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趋利趋时
生意好,财源广进自是好事,可“摄政王的男宠”这个名头……
太招摇了!
这对她的处境而言可绝非好事。
“桑梧,你说我是否该弄个面具戴戴?”
凤举擦拭着刚送来的制香器皿,随口说了一句。
桑梧明明面无表情,可言语中的鄙视毫不掩饰:“戴个面具站在人群中,你最显眼!”
“呵,也是,此地无银也不妥。”
桑梧抬眼看了她一眼,道:“你担心什么?你如今这般,除非十分熟悉,否则未必能认得出你。”
短短几个月,凤举的变化太大了,不仅仅是容貌方面,还有气质风度。
照理说,一个人整日恨不得钻到钱眼里,就连睡梦都念叨着银子,只会越来越世俗市侩,可凤举这个怪人,反而在渐渐地蜕变着,变得更加豁达,言谈间都有种云淡风轻的高雅。
“我害怕什么?”凤举笑了笑,“你可曾听说过慕容灼近女色或者近男色?”
答案自然是没有,就连曾经与她的那两年,如今都成了是被她强迫。
正因为没有,慕容灼忽然招了一个男宠,某些有心人难免要多加揣测了。
桑梧道:“你是怕有人怀疑,秦绝就是凤举?”
凤举摸着自己的脸,叹道:“往后,秦绝秦止音这个身份还是保持一点神秘为好。”
两人正说着话,陶掌柜从外面回来。
“陶掌柜,您这一脸喜色是为何故啊?”
陶掌柜笑道:“这不是前阵子为粮种之事发愁吗?今日一早朝廷调派的粮种便运到了,家里今年的粮种是不愁了,再过几日就能下种了。”
以往凉州的粮种除了百姓自家留的,便是从燕南运来的,可如今燕南的存粮都被慕容烈强行征收,百姓自己温饱尚且难以维继,开春更无富余的粮种下地,更不可能拿来北边贩卖。
慕容灼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即从冀州、渤州、陇州调粮到西南边塞。
“燕北的粮种问题是解决了,可燕南只怕不好过了!”
凤举若有所思地呢喃了一句。
陶掌柜便说道:“可不,最近有不少人从燕南犯险逃到了这边,听那些人说,燕南那边儿家里的粮食都被官府抢去了,粮价比我们前阵子的盐价还要离谱,真是活不下去了。哎!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公子啊,再过两个月咱们云香榭是否就能去平川开分号了?”
“……”
凤举托腮沉思着,没有答话。
云香榭的名声已经传开,尤其是平川,因为晋人聚集,对于这些东西的需求很大,在那里开一家分号,所得收益只会比凉州翻倍,所以是时候了,她如今也已经积累了开分号的资本。
但……
“陶掌柜,开分店之事暂且缓缓,你明日将准备开分店的银两全数兑换成金叶子给我。”
桑梧看向她:“你又想干什么?”
“良贾急趋利而善趋时,非转毂四方不可。”
桑梧摇头:“不懂。”
凤举勾唇浅笑:“何处有银子可赚,我便去何处。”
“懂了,两个字,贪财。”
“呵,商人不贪,何以聚富?”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秘会项英
开春播种在即,既然燕南缺粮,那她便去燕南卖粮。
但燕北都要靠慕容灼设法调粮,那就只能想办法从燕南的南边找粮食了。
燕南之南,那就只能跨越永江,到大晋边界了。
北燕饥荒时,大晋道旁白米成堆,大晋的粮食一向比北燕充足数倍,不知项英治下的流民区可有存粮……
……
云香榭开设分号之事凤举并不打算拖延太久,拖得越久,损失越大,所以她必须尽快借买卖粮食回笼银子。
第二天一拿到金叶子她便立刻拖着桑梧出发赶往流民区。
永江南岸,渭州边界。
“客官里边请。”
项英收到信函,立刻赶往茶楼。
帘子掀开,项英看到面前面目清冷的女子,愣了愣。
“是你找我?”
“里面。”桑梧言简意赅,为项英指了指屏风后的方向便带上门出去了。
雅间的门关上,项英拧眉疑惑地看向屏风后。
“项英,许久未见了。”
凤举自屏风后走出,一袭烟青色的广袖晋裳,头戴白玉冠,隽雅少年,风姿翩然。
项英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是……不!那人已经死了,看着、也不太像……”
项英盯着凤举绕了半天,恨不得将她每根头发丝都看清楚。
凤举兀自坐到长几前,斟茶。
“凤举确实已故,君子眼前之人,姓秦名绝,字止音。所以,万望保密。”
“还真的是你?”
项英吞了口唾沫,跑到长几前。
“贵女,哦不,那、那个……”
“止音,或者,公子相称。”
项英尴尬地唤道:“止……哎呀,秦、秦公子!你既然安然无恙,为何不回去?”
“回去?回何处去?”如今再提及此事,凤举已经不再如最初那般伤感,玩笑而过。
“自然是回……”
项英忽地沉默了。
是啊,她为何会“死”?不就是因为家里不能待了,又被人追杀吗?
项英猛地灌了口茶水,渐渐从惊骇中冷静下来。
“长陵王他当真……”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事情刚发生时,他最初完全不相信,若是慕容灼真是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人,他当初也不会决定追随他。
可后来,明摆着慕容灼回到了北燕,成了北燕的摄政王,他又不得不信。
凤举笑了笑,又为他斟满:“他如今已不止是长陵王,而是兼摄政王了。”
项英狐疑道:“你可是已经见过他了?”
“见过了,但他将我忘了。”凤举语气平静。
项英疑惑:“忘了?这是何意?”
“不知为何,他将在大晋两年所发生许多事情都忘了,尤其是将我忘了个干净。”
“忘了?忘了……怎么会忘了呢?”
“现下尚且不知,不过过去我们所图之大事未必就因此前功尽弃。”
项英仍纠结于慕容灼忘记了这件事,自己嘀咕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道:“难道你已经又告诉他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他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来此,到时可以由你来告诉他。”
“他……来此处?可他既然已经忘了,回去了北燕,此处又是大晋的疆界,他怎么会来?而且我要告诉他什么?”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新城筹粮
项英眉头几乎拧成了结。
凤举道:“你先别管这些,眼下北燕之南粮食紧缺你可知晓?我打算收购一批粮食去那里售卖,不知你这里可有?”
“我知道是知道,等、等一下,你……卖粮?”
“无家可归,一无所有,我总要设法谋生啊!我如今是秦绝,也是商贾。”
“可殿下他难道不应该……”
凤举无奈,打断他的话:“我方才不是讲明了吗?他不记得我了,既然如此,我与他的关系也不可能如从前那般亲近,况且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他身后有一个北燕,而我也要为自己的家族设想,涉及家国之利,牵扯太多人情进去总归是理不清,如今这样也好。”
项英虽然还是一时间难以理清,但对凤举这番话还是十分赞同。
“粮食我这里倒是有,永江沿岸土壤肥沃,自从新城建立,流民们在此安顿下来,又按照殿下的举措划分田地耕种,家家户户都有不少屯粮,正好开春了,今年又要开始播种,百姓们正愁屯粮堆积的问题呢!”
“如此真是太好了!”
凤举大喜过望,果然她这一趟是来对了。
项英忧虑道:“粮食是不成问题,我还可以去跟百姓们商量,给你最低的定价。可是,燕南一带不是被慕容烈占据吗?他与殿下本就势不两立,你去了岂不危险?”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再者,我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商贾,况且燕南之大,他岂会留意到我在哪个角落?这些年我经历了多少生死关隘,若是不懂得步步谨慎,如今也无法站在这里。”
项英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吧,粮食之事我会尽快去安排。”
“除了供当下食用的之外,最好能再弄些优质的粮种。”
“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对了,你刚到,我先去为你安排下榻之处。”
“不必了,我如今还是尽量低调为好,让你这城主亲自接待,只怕要惹人注目了。”
凤举将一张纸递给项英:“这是我在新城中临时租的院子,你可来此处寻我。”
“那,好吧!”
……
借着等待的时间,凤举乔装到城中看了看。
原本荒废无人的边界被项英打理得井井有条,那些被晋帝抛弃、无家可归的流民也在此处安居乐业。
这些有项英的功劳,有自己当初出的那些巨资的功劳,也有慕容灼一系列整顿策略的功劳。
城中内政无忧,而防御城池的外观也已经修筑得差不多了,但凤举知道那里面一定还在按照公输先生的城防机关图秘密施工。
未来一旦开战,这些城池将坚不可摧。
项英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三日的工夫已经筹集了五十车粮。
这日,项英将凤举带到了粮仓。
“你要的都齐了,按照如今燕南的粮价,你可真是要大发横财了。我倒是能设法帮你将这五十车粮都送到燕南,但是货物一旦到了燕南,若是不能第一时间存放起来,就算不惊动慕容烈,只怕饥民也要忍不住哄抢了。”
凤举笑道:“这个你放心,早在来新城途中经过燕南时,我便已经在燕南的昌州租下了几个仓库,也与几间粮铺商定好了,货物一到昌州自会有人提货。”
项英怔愣许久,哑然失笑:“从前只知你的胆识谋略都非寻常,今日才知,你这行商手段也是雷厉风行。”
凤举莞尔:“乱世之中,不自强,何以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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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放眼天下
“可你只是个女子!”
凤举忍俊不禁:“你知道吗?这句话我已听过不知多少回了。”
项英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偷听,肃然道:“可这是事实,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胆识、谋略、才华纵是身为男儿也是举世难得,但你是个女子。你原本有着高贵的出身,可以衣食无忧地过一生,你的父亲不是寻常人,华陵凤家的子弟更是个个俊杰,即使是你的家族要面对大争天下的风雨,但那些自有父兄们承担,你又何必逞能去扛?华陵凤家的嫡女,曾经的你何等骄傲耀眼,如今却让自己沦落为一介商贾,你不后悔吗?”
“人生短暂,百态一梦,怎么过不是过?我选择了自己想要的方式,为何要后悔?男女不过表相,皮肉白骨,其实都是一样的,你们男子需自强自立,一味依靠他人便是软弱无能,我也同样。我的路,我自己走,靠谁都不如靠己,也没有谁能让我永远依靠。”
金钱,权力,假他人之手终不如握在自己手中,唯有如此,方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是他人的。
项英觉得自己枉为七尺男儿,被这一个女郎压得抬不起头来。
“那你可听过一句话?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凤举一双琥珀色的凤眸中含着笑意,璀璨生辉。
“我在家中时,对家父的教诲向来是言听计从的。但至于这从夫,我未出嫁,尚无夫主,叫我从谁?”
从夫,前世她从过,可惜一个晃神,不幸从了个衣冠禽兽。
这一生么……
倒是想过从了某只狼崽子,想着那只狼崽子或许与前世的禽兽夫主不同,是座可以靠得住的靠山,可那靠山突然就塌了。
她还敢靠谁?
她步履轻盈地从那些堆积的粮食旁走过,看着竟像个游戏尘世的谪仙。
“但你总是要嫁人为妇的。”
“谁知道呢?就算要从,我也绝不盲从。再者……”凤举随性地一笑:“谁说只能是女子从夫,而不是男子从妻?说不定将来,我会为自己置一个宅子,纳几房男宠,那不就是别人从我了吗?”
“咳、咳咳……”项英重重地咳嗽了起来,表情简直像吞了苍蝇。
凤举大笑了起来,眼底深藏的万千情绪彷如冰层缓缓地化开了,春暖花开,寻到了另一番光景。
从前她执着于阴谋算计,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报仇。
但从华陵辗转到北燕的这些日子,最初每日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填饱肚子,后来采药谋生,一点点从无到有,体验着从未经历过的人生,走过从未去过的地方,渐渐发现,天下之大,只执着于眼前一隅实在太狭隘了。
立足只需尺寸之地,但立足尺寸,放眼天下,胸怀方能广阔,人生才不致无趣。
祸患还是一定要铲除的,但那不再是全部意义。
“燕南官商勾结,粮价成倍上涨,寻常百姓根本无力购买,所以这些粮食我打算以寻常的粮价卖出。”
“如此你赚得可就少多了。”
“怎么会少?你给了我最低价的购入价,而我又在不费人力的情况下全部售空,我净赚的银子至少是购粮费用的三倍,少的那部分不过是趁火打劫的亏心之财,不要也罢。只是燕南突然有人抛售五十车粮,必会引起慕容灼的注意,若不出意外他一定会查到你这里。”
第一千零四十章 楚家幕宾
“你该不会是故意引他来的吧?”项英睁大了眼睛。
这个女子究竟心生几窍?
凤举笑了笑:“只是顺便而已,流民区的事情他总是要知道的。”
“公子!”桑梧从外面匆匆赶来,一脸凝重。
“何事?”
桑梧有所顾忌,看了项英一眼。
项英自觉道:“哦,我先出去。”
“不用,桑梧,你说吧!”
桑梧道:“我们可能被人发现了,对方未必就确定我们的身份,但若不及时解决,恐有大患。”
“哦?对方是谁?”凤举神色淡然,眼波浮冰。
“是楚家的一个幕宾,名叫莫楠峋,我曾与之见过一面,此人在楚家众多的幕宾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十分受器重。所以通常他外出办事,阁主都会派出七杀阁中人暗中保护。”
“莫楠峋……莫楠峋……”凤举踱了两步,想起了什么。
这个名字她前世曾听过,那是在萧鸾的御书房中,她偶然悄悄听到的。
莫楠峋与萧鸾身边的李荀嘉才智相当,互不相容,萧鸾登基之后给李荀嘉下了一道死令:若是你不能除掉他,那朕就只好除掉你。
如今想来,萧鸾应是不愿让楚家拥有这样一个人才,若是那时李荀嘉未能除掉莫楠峋,萧鸾大概会真的杀了李荀嘉,用他的人头招揽莫楠峋。
此人还有个外号——莫三窟。
“项英,立刻严密封锁新城,绝不能让莫楠峋将消息传回楚家,就算是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
“我立刻去办。”
凤举问道:“桑梧,你可有办法找到他?或者是联系到暗中保护他的七杀阁杀手?”
“我可以将七杀阁的人召唤出来。”
凤举微微一笑。
……
日暮时分,斜阳洒在郊野的嫩绿青草上,古道夕阳,别是一番岁月静好。
桑梧站在树下,静静等待着日落。
“果然是你!”
两个黑衣人出现,阴冷地注视着桑梧。
“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回去向阁主复命?还是说,你想脱离七杀阁,背叛阁主?”
“只有你们两个?”桑梧按上了剑柄。
两名杀手同时警惕。
“原来你是怕阁主知道,想要杀人灭口?”
“不,我要杀的,是莫楠峋。”
“你今日跟随的那个人,果然是凤举!你这个叛徒!难道你忘了……”
“少废话!”
那名杀手的话尚未说完,桑梧已经拔剑挑刺出去。
桑梧在七杀阁杀手中算是最顶级的,激战之后,对方两人已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她向其中一人使出杀招的同时,另外一人见势不妙,趁机逃走。
桑梧的剑刺穿了杀手的喉咙,杀手死前最后一眼,看到凤举缓缓走出。
“那个跑了。”
凤举浅笑:“跑吧,他不跑,我们如何追?”
月影悬空。
逃脱的杀手带着手臂上的伤逃回了一座民居小院。
“莫先生!”
一个峨冠男子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他一眼,道:“一见到我便立刻封锁城门,还想杀人灭口,看来之前的猜测是没错了。”
“是!桑梧背叛了阁主,今日她跟的那名少年应该就是凤举无疑。”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求见真人
峨冠男子看了看黑衣人手臂上的伤,笑着叹息:“看来,人很快你就要到了。”
“莫先生,您说什么?”杀手疑惑。
此时,院门已经被人推开。
“我已经到了!”
凤举从门外走入。
男子看了看凤举身后,只跟着桑梧一人。
“莫某久闻凤家大小姐盛名,既然贵女来了,那便请房中喝杯茶吧!”
凤举与其对视,两人各自含笑。
“好啊!却之不恭。”
男子将凤举请到上座,转身去剪了剪灯花,斟了一杯茶送给凤举。
“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莫某方真正明白,凤家嫡女,智谋眼界皆非寻常。”
“先生说笑了,您若不曾见过我,今日又怎会认得出我?”
“额,纯属侥幸猜测,猜测。”
老狐狸!
可惜,此人装模作样的修为比起父亲和师父来,还是差得太多了。
凤举看了眼杯中的清茶,笑道:“先生外出奔波,还要跑到这边界不毛之地,连杯像样的茶都喝不到,真是辛苦。”
说着,将茶水泼掉,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茶罐。
“我这里倒是有些上等的浮雨含翠,煮来与先生尝尝。”
男子看了眼地上的茶水,起身道:“贵女何等身份,莫某岂敢劳烦您?”
“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凤家大小姐,久仰先生之名,今日能得见先生,实感荣幸,只望先生莫要嫌弃我茶艺拙劣才好。”
“那……好吧!”
桑梧默默退到一旁。
房间中除了凤举煮茶的声音再无其他。
就在凤举洗茶时,茶壶瞬间脱手,“砰”地砸到了地上,碎了一地,人也倒在了地上。
“公子——”
桑梧忙要上前,突然两个黑衣人从梁上跃下,将剑指向她。
凤举勉力爬起,望向男子。
峨冠男子笑道:“贵女很是谨慎,不肯饮莫某的茶,不过没关系,呼吸还是要的。”
“呵,原来你在烛火中也下了迷.药。”
“我想,若是我将贵女带回去,再加上这流民区的秘密,应当能立头等功了。”
“如此你便满足了吗?”凤举嘲弄地笑了笑。
“你这是何意?”峨冠男子神色一凝。
凤举晃了晃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已经是个已死之人,抓住我对你们不会有多大的益处,放我走,我可以用一个相当有价值的秘密来交换。”
“哦?”峨冠男子狐疑地注视着凤举的神情,“是何秘密?”
“呵!”凤举垂眸低笑:“我这个秘密只怕你没有资格听,我的去留你也做不得主,让真正的莫楠峋来见我!”
“你说什么?”峨冠男子的错愕一闪而过,“我便是莫楠峋。”
“你不是。”
“你如何能肯定我不是?”
凤举笑了笑:“莫楠峋早年天生相貌丑陋,纵使满腹才华,但在崇尚美貌风仪的大晋却不得重用,受尽白眼嘲讽,后来他竟在机缘之下因为蛊虫蚀骨的秘法改变了容貌,变成了一个美男子,他对自己的容貌十分在意,至少不该如你这般,满面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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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蛊虫入面
桑梧闻言,也不由得诧异地望向凤举。
她在阁主那里见过莫楠峋几次,每次都是这个人,这副模样,凤举是如何得知这些隐情的?
这也是峨冠男子没有料到的。
“你……你胡说些什么?认识我的人皆知我一直便是如此!”
凤举道:“那是因为莫楠峋改变容貌之前用的并非如今的名字,他那些被人轻鄙的往事自然无人知晓。”
桑梧看向峨冠男子,见其一脸惊愕。
莫非凤举所言是真的?
就在此时,房中响起石板摩擦的声响,只见一堵墙缓缓移开,后面露出一扇门。
“凤家的情报消息果然是无孔不入。”
一人推门而出,与凤瑾相仿的年纪,一袭青衫,鼻梁高挺,面白如玉,极是俊美。
此人一出现,之前的峨冠男子立刻退到一旁。
“你便是莫楠峋?”
男子颔首:“正是!”
“如何证明?天下容貌俊美的男人何其之多,就凭一张脸岂能令我信服?”
男子温文尔雅地笑道:“能得凤大小姐夸赞,是在下之荣幸。”
他走到凤举跟前,道:“既然凤大小姐知道在下的秘密,那在下也不妨告诉你,看到我眉上的朱砂了吗?这便是蛊虫钻入面部时留下的创口。还有这里……”
男子指向自己的耳珠,凤举亲眼看见在他用指尖触碰耳珠时,耳珠上有一个绿豆大小的东西动了一下。
“这便是蚀骨的蛊虫。”
见凤举除了最初露出一点好奇之外,再不曾露出惊讶或是其他的情绪,男子由衷道:“凤大小姐好气度,不愧是玉宰的爱女。那么,接下来便让我听一听凤大小姐的秘密吧!”
“这个啊……”
凤举垂眸一笑,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安然无恙,完全没有先前无力的痕迹。
“看来你真的是莫楠峋了,桑梧,还不动手?”
“哼!”桑梧一声冷笑,在那两名黑衣杀手的惊愕中出其不意地挑了他们的剑,一击致命。
随即,屋中又多出四名杀手,桑梧第一时间赶到凤举身边,挑断了一名杀手的手筋。
此时,大门被人冲破,徐诚和阿鲁带了两队人冲了进来,将院子彻底围住。
桑梧护着凤举退到院子里,徐诚和阿鲁带着人一拥而上。
他们带的人虽不及七杀阁杀手那般凌厉毒辣,却也是慕容灼曾经指导项英他们操练出来的新城守军。
双方人力对比悬殊,很快便只剩下了那名俊美男子一人。
凤举上前,对着男子微笑:“其实我除了知道莫楠峋曾经改变过容貌这件事之外,还知道一件事,莫楠峋号称莫三窟。”
男子闻言,从容瞬间消散,错愕地瞪着凤举。
忽然,男子狠狠掐了自己的耳珠一下,一只米白色的虫子瞬间咬破皮肉飞出。
“小心!”
桑梧大叫了一声。
然而,白虫已经从凤举的眉心钻了进去,一滴细小的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凤举甚至能清楚得感觉到虫子在自己脸皮下钻。
“哈哈哈哈!你死我亡,这一局我也不算输!”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真人楠峋
男人大笑一声,口吐乌血,瞬间气绝。
阿鲁上前探了探鼻息,气得一脚踹了上去:“居然就这么死了!”
徐诚担忧地盯着凤举脸上移动的那一点:“这可如何是好,我立刻去找大夫!”
桑梧挥起了剑,看样子是想一剑砍在凤举脸上把那虫子弄出来,被一旁的徐诚及时抓住手腕阻止。
“不可!”
凤举都忍不住苦笑了,桑梧这一剑若真砍下来,那就算蛊虫死了,她也得被劈成两半了。
桑梧甩开了徐诚的手,寒声道:“是容貌重要,还是命重要?”
“你们先别争了。”
凤举劝住他们,凝神留意了一会儿,发现蛊虫在她皮肉里待了片刻之后似乎就开始不安,然后……
“哎,跑了!又跑到脖子上了!哎……”阿鲁吃惊地连连大叫。
后来虫子便不知钻到了何处,他们看不见了。
但凤举抬起了手,只见她左手的中指指腹上虫子已经在里面一动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徐诚皱眉,不得其解。
凤举从小腿上拔出匕首将指腹划破,虫子被血冲了出来,竟然半截发紫。
桑梧使劲眨了眨眼睛:“你的血……把蛊虫毒死了。”
“啊?”
阿鲁和徐诚同时错愕地看向凤举。
她的血,有那么毒吗?
凤举不甚在意地掏出帕子将手擦干净,抬手抹去眉心的血迹。
她倒不觉得是自己的血有毒,朽骨之毒早就被沐先生用药化解了,也许就是那些药在体内沉积的缘故,蛊虫,毕竟也是毒。
“我没事了,阿鲁,徐诚,我看你们最好还是以此处为线索全城排查,最好将几个流民城池内都排查一遍,切莫让有心人再潜藏进来。”
“是!”
凤举走到桌前,拿起那张写到一半的书信,是最初那名峨冠男子准备向楚家报信的。
书信付之一炬,凤举转身:“桑梧,我们走!”
桑梧疑惑道:“那个莫楠峋方才不是说他眉中的朱砂是蛊虫入体留下的痕迹吗?你这眉心怎么没有?”
“他说你便信?他自己这个人都未必是真的,何况言语。”
……
徐诚和阿鲁要继续加紧搜查,而凤举和桑梧也并未直接回住处,而是前往新城城门处。
就在凤举一行人端掉了小院的据点之后,消息传到城门处,守城的兵士喊道:“危机已结,距闭城尚有半个时辰,开城门。”
城门开了一会儿之后,只有零星的城中百姓出入。
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经过城门。
“站住!”卫兵将其拦住,“你看着眼生啊!”
男人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哦,我是附近渭州的商贾,听闻此处刚建立,有生意可做,所以来看看,昨日刚到。”
“哦,怪不得!”卫兵放下长戟,“过吧!”
男人谦逊地弯腰笑了笑,转身出城。
眼看即将通过城门,城门两侧突然钻出两根大腿粗的铁杠将他卡在了中间。
“华陵楚家首屈一指的幕宾,莫先生这等人才大驾光临敝城,何必如此匆忙离开?留下做客可好?”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饮水思源
项英爽朗地笑着从城门下的一道暗门中走出。
“吁——”
凤举与桑梧恰在此时策马赶到。
项英笑道:“大……咳,秦公子,您真是料事如神!”
凤举下马上前,火把照映中,容颜如玉。
“狡兔三窟,莫楠峋,你还真是难寻。”
男人放下了斗篷连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那张脸白皙细腻,唇如涂脂,竟丝毫不输姣好的女郎。
“哼!”莫楠峋冷冷一笑:“第一个替身被你识破便也罢了,第二个你又是如何分辨?”
“我曾听一人提起,莫楠峋对容貌十分爱重,自从得了俊美的容貌之后,每日都会以牛乳净面,用珍珠粉敷面,然后再涂以九品玉颜香脂护颜,方才那人虽然面白如玉,身上却并没有九品玉颜香脂的清香。”
莫楠峋咬了咬牙:“那人是谁?”
他爱惜容貌之事并不算什么忒大的秘密,但能将他用什么都打探得如此清楚,实在让他为之惊悚。
凤举道:“李荀嘉。”
说完,她便转身打算离开了。
莫楠峋大叫:“等一下,我知道你与睿王和楚家都有仇,留我性命,我可以帮你。”
凤举淡笑。
项英跟上来,问道:“此人如何处置?留着吗?”
“杀了吧!此人极其狡猾,必须斩首,不留全尸,否则我真怕你前脚一走,他的尸体后脚便溜了。”
“噗嗤——”项英忍笑,道:“你确定他没有将有关于你的消息送出城?”
“我们反应及时,他们没有那个机会。不过接下来你还是要多加留意了,此事不可再发生。”
“明白!不过……”项英忧虑道:“既然这个莫楠峋会前来,说明我们的城池已经引起了某些人注意,只怕朝廷不会坐视不理了。”
“所以我们要赶在那些人之前,你必须尽快联络茂弘,让他主动将此事上报朝廷,届时户部卢家可免除失察之罪,而晋帝也必会将清查户籍之事交于茂弘处理,到时他便能依照我们从前的计划从中隐藏部分人丁和赋税。只是晋帝多疑,卢家又与我们凤家关系匪浅,晋帝必会委派他人同行,而且你们的城防守军也会让晋帝怀疑你们有不臣之心,你要提前有个准备。”
“这个你放心,我们的将士原本就都是从城中居民中征募来的,真有人来,我们随时可以寓兵于农,从而化整为零,保证不露痕迹。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百姓自发的,一团散沙,没有什么编制。”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打理这些流民城池,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明日我便要走了,你须尽快给茂弘送信去,待慕容灼来了,你再将当初我们建立流民区的始末告诉他,我想他自会明白该如何安排你们。”
项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凤举道:“想说什么便说吧,待我走了还不知再见何期。”
“有些话我不吐不快,我虽然是个莽夫,但也知道你与殿下之间并不只有情义如此简单,还有利益方面的互相倚仗,这些流民城池的实力不可小觑,他如今也忘了你,你这样全部交到他手上,你就不怕将来他野心膨胀,攻下南晋之后会对凤家不利?我虽然是敬佩殿下追随于他,但我也知道建立这些城池的所有物资都是凤家所出,饮水思源,我不得不为你、为凤家考虑。”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云丰粮铺
凤举心生感慨,由衷道:“项英,你是个知恩图报、顶天立地的真丈夫。至于我与他之间,莫说如今他忘了我,便是从前他还顾念着我的情义之时,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对凤家不利呢?”
项英神情凝重,深以为然。
“那你的意思是?”
“你放心,我不会因儿女情长而罔顾我的家族,你所担心的我心中有数。”
夜色如墨,项英望着那道渐渐离火光远去、隐入暗夜的身影,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处理莫楠峋之事。
……
第二日一早,凤举便带着粮食登船出发了。
有项英给她调派的人手运送,就连阿鲁也一同前往,一路风平浪静。
几日之后,货船在永江北岸登陆,那些与凤举签订了契约的粮仓管事早已等候在岸上,粮食一到立刻入库,一些粮铺的老板更是直接将粮食运到铺中售卖。
“这是金谷来粮铺送来的。”
桑梧又一次将一盒金叶子送到凤举手上。
“昌州的粮价真是高得离谱,还好有你的粮食,否则那些百姓根本买不起。”
凤举将最后一笔账记下,无奈叹息。
自他们进入昌州地界,每日都能看到百姓饿死的凄惨景象。
一将功成万骨枯,千秋帝业永远都免不了以百姓的疾苦为代价。
尤其,燕南还是落入慕容烈那等品行卑劣之人手中。
看着账簿和那些金叶子,凤举问道:“桑梧,你方才去粮仓,粮仓那里还有多少余粮?”
“三成不到,其中有一成是优质粮种。”
凤举将五片金叶子带上,其余的都藏好。
“我们出去。”
“去哪儿?这可是燕南地界,若是再被人认出,可没人能帮我们。”
凤举转身取了一顶玄纱纱笠戴上:“如此便可。”
桑梧冷漠地看着被塞到手中的纱笠,蹙眉跟了上去。
到了昌州坊市,凤举一路都在寻找转手的铺面。
“你疯了,竟然打算在昌州开店。”桑梧冷漠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带着浓浓的鄙视。
凤举莞尔:“昌州是个好地方,烽火总会过去的。”
若不出所料,也许度过了今年的饥荒之年,在明年开春之前,慕容灼便会对慕容烈动手了。
他不会给慕容烈求助外援的机会,一定会率先夺下燕南与其他国家的边界地域,而大晋不足为虑,便只余下西南边陲,昌州便在其中。
但其实,趁着燕南饥荒、民心混乱时,一举夺城对兵家是最为有利的,但那样便是罔顾燕南百姓生死。
慕容灼他……
他应该不会那样做。
嗯,他不会的。
她只希望,慕容灼不会变成萧鸾那样的人。
遍寻各处,凤举终于找到了两间要转手的铺面,将手中的金叶子给对方做了定金,双方当面签订了契约,对方方才放心。
用卖粮得来的一部分收益将银子全额缴清之后,凤举在铺面原来的基础上稍作修饰,皆挂上了“云丰粮铺”的匾额,字体与云香榭一样,用的都是正楷体,而非她为人所知的凤行体。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得遇常心
云丰粮铺一夜之间出现在了昌州,刚开业便设立分号,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但就在人们都等着这家粮铺开张售粮、大捞一笔时,隔日,两家粮铺门口却都架起了粥棚开始施粥。
一时间,云丰粮铺之名在昌州无人不知,后来甚至在整个燕南都传播开了。
有人说,云丰粮铺背后的老板是个大善人。
也有人说,这老板只是想先做做样子,卖个好名声,接下来还是要借此大赚一笔。
众说纷纭。
然而,在施完粥后,云丰粮铺便落锁关门,再无任何消息传出。
这成了燕南为人乐道的一件趣事,而那云丰粮铺的幕后老板也成了一个谜。
就在凤举离开昌州之后不久,远在永江对岸的项英收到了一封书信。
……
江绥县,昌州边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城门口,一辆马车停靠着。
凤举正在马车内等候去买干粮的桑梧。
百无聊赖,她倚在车上翻着随身的账簿。
此次去昌州卖粮,除去购粮和置办两间粮铺的花销,净赚了八万两,约八千两黄金。
这些银子要在平川开设云香榭的分号足够了。
另外,她已经写信请项英帮忙,趁着慕容灼与大晋在永江东面开通江上盐道,帮她在东面的南北两岸也各自安排两家粮铺,负责从南岸的大晋将粮食运到北岸。
虽然西面昌州的两家的云丰粮铺完全关闭,但东面的南北四家很快就会开张。到时便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入账。
“此去平川,顺便再开一家云丰粮铺吧!”
凤举一个人盘算着,突然,马车晃动,外面车夫大叫:“哎,你是谁呀,你不能上去……”
随着车夫的喊声,一个人影闯进了马车,一身褴褛,蓬头垢面,但依稀能看出是个五官标致清丽的少女。
“公子,小人这便将人拖下去。”
车夫抓住少女的手腕,想要将人强行拽下去。
少女却很果决,抬脚便将车夫踹倒,扭头看向凤举,愣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郎。
少女跪了下去:“这位公子,求您别赶我下去。”
凤举以手支额看着少女,凤眸中含着随性的浅笑,令人如沐春风,但说出的话却有些的冷漠。
“你我无亲无故,我为何要留你?”
凤举不动声色,暗暗打量着少女。这少女方才的举止眼神,都让她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那种穷途末路时的坚定决绝,还有平湖般的眼底藏着的狡黠。
少女低着头,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说道:“您若是赶我下去,我一定会被那些人抓住,会没命的。公子之恩,常心一定会报答的。”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你们的兄长临死前都已经将你们卖给我了,你们还想跑?做梦!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跑多少次,都跑不出我的手心!”
男人旁若无人,得意地叫嚣,同时还伴随着一名少女的谩骂声,少女骂人用的是当地的方言,凤举听不太懂,但那少女即使被人抓住了,也并非哭哭啼啼,反倒骂人骂得引来周围人一阵哄笑,也是有趣。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欢心常留
车上的少女听见外面的动静,立刻挑起了帘子张望。
凤举也恰好透过被她挑出的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一个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须的男人手中扭着一名少女,那少女的容貌竟与凤举身边这个一模一样,只是她身边这个眼角有颗很小的泪痣,加上本身性情沉静,更多了几分清冷,而外面那个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一看便是个活泼机灵的个性。
“你个肥肚肚王八,我家大哥哥才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咧,明明是你骗了他,还害死了他!我咬死你个黑心烂肚肠的!”
少女一边骂,一边抓住男人的粗手臂咬了下去。
那一口咬得真是够狠,憋足了劲,眨眼的工夫就见了血。
男人一声惨嚎,用力将少女推开,少女重重摔到了地上,额头磕到一块石头,血瞬间流了下来。
可她眼里却有种得逞的野性,嘴一努,一脸嫌恶地将什么东西吐到了地上,爬起来恶心地呕了两下。
凤举定睛一眼,原来这少女竟是将男人手臂上的一块肉生生咬了下来。
呵,还真是咬得够狠。
反观自己身边这个,一脸忧虑,手骨都快握碎了。
“你方才说,你叫常心?”
少女满脸纠结,匆匆点了点头就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外面。
“哪个常,哪个心?”
“是非等闲过,独留平常心。”
看来这少女识字,名字也不错。
凤举问:“那她呢?”
“那是我妹妹,叫常欢,欢心的欢。”
见凤举终于开口相问,而此时男人恼羞成怒,招了另外两个人将常欢架住,一个巴掌甩到了她脸上,常心终于无法保持平常心了。
“公子,求求您了,您帮帮我们,救救我妹妹吧!我会报答您的,我愿意一辈子给您为奴为婢,求您救救我妹妹,求您救救我妹妹……”
一声声乞求,伴着一声声磕头的闷响。
“你为何不自己下去救?却躲在这里眼看着她挨打受罪?”
常心握紧了拳头,咬着牙道:“我们姐妹是一起逃出来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几次都是一起被抓了回去,这次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才决定分头逃跑,我们有约定,如果有一个人逃了出去,那另外一个不能回去涉险,一定要找到更好的办法再去救另外一个。我不是不想救我妹妹,但我知道我如果去了,以我的能力根本没办法救她,还会将自己搭进去,那样就再也没人能救她了。”
凤举悠然道:“可我也是途经此地,不想徒惹麻烦,你既然已经上了我的马车,只当你我有缘,我不会赶你下去,但要我出面救她,我也不会。”
说完,凤举合上了眼睛。
常心纠结着看向外面,凤举便在她察觉不到的角度悄悄观察着她。
“东西买齐了!你如今赚的银子也不少了,找几个婆子婢女伺候你,别使唤我!”
桑梧将一大堆东西扔进了车中,连帘子都没撩,靠在马车外,声音很是不耐烦。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阿梧惜财
婢女,我这不是正在物色嘛!
凤举暗暗想着,眼角余光扫过常心。
常心确实没有令她失望,听到桑梧的抱怨,立刻自告奋勇。
“我愿意给公子为奴为婢,我妹妹也可以,只要公子买下我们姐妹!我们什么都能做,我们还会做账,会打理生意,兄长在世时便是做小生意的,我们姐妹一直都跟着他帮忙,我们还会做饭,洗衣,收拾屋子,什么都可以!”
桑梧听到车内的动静,立刻撩开了帘子,拔剑对准常心。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凤举没有阻止桑梧,只见常心虽然恐惧于她的杀气,却还是强装镇定。
凤举对桑梧说道:“桑桑,你难道不曾留意到那边的动静吗?那边的苦主与我们这边的这个是一对姐妹,她是来求助的。”
桑梧手中的剑登时指向凤举:“不准叫我这个鬼名字!”
这比原来那个吴桑还要难听。
凤举轻笑:“嗯,既然你不喜,那便叫你梧梧?”
桑梧眉脚狠狠抽动了一下,清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立刻杀了你?”
“哎,切莫动怒嘛!既然这两个名字你都不喜,那往后我便唤你阿梧,可好?”
桑梧眉头拧成了“川”字。
凤举这个怪人自从不再为了儿女情长自怨自艾之后,就整日发病折磨她。
迟早要砍了这厮!
桑梧冷眸犀利地打量着常心,默默下了评断:此女没有威胁!
“正好,留下让你使唤。”
桑梧对此甚为满意,她是个杀手,就算被迫跟着凤举,那也只负责保她不死。
可这几个月来,她既要负责保护对方的安全,还要帮这个人出去做工赚银子贴补家用,还要跟着她走南闯北做生意。
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凤举叹息道:“可是我家底单薄,养不起这么多人啊!”
“为了节省那几两碎银子,你就来无节制地使唤我?”桑梧将剑握得咯吱作响。
凤举浅笑,循循善诱:“可是阿梧,你不觉得我们赚这些银子很是不易吗?为此我们跑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舍得挥霍?我们虽然是积攒了些家底,但那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
“也是!”
桑梧嘟哝了一句。
想到自己在凤举身边受的那些折磨,想到那些好不容易从无到有一点点堆满的金银,桑梧心疼了。
凤举捧着心,含笑看着桑梧在那里纠结。
桑梧看向常心,指着凤举:“喂,你们能不要工钱吗?这个人可以供你们吃喝住宿。”
常心愣了一下,回过神连连点头:“可以!当然可以!只要公子愿意买下我们。”
“买?”桑梧捕捉到了关键字词。
“额……”常心再次怔住。
凤举忍不住轻笑:“是啊,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这对姐妹是他的人,人家要将她们捉回去,你想要,当然要花银子了。”
提到银子,桑梧小小的犹豫了一把。
但转眸看到凤举看着她笑得那副虚伪嘴脸,她打了个寒颤,沉声道:“买!必须买!”
买下这对姐妹,她要离凤举这只蛮腹黑墨的老狐狸远一点。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暖被生娃
桑梧将手伸到凤举面前:“给银子!”
“哎!好吧!”
凤举将十两银子放到她手上。
“够了吗?”
桑梧冷冷勾唇,瞪了凤举一眼。
平均一个婢女五两银子,其实是正常的。但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若要轻松解决此事,一定要砸不少银子。
凤举只给她这么一点,摆明了是要她出手。
麻烦!
凤举扫了眼常心:“既然此事与你有关,你也一同去吧!”
“嗯!”
从窗中望着那对姐妹,凤举淡淡一笑,放下了帘子。
这对姐妹心性坚韧,头脑灵活,善于把握时机,假以时日必可成为好手。
只是凡事得来太过容易,人们总是不知珍惜,不知感恩,甚至会反咬一口,就像云黛,所以自己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立刻答应出手。
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之后是男人的讨饶声,最后……
“十两,卖不卖?”
“卖!卖!”男人的声音夹杂着哭腔。
凤举笑了笑,合上了眼睛。
“多谢公子大恩!以后我们姐妹便为您为奴为婢,绝无二话!”
“多谢公子!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常欢拉着姐姐的手,对凤举磕了个头:“公子,您救下我们姐妹,我们就是您的人了,您要我们为奴为婢、哪怕是给您做暖被丫头我们都干,您长得这么俊,我们也不吃亏,我们将来一定给您生七八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但是在我们跟您离开江绥之前,我们必须先给大哥报仇,杀了那个武义,一把火烧了他的房子!否则我们对不起大哥,给您生的小子也一定会缺胳膊断腿。”
“噗……咳!”桑梧紧抿着嘴巴坐在凤举身边。
凤举挑了挑眉。
这个常欢实在有趣。
“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你们现在尚没有为兄长报仇的能力,我今日帮了你们一次,不会再帮第二次。想为亲人报仇,这绝对没错,但要等到你们自己有能力的那一日。当然,如若你们非要寻死,我不阻拦,还了我的十两银子,跳车走人。”
“这可不行!”常欢立刻瞪大了一双杏核眼,大叫:“那个黑心王八武义本来就是人牙子,骗光了大哥的银子,害死了大哥,还伪造了我们姐妹的卖身契,我们姐妹被卖了几次,逃了出来就又被他抓住了,抓住了再卖,今儿个就刚被一位贵女给买下了,可那个贵女买了我们就当场放了,这不,又差点被抓了。”
凤举问道:“那你们当时何不向那位买下你们的贵女求助?”
常心道:“那个人根本就无心帮我们,她当时只是想当着周围人的面显示她的善心,买下我们,当场放了,得了别人的夸赞便走了,就算我们求助,她也不会真心帮忙,我们还是难逃一劫。”
常欢连连点头:“那个贵女穿得华贵,还戴着纱笠遮着脸,一看就是平城来的贵族,可是啊,忒假了!”
平城来的贵族?
此处为昌州边界,仍属慕容烈势力范围,平城的贵族女子怎会在此时跑来这里?
第一千零五十章 有心试探
燕宫。
文渊阁,燕帝御用的藏书阁。
慕容灼坐在一旁的长几上翻阅奏章,旁边坐着一个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童,约莫三四岁的年纪。
“珣儿,小曜天!我的两个小心肝儿!”
慕容洛穿得花红柳绿,从外面飘了进来,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慕容灼在他扑过来之前闪身避开,他扑了个空,挑眉一笑,将那三四岁的小娃娃搂进了怀里。
“小珣儿,还是你最乖巧,不像你曜天哥哥,长大了就不听话了。”
慕容珣粉嫩地小脸被他揉得红扑扑的,奶声奶气道:“高陵王叔,摄政王叔不是珣儿的哥哥,是王叔!”
慕容灼冷笑:“珣儿都比你聪明!”
“哎!没法子,谁叫为兄自小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你看大,无法将当做同辈看待,在为兄看来。你与珣儿才是同辈。”说着,摸了摸慕容珣的小脑袋:“珣儿,今日李大人都教了你些什么?”
“今日李大人没来,是摄政王叔教珣儿的,王叔让珣儿识字。”
“没来?这个李崇,教授珣儿是大事,他怎能如此玩忽职守?”
“眼下朝中排挤晋臣的局面你又不是不知,丞相辞官之后,李崇等晋臣更是失去了主心骨。”慕容灼将手中奏折合上,说道:“本王要去一趟渭州,接下来这段时日你不准离开。”
“渭州?”慕容洛眼神一晃,“那可是南晋的地界。”
“怎么?本王要去南晋,皇兄很担心?”慕容灼眼角淡淡地睨着慕容洛。
慕容灼轻咳一声,说道:“是啊!当初你落入晋人手中,为兄至今仍心有余悸。你去渭州做什么?”
“你自己看。”慕容灼将手中奏折递给他:“燕南昌州忽然出现一批粮食,且是以寻常价格出售,解了当地灾情,我们的人暗中查到这批粮食是从永江南岸渭州附近运来的。”
“你是担心有人暗中帮助慕容烈?”
慕容灼道:“暂时不好定论,所以本王必须亲自去查看。”
“朝臣那么多,你何必事事亲力亲为?”
慕容灼冷笑,朝中臣子虽多,但可用之人却未必有几个。
“本王不像你。”
“额!”慕容洛汗颜:“那让赫连信与你一同去。”
“那朝中由谁牵制拓跋昇?”慕容灼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皇兄,本王独自去南晋,就让你如此不安?你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
慕容洛讪讪笑道:“你想多了,想多了,小曜天,为兄对你可是掏心挖肺啊!”
他眼神闪避,似乎不敢看慕容灼。
慕容灼眼眸一沉,自他回来几次试探,皇兄的反应都很异常。
当初之事,真的是他从中作梗吗?
慕容灼暗暗无奈,皇兄此人无心皇位,若事情真是他所为,那也只有一个原因,为了他,为了大燕。
“曜天,那你何时回来?”
“李崇是丞相的学生,对丞相多有了解,他说丞相极有可能在平川,平川向来是晋人聚集之地,丞相又一直主张汉化改革,终日与晋人为伍,所以,本王打算直接从渭州前往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