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灼郎,愿你能平定四海,扫除这天下沉疴,开创一番盛世。
若是如此,只要你不会伤及我的族亲,便是你永远都记不起我,我也不怨你。
“这是?”
凤举看到长几旁放着一个剑盒,里面平躺着一把宝剑。
“这是步六孤康赠给本王的,唤作‘鸣风剑’,虽稍逊于本王的逆鳞剑,但也是与龙泉剑齐名的传世名剑。”
慕容灼手一扬,剑出鞘,铮然一声,剑风将凤举鬓边的散发拂起。
长剑在手的慕容灼让凤举想起一句话,美人如玉剑如虹。
有多久不曾看过他练剑了……
“喂,会舞剑吗?”慕容灼戏谑地将鸣风剑送到凤举面前。
那副模样实在令人不快。
凤举淡笑,抬手接剑:“若甩手伤了你,我可不负责。”
“这天下间能伤本王之人还真是少见。”
雅致的庭院,满园芳菲。
凤举执剑站在庭院中,指尖抚过剑身,慕容灼所言不虚,能与楚风的龙泉剑齐名,这确是一把好剑。
起手一挥,银色的窄剑在手中化作了一道流光,疾如风,迅如电,时而又如水上涟漪,天边流云,翩然悠闲。
伴着她每一个动作,粉青色的衣袂在空中宛若蝶翼飞舞。
少年的翩然不羁,少女的婉转柔美,竟兼而有之,雌雄一身,非但不显违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慕容灼原本只是想戏弄她,可没想到竟会如此一幕,看着看着便痴了。
凤氏阿举。
这个女郎自闯进他视线的那一刻起给了他太多惊喜,每一次都让他措手不及。
凤举舞的这套剑法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这是他少年时自创的剑法,动作简单,舞出来却行云流水,十分漂亮,关键时刻还可用来防身。
这是……自己从前教她的吗?
“是把好剑!剑还你,信也送到了,我该走了。”
说完真就要转身离开。
“你、你就这么走了?”
凤举笑了笑,却没有回头,潇洒远去,
慕容灼呆呆地站在远处,皱了皱眉,他握紧剑柄,上面还留有凤举掌心的余温。
凤氏阿举,本王不能放你离开了。
收了剑,慕容灼拿起那封书信,说道:“燕云,速派人去凤举住处布防,防止再有人对丞相不利。”
“是,王!”
突然,院外传来府中婢女的尖叫声和什么东西落地打翻的声音,之后便是兽吼声。
“来人!”
“殿下!”
慕容灼从长几上拿起那封自己写好的信。
“将这封书信送去给平川郡太守,告诉他,本王要将自己豢养的雪豹留给秦绝照料,人也好,兽也罢,都是本王所有,平川郡任何人皆不得动本王之物。”
待人下去,他扬眉勾唇。
野狐狸,将蠢猫这个内应留在你身边,只要有凌云在,本王不怕找不到你。
“也不知那平川凤家的两兄弟调查得如何了……”
……
凤举回到家中,发现院中有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人是穆老,另外一人……
“七郎?你怎会来此?”
常心从厨房端了一盘点心出来,道:“回公子,奴婢正要回来,遇见这位凤七郎说要找您,奴婢便将人带回来了。”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取之有道
穆老笑道:“秦小公子,你这位朋友见地不凡,学识广博,老夫与他甚是谈得来啊!”
“凤七是专程来感谢秦公子的,方才平川郡王亲自到家中道歉,还将损毁的东西以三倍的价值赔偿,我知道是你在背后相助,但那三万两实在是太多了,我……”
“嘁!”凤修正说着话,桑梧冷不丁道:“还有人嫌银子多的,呆子!”
凤修当下正色,肃然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凤七乃为商之人,人道商人重利,但此利绝非不义之利。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凤七当初购置那批景瓷只用了一万两,如今便只能收取应收的部分,岂可昧心,贪得无厌?”
桑梧翻了个白眼,默默绕着离开。
这男人长了一副空山新雨的好皮相,却是个迂腐的呆子!
“哎,我……我是否说错了什么?”凤修疑惑地看向凤举。
凤举忍俊不禁,道:“没有,七郎君子之风,令人敬佩。”
穆老也在一旁淡笑。
“常心,先将凤七郎请到我房中,我稍后便到。”
常心带着凤修离开,院中只剩下了凤举和穆老。
凤举意味深长道:“穆老,止音打听到那位吴之存先生实则本姓慕容氏,不知是否如此?”
穆岑鸿捋须而笑:“是吗?哦,老夫忘记了,确实如此,那不知我那封信可送到了?”
“那人说,请穆老在此静候佳音,他对穆老很是看重。”
“那便好,那便好!对了,我看这位凤家七郎着实是个博古通今的人才,若是入朝为官,必有一番建树,也不知他是否有意啊!”
让七哥入北燕朝中为官么?
“这便要看他本人的意愿了。”
“哎!凤家是南晋望族,老夫是担心他族中长辈不许啊!”
凤举没有说话,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穆老话中在暗示什么,这让她有种不安的感觉。
凤举打起竹帘进屋。
凤修即刻起身对着凤举便是拱手长揖。
凤举忙伸手阻止:“七郎这是做何?我实在消受不起。”
“不,你我萍水相逢,秦公子却为了凤七勇闯郡王府,帮了凤七如此大忙,当受此礼。”
七哥!
若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只求你不怨我便好,何敢受你大礼?
“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其实真正帮忙的是慕容灼。七郎,那三万两银子你当真没有全收?”
凤修俊美的脸上满是为难:“我本意是不要的,只要还了我一万两便是,但那平川郡王说这是你当着摄政王之面提出,他也向殿下允诺,非要我收下不可,所以我来一是为谢你,二来也是想请你帮忙,将多余的银子还回去。”
“七郎,没有多余的银子。”
“可是……”
“你方才所言深得我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七郎如此,我亦如此,所以我提出那三万两的要求,全因那是你应得的。你当初购置这批景瓷用了一万多两,按照市价你至少能赚双倍,即两万两银子。平川郡王虽表面损毁了你一万两的东西,实则还为你造成了隐性的损失,更不论你与九郎还先后受伤,你们的伤药费我尚且没有算在其中,已经是便宜了他。所以这些银子你只管心安理得收着。”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有心招揽
“你……”凤修有些愣神,“秦公子看上去比凤七小上许多,但却意外的老练精明啊!”
凤举道:“无奸不商,我们虽不谋不义之财,但若太墨守成规,敦厚老实,如何行商?”
“嗯,在理!在理!”凤修若有所思地点头。
凤举想起方才穆老的提议,说道:“七郎博学,可曾想过入朝为官,在官场之上大展宏图?若是七郎有意,眼下倒是有一个极好的机会。”
凤修摇了摇头:“人人皆道我行商是生计所迫,不得已沦落,最初我其实也是有所抵触的,但如今我却对行商甚感兴趣,我觉得行商很有意思,反倒是入朝为官,我实是兴致缺缺,秦公子好意凤七心领了。”
“既然七郎无心,那我们不谈这些,九郎的伤如何了?”
“只能卧床静养,如此也好,省得他再出去惹事。”
“改日我再登门探望。另外,既然七郎无心仕途,那我们不知是否有机会在行商方面多有来往?”
“求之不得。”
送凤修离开,穆老得知他无心入朝为官,颇觉失望,之后拉着凤举下棋,这一下便停不下来了,一双眼睛盯着凤举瞪得溜圆,简直如获至宝。
两日之后,慕容灼派人将凤举叫到了郡王府。
“本王想要招揽你那个九哥。”慕容灼开门见山。
凤举不解:“你为何突发此想?”
“本王……派人调查过你两个族兄。”
“你说什么?”凤举凤眸微眯。
“咳,看什么?若非是担心你的安危,本王又岂会关心这些不相干的人?不识好歹!”
见凤举脸色不善,他扬起下巴吱唔道:“本王对他们并无恶意,确定他们没有问题,本王便安心了。本王听步六孤康说,当日凤凌只身一人来郡王府,竟迫使他出动了府上半数护卫方才勉强抵抗,你那九哥武艺不俗,胆魄过人,本王欣赏他!”
“此事你当直接去找我九哥,来寻我做什么?”
“本王找过了,他一口回绝了本王。”
凤举诧异,九哥可是口口声声要出人头地的,跟随慕容灼对他而言难道不是最好的机遇吗?
“喂!”慕容灼悄悄捏了凤举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本王刚助你帮了他们兄弟一把,纵然你不肯表明身份,但他们看在恩情的份上也会听你的话,你去劝他,让他跟了本王,本王不会亏待他。”
“松手。”
“什么?”慕容灼装糊涂。
凤举浅笑:“若再不松手,我让你变秃驴!”
“噗嗤!你这个女郎真是心狠手辣!”慕容灼得寸进尺,手悄悄揽上凤举的腰肢,语调轻柔缱绻:“本王手下急需人才,你送给本王的那个项英就很不错,但他要管理那些新城,本王身边需要你九哥这般将才。”
凤举垂眸看了眼圈在自己腰上的咸猪手。
慕容灼在她耳边小声道:“本王可还没有计较你往慕容烈地盘上送粮食那件事。”
“殿下这是要秋后算账?”
“拿你九哥来换,本王就放你一马,此事本王可不曾告诉过任何人,若是朝中有人知道,你觉得你还能在大燕待下去吗?”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觊觎垂涎
其实凤举有些想笑。
那日穆老刚想招揽七哥,今日这个家伙便要来招揽九哥。
他不知道,他此刻的模样就像云团眼巴巴望着肉。
九哥啊九哥,你还真是块惹狼垂涎的肥肉啊!
“慕容灼,我竟不知,原来你看上了我九哥。”
“怎么?不可以?”
慕容灼回答得不假思索,但当他对上凤举那不怀好意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
“凤氏阿举,你这女人真是欠收拾!”
阴郁的面容,一双蓝眸紧锁着凤举,充满了危险。
坏了!不该嘴欠招惹这只狼崽子!
凤举装作镇定,赶忙将话题拉到正事上:“九哥是我凤氏一族入了族谱的子弟,我们凤家在大晋的处境你也应当了解,南北两国局势难定,若是……你干什么?”
慕容灼竟是毫无预兆,直接将手伸进她衣领。
凤举慌张,忙抓住他那只手,可她的力气在慕容灼面前犹如蚍蜉撼大树。
“你混账!”骂出的话毫无震慑力。
慕容灼从她衣领里拎出了一条链子,看着上面的凤血坠和九御印。
“这个是什么?”
他指的是那枚鲜红的凤血坠,里面还有鲜血流淌。
凤举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耳垂,可是,当初自己赠他的凤血坠已经不见了。
“你为何问起这个?”
“……”慕容灼盯着那明艳如血的坠子,恍惚道:“不知道,只是觉得好似很熟悉。”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你这个可以戴到耳朵上吗?”
凤举静静地看着他。
他蹙眉道:“从前本王耳朵上并没有这个耳洞,这是在南晋才有的吗?这里是不是戴过什么东西?”
凤举呼吸一滞。
慕容灼,你要我如何是好?
你要阿举怎么办?
“这是凤血坠,是释慧老禅师早年所赠,这里面取的是我的血,说是开光之后便与我的性命联系在一起,在大晋无人敢轻易碰这东西。凤血坠本是一对的,当初你我在朝阳街上初遇,我用激将法让你将其中一只戴在了耳朵上,你一直都不曾摘下来。”
可是如今,你却将它弄丢了。
慕容灼思忖着,道:“无人敢碰凤血坠,所以你是想用这个护住本王?”
“嗯!”
“既然是初遇,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出手相助?”
因为我知道你。
因为我想利用你。
这些她能说吗?她又不是傻的。
“因为……缘……”
她想说缘分,可这话还没说完,只听慕容灼那厚颜无耻的说道:“原来你见到本王第一眼就觊觎本王,垂涎本王。”
“……”凤举眉脚抽动,“我初见你时,可不知道北燕长陵王竟是如此不要脸。”
慕容灼俊脸一冷:“你说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
“哼!你倒是识相!”
凤举悄悄勾了勾嘴角,心道:面对你这个随时都会兽性大发、胡作非为的狼崽子,这点自保意识是必须的。
“你方才说这个与你的性命相连?可是真的?”
慕容灼说着,分明故意将手靠近凤举衣领下的肌肤,凤举拍了他一把,两靥绯红。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所图为何
“非礼勿动,你给我小心你的狼爪子!”
凤举脑海中浮现出前生出嫁当日,凤血坠碎裂,血珠落在自己脚背上的情形。
她忽然变得肃然,慕容灼不再等她的回答,将凤血坠塞会她衣领。
“无论真假,本王向你许诺,一定会找回来。”
……
分别之后,凤举直接去了平川凤家。
家中只有凤凌一人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擦着他的剑。
“哎?是你啊!”
再见凤举,凤凌的态度明显比初见时和颜悦色了许多。
“兄长去城外松林了,你若是来寻他的,便坐下等等,他大概也快要回来了。”
凤举搬了个矮凳坐到榻前:“这两日伤可还好?”
“好着呢!这点伤算什么?哎,平川郡王那件事多谢你啊,你小子看着像个小姑子,没曾想也有这般胆识,就当我凤凌欠你一个人情,他日必报!”
“看你这般生龙活虎,我也便放心了。”
凤凌侧身支头古怪地盯着她:“你叫什么来着?”
“……秦绝,秦止音。”
“情绝了,人生岂不孤单?琴止音,不再鸣奏,存在还有何意义?你这名字也是古怪,与你这人一般古怪。”
这九哥,三言两语道尽她当初取这名字的含义,看来也是个文武全才。
“哦?我如何古怪?”
“你原本是来寻我兄长做生意的,但我兄长尚未答应你,商贾逐利,你与我们兄弟素不相识,但对我们之事却甚为热心,你这人仗义得有些过头了。”
哎……
我是在赎罪,讨好两位兄长啊!
“你可别是想要诓骗我兄长什么东西,可也不至于啊,你这小子深藏不露,我兄长是个老实人,我们家这处境也没什么值得你诓骗的,就那三万两银子最值钱,还是你帮忙要来的,你到底图什么?”
凤凌将凤举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双迥然明眸陡然睁圆。
“你莫不是也好男风吧?你看上了我兄长?”
说着,他浑身不自在,用手挡在了自己胸前。
凤举无言以对。
为何一个两个都说她觊觎他人男色?难道她看上去真是那等好色之徒吗?
“七郎甚美,但我观九郎也是英姿昳丽,若我真如你所想,此刻直接对你用药,你又能如何?”
“咳!”凤凌搓了搓手臂,一脸狐疑,“不图财,也不图色,那你图什么?就为了那片松林?”
凤举深知,换做自己,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献殷情,她也不敢轻信。
但就在凤举想顺势用松林这个理由蒙混过去时,凤凌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能从平川郡王口中掏出三万两,说明你有些本事,就那片松林你也不会看在眼里。”
额……
“九郎外出游历,走南闯北,男子之间一见如故,肝胆相照不问缘由,难道不行吗?”
“呵!”凤凌略带嘲讽地轻笑,“你别看我行事不羁,我好歹也是出身凤家,勾心斗角、蝇营狗苟之事我不是不懂,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肝胆相照?呵,只怕世间罕有。”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兄妹亲情
世道本如此,叫人如何相信?
“我图什么?只当是图个心安吧!君子之交淡如水,正如我与凤七郎,同为商贾,同需谋利,但绝不会为利伤人,泯灭良知。现在我尚无法解释,我只能说……”
凤举将手放在心口,郑重道:“我对你们两位绝无恶意。”
凤凌挑眉,笑容明朗舒率:“姑且信你一回!”
“我听慕容灼说,他有意招揽你,却被你拒绝了,这不正是你大展宏图的良机吗?你为何拒绝?”
“你这样直呼其姓名,是否不太妥当?”
“现在是我在问你。”
凤凌撇撇嘴:“没什么,不想去罢了。”
“哦?上回是谁冲我扬言,要出人头地?九郎一身武艺,连他都赞许有加,生出爱才之心,可见你是真有本事,跟随他,定会有一番作为。”
凤举说话时,细细观察凤凌的神色,分明从中看到了些许希冀。
“既然动心,为何不去?”
“我不愿!”
“此事七郎可知?”
凤凌闷声点头:“兄长也是这个意思。”
这倒是出乎了凤举的意料,她忽然想起一事。
“之前听闻平川凤家因为不愿入北燕朝廷为官,受了不少欺压,难道九郎也是为此?”
“也不全是为此,如今南北各自建国已逾百年,在北燕朝中为官的晋人不在少数,我并非墨守陈规的迂腐之人,只要能利于天下,利于黎民,在何处为官都是一样,甚至在我看来,北燕的将士远比大晋更有血性,更令人景仰。”
“既如此,你又是为何?”
这个问题让凤凌有些心躁,沉声道:“因为我姓凤!虽然我对主家心中厌烦,但我毕竟生于凤氏一族,长陵王对凤家所做之事实在有失仁义,无论是站在家族的立场,还是日后身为君臣的考量,我都不能追随这样一个人。”
凤举心中动容。
九哥口头上对主家诸多怨怼,但他心中仍是念着同族亲情。
就在凤举感慨时,只听得凤凌语气戚戚然道:“我年幼时曾与兄长跟随父亲去主家,还见过那个嫡系的族妹,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三岁的女童,小小的一团,很是娇憨可亲,我与人打架,她躲在暗处偷偷给我递石子,我受父亲训斥,父亲不准我吃饭,她便偷偷给我揣鹅腿,把自己的衣裳弄得油滋滋不说,还硬要把鹅腿往我嘴里塞,糊了我满脸油。”
他自己回忆着过往,忍不住笑出了声,可那双明亮迥然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悲伤。
“我们凤氏一族嫡系就那么一个独女,主家简直将她宠上了天,可是啊,她却与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女郎完全不一样,也不知是当时年纪太小,还没有学到那些令人厌恶的东西,还是她天性如此。我那时虽然嘴上老是训她,但其实很喜欢这个嫡妹,兄长也是。”
那段时间,其实他们在华陵只住了个把月,凤举那时还小,记忆很模糊,可是听他讲起这些,都依稀浮现了出来。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家有兄长
那时左阴一家还没有去家里。
家里突然来了两个小哥哥,让她很是开心。
那两个哥哥,一个对她很好,教她习字读书,拉着她玩耍,还给她扎过头发,手很巧。
一个很淘,要么便是与人打架,带一身伤回来,被族伯训斥,要么就抱着她上树掏鸟,下水捞鱼,还总是嫌她笨,对她凶,可她一哭就慌得把头抓成鸟窝给她赔罪。其实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开心。
那大概是她儿时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可惜,他们没多久便走了,再也不曾见过。
……
凤举隐约看到了泪光,却不知那是自己的,还是九哥的。
凤凌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红了,可嘴上却是忿忿道:“也不知是不是主家将她宠得太厉害,什么事都敢做,非要学人养男宠,还招惹那么一个不好惹的人物,现在可好了,险些害了家族,还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听说前阵子南晋皇帝还将她的尸骨送来北燕……”
说到此处,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浑身紧绷,雪白的绸衫上几处伤口渗出了血。
“落得此等下场,你说她是不是又蠢又笨?小时候就很笨,叫她掏个鸟蛋,她却把鸟窝扣在我头上……”
凤凌嗓音有些发哑,说不下去了,最后只是含糊地说了句:“她再蠢笨也是我同族小妹,我不能追随一个害了她的人。”
凤举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落在了手背上。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原来……原来……
兄长舍弃大展宏图的良机只是因为……心疼她这个妹妹!
“喂!你哭什么?”
凤举迅速擦掉眼泪,问道:“因为她闯的祸事让你们也受到连累,你不怪她吗?何况你们有多少年不曾见过了。”
“我只是嫌她笨,怪她有什么用?她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真正该怪谁我心中有数,这世上肮脏可憎之人太多了,是那些人该死,不是她的错。”
“九郎你好好养伤吧,待七郎回来让他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凤举匆忙起身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哎……”
凤凌错愕地喊了一声,可凤举早就跑得没影了。
“果然是个古怪的小子!”
房间里瞬间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悲伤再次染上了面颊。
自从华陵那边出事,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肚子心事,这些事更是从未向任何人提过,包括兄长。
可是今日对着刚认识的小子全都吐露了出来,心里更是酸涩。
他仰头看了看周围,这房间不大,他一个人尚且觉得孤闷,当年他去华陵家主时,那梧桐院固然宽敞奢华得惊人,里面却只有那么一个小不点,当真是孤单得很。
凤凌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
“人都没了,还想这些干什么?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凤举没有跑远,只是跑到了院外一条窄巷,蹲在墙根流泪。
她也是有兄长疼惜的。
不是凤逸那等虚伪无耻之流,而是真正会为她心疼、为她着想的兄长。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玉树琼花
“秦、秦公子?”
凤修回来经过窄巷,便看到凤举蹲在墙根。
凤举擦掉眼泪,起身含糊说了句什么便匆匆离开。
“怎么回事?”
凤修满心疑惑,回到家中见凤凌也是深色怪异,问道:“你又对秦公子无礼了?”
“啊?”
“我方才看到他独自一人在外面哭,不是你还能是谁?”
凤凌只觉万般冤枉:“兄长,我没有啊!倒是他莫名其妙来招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害得我心情糟透了,伤口也裂了。”
“什么?”
凤修见他伤口果然渗了血,忙去取了干净的白纱来,一边帮他换棉纱,一边问道:“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兄长,你还记得主家那个小妹吗?”凤凌出神地问道。
凤修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为他解绷带:“记得,你我没有姐妹,所以那段时日的经历记得很深,阿举那时虽然很小,却很聪慧乖巧,长得也很好看,你那时还与我说,这个主家妹妹长大了定是个大美人,可惜是你我的妹妹,将来不能娶来做妻。”
凤凌忍不住笑了,可笑着笑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那个黄毛丫头哪里聪明了?明明就笨得要死。不过,我记得她倒的确是很漂亮,尤其……”
……
第二天。
凤举一早便去了平川郡王府。
云团正卧在门口打盹儿,凌云在一旁歪着头看它,发现凤举来了,凌云用前爪碰了碰云团。
云团看到凤举,伸了个腰,与凌云对视一眼,掉头离开了。
凤举不疑有他,推门而入。
慕容灼昨夜审阅从平城送来的奏章,又要为新政之事费心,将近天快亮时才合眼眯了一会儿。
这会儿正靠在浴桶中养神……
“慕容灼,我有事寻你。”
门突然开了。
慕容灼蓝眸陡然睁开,浑身僵硬。
房间很大,慕容灼在最里面的屏风后,凤举心中有事,一股脑往里面闯。
慕容灼屏息侧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水汽氤氲中,俊脸微微浮红。
一扇屏风之隔,突然,里面传出一道靡雅低沉的声音。
“站住!你若再往前走,本王便吃了你!”
湿润的气息越过屏风扑面而来,凤举猛地刹住脚步,明白了过来。
“我、我在外面等你!”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凤举的脚步更加慌乱。
慕容灼抬手支头望着屏风外那道慌张的影子,嘴角一侧斜斜勾起。
“好你个云团,明知他在沐浴却不拦着我。”
凤举红着脸低骂。
“你日日来顾,就这般思念本王?”
身后声音传来,凤举转身,只见男人一袭白衫,修长挺拔宛若玉树琼花,墨发湿漉漉地垂在脑后,蓝眸蒙着水汽,更显妖媚。
“我……”
慕容灼向她靠近,才刚走了一步,凤举竟似心虚一般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你怕什么?怕本王真将你吃了不成?”
你就是个妖魔!
凤举腹诽,道:“我、我是来与你商量,你能否将那把鸣风剑给我。”
“哦?你想习武?你若喜欢拿去也无妨,只是这鸣风剑是男子佩剑,对于而言稍重了些,你若真想要,本王倒是可以寻一把更适合你的。”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记忆之初
“我就要鸣风剑。”
“呵!”慕容灼轻笑,转身去将剑盒取出,一把绝世名剑,毫不犹豫随手便给了凤举。
“慕容灼,若是我九哥跟随你,入北燕为将,将来你与大晋敌对,九哥与我们凤氏一族夹在中间,当如何自处?”
慕容灼沉默了片刻,道:“若是你能说服他,本王可以答应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要凤家不刻意与本王为敌,本王一定设法保证凤家的安全。”
“我不相信你的口头承诺。”
“好!”慕容灼径直坐到长几后,当下写了一封手书,盖上自己的王印。
朱砂王印盖下的瞬间,慕容灼看着那鲜红的印记愣了愣。
“怎么了?”
凤举的声音瞬间将他拉回。
“有了这个,你总该信得过本王了吧?”
目送凤举离开,慕容灼再次到了长几前,用笔蘸了朱砂,凭着恍惚的记忆在纸上写下五个字——
待君归来,举。
举字最后一笔划下,朱砂顺着笔尖滴落,慕容灼的头倏地一阵剧痛袭来,他抱着头强忍着疼痛,迷离地看着那寥寥数字,鲜红如血。
血书。
血书……
凤举当初给他的血书……就是这几个字!
他强迫自己盯着那几个字,鲜红的色彩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记忆。
……
“你叫什么名字?”
“这凤血坠是释慧禅师凝了我的血打造的,与我性命相关,可保我平安,但若是旁人佩戴,就会丢了性命。曾经宫中有位得宠的娘娘便是因此而丧命,所以在我们大晋朝,从来都没有人敢碰,就连皇帝陛下亦然。如何,你敢吗?”
“郎君,看到了吗?这便是大晋,这便是华陵城,与你们北燕截然不同的风貌。在这里,上至王孙公卿,下至贩夫走卒,乃至寄情山水的清流名士,都热衷于美色,郎君这样的美玉珍宝,可是惹人垂涎得很哪!”
……
“郎君,我们又相见了。”
“哼,见到本王变得如此屈辱狼狈,你很开心?”
“赠予郎君的凤血坠,郎君可还带着?”
“郎君,阿举会保护你的!”
……
记忆在初识之后被迫中断,慕容灼额上已经覆了层薄汗。
两鬓揉得太用力,留下了红色的印记,但他却笑了。
“凤氏阿举,原来,你我是如此相识的。”
……
凤举要了鸣风剑后,直接去了两位兄长家中。
“九郎,这个给你。”
凤举将剑盒捧给凤凌,凤凌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放到床榻一边。
“你……不看一看?”
凤修走到门口,看到站在外面的桑梧,道:“这位仁兄,可否请你在外面看着,莫让任何人靠近。”
这个呆子长得还真是好看,就像一幅淡色山水画。
桑梧愣了一瞬,看向凤举。
凤修却已经将房门关上了。
凤凌靠坐在榻上,凤修站在一旁,两人一同盯着凤举。
“你可有什么话要与我们说吗?”凤修温言。
凤举不解。
就听凤凌单刀直入:“比如,你究竟是谁?”
凤举心头一跳,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瞬间有些了然了。
第一千零九十章 兄妹相认
暗暗吁了口气,整整衣袂,凤举向两人屈膝行了个女子之礼。
“阿举见过七哥,九哥,隐瞒多时实是无奈之举,只望两位兄长莫怪。”
“还真是你?!”凤凌太过激动,牵动伤口,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凤修惊疑地注视着凤举:“你、当真是华陵主家的阿举?”
虽然此前便猜到了些端倪,可对方如此直接便承认了,还是令人反应不过来。
凤举默了一会儿,望着两人,说道:“平川的松子糕的确很好吃,只是山红果浆太酸了,倒牙。”
……
“七哥哥,九哥哥,好吃。”
“阿举真乖,等到你将来去了平川,七哥给你松子糕吃,平川的松子糕很是美味的。”
“嘁,你这个小不点被困在这个大院子里,知道什么叫好吃?我告诉你,我们平川除了松子糕,还有山红果浆,比你这些甜汤好喝多了,等你去了,我亲自上山摘果子让仆人给你做。”
……
凤举一句话,立时勾起了三人的回忆。
三人面面相觑,久久不言。
“两位兄长是从何时怀疑我,又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
凤修大约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道:“你并没有什么特殊明显的破绽,只是昨日我与凤凌谈及幼年的阿举很是漂亮,尤其一双眼睛。”
琥珀色的凤眸虽然不多见,却并非十分罕有,但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又无缘无故对他们兄弟热心相助的人,便少之又少了。
凤凌两道英气的浓眉几乎打了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
“凤举死了,所以站在你们的人才叫秦绝。”
“你既然没死,那你为何不回家……”凤凌的话戛然而止。
她一个女郎,但凡是有法子可以回家去,又岂会只身留在这北地受苦?
凤举说道:“阿举并非是要有意欺瞒两位兄长,只是……”
“只是你信不过我们!”凤凌语气不悦。
凤修道:“你不必解释,此事我们也可以理解。”
各个分支虽是同族,但谁能保证族亲之间没有勾心斗角的时候?凤举处境唯艰,为了自保必须步步谨慎。
“不!”凤举忙解释:“最初认识两位兄长时,阿举确实是拿不定主意,不知两位兄长是否可以让阿举信任,但之后须臾相处,阿举深知两位兄长皆是磊落君子,虽然只是幼年短暂见过一回,但兄长们对阿举是真心疼惜。只是……”
她低下头,摇了摇唇角,说道:“阿举见两位兄弟对主家似有嫌隙,又因为阿举闯下的祸事遭受连累,受人欺凌,阿举实是无颜面对两位兄长。”
“亏得你倒还知道!”
“凤凌!”
“我说错了吗?”凤凌护着肋下之伤,勉强下榻,满面怒容:“她一直旁敲侧击,问来问去,明明已经知道了我们并无责怪她的意思,却还是不肯坦言,这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当自家人!既然她都说了怕我们怪她,那我们又何必留她在此?兄长,将这个蠢笨丫头撵出去,我不想看见她!”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掀了江山
凤修无奈地叹息。
凤举喉咙发哽:“九哥,阿举有家难回,好不容易在此处遇见了两位兄长,你真的要赶我出去吗?”
“是你不肯认我们!”凤凌太过激动,牵动伤口也顾不得疼了。
凤举道:“其实我今日来,本就是打算向两位兄长坦白的,只是没料到两位兄长先了阿举一步。既然七哥九哥不肯认阿举,那阿举只好走了。只是,九哥一身武艺,胸有鸿鹄之志,莫为了阿举放弃自己的前程,那盒中的鸣风剑是慕容灼送给九哥的,他是真心欣赏九哥,九哥追随他必会有一番大作为。言尽于此,阿举告辞了,以后也不会再来叨扰两位兄长。”
说完,抛下两滴泪,当真转身开门出院。
怎么长大了还是爱哭?
凤凌心中嘀咕一句,抓了抓头,对凤修道:“兄长,你怎么不去留人?”
“哎!不是你要赶人走吗?”
“我、我那是气话!她孤身一人能去哪里?还是、还是先叫回来说话吧!就是要训斥她也要将人拎到面前来啊!”
凤修含笑摇了摇头,暗道:你果然还是如小时候那般架不住小丫头的眼泪,也难怪……
难怪人家要用眼泪来对付你。
小丫头小时候聪慧,长大了依旧如故。
凤修追到了院子里:“且慢,自家人有什么话还是关上门说清楚为好。”
凤举本就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只等着这一句话呢,偷偷眨眨眼睛,乖乖折返。
桑梧又被关到了门外,背靠着墙壁嘀咕:“果然是一家人,真能折腾!”
“哎,先坐吧!关于你之事我们也只是听说,事情究竟是如何,你能否先告诉我们?”
事到如今,凤举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便将自己遭遇之事一五一十向两人说了一遍,甚至,包括她最初与慕容灼的约定。
对她的遭遇,两人真心疼惜,但当听到她那些骇人听闻的想法,两人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说,你是要勾结北燕造反?”凤修做了个深呼吸:“阿举,你可知道你这些话若传了出去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凤凌还是不愿相信:“你别逗趣了,你就只是个女郎而已,还想学人造反?你总不至于认为你比楚骜楚大将军还要能耐吧?”
“昔日晋穆公沉溺于酒色,人人皆道他不堪重任,晋必衰微,但他却成为一代霸主。晋文帝初时不过一市井寒衣,同样无人能料到他日后会坐拥天下。两位兄长信与不信,都不会改变阿举的决定,阿举说出来只是不愿再隐瞒两位兄长,若是七哥九哥能助阿举一臂之力那自是最好,若是你们不愿,阿举也不勉强,只看来日我如何掀了萧氏皇族的江山。”
她语气平静,可那最后一句话却是听得人心惊。
“七哥,九哥,你们皆是满腹才学、眼界宽广之才,应当看得明白,晋室江山在萧氏皇族手中绝无前途可言,萧氏皇族之人,但凡最后掌握至权之人必是绝情阴险之辈,且不论天下黎民,只论我们凤氏一族,将来也必会成为他人俎上鱼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为家族谋一条生路。”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执剑为将
凤修与凤凌对视了一眼。
已经过世的族妹突然活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已经是令他们惊诧万分,而如今,这个在他们印象中尚是一个小丫头的妹妹,竟然对他们说出这些话来,如何能不震惊?
凤凌连咳了几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搭话。
凤修在屋中踱了几步,问道:“你这些想法叔父可知?”
“知与不知,全在心中。”
有些事情根本无需明说出口,父亲那般睿智的人物,岂会看不透她的心思?
这一点两人倒是理解,这种事情确实不宜明着说出来,可是,叔父如果真的知道,那他难道就一直纵容着阿举吗?
难道,叔父也有此意?
不!不不不!
此时言及这些尚早。
“七哥,九哥,你们不必觉得讶异,阿举既然敢做此想,必不是空想,假以时日并非不可能。”
凤修惊疑地问:“难道你早就已经在华陵城内做了些什么?”
“阿举只能说,华陵城中与我们凤家有同样想法的势力不少,且都有意选定慕容灼。”
凤凌问道:“听你方才之言,你是真心要我入北燕朝中效力?那你可曾想过一旦南北正面对峙,凤家会面临何种境地?而且、而且慕容灼他之前背弃与你的约定,私自返回北燕,险些置我们凤家于死地,你也是九死一生,到如今你还敢信他?”
凤举郑重道:“关乎家族存亡,阿举已经错漏过一次,岂敢再重蹈覆辙?两位兄长请看。”
她将慕容灼那封盖了印的手书拿到两人面前。
“我已得到他的承诺。两位兄长试想,普天之下可还有第二人比他更合适吗?”
凤举将鸣风剑从剑盒中取出,双手奉于凤凌面前。
“这鸣风剑是我向慕容灼要来的,只当是阿举送给九哥的生辰贺礼,同样,这也是慕容灼招揽九哥的诚意。
“九哥不必顾虑,因为去年冬日发生的事情,我们凤家只能暂时选择沉寂,我想萧家与楚家在这半年之内定是想方设法打压我们凤家。
“但当下燕晋修好,九哥若能在北燕争得一席之地,反而能让那些人更加有所顾虑,不敢妄动凤家。
“退一步讲,便是慕容灼要毁约,九哥掌握着他北燕的兵权,他也该有所顾虑。
“当然,接与不接,还在九哥自己的选择,阿举固然有自己的打算,但只希望哥哥们皆是随心为之,而非为了家族勉强自己做违心之事。”
凤凌踌躇地盯着那把鸣风剑。
“我讨厌勾心斗角。”
说完,他将鸣风剑握到手中。
“我才不管什么势力衡量,我执剑为将,只是为了追随明主,匡扶天下。”
凤举笑了,这便足够了。
凤修听着,想着,有些出神。他突然说道:“既然凤凌入朝,那我是否也该听从你之前的建议,入朝为官?”
“九哥那日与阿举说过,你无心仕途,喜爱行商,可是真心?”
凤修点头:“但家族面临如此大事,我身为凤家子弟,理当出力。”
“谁说只有出仕才算是家族出力?”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北燕半壁
“阿举,你此言是何意?”凤修不解。
凤举唇角斜勾:“七哥,我若想重归华陵,只能从慕容灼身上下手,但他已经忘了我,也忘了曾经与我的约定,我不敢重蹈覆辙,不敢将存亡大事寄托于他对我的感情之上,所以我就必须让自己拥有再次与他谈条件谈合作的资格。但我在北燕的处境不同于在晋时,那时我有家族,有华陵城中诸多人脉,但现在我一无所有,就只能另辟蹊径。”
凤凌抓着剑撑在榻上,摇头:“不懂。”
凤修若有所悟道:“你如今行商,到处开分号,莫非是想通过此道着手?”
“你想通过行商一道赚得与慕容灼谈条件的资格?”凤凌表现得不以为然,“你便是让自己富可敌国,那也终究只是个小小商贾,你莫不是想拿你的银子砸死慕容灼吗?”
“行商,要看是行什么商,九哥小看商贾,却不知一国之强盛处处离不开经商。”
凤修若有所悟,蹙眉道:“你的想法并非不可行,但这绝非轻易便可达成,除非你将你的生意渗透到国之方方面面,尤其要掌握几大主要命脉,譬如粮食,盐铁。若能在这些领域中成为不可或缺的人物,牵一发动全身,那便是朝廷也要忌惮三分。”
听到他这些分析,就连凤凌都禁不住错愕。
“兄长这么一说,这商贾一道也确实值得考量,但这说来容易,做来只怕不易。”
凤修肃然点头,看着凤举:“这不仅需要人力,财力,更要足够的精力与能力,否则便是倾家荡产,弄成一团乱麻。”
他叹了口气:“阿举,你的云香榭生意固然很好,可脂粉铺终究不可与盐铁、粮食相提并论。”
凤凌斜眼看着凤举。
这丫头从方才开始便只是静静听着,笑得像只小狐狸,却不见有丝毫愁绪。
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否已经悄悄做了些什么?”
凤眸转想凤凌,一笑间,如星光倾洒,璀璨明媚。
“九哥知我。”
额……
她还真是?
凤举娓娓说道:“现在人们只知道我在凉州、平川开了两家云香榭,却不知道我在燕南昌州已经筹备好两间粮铺,另外凉州、平川各有一间,东面永江南北两岸各有两间,后四间已经开始经营,从江南调粮到江北,这还仅仅只是开端,等到东面四间粮铺稳定下来,我的南北粮道便算打通,之后凉州、昌州、平川的四间粮铺便可以正式开张,我也可以在北燕陆续开设粮铺分号,一成十,十成百,我的粮铺很快便能遍布北燕各处。此外……”
凤修、凤凌已经满面骇然,听到她那“此外”二字,两人眼睛瞪得更大。
凤举道:“我还悄悄买下了一处盐矿,已经安排人着手准备,最迟半年之后盐矿便可以开始产盐,到那时,才是我真正将北燕半壁江山握在掌心的时机!”
“盐矿?”凤修大惊:“你说你买下了一处盐矿?阿举,你何处来的那么多银子?莫非是从家里……”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君子如春
凤举浅笑:“七哥以为买下一处盐矿需要多少银子?”
“至少也需几百万两吧?”
“我只花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怎么可能?”
七哥到时便知道了,不过阿举当下确实需要人帮我一同打理这些商铺,外人终究不如自家人可靠,就是不知七哥可愿意来帮助阿举?”
“我?”凤修犹豫道:“可这些都是你自己辛苦积攒来的。”
“七哥,金银俗物阿举并不稀罕,我做这些只为保住我们凤氏一族,只要兄长之心与阿举是一样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我帮你。”
凤举望着两人,握住了他们的手。
“从今往后,阿举在北燕便不是孤苦无依了。”
凤修与凤凌的事情定下,也算是完成了两件大事。
之后的几日,凤举终日忙着与凤修研究松烟墨的制法,平川凤家的小院里堆满了松木,还为此特地架起了一口锅。
这日,凤修正在锅里揉搓着墨团,弄得两只手上乌漆漆的。
凤举坐在一旁在那些碎皮片中挑挑拣拣,她打算将里面花样完整的瓷片重新打磨,制成耳珰等饰品及摆设放到云香榭去出售。
凤凌靠在院中,看着两人各自废寝忘食的模样,忍不住叹息:“哎!我是不想吃兄长那双墨手做出来的饭菜,我可还是有伤在身,你们两个赚银子好歹也该顾着我吧!”
凤举头也不抬,唤道:“桑梧,做饭。”
桑梧正专注地盯着凤修揉墨团,看着那双修长的手在墨团上绷出漂亮的线条。
“你在说笑吗?你若不怕吃死,我不介意。”
凤修看了她一眼,温和一笑:“稍等片刻,午膳还是我来做吧!”
这男人笑起来还真是好看。
桑梧怔了怔,道:“额,那我……”
“我这里也快成了,可否有劳桑梧姑娘先去烧些水,淘些米?”
“嗯!”
看着桑梧转身去厨房,凤举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七哥。
桑梧被七杀阁的残酷打磨成了冷漠的性子,凡事总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跟着自己这半年倒是好了一些,但凤举隐约发现,桑梧与曾经的自己有着相同的问题,对男人总是敬而远之。
唯独近来对七哥有些例外。
七哥生得隽雅,无论是容貌亦或气质,皆是如春风一般容易令人心生好感,更不论他满腹才学,在外睿智能干,在家中又洗衣做饭照顾人,样样皆会,堪称完美、
桑梧的一颗寒冰之心,大概也只有七哥这样温暖的男子方能触动。
以后还是要尽量多给他们一些机会相处。
“阿举,来帮我一把。”
“好!”
凤举帮凤修将散发着幽香的墨团放入模具中压好。
凤修笑道:“等个六七日这墨便算初具其形了,到时一试便知好坏。”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闻这气味,这一次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嗯!”
凤举取了些澡豆帮凤修洗手:“七哥,这澡豆是我根据古籍上的方子配制的,你试试如何,若是好,我们便招些人手大量制作,放到云香榭售卖。”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用心相待
澡豆是以豆粉添加药品制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是用澡豆来洗脸、净手、浴身、洗衣等。
凤修只闻了个味道,便道:“你这澡豆配方怕不是冲着寻常百姓的腰包去的。”
凤举莞尔,娓娓道来:“丁香3两,沉香3两,青木香3两,桃花3两,钟乳粉3两,珍珠3两,玉屑3两,蜀水花3两,木瓜花3两,木柰花4两,梨花4两,红莲花4两,李花4两,樱桃花4两,白蜀葵花4两,旋覆花4两,麝香1铢。七哥试试如何。”
“做好之后给本王送十车去平城。”
慕容灼进了院门,摘下纱笠。
“摄政王殿下!”凤修行礼,双手有些不便。
凤举头也不回道:“我这东西可是要银子的。”
“本王还能少了你不成?你只管送来,本王要拿去送人。”
凤举欢喜地勾了勾嘴角,慕容灼这是要帮她去扬名。
“你九哥呢?”
凤举指指厨房:“九哥在厨房烧火,殿下要礼贤下士帮他吗?”
“哼!本王在屋中等他。”
眼看慕容灼进屋,凤举玩心大起,大喊:“九哥,有人要临幸你!”
厨房,主屋,两声剧烈的响动同时传出,凤举忍不住捧腹大笑。
凤凌从厨房出来,黑着脸瞪了眼凤举,别扭地朝主屋走去。
他刚一进门,慕容灼便将房门窗户全都打开了,好似真怕人以为他们两个男子在屋中做什么似的。
凤修就着凤举手上的水瓢洗手,低声道:“阿举,依七哥看,他虽忘了你,但对你还是用心的。”
他自小便是在北燕生活的,长陵王之名在北燕无人不知,慕容灼这个天之骄子向来只有别人顺从他的份,何曾见他如此纵容过别人?
凤举淡淡地笑了一下:“也许,是吧……”
主屋内。
慕容灼看了眼凤凌,道:“看你的样子,伤好得倒是很快,本王很快便要启程返回平城了,你是要随本王一起走,还是留待伤愈之后再来?”
“途中只怕拖累殿下,凤凌痊愈之后会立刻去平城。”
“也好,到时候本王会先安排你去赫连信手下,能否尽快出人头地,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离开时,慕容灼看向凤举,却发现凤举闷头坐在一堆碎瓷片里,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出来,本王有话对你说。”
……
“说吧!”
“本王要走了,本想你九哥若是要与本王同行,本王便再等几日让他养伤,但他决定伤好之后自己来平城,所以本王打算明日去你那里请了丞相便直接回去了。”
“知道了,我今日回去便让穆老收拾一下。”
慕容灼不悦地压了压嘴角,那个老头客居别人家中,有什么可收拾的?本王关心的是你!
“你就没一点……舍不得本王?本王告诉你,此番回去,你可不知又要多久见不到本王了,没有本王在你身边护着,就凭你现在这样子,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你。”
哎!
慕容灼,你这个别扭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