。

    三人登时齐刷刷看了过来,竟是异口同声:“由不得你反悔!”

    靠!

    尔等之母贱婢也!

    三个老东西,成功让她说了此生第一句脏话!

    半只脚进了棺材,不好好珍惜余生,偏要来自寻死路,那就莫怪她不知尊敬长辈。

    桑梧看着凤举负在身后的手攥得骨头发白,有些担忧。时至今日,能将凤举气成这样,这三个人真是有本事!

    凤举缓缓松开手,浅笑盈盈:“三位大师不必紧张,小人只是觉得,陪三位大师对弈,单是伍大师一人便战了一整日的工夫,小人此刻几乎已是心力交瘁,实在是太艰辛了,若只是十车粮食,这奖赏是否太薄了?”

    “好大的口气,你就确信你一定能赢?”游鲲舟搓着手指。

    凤举道:“小人已经赢了一局,即便这后两局输了,十车粮也已经是小人囊中之物。”

    “所以,你是想再立一个约定?”游鲲舟瞥向凤举,心想:这小子还真是贪心!

    白林如淡然道:“说。”

    这一整天,凤举看明白了,三人中棋艺最高的是白林如,最有决策权的也是他。

    凤举转向白林如,手却是指向林记粮铺。

    “我若是三局全胜,这整间林记粮铺,包括其中的存粮、现银、地契、房舍,全部归我所有,当然,里面的人我不要。”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讨价还价

    楚风的个性,调教人必也有一套,这粮铺里的管事伙计就算要来了,也都是不听话的狗,随时会咬她一口,她可不敢要。

    “另外……”

    凤举笑眯眯地朝游鲲舟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游大师所言相当在理,小人在这昌州无权无势,怀璧其罪,坐拥如此大的一间粮铺必会为自己惹来祸事,譬如,有人事后后悔,寻上门来找麻烦,那小人可招架不住。”

    “哼!”

    贪婪又狡诈的黄毛小儿!

    白林如冷哼一声,抚上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开始沉思。

    这林记粮铺是属于大公子的产业,大公子虽然说让他们在此寻找棋艺高手,只要对方有能力,提出任何条件都可以满足。

    但,这小子可是狮子大开口。

    若是答应了他,是否会惹怒大公子?

    白林如不敢做主,说道:“换一个条件。”

    凤举轻声道:“不换!”

    “慕小郎,你是个极聪明的人,应当清楚自己的处境,你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知道,你们随时都可以要了我的命,如同踩死蝼蚁一般。但,你们舍不得杀我,身踞巅峰,敌手难得,在你们赢过我之前,杀了我便是永远输给我,我死了,三位不会甘心的。就凭这一点,小人觉得自己还是可以与三位大师商量商量的。”

    打蛇打七寸。

    这三人因为对她棋艺的执念而拘着她不放,反过来,她也能利用这一点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三人面面相觑。

    白林如道:“此事非同小可,容我等三人先商量商量。”

    三人到一旁聚首小声商量。

    游鲲舟道:“这个小儿真是老夫见过最奸猾贪心之辈了,但这粮铺,若是我等送了给他,恐怕大公子那边不易交代啊!”

    “我不甘心!你二人就甘心吗?”伍奚为面部肤色本就偏黑,此刻更是阴沉得好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直到此刻,他仍觉得自己只是不慎被那少年给坑了一把,并非是自己棋艺不如人。

    一回是侥幸,二回也可能是运气,但若对方接连三局都能胜,那自己才能心服口服。

    “甘心?”游鲲舟在自己皱巴巴的大脸盘上抹了一把,说道:“老夫此生只甘心输过一回,便是输给了棋圣楚秀,这个黄口小儿……”

    想到凤举方才威胁他们的话,游鲲舟咬牙皱眉。

    “还真是被他给捏住七寸了,就这么弄死他,老夫还真是不甘心。”

    那臭小子还毁了他一副暖玉棋,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弄来的心肝。

    白林如沉思片刻,说道:“你我三人遍寻各处,一直求而不得,此子确实是难得的鬼才,若就此罢手,真是可惜。若是他真能连胜你我三人,那将他送到大公子面前,大公子定也会心悦。”

    “嗯!”

    “嗯!”

    “那就答应了你!若他输了……”

    三人同时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这臭小子着实让他们窝了一肚子火,就算不要他的命,也要砍下他的爪子来下酒!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自杀破局

    看那三个鬼魅回来,桑梧悄声道:“看他们的样子,是要将你生吞活剥了。”

    “是啊,分明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他们倒还委屈了。”

    白林如道:“慕小郎,你的条件我们答应,只要你能再连赢两场,这间粮铺就归你。”

    “只归了我可不成,三位大师还需保证不会上门来为难小人,当然,背后指使他人前来找茬可也是不成的。”

    “可以,都答应你,只要你能赢。”

    “那便击掌为誓!”

    凤举伸出手掌,与白林如连击三掌。

    约定定下,凤举仰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夜空。

    看来,今夜是不得安睡了。

    游鲲舟率先坐在了黑子棋篓摆放的位置,意图很明显,他本人擅长模仿棋,而模仿棋唯有黑子方能占得便宜。

    不出所料,起手便是中心天元位。

    与强势主攻的伍奚为相反,游鲲舟这只老肥鼠既狡猾又谨慎,亦步亦趋跟着凤举的同时,也一直在防备着凤举给他下套。

    要破解模仿棋,最关键的方式在于征地,吞噬掉对方的棋子,尤其是他放在天元位上的黑子。

    如此,改变局势,开辟出一片全新的局面,让对方无法再模仿下去。

    可是每当凤举快要成功之时,总会被对方及时识破。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不知不觉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凤举掩口打了个呵欠,整整一天一夜,耗心耗力,实在太累了。

    “游大师,您一把年纪,便不知疲累吗?”

    游鲲舟笑道:“只要想到能砍你一根手指头下来,补偿暖玉棋的损失,老夫便不累了。”

    “呵,是吗?可是您不累,我却累了。”

    对付这种善于钻营的奸猾之徒,无需与他斗智,直接来硬的最合适!

    凤举白子落下,引诱着游鲲舟走了相同的路数,但当游鲲舟这一子落下,凤举的白子顿时被吞噬了一片。

    “哎呀,坏了,游大师,您将小人的棋子都给吃了。”

    呵!

    乱吃东西,可是容易闹肚子的。

    凤举的话音落下,游鲲舟先是怔了怔,当他迟疑着将那片白子收了一半的时候,动作倏地停滞。

    他的模仿局,被凤举用自杀式的方法……给破了!

    破……了?

    “游大师,您愣着干什么?小人帮你拾棋。”

    凤举很“热心”地将自己那些被吃掉的白子拾起,堆到游鲲舟面前,然后自己落下一子。

    “啪嗒”几声,游鲲舟手中收来的白子落到了脚边。

    凤举这一手走完,白子一瞬间四面八方的路似乎全都打通了,而且围绕着黑子,四面布防,来势汹汹。

    当败局已定,这局棋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游鲲舟再也笑不出来了,艰难弯腰捡起那些晶莹剔透的白水晶棋子,声音沙哑:“老夫……认输了。”

    桑梧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靠在旁边木桩上打盹的戚老三听见这句话猛地跳了起来:“赢了?”

    昨夜深夜他将戚五郎送回家中,自己便又来守了一夜。

    凤举看着面前那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的棋子,不禁揉了揉眉心。

    水晶棋子固然精致美观,但却容易晃眼走神,尤其夜里瞅着实在费神。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楚风何在

    揉了揉酸困的脖子,凤举看向最后一位,白林如。

    “白大师,您是要接着来,亦或我们稍作休息?”

    话说得轻巧,可凤举心里却是百般沉重。

    前两个人棋风相克,一个强势,一个擅钻营,特征明显,破绽也就明显,用他们彼此的路数互相攻击,相对要容易一些。

    可唯独这个白林如,师父说此人策略多变,深不可测,几乎很难令人窥出破绽。

    这才是一场真正的恶战。

    同样,白林如在接连看了凤举与另外两人的对阵之后,对这个少年也不敢大意。

    “还是先用早膳吧!”

    向内走去时,白林如回头看了凤举一眼。

    当初他们三人挑战楚秀,楚秀用了三天三夜将他们彻底击败,而如今,这个少年只用了一天一夜,便接连败了两人。

    虽说同时对战与分别对战的难度不同,但这也足以证明,这个少年在对弈谋略上有绝对的优势。

    如果自己也输给了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那当如何向大公子交代?

    在他看着凤举出神时,凤举也在看着他,默默在袖中握着手指。

    如果自己输了,那丢的可不仅仅是一根手指。

    棋风如人,这三人可不是什么胸襟豁达的君子,他们,必会取自己的性命。

    “桑梧,若是动起手来,你我全身而退的把握有几成?”

    凤举靠近桑梧,悄声问。

    “六成。”桑梧立刻给出了答案,这个问题她从昨日就开始想了。

    随即,桑梧凝眉看向她:“剩下这个,你没把握?”

    凤举苦笑:“你应当听说过我的棋艺师父是何人。”

    “棋圣楚秀。”

    论起来,楚秀还算是桑梧的伯父。

    “是啊,但即便是师父对上此人,也是很棘手的。”

    有句话,凤举没有说出来。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三个人会寻她麻烦,而是——

    楚风在何处?

    如果这三个人是奉楚风之命在此寻找棋艺高手,收集棋谱,以满足他对棋艺的执着,那这三人在昌州逗留多时,会不会……楚风也在?

    楚家与慕容烈可是暗有往来的。

    想到那个一身灰白的俊雅青年,凤举眉心微拢,打心底里发寒。

    若遇楚风,再被对方认了出来,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你在想什么?”

    桑梧的声音飘了过来。

    凤举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半晌,说道:“若是遇到楚家之人,你不必管我,只管隐藏好自己的行踪。”

    “你这是何意?”桑梧直觉她不是无缘无故说这话。

    “你的弟弟尚在他们手中,你不出现,他们倒还不会动他,可若被他们得知你还活着,他们一定会用你小弟的性命来威胁你,到时你又该如何?而且你躲在暗处,我遇危险,你还能设法救我。”

    桑梧看了她半晌,又左右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更低:“你放心,我不会管你的,有人会救你。”

    “嗯?”

    凤举讶然,在迈入粮铺门槛时停下脚步。

    “谁?”

    “在河东盐矿时,我曾被慕容灼身边的狼头影卫打伤过,所以对他们的武功气息和路数印象深刻。现在在你周围百步之内,至少有三十个那样的狼头影卫。昨日还是二十不到,一夜之间就又多了一些,我估计后来的是刚找来,后面只怕还有,他们的气息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你,应当是在保护你。”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江山伊人

    晨风拂起黑色的垂纱,琥珀色的凤眸中荡起重重涟漪。

    夜狼卫是北燕帝王身后绝不外露的最强盾卫,对慕容灼何其重要,他却派了这么多到自己身边。

    若说那人对自己无心无情,连她自己都要叱骂自己没良心了。

    灼郎……

    你究竟要阿举如何待你?

    得知自己身边有几十个夜狼卫护卫,凤举的心也更加沉稳了下来。

    只是夜狼卫在世间一向不为人知,不到万不得已,夜狼卫不能轻易现身,所以,一切还需尽量依靠自己。

    突然出现的少年与林记粮铺两位大师级棋士争了一天一夜,而且还胜了,这消息很快便在城中传开。

    关键是,这场对弈仍在继续,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当然,多是那些衣食不愁的富贵闲人和真正懂棋之人。

    ……

    泰州与雍州交界处。

    军营主帅帐。

    “殿下,这是您要的消息。”

    一个庶民装扮的人将一个竹筒呈给慕容灼,悄悄看着慕容灼时喜时怒,错愕不已。

    这哪里还是他们那个冷若冰霜、骄傲威严的长陵王殿下?

    “哼!三个该死的老东西,连本王的人都敢欺负!想剁野狐狸的手指?本王要将他们剁碎了喂凌云!”

    盛怒的叱骂,惊得手下之人浑身一个哆嗦。

    看着慕容灼毫不迟疑地走到长几后刷刷刷开始写信,那人跪在地上,半晌不敢吭声。

    “恶极三人,碎尸格杀!”

    将绢帛塞入竹筒,丢向手下。

    “立刻送去昌州。”

    手下之人捏着竹筒,犹豫道:“殿下,恕属下直言,贺楼倏与昌州来往的那条暗线是殿下废了好大的心思,好不容易才掌握的,本是为了殿下的大业,可如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惜动用这条暗线,实在是……”

    “她不是不相干的人,她是本王看中的人!”

    而且,是他看中的女人!

    但为了凤举的安全,他现在不想点破凤举女子的身份。

    慕容灼起身走到手下人面前,俯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本王的江山,与本王看中的人,同等重要!你们都是本王最忠诚的臣下,记住,你们如何护卫本王的江山,便如何护卫她!”

    就算他自己忘了,但正如穆丞相所言,凤氏阿举对他有再造之恩。

    没有那个女郎,便没有今日的慕容灼。

    自己与她,早已连成了一体。

    堂堂男儿,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足下那尺寸之地都守护不了,又何谈守护什么江山?

    “是,属下明白了!”

    手下人退了出去。

    慕容灼两道如画的英眉微微蹙起,抚上胸口系挂的凤血坠。

    “连自己的处境都搞不清楚,还敢替他人强出头!才刚落脚就弄得满城皆知,真不让本王省心!哼!”

    这种成日里抓都抓不住的野狐狸,就只能绑起来拴在身边。

    愤然自言自语,他又将那送来的绢帛看了几遍,想到凤举扮猪吃老虎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愧是他看上的野狐狸,狡诈得让人又爱又恨。

    “如此狡诈,你何不直接将那三个老东西气死算了!也省得本王替你收拾!”

    ------题外话------

    抱歉,前面将楚家大公子楚云写成楚风了,修改容易造成大家重复订阅,暂时不改了,但是本着对自己的文字负责任的态度,出了错还是要跟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老而无德

    凤举一手拈着一枚黑水晶棋子悬在棋篓上方,双目凝视着棋盘,一手抚上了耳朵。

    奇怪,风这样冷,为何耳朵会忽然发烫?

    谁在念她吗?

    “慕小郎,阵前走神可是会要命的。”白林如声音冷然飘了过来。

    这个狂妄小儿是在轻视他吗?

    凤举浅笑:“还好,小人的命还在。”

    从清晨到晌午,再至入夜,谁都无心分神,水米未进,可双方局势仍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哟,今夜月色甚美。”

    “是啊,月色下流淌着血色,那更美。”

    “呵,白大师年近古稀,当是心境宁和,颐养天年时,何必如此打打杀杀?”

    “那要看是对何人,遇到慕小郎这等天纵奇才,仿佛让老夫的心也年轻了许多。”

    “是么?可小人还是觉得白大师该歇一歇了。”

    ……

    这是一场棋艺顶峰的对决。

    也是各自心境、定力、修养的较量。

    伴随着黑白相争,言语相激,棋盘上落子声亦不绝于耳。

    四更锣声已过。

    “棋盘上似乎太满了。”白林如说着,白子落下,叫吃,将黑子征了一片。

    “是啊,良田千顷,野草蔓蔓,是该斩除了!”

    随即,凤举礼尚往来。

    良久的僵持布局,此刻双方似在收网,牵动了所有的机关引线,四面杀伐,血色弥漫。

    征伐过后,原本满盘黑白交错的局面瞬间变得空旷。

    “看来又要重新来过了。”

    白林如声音低沉,似乎每个字都在齿缝间磨了一遍。

    凤举却显得语调轻快:“无妨,小人还年轻,来日方长,怕只怕白大师垂垂年迈,熬受不住,您……可要注意身体。”

    “哼!少年早夭在如今这世道可不新鲜,前几日老夫还看到几名孩童活活饿死在路旁,他们可是比慕小郎年幼多了。”

    凤举眼中冷冽一闪而过,这种狠辣不仁之人,也配称为“大师”?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难怪白大师年近古稀还如此精神矍铄,依小人看,您便是活得与河畔的乌龟王八一般长久,小人也绝不惊讶。”

    “咳咳咳咳……”一旁捧着热茶的游鲲舟猛地一呛,满嘴的茶水都喷到了白林如身上,咳得身上的肥肉都在打颤。

    “你干什么?”白林如恼羞成怒,豁然站了起来。

    可游鲲舟真是呛坏了,犹在俯着身子猛咳。

    白林如扭头瞪向凤举,凤举摊了摊手:“这可与小人无关,游大师想必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然您看,伍大师为何不发笑?”

    自白林如初识伍奚为起,就没见这个人有过任何表情,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可是,当伍奚为被莫名点名,又自然而然地看向白林如,而后,神色不自然地垂下了头,连连发出掩饰的轻咳声。

    “白大师可要去更衣再来对战吗?”

    “哼!”

    望着白林如愤然转身离去的背影,凤举目光幽深,嘴角斜勾。

    老而无德,不知自重。

    你想耗,我奉陪!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盘踞九星

    伍奚为双眸阴鸷,紧盯着凤举,面无表情道:“小子,你不怕死吗?”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几次死关爬过,如今她拥有的一切,包括这条命,都是有幸捡来的。

    得之为幸,失之亦无可怨。

    何况……

    想要我的命,你们尽管一试。

    凤举重新将注意力凝注在棋局上。

    游鲲舟终于缓过劲来,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谁?”

    凤举眼神一晃,轻声道:“我不是谁,我是我。”

    伍奚为与游鲲舟对视一眼,时至当下,他们越来越觉得眼前这少年绝对不同寻常。

    棋艺高卓便也罢了,但这份少年老成的从容雅达,还有超凡的见地,还有她手上的薄茧分明是长久执笔留下的痕迹。

    当今时势,书法大家多出自名门世族。

    这少年,究竟是何背景?

    白林如重新换过衣衫回来,但经过之前的种种,他的心绪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平静了。

    ……

    天将大亮,凤举的黑子被白林如征了一遍又一遍。

    但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白林如等不到凤举落子,抬起酸涩的眼睛看过去,发现她竟然……

    睡着了?!

    “岂有此理!”

    白林如沉声一喝,凤举迷糊地睁开眼睛,阳光太刺眼,她忍不住抬手遮挡。

    “嗯?天亮了?”

    她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白林如积蓄了一肚子的闷气,可另外两人,悄悄对视之后,看向凤举的眼神更加骇然。

    这少年这副模样,竟然也没有被白林如抓住机会吃死。

    她总不至于打瞌睡时睡梦中也能下棋吧?

    他们抓到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唯独只有一直站在凤举身后的桑梧之后,凤举根本一刻都没有走过神,她掩在身后的那只手一直悄悄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对付伍奚为和游鲲舟两个人也不过用了一天一夜,可现在,单是对白林如一人就已经用了同样长的时间。

    凤举眯着眼睛扫过棋盘上的九大星位。

    白林如下了一辈子的棋,战术棋谱见过无数,要用普通的方法对付他,只怕再用一天一夜也奈何不了他。

    最近这一个时辰她一直在故意让白林如吃掉自己的黑子,在对方摸不透她想法的情况下将九大星位慢慢让了出来。

    九大星位自己已经悄悄占据了五个。

    按照九星弈卷的法门,先占正北、东北、东南、西南、西北五大星位,接下来,东、西、南三大主星位攻占起来便会容易许多。

    白林如皱了皱眉,这小子在棋盘上到处乱窜,行无定向,她是晕头转向了吗?

    凤举莞尔一笑,落子,东、南,已经入手。

    这时,游鲲舟伸了个懒腰,意有所指道:“你们两人要耗到何时?再这般耗下去,今晚又得在这外面挨冻观星了。”

    凤举眼神倏寒。

    哼!老肥鼠这是想要提醒白林如?

    果然,听到游鲲舟这句话,白林如放眼全局,赫然发现九大星位已经被凤举占了七个。

    八星拱天元,自己就只剩下正西星位这一条活路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守财不易

    想到这是自己的最后一线生机,白林如几乎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白子占据在正西星位上。

    这一瞬间,他再是沉静的心也开始慌乱了。

    可就在他落下那一子之后,凤举微微一笑。

    三人心中同时轰然一声,一颗巨石从天而降。

    完了!

    “啪”,黑子落在正西星位外沿,白林如刚布在星位上的白子就被凤举给征没了。

    八方星位在手,正中天元大位又被凤举的黑子团团护卫,密不透风,整个大局,已经全在凤举的掌握之中。

    八方归一,天下一统,白林如,一败涂地。

    看着眼前局势,凤举发自内心地笑了。

    师父,阿举可是先您一步破解出了九星弈卷的棋路。

    天下间知晓九星弈卷这种下法的人只有她与师父、父亲三人,以白林如这三人的名声,这场棋局一定会很快传到华陵。

    届时,师父,父亲,阿举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让自己成长,如今,终于快要回去了!

    “众人为证,愿赌服输,三位大师当不会言而无信吧?”

    那三人却犹自沉溺在凤举摆出的棋局上。

    凤举绕过目瞪口呆的何管事,仰头望着林记粮铺的匾额。

    林记?

    这个“林”字当是从“楚”字中拆出来的吧!

    凤举悠然一笑,拾起地上堆放的一根绳索,扬手一甩,匾额顷刻落地。

    “鞭法不错。”桑梧低声道。

    凤举笑而不语,名师出高徒,北燕长陵王教的,总不会太差吧!

    匾额落地的轰然声震醒了杵在棋盘前的三人。

    “白大师,游大师,伍大师,这两日多谢三位大师赐教,小人必受益终身。”

    白林如这等记仇的阴险小人又岂会是什么胸襟宽广之辈?

    他渴望遇到对手,却也心胸狭窄,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

    听到匾额落地的轰响,再听到凤举这句话,他一口鲜血猛地喷到了棋盘上,仰面倒地不起。

    最后看向凤举的那一眼,充满了不甘。

    戚老三洪亮的大笑声在街道上格外的响亮。

    “迎了!我兄弟赢了!哈哈哈哈……你们三个无耻的老匹夫也有被人收拾的一日!哈哈哈……”

    凤举无奈叹息一声,低声道:“阿梧,去将那厮拖过来,莫让他再惹是生非。”

    这戚老三真是毫无自觉。

    之前自己能用对弈来威胁那三人不对他动手,可现在棋下完了,他再这般激怒对方,对方必会要了他的命。

    约定在先,林记粮铺里的人全都被灰溜溜扫地出门。

    “这是房契、这是银库和粮仓的钥匙……”

    何管事满脸不忿地将粮铺里所有东西都当面交代清点。

    将钥匙甩到凤举面前,何管事沉着脸恐吓道:“在这昌州乃至燕南地界上,取财容易守财难,你可当心着点。”

    凤举挑眉,笑而不语。

    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莫说是在昌州、燕南,无论走到哪里,无权无势无所依仗,都是难以立足的!

    不过,守财难,她不守还不成吗?

    目送那些人抬着白林如离开,凤举淡淡一笑,关门落锁。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割肉喂鹰

    “哎?这大白日的,关门做什么?”戚老三不解地问道。

    凤举环顾着铺中的粮食,道:“官逼民反,当百姓连生存都难以为继,良民也被逼成了暴民。之前这粮铺有打手护卫坐镇,又有官府背后撑腰,自是无人敢上门闹事,可如今我无权无势,又无人可用,大开着门让人来哄抢吗?”

    “哦!也是这个理!”戚老三连连点头。

    桑梧不无担忧,靠近凤举身边悄声说道:“你自己那两间粮铺之事还不知如何处理,又占了这么一间,还是从那些人手里抢来的大麻烦,不招贼才怪。”

    凤举环顾四周,拎着钥匙,说道:“去粮仓看看吧!”

    戚老三挠了挠头,道:“那……既然那些人已经走了,我也就先走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西街南巷第五户来找我。”

    “戚三哥且慢走。”凤举道:“我可能有些事还要劳烦戚三哥帮忙,所以,可否请你稍待片刻?”

    “我?哎,那成,我就在这儿等着。”

    不得不说,楚云这间林记粮铺的存粮还真是丰厚得很,足足堆放了五间大仓库。

    这样一批粮食如果卖出去,可是一笔巨额的收益。

    可桑梧却不见得多喜悦。

    “你真是抢了个大麻烦。”

    凤举抬手,手中白花花的稻米流水般洒下。

    “桑梧,你信佛吗?”

    “不信!”

    “我也不信,佛祖本也是个凡人。但我敬佛,因为他是个真正拥有大智慧的智者。”

    桑梧不懂她这些弯弯绕绕,只是专注地审视她:“你到底想如何做?”

    “你听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吗?”

    “说人话!”

    “佛祖一次外出,遇到一只饥饿的老鹰追捕一只可怜的鸽子。他救了鸽子,但众生平等,老鹰也要饿死了,佛祖对老鹰言,我不忍心你伤害这无辜的鸽子,也不想你白白饿死。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于是便取出一个天平,一边放鸽子,另一边放上从自己身上割下的肉。这鸽子虽小,但无论佛祖割多少肉似乎都无法托起它的重量。当佛祖割下最后一片肉的时候,天平终于平衡了!此时,天地风云为之变色,真正的佛祖诞生了。”

    “我只觉得你现在的处境只是那只鸽子。”

    凤举笑了笑,不接她的话,顾自向外面走去。

    鸽子虽小,却代表着芸芸众生,数不胜数,所以无论佛祖怎么割,都不够填补它的分量。

    但佛祖心存大爱,因为舍得,所以成佛,受万民朝拜。

    她不敢自视为佛祖,但,有些东西,当舍则舍,舍了,未必会一无所有。

    桑梧瞪着她潇洒的背影向外走去,呼出一口气。

    “你不是舍得,你是疯了!”

    凤举将戚老三叫到一旁,与他说了半天话之后,只见戚老三连连点头,拍着胸脯向凤举保证。

    然后,凤举后退一步,向戚老三郑重拱手作揖。

    桑梧倚靠在门框上,看向凤举的眼神除却朋友之间的情义,更多了一种敬畏。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慷人之慨

    戚老三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再回来时,身后已经带了二三十号人。

    “戚三哥,这些人……”凤举眼尾余光从那些人身上一扫而过。

    戚老三拍着胸脯,豪气干云:“阿慕小兄弟,你尽管放心,这些都是我平日里走得近的兄弟,绝对信得过。”

    “这些人或多或少一定都会些身手,你可要搞清楚。”桑梧悄声提醒。

    凤举暗暗点头。

    单是看气势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大多与戚老三一样,虽说不至于有如桑梧这般的身手,但多少一定都会些拳脚功夫。

    “戚三哥,可否容我问一句,您与您这些兄弟从前都是做什么营生的?”

    “哦,这个啊,我们这些人从前都是走南闯北的游侠,大多时候都在外面帮人押送货物,或是给人做临时的护卫,农忙时再回家帮忙下田。只是在外漂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年前就回来了,谁知道……”

    戚老三一个大汉,说起那些事便有些刹不住了,嗓门震得凤举耳朵嗡嗡响。

    “那你们可认识项英?”

    前世,项英可是天下游侠之首,极受这些人敬重,否则后来也不会成为一方枭雄。

    “项头儿?那当然认得,这全天下的游侠哪一个不认得他?”

    “是啊!这位小兄弟,你莫不是也认得项头儿?”

    ……

    又是一通叽里呱啦的吵嚷。

    凤举不由得苦笑,看来这些对项英的敬畏还真不是等闲。

    戚老三不大好意思,赶忙你挥手喝止他们。

    “那个,阿慕小兄弟,我们这些人都是些粗人,嗓子大了点,不太懂你们这些文人的规矩,你别见怪。”

    凤举笑道:“我与项英亦是故交,素来知他知交满天下,诸位既是他的兄弟,便也是我的兄弟。既知是自家兄弟,那我请诸位大哥前来帮衬,心中便也再无顾虑了。消息都传出去了吗?”

    戚老三道:“你只管放心,我们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分散四处,将消息都放出去了……”

    他这话还未说完,粮铺外面已经传来了哄哄嚷嚷的声音。

    凤举敛了敛眉心:“人数众多,能确保不会出现混乱吗?”

    “嘿,阿慕小兄弟既然都能如此慷慨,大仁大义,我们这些人若是连场子都撑不住,那还有什么用处?你瞧好吧!”

    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刚磨好的刀,对着身后众人道:“兄弟们,干活了!”

    粮铺大门一开,二三十个手持大刀的壮汉一涌而出,将门外蜂拥而来的饥民瞬间吓住了。

    桑梧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打家劫舍。”

    凤举哑然失笑。

    是啊,这架势还的确是像,把前排的百姓都吓跑了。

    “这些人虽然看似粗鲁莽撞,却远比那些高居庙堂、锦衣华服之人真实得多,仗义得多。能镇得住人,今日这桩事才不至于好心办了坏事。”

    如果任由饥民蜂拥哄抢,到时候互相踩踏,造成混乱,那莫说是做善事,只怕罪过大了。

    戚老三等人有序地疏导了饥民,将粮铺中的粮食陆续发放出去。

    凤举转眸之际,在人群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血腥药香

    释虚老禅师?

    隔着众多饥民,凤举与彼方一袭袈裟、慈眉善目的禅师相视微笑,互敬佛礼。

    ……

    昌州城中。

    一个宁静清雅的小院。

    屋中燃着药香,徐徐的草药气味中,隐约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翡翠珠帘低垂半腰,颗颗珠子都绿得发黑。

    珠帘后,一个身披银灰色披风的俊雅青年正在面对着一副棋盘,整个寂静的暖阁中,只有他一下一下的落子声。

    此人,正是楚家长子楚云。

    珠帘外面,游鲲舟和伍奚为战战兢兢地垂首站着。

    楚云不开口,两人也不敢擅自出声。

    “啪”的一声,楚云手中的棋子脱手掉在了棋盘上,好好的一局棋被扫乱了。

    两人心头跟着一缩。

    楚云合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是说,你们三个人全都输了,并且将我名下的粮铺亦输给了对方,此刻,那人正慷我之慨,在城中开门施粮?”

    游鲲舟一把年纪,大脸盘上汗珠大颗大颗滚落,颤巍巍道:“是!我等原本也不敢答应那小儿的要求,只是想到公子您求才若渴,那名少年郎的棋艺也着实是罕见,所以才想先替公子试探试探他的深浅。”

    “师父呢?”

    “白大师……被那嚣狂小儿气得当场吐血,此刻仍是昏迷不醒。”

    “你方才说师父与那名少年争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

    “哦?就一天一夜?”

    “是啊,那小儿太过嚣狂了,他居然还敢讥讽辱骂白大师……”

    楚云起身,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唇畔噙着一丝浅笑。

    “嚣狂?能仅仅用了一天一夜便击败师父,他的确有嚣狂的能耐。”

    拥有这般实力,年纪又相仿的之人,他就只遇见过一个。

    只是……

    听两人方才口述少年与师父的对局,无论是棋风还是布局特点,都与那人有所出入,似乎这少年更加洒脱豁达,进退沉稳自如,与那人的锋芒慑人截然不同。

    而且,那人早在一年前便已经……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那那个少年……”

    楚云一记轻淡的眼神扫过去,两人立刻噤若寒蝉,屏息告退。

    回头看了一眼珠帘内侧的乱局,楚云抚上手边一枝兰草。

    “会是你吗?凤氏阿举!”

    “大公子,此番失去粮铺,损失不小,要属下去解决掉那个小子吗?”

    一名黑衣人从暗处闪了出来。

    “暂且不必。”楚云玩味地笑道:“你没听方才那两人说吗?那名少年说,师父三人舍不得杀他。他所言没错,我也舍不得。”

    “可是,就这么便宜了他?”

    “呵,师父、游鲲舟、伍奚为,你以为他们三人会就此输给一个少年之后,还忍气吞声吗?且让他们去试探试探对方的深浅吧!”

    “是!”黑衣人看了眼楚云,疑惑道:“为何大公子看起来非但不生气,反而好似很高兴?”

    楚云只是微笑着,修长却苍白的手指将兰草揽在指尖。

    分明俊雅公子笑意温柔,却让人有种凉意从心间升起。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惊艳入骨

    粮铺。

    前门仍在发放着粮食。

    后院厢房中只有凤举和释虚老禅师两人。

    “凤举没想到竟能在此处得遇老禅师,方才,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阿弥陀佛!方才远观,见门口身影仿似昔日故人,却没想到竟果真如此。世人皆道女郎已遭逢大难,却不曾想,女郎福泽深厚,劫后余生,真是……”

    释虚老禅师忍不住将凤举再做打量,想到昔年释慧师兄的话,他此刻终于明白了,何谓凤凰命格。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每一次涅槃,都是一次彻底脱胎换骨的历练重修。

    “禅师?”凤举唤了一声。

    释虚老禅师回神,感慨:“一年未见,女郎竟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那时,固然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却仍只是个富贵门庭的女郎。

    但如今,她的那份惊艳已经深深修到了骨子里,举手投足,皆是清风皓月的风流。

    “人总是要变的,只望莫向沟渠浊流而去,保下一份清净心安便是一种福缘了,”

    “嗯!”释虚老禅师颔首,道:“女郎言行如一,向善之心从未变过,这便足矣。”

    “老禅师一直在华陵栖霞寺中清修,何以会来这昌州?”

    “佛渡苦难,此间众生疾苦,贫僧岂能安坐于锦绣城中,装作视而不见?一路所见之景,着实令人心中悲怜。只是刚到这昌州城,便听闻有人慷慨施粮,故而来看看是哪位善人。却没想到竟是女郎。”

    “老禅师慈悲,才是真正的佛门中人。只是,这燕南实属虎狼之地,老禅师孤身前来难免危险,不若就在凤举此处暂且安顿?”

    “女郎善心,贫僧心领了,但听闻那厉王虽然暴虐,却因早年受过佛门之恩,故而对佛门僧众尚算礼敬。贫僧已经决定前往此处的佛门,就不做叨扰了。”

    “那凤举便不强留了,凤举大约会在此逗留几日,禅师若有任何需要,凤举义不容辞。”

    亲自送了释虚老禅师出门,凤举忽然想起了什么追上前道:“禅师,凤举的处境您想必也清楚,我尚安于世这件事,还望禅师替我保密。”

    “女郎安心,贫僧明白。”

    目送释虚老禅师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人影,凤举长长吁了口气。

    真是……

    恍如隔世啊!

    直到深夜,粮食方才发放完毕,后院粮仓中几乎已经是空了。

    凤举将那二三十个壮汉叫到最后一间粮仓。

    “诸位大哥仁义,小弟在此谢过,适逢困局,诸位大哥必也有困难,小弟无以为报,余下这些粮食便均分给诸位,聊表小弟一点谢意。”

    “这……我们都是自愿的,不图什么,更何况阿慕小兄弟还是项头儿的挚友,那我等是一定要帮的。”

    “是啊!小兄弟如此便是看不上我等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凤举心中温暖。

    她将戚老三叫了过来,说道:“戚三哥,诸位大哥视我为兄弟,我亦如此,所以这些只是小弟对诸位大哥的心意,如今这局势,谁都不容易,戚三哥若是不收,小弟他日若再有难处需要诸位帮忙,却叫我如何开口?”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付之一炬

    有戚老三开口,其他人倒也豪爽,不再推拒。

    二三十人每人扛着一包粮食离开,戚老三最后将自己那一份留了下来。

    “我这个就不用了,你先前已经从那范昭手上赢了一车给我,这些你自己留着吧,我走了,有话你尽管开口。”

    戚老三挥舞着手臂,在夜色中渐渐走远。

    “割肉散财的女菩萨,粮食都没了,留下这一座空空如也的粮铺,你打算如何?”

    凤举凤眸微眯,轻笑一声。

    深深夜色,偌大的粮铺被火海笼罩,灼灼妖艳的火光照亮了一方天空。

    凤举将倒在门口被人踩踏得全是脚印的“林记粮铺”匾额搬起,抛进了火海。

    “走吧!”

    转身离开时,面前突然跑出七八个人来,个个手中抓着森寒的长剑。

    凤举嘲弄地笑道:“堂堂大师级别的棋士,却如此输不起吗?”

    那七八个人被道破了背后指使者的身份,眼神更加狠厉。

    “小子,怪你非要得罪不该招惹的人。上!”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八人齐上。

    桑梧的剑比对方的动作更快一步,在对方冲过来时,她的剑已经抹过了其中两人的脖子。

    但她总有分身不暇之时,在她被四人围住时,另外两人已经向着凤举冲了过来。

    令两人诧异的是,那少年站在一片火海之前,衣角扬起,也不知是被夜风吹的,还是被身后的火势。

    他纹丝不动,仿佛与那片火海融为了一体。

    就在两人的剑距离凤举一步之遥时,那两人的动作同时停滞,随即直挺挺后仰倒地,只有颈侧各自有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血窟窿在汩汩地往外冒血。

    很快,另外四人也倒在了桑梧剑下。

    桑梧查看着凤举脚边那两人的伤口,赞道:“好高明利落的手法,只是他们为何不早点动手?非要等到你命悬一线之时?就不怕你真的死了?”

    她原以为七杀阁的实力已经是最强,但没想到慕容灼身边这些狼头影卫,随随便便几人就能将她这个七杀阁顶尖杀手除掉。

    北燕究竟是哪里来的这股可怕的势力?

    “人有人的规矩,狼有狼的习惯。”

    凤举只是如此简单说了一句,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除非万不得已,夜狼卫绝不会在除慕容灼以外的人面前露面,见过他们的人都死了,自己已经是个让慕容灼破了夜狼卫规矩的例外,她不能擅自泄露慕容灼的秘密。

    夜狼卫的存在越隐秘,对灼郎越是安全。

    “这些尸体怎么办?”

    “就当是给火里添一些柴吧!要我帮你吗?”

    看着凤举那双浸着笑意的眸子被火光映得闪闪烁烁,桑梧这个冷面杀手的心里突然有些毛毛的。

    “求你不要。”

    谁知道这种表面光风霁月、内里黑得发腻的怪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等到桑梧将八具尸体都扔进了火里,两人踏着月色施施然往云丰粮铺而去。

    随后,一个装着绢帛的竹筒送到了夜狼卫手中。

    “殿下有令,那三名棋士,碎尸格杀!”

    碎尸在前,格杀在后,那就是先将人大卸八块,再取其性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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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吾王逆鳞

    “咳咳……”白林如捂着胸脯连咳几声,说道:“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吗?”

    游鲲舟道:“若要回来,早该回来了,八成是被人给叫吃了。方才倒是听人在说,粮铺被人给烧了。”

    那小子确也聪明,知道就算得到粮铺也守不下去,如此先大肆施舍粮食给饥民,再一把火烧了个轰轰烈烈,只怕昌州乃至整个燕南都要记住这么一个人了。

    “那小子究竟是何人?”

    伍奚为本就黝黑的面色更是阴沉。

    他们派出去的八人即便不是顶尖高手,也绝非废物了,寻常人岂能如此轻易便躲过?

    白林如沉吟道:“如此深不可测之人,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昌州?云儿怎么说?”

    他们这些人虽不将那些贱民放在心上,却不得不承认,博取民心所带来的后效可大可小。

    小了,可以成就自身的威望。

    大了,可以谋夺天下!

    游鲲舟道:“大公子看来对那小子甚是感兴趣,只是并未做出任何表示。只怕,大公子就在等着看你我这趟刺杀的结果。”

    “扶我起来,我要去找云儿谈一谈。这个莫名出现的小儿绝非善类。”

    “都这个时候了,大公子只怕已经睡下了。”游鲲舟一面劝说,一面不得不将人扶住。

    “你懂什么,此事一刻耽搁不得,若那小儿心怀不轨,那我们便永无安宁之日了。”

    白林如刚坐起身,外面“啪”的一声,树枝被风吹断,呼呼的风声令人心悸。

    三人同时一惊。

    突然——

    屋中烛火被熄,陷入了一片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觉得面前似乎多了一股肃杀。

    善谋之人的敏锐,让他们下意识后退,缩在一处,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三人却同时发出了惨叫。

    “通、通、通!”

    三条手臂落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游鲲舟尖着嗓子喊道。

    只见屋中入眼皆是面目凶煞的青铜狼头,外围被围了一圈,另有三个就站在他们面前,个个手中拿着长剑,剑上染着他们的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

    “来将你们碎尸的人。”

    冰冷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三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各自就又被卸了一条腿。

    游鲲舟肥硕的身体跌到了地上,叫得凄惨。

    “来人呐!救命啊……”

    另外两人就跌在床榻上,浑身疼得发抖,却一声不吭。

    楚云平时都会在他们周围安排一些影卫,可是游鲲舟的举动已经告诉他们一个残忍的真相,这屋子外围的人只怕已经全都死了。

    伍奚为强忍着疼痛,质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你们想要别人的手指,便有人想要将你们碎尸,你们心中应该有数。”

    “啊——”

    惨叫声再次响起。

    又是三条手臂。

    白林如紧靠着最后一条腿向床榻最内侧缩着。

    “是那个姓慕的小儿?!”

    “哼!”为首之人一声冷笑:“尔等匹夫,触碰了吾王逆鳞,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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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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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撩人介绍:
十四年情深似海,痴心交付,换来的是他江山稳固,她家破人亡。
当她踏着鲜血步步重生,回归血债的开端……
“狠毒?你可知亲眼看着双亲被野狗分食,是何等痛不欲生?”
在这个世家与皇族共天下的浮华乱世,她是华陵凤家最尊贵的嫡女。
一手折扇,半面浅笑,藏住满腹阴谋。
一袭红裳,七弦着墨,结交天下名流。
当她智斗族男,颠覆祖制,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女少主;
当她跻身清流,被名士推崇,成为一代领袖;
凤举:“灼郎,我心悦你,你呢?”
慕容灼:“她足下的尺寸之地,便是本王要守护的江山!”
巍巍帝阙,谁将兴举盛世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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