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一章 堂堂正正
桑梧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她。
“偷的。”
“啊?”
“看什么?你我都身无分文,不偷,难道要我跟着你饿死冻死?”
桑梧已经不耐烦地将荷包塞进了她手里。
“揣好,免得被看见。你放心,我偷的是一个富商,不是贫民。”
凤举抓着银子,犹豫片刻后果断塞回去:“还回去!”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还回去,这银子我不要!”
桑梧漠然看着她:“弄清楚你现下的处境,身无分文,迟早都得死,假清高保不了你的命!”
“我并非清高,只是纵然落魄,我也要活得堂堂正正,绝不做这偷鸡摸狗之事!”
桑梧冷笑,满脸不屑地接过银子还了回去。
当她再次回来,凤举将手上的玛瑙手串扯断,把其中一半玛瑙珠子交给了她。
“你我尽量都少露面,你去找个人让他将这些珠子拿去寺库典当。”
桑梧淡淡地看着凤举,接过珠子。
片刻之后,桑梧拿着一袋金叶子回来。
凤举看了看,苦笑:“你被坑了,那些玛瑙珠子至少能换两倍这样的金叶子。”
桑梧脸色微沉:“我去找掌柜讨要。”
“罢了!”凤举拉住她:“此地离华陵太近,闹出事太过招摇,这些……也够我们到平城之用了。”
平城,到了平城又会如何呢?
两人购置了几身衣裳,但全都是男装,普普通通,并不如何华丽,又准备了一些干粮,买了两匹马,另外重新给桑梧买了一柄剑,在临县休息了一夜便出发了。
离开临县之后,两人快马加鞭行了两三日,经过繁华的县城除非是采买干粮,否则不会做丝毫停留。
现在对凤举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去平城,见慕容灼。
这日,错过了客栈,两人只好在郊野架起火堆露宿。
深夜,人与马都睡得昏昏沉沉。
桑梧最是警觉,被一阵细微的动静惊醒,就发现他们所有的干粮全部都不见了,而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暗处,一只雪豹正在大快朵颐。
“畜生!”
桑梧大怒,抓起身边的剑就要冲过去。
此时,凤举也被惊醒,看到云团的刹那,她顿时喜上眉梢。
桑梧忙拦住了她:“你不要命了?那是猛兽雪豹!”
她这一拽倒是让凤举反应了过来。
这只雪豹,是云团,还是山中的野物?
“桑梧,你先莫动手。”
凤举一手挡着桑梧,轻声唤道:“云团?”
雪豹闻声,立刻抬头冲着凤举摇头摆尾吐舌头。
凤举的心也瞬间放了下来,欣喜若狂地冲过去。
“云团,真的是你!”
桑梧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只庞然大物像只驯养的狗一样在凤举身上蹭。
“这是……你养的?这种畜生不懂人性,它随时都会攻击我们!”
“云团不会,它自幼便一直跟着我,我可以性命担保,人若无恶意,它便不会伤人,你大可放心。”
桑梧越来越后悔了,她宁愿毒发身亡也不想跟着这个总是出人意料的怪人。
“可这畜生把我们的干粮都吃光了,从此处到下一个县城还有很长的路,我们怎么办?”
第九百九十二章 报复炫耀
是啊,这寒冬之际,四野积雪,纵然桑梧身手不错,可打猎也颇为艰难。
但见云团狼吞虎咽,曾经打理得十分整洁漂亮的皮毛现在全是尘垢,想来,它是一路从华陵追寻而来,实在饿坏了。
“我有一个办法。”桑梧道。
“什么?”
桑梧将剑抽出少许,冷眼瞪着云团:“把这畜生宰了,拿它的肉充饥。”
凤举缓步挡在云团身前:“你若杀了它,我也会立刻要了你的命!”
“就凭你?”
“你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下的毒。”
“我可以先杀了你,在毒发之前找到解药。”
“我既然随身带着保命之用,那这毒自然是独一无二,无人能解。”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僵持。
就在此时,云团突然掉头跑了。
桑梧冷哼一声,抱剑坐到火堆旁:“哼,畜生就是畜生,吃饱了就不认人,现在它跑了,你我就等着饿死吧!”
凤举看了眼云团离开的方向,只是微微一笑。
“离天亮还有一阵,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桑梧被她这股镇定气得无话可说,干脆合上了眼不看她了。
天,渐渐亮了。
桑梧睡得脑袋还有些许发蒙,一个东西突然从头上砸下来,瞬间将她砸醒。
她猛地起身,发现原来砸在她头上的是一只已经死掉的野山鸡。
而就在她疑惑地望向树上时,云团又将一头野猪推了下来。若非她闪避得及时,那头野猪此刻只怕已经压在了她身上。
“哈哈哈哈……”
凤举睁眼就看到如此一幕,实在忍俊不禁。
桑梧与树上那双蓝色的兽瞳对视,不知为何,她仿佛从那双美丽高傲的兽瞳中看到了戏谑之意,这让她怀疑这只畜生是故意在报复她,并且是在拿着这些东西炫耀。
“云团,下来!”
雪豹从树上跳下,轻盈落地,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的漂亮。
凤举摸了摸它的毛,发现这家伙不仅满载而归,而且把自己的皮毛也收拾干净了。
云团跟那个人似乎越来越像了。
桑梧很快将山鸡烤好了。
凤举道:“麻烦你把野猪也处理了吧!”
“这一只鸡足够你我饱腹了。”
“不使给你,是给云团的。”
桑梧眉脚抽动了一下:“它是畜生,畜生吃生肉。”
说着,从野猪身上划下一块肉丢给云团。
云团嗅了嗅,嫌弃似的用前爪推回给她,不吃。
桑梧再次无语。
凤举怜爱地抱着云团道:“云团自幼都是被我用熟食喂养的,许是养刁了。”
灼郎说过,云团虽然有灵性,但就怕兽性天生,难保哪天克制不住伤人,少让它碰血腥生肉,也能减少些危险。
灼郎……
想起那个人,凤举的笑容瞬间消失。
“云团昨夜已经吃了许多,这只野猪烤熟了分一半给它,留一半我们路上做干粮。”
“那它呢?”
“放心吧,只要让它饱餐一顿,它可以连续六七日都不再进食。桑梧,我希望你能谨记一点,云团虽非人,但对我至关重要,与家人无异。”
第九百九十三章 道是无情
桑梧手起刀落,利落地处理着野猪肉。
气氛沉默良久。
桑梧说道:“我知道了,只是我们在这种野外便罢了,若是我们到了县城,难道也让它跟着?”
“那自然是不成的,到时让它在野外等候便是,以云团藏身的本事,没有人会发现它。”
“随便你。”
……
北燕,平城。
燕宫。
清晨,阳光穿入纱帐,慕容灼睁开了眼睛。
恰在此时,有人叩门而入。
“曜天,你醒了?”慕容洛抱着一叠奏折走进来。
慕容灼起身,皱眉揉了揉额头:“一大早就来,你烦不烦人?这个时辰你难道不是该在早朝之上吗?”
“早散了!”慕容洛拿起一本奏折敲在他头上:“你呀,自从回来整日都偷懒,若非如此,为兄又何必来讨你的嫌?这些,都是你的。”
说着,将一大堆的奏折全部推给慕容灼。
慕容灼冷着脸道:“你才是摄政王,批阅奏折本当是你负责!”
“别!小曜天,皇兄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只求一个解脱呀,你明知为兄志不在此。”
慕容灼穿好外衫,修长的手指将墨发从衣服中挑出,忽然想起了什么,蓝眸横向慕容洛。
“南晋那边,你可有派人前去?”
慕容洛神情微滞,道:“人已经传信回来,说那华陵凤家的嫡女为了不让凤家因你逃走之事遭受灭族之祸,与凤家断绝关系,一力承担罪责,现如今已经……死了,大约是在被人追杀时坠崖而亡。刺客不止一家,其中据说还有我们大燕平城之人,南晋那边就以为是你派出的人,所以为了缓和燕晋邦交,那边似乎有意派使者将凤家嫡女的尸骨送来,任由我们处置。”
“死了?”慕容灼背光而立,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消息是如此,据说尸骨已经由凤家人辨认过,想来是不会错了。曜天,你……”
慕容洛欲言又止,一脸担忧地看着慕容灼。
慕容灼看向他,问道:“大燕平城的刺客,是你派去的?”
蓝眸是一贯冰霜般的清冷,但反应却甚是平静。
慕容洛稍稍安心,摇头:“不是本王,无论如何,那凤举都算是对你有些恩情,虽说这男宠……”
“男宠”二字刚一出口,慕容灼清冷的目光便射了过来。
慕容洛连忙轻咳两声,说道:“虽然因为她的缘故,让你名誉大损,但若非如此,你也不可能在南晋安然待到现在,如今还毫发无伤地回来,为兄又怎会恩将仇报呢?”
“既然不是你,那这刺客会是何人所派?”
“朝中那些一心追随你的人对此事甚为抵触,兴许是谁想要为你雪耻,才擅作主张想要杀了凤举。”
“哼!本王之事,何事轮到他们擅自做主?若是被本王查出是谁,严惩不贷!”
“曜天,无论是谁,也都只是因为忠于你,为了你的名誉。你何必如此动怒?难道,你在南晋这两年真对那凤举动了情?”
“怎么可能?本王是为了整治朝纲,免得大燕人人都以为皇祖父不在了,他们便可以肆意妄为!”
“那凤举……”慕容洛的眼神中隐隐带着试探。
第九百九十四章 自愿选择
“既然人已故去,前尘恩仇,一笔勾销。南晋若将尸骨送来,就让他们带回去交还给凤家吧!”
慕容灼皱眉揉着额头,表情痛苦。
“曜天,你怎么了?”
慕容灼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头痛,许是昨夜未休息好。”
慕容洛叹息,道:“曜天,自你从南晋回来,这头痛就一直不断,莫怪为兄多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过往之事就莫要再多想了。”
慕容灼没有说话。
他如今只要一想过往就会忍不住头痛,可又并非是他自己要想。他总觉得自己身体里仿佛住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在不断地挣扎着,想要去寻找那些记忆。
看他出神,头痛也因此加重,慕容洛将一本奏折递给他。
“看看,当初因为你的缘故而选择投诚归顺的是拓跋昇,答应配合本王做戏,引你回来的也是拓跋昇,可如今这拓跋昇却又不愿意让你称帝,你说这人是否自相矛盾?”
慕容灼将注意力放在奏折上,头痛减轻,他深吸了一口气。
“投诚归顺是怕本王带着晋军伐燕,到时他首当其冲,答应引本王回来也是想免除这个隐患,他从头到尾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着想,如此从一而终,岂是自相矛盾?”
慕容洛笑道:“他如此畏惧你,就不怕你回来了正好当面收拾他?”
慕容灼勾唇,道:“只怕他还当本王是曾经那个任人愚弄的莽撞之辈,不善朝堂政务,在阴谋诡诈之道上也只有被他左右的份,他当然不怕。”
“哈哈!只可惜,你能说出这番话,足可见他的自以为是注定要落空了。那你登基之事照常推进吗?”
“只要拓跋昇还是如今的拓跋昇,那此事就无法推进。既然他不想让本王称帝,那本王便如他所愿。”
慕容灼伸出手掌,缓缓握住:“掌握至权未必需要坐在那个至尊之位上,就如南晋那些门阀世家,就如那华陵凤家的凤瑾,他如今称病辞官,不在朝中,难道就无法左右南晋的朝局了吗?”
“曜天,你的意思是……”
慕容灼眸光幽深,冷笑:“不在其位,不受约束,反而更易谋其政。”
慕容洛怔怔地看着他。
阳光照在少年绝美无暇的侧脸,才令人惊觉少年轮廓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
那双眼睛仍是澄澈清冷,但侃侃而谈间却如万丈深海,浩瀚莫测。算计人心时,更是会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惊的东西,妖媚,狡诈,自信,野心……
“小曜天,你真是今非昔比了,见你如此,为兄也就能安心逍遥去了。”
慕容洛情不自禁地感慨着,拂袖飘然离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慕容灼忽然开口——
“皇兄,当初决定舍弃过往,断绝与南晋的一切关联,当真是本王自愿做出的选择吗?”
慕容洛脚步蓦地停住,眸中映着窗格上的菱花,光影交错。
“曜天,你认为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又有谁能勉强得了你?”
第九百九十五章 长者慧眼
寝殿的门打开,又合上。
不知是殿中无人,还是心里少了些什么,慕容灼总觉得太冷清了。
他想起了方才与慕容洛的对话。
“凤举,死了吗?”
兀自低喃一声,心口猝不及防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捂住心口,连喘气都变得艰难,可随即就连头也痛了起来。
揉了两下根本无用,随手便拿起奏折在额上敲打。
头疼欲裂,心如刀割,视线不经意落在那些奏折上,莫名的感到厌恶,好像因为这些东西让他失去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他当下挥袖将桌上的奏折全部扫落。
“为什么、为什么……凤、举……”
他痛苦地抱着头,除了疼痛,一片茫然。
……
北燕京都,平城,比起华陵城的冬天,这里要冷上许多。
通过城门,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凤举心中滋味难言。
“平城,又来了,终于,来了!”
云团被留在了城外的山中,凤举和桑梧两人在街上一路走来,发现城中热闹得有些异常,甚至许多地方都张灯结彩,像是有什么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入城时已经是傍晚,酒楼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凤举和桑梧找了个角落,要了些简单的饭菜。
桑梧一心都在饭菜上,可凤举却急于打探些消息,她一边用膳,一边用视线在酒楼众人中扫过。
这时,一个长者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袭晋裳在满座胡服的人群中甚为难得,两鬓微白,玉面长须,观其气度便像是个晋人。
这让凤举顿生几分亲切之意。
“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客满了。”小二抱歉地招呼长者。
长者四处看了看,有些惋惜。
凤举眼珠子一转,扬声道:“长者若不弃,可来此同坐。”
桑梧冷眼睨向凤举:“与人接触,你不怕被认出来?”
“太过谨慎,反惹人怀疑。”
两人说话间,那人已经走了过来,笑容和善,作揖道谢:“这位小郎,多谢了。”
“同桌共膳亦是有缘,长者何须言谢?观长者风度不凡,晚辈反觉荣幸。”
长者落座,凤举起身恭敬地斟了一杯茶。
“长者请!”
如此有礼,让长者心中颇为满意,在凤举将茶送过来时,他抬头看向凤举,顿时一怔。
“这位小郎君……”
凤举愣住,有些紧张,桑梧在桌子下摸上了剑。
长者赞叹道:“好相貌啊!小郎君怕不是大燕之人吧?”
凤举暗暗松了口气,报以微笑:“晚辈是从南面而来。”
“哈哈,老夫看,小郎不仅是从晋地而来,且还是从华陵而来。”
“长者是如何知晓?”
“华陵人物,几多风流!也唯有那般的锦绣繁华,方能成就小郎这般隽秀品貌,这般贵气天成。小郎怕是出身不凡吧?”
凤举忍不住苦笑:“长者阅人精准,慧眼如炬,晚辈佩服。”
此人也不知是何人,在他面前竟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就像……就像在面对父亲与师父楚秀时一般。
自己都还没开口向他打听什么,倒是快被他问得连家底都翻出来了。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临朝摄政
“不知长者如何称呼?”
“老夫姓穆。”
“原来是穆老先生,观先生风仪,想来也是晋人,先生可是在平城内长居?”
“额!”穆老捋了捋颌下长须,笑道:“是啊!倒是小郎,不远千里自华陵到这平城来,是为了游学?”
凤举笑了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穆老眸光矍铄,暗暗赞叹:小小年纪却波澜不兴,不骄不躁,好修养!只怕是南晋的世家子弟。
“晚辈初到这平城,发现四处张灯结彩,可是城中有何喜事?”
“不止是喜事,还是国之大事。”
“哦?不知是何事?”
“新帝登基。”
握了握筷子,暗自平稳心绪,问道:“晚辈一路走来,听闻长陵王自晋地返回燕国,长陵王在燕国威望极高,这新帝……可是他么?”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问出这个问题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穆老摇头:“不是,新帝乃已逝淄川王遗孤,说起来也算是长陵王的堂弟了。”
北燕淄川王?
凤举隐约记得,灼郎曾经说过,淄川王在北燕内乱时被慕容烈杀害,可是……这淄川王不足而立之年,那淄川王的遗孤岂不是……
幼帝?
凤举谨慎地向周围看了看,略压低声音问道:“晚辈不解,素闻北燕先帝有意传位给长陵王,为何……”
穆老笑得讳莫如深:“潭深千尺,岂是一言可以道尽?不过,幼帝登基,长陵王摄政,北燕前路究竟如何尚未可知,尚未可知呀!”
“摄政?摄政王不是高陵王吗?”
“新帝登基,当朝封长陵王为摄政王,高陵王一向无心政事,如今乐得清闲。”
老先生说着,悠然啜了一口茶,打量着凤举:“小郎君心怀天下,关心时局,可有意愿留在燕国效力,一展宏图?”
凤举攥紧了衣袖,嘴唇微微发白。
摄政王?
灼郎做了北燕的摄政王?
一个奴仆打扮的人进了酒楼,看到穆老径直走了过来。
穆老起身道:“老夫该走了,多谢小郎君以茶款待,告辞了。”
老先生离开,凤举手中的杯子掀翻,茶水沾湿了衣袖。
“做了摄政王,那便是不打算再回去了,你该死心了。”
桑梧的冷言冷语飘入耳中,让凤举的心也跟着冷透了。
是啊,那个人都已经做了北燕的摄政王,大权在握,便是无心再回大晋,便是……真的弃了她。
“不、不!我……我不信!”
桑梧默默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摇了摇头。
她这一路上都在自欺欺人。
入夜,两人寻了间客栈住下。
桑梧去客栈后院安置马匹,当她回到房间,发现凤举一动不动地跪坐在桌案前,就像是失了魂。
“你……怎么了?”
凤举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桑梧皱眉,想起方才自己去后院时,凤举好像在旁听几个人说话。
难道她又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
那些人说,平城陷危都只是北燕的一出戏,是为了让长陵王能有借口回来。
听到了,长陵王在南晋受辱,备受煎熬,痛恨南晋,特地让宫中的大巫医设法,消除了他所有关于南晋的记忆。
第九百九十七章 故人相逢是陌路
他痛恨南晋,凤举可以理解。
可是,他消除什么记忆,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一定有哪里不对,不对啊!
“喂,你到底……”
桑梧看她情况实在不对,再次唤她,谁知——
“你……流血了!”
气血攻心,口腔中满是血腥味,凤举默默将鲜血吞了下去,抬手擦掉溢出嘴角的血迹。
“我不信,除非亲眼见到灼郎,否则我不信!”
桑梧不解,漠然道:“你可有想过,倘若一切传言都是真的,那你去见那个人,非但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他也许会杀了你。”
凤举依旧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那些人说,五日之后摄政王会和新帝去太庙祭祀,这也许是她唯一能见到那个人的机会。
五日的时间,凤举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混迹在人多的地方,听那些人议论。
也许是潜意识里想要听到些自己想听的东西,然而结果,所有人的说法都是一致的。
慕容灼痛恨南晋,慕容灼忘了。
如此的天方夜谭,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世间哪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人说忘便忘了?
记忆,岂是说抹煞便是抹煞的?
不信!
她不信!
……
太庙祭祀的当日。
为确保安全,慕容灼一早和慕容洛带了一小队人前往城外九里处的太庙。
近太庙,先下马。
“停!”
慕容灼扬手喝停,玄甲军士齐齐下马,留下几人看马,慕容灼和慕容洛并肩往太庙走去。
“将珣儿留给拓跋昇,你就不怕他在来的路上对珣儿下手?”慕容洛道。
慕容灼挑眉:“不是还有赫连信在吗?拓跋昇若敢动手,本王将脑袋削下来给你。”
“呵,你的脑袋还是你自己长着吧,为兄看着赏心悦目!”
“哼!”
眼看太庙入口就在前方——
“慕容灼,可识故人?”
凤举从一棵树后缓步走出,望向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那个让她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而来的人。
那人容颜依旧,绝世无双,一身华衣裹在玄色的貂皮风氅之下,清贵尊爵,与她的一身素衣寒衫、仆仆风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凤举是男装打扮,容颜也经过修饰,慕容洛仔细看了几眼后蓦地瞪大了眼睛。
慕容灼看着前方的少年,那冷漠精致的眉眼,仿佛……似曾……
头、好痛!
慕容灼隐忍痛楚,冷声道:“你是何人?闲杂人等不得擅自靠近太庙。”
你是何人?
何人?
呵呵!
她深爱的、深信的灼郎问她,她是何人?
凤举眉眼舒展,笑了。
“离晋返燕,背弃誓约,置故人如水火,君却高床软枕,大权在握,可觉心中有愧?”
她声音徐徐如风,静无波澜。
可慕容灼不知为何,心如刀割。
不知是疼痛之故,亦或其他,慕容灼心烦意乱,几欲发狂,开口便是不善:“南晋于本王有奇耻之辱,本王与晋人只有仇,何来愧?”
凤举睫毛颤了颤,她以为会有水珠落下来,可惜没有,只是喉咙那股血腥味又涌了上来。
第九百九十八章 前情尽销
“好!好!”凤举浅笑着,一步步走近慕容灼。
“你……”
慕容洛想要上前与凤举说话,可在凤举向他看过来时,那冰凌一般的目光让他瞬间僵住。
“慕容灼,你大概也忘了,这簪子还是你送予我的。我以为这回遇见之人是你,我便可以试着再相信一次,可是这一次,我终究还是又错了,又……错了。”
伴着“错了”两个字出口的同时,她猛地将金簪刺进了慕容灼的胸口。
“曜天!”
慕容灼瞪大了眼睛,这人斗胆伤他,他本该一掌打过去,可是触及那双眼睛,他竟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觉得……痛!哪里都痛!
“慕容灼!”
凤举一手扯着慕容灼的衣襟,一手紧紧握着簪子,簪子插进他的胸膛,自己的手也忍不住颤抖。
这宽厚的胸膛她曾经不止一次地依靠过,可如今……
“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前情尽销!”
她没有拔下簪子,转身便走。
慕容灼头痛地皱了皱眉,喊道:“来人!将刺客给本王……”
“曜天!”慕容洛神情复杂,及时出声,“放她走吧!”
慕容灼正疑惑,只听见那刺他的人背对着他们说:“相识两载,我自问无愧于人,若你们尚念半点情义,就当从未见过我。”
凤举脚步虚浮地走着,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
从慕容灼出征北关起,父亲,师父,所有人都告诫她,慕容灼可能会弃她而去。她虽也担惊受怕,可还是想相信他一回。
家族受难,她承担下所有罪责,想方设法逃离华陵,从一拨又一拨杀手刀下逃命,还连累玉辞惨死,那点微薄的信任早在这些过程中消磨得脆弱不堪,不远千里来平城见他,只是撑着最后一点执拗,可惜,最后一根丝线也彻底绷断了。
……
“有灼郎在,阿举便有依靠。灼郎,你不可负我。”
“阿举,本王此生宁负天下,也绝不负你!终有一日,你会相信本王。”
……
她曾经不止一遍地对他说:灼郎,你不可负我。
可如今,往日的承诺,全都是笑话。
慕容灼支撑不住跪到了地上,他分不清到底是插着簪子的伤口痛,还是心痛。
“曜天,你能撑住吗?来人,快去找太医来!”
“是!”卫兵匆忙离开。
慕容灼抓住慕容洛,问道:“他究竟是谁?”
慕容洛目光闪避,吞吞吐吐。
“你方才的反应分明是认得他,他究竟是谁,为何要放他离开?”
“她……她就是凤举。”
“什、什么?”慕容灼讶然,“方才那人是……女子?”
慕容洛点头:“虽然她容貌经过修饰,但确实是她。”
“她不是死了吗?”
“看来她是死里逃生,瞒过了所有人。”慕容洛犹豫道:“曜天,封锁消息,莫要让此事传出去,否则被人知晓她还活着,她会再次陷入险境。”
“她要杀我,况且你不是告诉本王就是她让本王给她做……”
“曜天,你莫再问了,就当是看在为兄的面子上。”
慕容灼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
第九百九十九章 隐藏心伤
桑梧靠在树后,看到凤举回来,上前。
“你还好吗?”
忍了许久,凤举终于一口血呕了出来。
她茫然四顾,看到不远处的冰河,蹲在河边用石头砸开了冰层,用浸骨的冰水洗掉手上和嘴角的血迹。
看着水面上自己狼狈的倒影,她自嘲着低喃:“凤举,你看你,多愚蠢!”
连着将冰水泼在脸上,寒风一吹,只觉脸仿佛都要冻僵了。
桑梧默默站在她身后,以为她还要如此失魂落魄许久,却见她忽然起身,果决道:“我们走,离开这里。”
桑梧错愕道:“你要去哪儿?你现在不能回晋国,回去被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凤举蓦地停步一怔,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是啊,为了一个男人,搞得自己如此狼狈,如今连家……也回不去了。”
眼泪忍不住掉落,被她漠然地抬手拭去。
“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抛却了儿女情长吗?真的没关系!”
深吸一口气,她拍了拍冻僵的脸。
“走吧!”
桑梧抱剑看着她:“你不跳河自尽吗?”
“儿女情长,不过负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让你失望了。”
桑梧压了压嘴角:她这分明是口是心非!可也许她们都是一样的人,越是在意,越会深深隐藏。
“去哪儿?”
“我吐血了,我得去看大夫,我暂时还不想死。”
凤举的言语中带着调侃,一个人拿自己的生死调侃,若非真豁达,便是已经心如死灰了。
……
与沐先生结识偌久,凤举医书也看了不少,大约知道自己只是急火攻心,去看了大夫也确实如此。
开了几帖药,从药铺出来,经过那些生意热闹的商铺,凤举驻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胸口的九御印。
萧鸾还活着,楚家还在,慕容灼已经不是从前的慕容灼。
前路漫漫,就算家暂时回不去,她也总要做些什么,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啊!
为了服药方便,在平城客栈里一住便是七八日。
这日。
在客栈的房间里,凤举口中含着苦涩难闻的汤药,盯着手里的碗发呆。
看着看着,她淡淡地勾了勾嘴角。
也许自己该觉得欣慰了,至少这些天慕容灼并未在城中搜捕刺客。
门被人推开,桑梧端了晚饭进来。
凤举晃了晃头,将药一饮而尽,问道:“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桑梧摆好饭菜,沉默片刻。
“外面都在传,晋国朝廷要派使者前来将你的尸骨送给慕容灼,缓和两国关系。”
“我的尸骨?”凤举拿起筷子,手一滞。
“应该是将你那婢女的尸骨当成了你的。”
凤举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
玉辞惨死,连尸骨都不得安宁。
晋帝和某些人将“她的”尸骨送来,对父亲母亲是何等伤害,对凤家又是何等羞辱?!
桑梧说道:“依我看,这未必是坏事,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所以这一路才不曾再碰到追杀之人。我劝你最好莫要冲动行事,你那婢女忠义,必不愿见你为了她一具尸骨涉险。”
第一千章 夜赴河东
凤举慢悠悠地拾起筷子。
“冲动?我不会。”
她夹菜送入口中,皱了皱眉,咕哝:“这客栈的饭菜怎的越来越淡了?难道是因为心情之故,食之无味?”
桑梧像看傻子似的嗤了她一声:“不是你食之无味,而是这菜确实少盐寡味,听说近来盐价大涨,客栈老板定是舍不得。”
“盐……”凤举沉思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可听说了为何盐价大涨?”
“那些人说是河东井枯了。”
凤举埋头吃着饭,可这寡淡的饭菜在口中越嚼越有味道。
桑梧古怪地瞧着她:“吃饭就吃饭,你笑什么?”
难道是被打击得疯了?或者,中邪了?
凤举此刻根本无暇理会她。
桑梧所说的河东井枯了,并非是指寻常的水井,而是产卤水的盐井。
北燕除了外来的盐,自己国内的盐矿只有三处,一处在燕南,一处在河东,一处在雍州。
燕南如今被慕容烈占据,那北燕主要的盐矿就只剩下了河东、雍州两处。河东盐井枯了,就只剩下雍州一处,盐价上涨是必然的。
盐铁,向来是国之命脉!
桑梧一直狐疑地盯着凤举,起先她还只是发呆,这时忽然露出一个阴诡狡诈的笑容,饶是她这个杀人如麻的杀手都看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快吃!吃完我们赶路!”
凤举突然出声,说完后便拼命扒饭,狼吞虎咽。
这还是桑梧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甚至扒饭扒得太急还把自己给呛住了。
“你看我做什么?快吃!赶时间!”凤举催促着。
桑梧默默伸手覆在凤举额头。
凤举打开她的手:“我没发热,用完晚饭我们连夜去河东。”
“什么?连夜去河东?”
凤举完全不理会桑梧的错愕,顾自算计着:“河东离平城倒还不算远,连夜急赶明日应该能到。”
“吧嗒!”
桑梧的筷子掉了。
“明日?你……你不是说你还不想死吗?”
凤举平静:“是啊,我是不想死,现在就更不想了。”
“那你还想着一夜从平城到河东?就算是不停歇也要跑八九个时辰。”
就算人不散架,马也要跑死几匹了。
如果是从前不相识,桑梧可以理解为此人是世家千金,不通常理,但这一路从华陵到平城她们都是骑马,凤举又岂会不知连奔八九个时辰意味着什么。
两人对视良久,凤举揽了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
时间紧迫,但要明日赶到河东,确实太累了。
“最迟后日,我们必须赶到河东!”
明日后日,有何区别?
桑梧冷着脸道:“解药我不要了,你毒死我吧!”
凤举挑眉,放下碗筷:“我吃完了,去收拾行李,你加紧!对了,出城时还需去找云团。”
桑梧看着对面的空碗,面无表情地拿筷子戳了戳自己的头。
当初答应保护这个凤举,她很后悔!
直到在乌漆漆的夜里迎着寒风纵马狂奔,桑梧仍然在后悔。
她冷眼瞪着前面那仿佛不知疲惫的一人一豹,只想把他们杀了,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第一千零一章 挽山盐井
“待我拿到解药的那一日,我一定先杀了你。”
第二日入夜,两人终于到了河东。
一进城,桑梧双眼发直,牵着马直奔客栈,倒头就睡。
可凤举却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
“河东……明山?不对!罗山?似乎也不是……桑梧,你可知晓这河东一带有些什么山吗?”
桑梧一个枕头丢了过来:“你若再折磨我,我便杀了你。”
凤举捡起枕头抱在怀里,撑着下巴回想着。
前世她在萧鸾那里看到过,可究竟是什么山呢?
一笔在纸上落下,她顿时喜上眉梢:“我想起来了,是挽山!”
床榻上传来宝剑缓缓出鞘的声音,凤举默默掩嘴转身上榻。
翌日天还未大亮,桑梧就被凤举拖着出门了。
城外五里处的挽山一带,据当地人所言,这里不适宜耕田,周围甚是荒芜。
“你来此处干什么?”桑梧仔细找了找,树上连个鸟巢都没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凤举取出来时带的盐,让云团嗅了嗅,云团伸出舌头舔了舔,掉头绕着挽山寻了起来。
桑梧皱了皱眉,把杀手当护卫,把猛兽雪豹当狗用,呵,真行!
不多时云团就在一片空地上停下。
凤举一笑,果然在这里。
她在云团停留的地方周围看了看,在山边发现了一口井,却与寻常井不同,井口只有汤碗大小。
桑梧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只好四处张望,说道:“喏,那边和那边,还有两口。”
“够了!够了!就是这里!北燕新政虽是颁布了均田制,但这买卖土地也并非不能。桑梧,尽快打听清楚这附近十亩地的主人是谁,我要将这里买下来。”
“找人,很简单,但买地,你没银子。”
桑梧很不客气地打击她。
但这确是事实。
凤举摸了摸怀里剩下的半串玛瑙珠子,这些最多只能当一百两了。
正如桑梧所言,找人对她而言很简单,她很快就将一个商贾打扮的人带到了凤举面前。
男人约莫五十多岁,看派头并非巨富,甚至有些落魄了。
“听说这位小郎君要买我的地?”
男人将凤举打量了一番,少年装扮很是寻常,但品貌风度必是富贵出身。
凤举敲了敲桌面,“咚咚”的声音让男人心里顿时有些没底。
“如何称呼?”
“哦,小人姓李。”男人不自觉地就以“小人”自称了。
“原来是李老板。”
“不敢,不敢。”
“开门见山,挽山那片荒地,我要了,李老板开个价吧!”
“挽山那片地?”李老板看向凤举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探究:“不知小郎要那片荒地做什么?”
凤举端起茶盏,给桑梧使了个眼色。
桑梧立刻将剑鞘靠近李老板,冷声道:“叫你开价你便开价,不该你问不要瞎问。”
“哦,是是是!那个……那片田地虽说一直都荒着,可人们都说那里藏着盐矿,从前许多人都想向我买下那块地。”
凤举用地将茶盏磕在了桌面上,冷笑:“许多人?只怕不止是那些人,李老板自己也打过井吧?只可惜,空有传闻,从未见真,也就是说,现在那里就只是一片毫无用处的荒地而已。”
第一千零二章 物超所值
被戳中痛处,李老板拧紧了眉头。
最初有人用高价向他买下那块地,雇人凿井,他才知道那些人是冲着盐矿而来,那时他后悔不已。
可是后来那些凿井的人前后凿了七八年,没有一个人凿出盐井,最后一个人把那片地贱卖了,他心存侥幸,又将自己的地买了回来,可同样一无所获。
“地,我可以卖,但我要两千两。”
“呵!”凤举整了整衣袖,起身:“一千两买十亩寸草不生的荒地,李老板真是会开玩笑。吴桑,走吧!”
吴桑?
桑梧皱眉,这是在叫她吗?
“是!”
“哎!等、等一下!”
就在凤举将要迈出门槛时,李老板急忙喊住她:“一千两!我只要一千两!”
“据我所知,眼下大燕战事频繁,田地普遍市价都不过如此,你一块荒地便要这么多……”
“我是真的急需要一千两啊,否则我全家老小就要走投无路了。”
“这……”凤举犹豫了半晌,一副为难道:“好吧,就当是做善事,就一千两吧!今日午后你还来此处取银子。”
“多谢,多谢这位小郎。”
李老板连声道谢,欣喜地离开了茶馆。
凤举的从容换做了愁容。
玛瑙手串已经典当了,可还差九百两,除了李老板要的这一千两,她还需要一笔银子。
“一千两买那块荒地,不值。”桑梧道。
凤举摇头:“不,很值!”
桑梧不明白:“难道那块地真的能凿出盐井?”
凤举笑了笑。
前世萧鸾想要暗中掌握北燕的盐矿,命人收购盐井,不料在他收购下干枯的河东盐井之后一年,挽山边几口凿到一半的废井中忽然冒出大量的卤水。那时慕容灼尚在大晋为奴,北燕慕容烈和拓跋昇内战,无暇顾及这些,才让萧鸾抓住机会急忙命人暗中买下了那片地,用了足足三百万两,
如果她所料不错,萧鸾此时应该也正派人收购河东那几口干涸的盐井。
“那你打算如何弄到银子?”
凤举摸了摸脖子上的九御印,若有所思。
“桑梧,我如今算是死了,对吧?”
“啊?”
对于世人而言,凤举已经死了,那么大晋那边的风声应该会稍有松动。
之后凤举一直在街市上徘徊。
“你在找什么?”
“店铺!”
凤举记得从前在家中看母亲清点商铺,其中有一家就在河东,而且这家商铺是母亲私有,并不属于凤氏一族。外人只知道母亲经商,却从不知道她的商铺都有哪些,如此更不容易被人盯梢。
当看到一家粮铺牌匾上的暗记时,凤举欣然一笑,将桑梧留在了外面。
“你们掌柜的可在?”
“您请稍等。”
小厮很快找来了掌柜,掌柜打量着凤举:“不知这位小郎想要些什么?”
凤举道:“掌柜的,我是从华陵来的。”
“华陵?”
“夫人让我来看看掌柜的可还好。”
掌柜眸光一闪,福至心灵,立刻将凤举请入内堂。
进入内堂,凤举也不多耽搁,直接拿出了九御印:“我要三百两黄金,现在就要。”
第一千零三章 购置盐矿
“九御印?您是……”
“我只是夫人手下办事的,你只管照做便是。”
拿到银子,在提款单上盖了印,凤举即时写了一封信交给掌柜。
“将这封书信送到华陵九品香榭,交给管事姑娘酌芳,她会知道该怎么办。”
总要给家里送封书信报平安才是。
只是,这九御印大概是最后一次用了,从今往后不能再连累双亲了。
午后将一百两黄金交给李老板,拿到地契,凤举才稍稍松了口气。
之后她又找到了一位刚被河东盐矿解雇的于管事,确定此人信誉可嘉,才将一百九十两黄金全部交给此人,开凿盐井,搭建熬盐所需要的场地,一切事宜全部由此人打理。
“公子,您赏小人一碗饭吃,小人感激不尽,只是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这片地不是没人凿过,可从未打出过盐井,小人只怕您这些银子要打水漂了,您可要再斟酌斟酌?”
凤举笑了笑:“不必,你只管照做便是,接下来这一年的时间此处就有劳你打理了。我知道凿盐井耗费难以估量,好在这片地里已经有三口盐井,你找到后无需再重新选址,只管将那三口废井继续凿下去。我听闻这三口井最浅的也已经有三十丈深?”
“是,就算是河东盐井也就三十丈深,何况我们这三口井最深的据说已经有五六十丈深,照理说,若是真有盐矿,早该出水了。”
“无妨,继续往下凿吧,只是我们的熬盐场子只怕要建得大一些。这一百九十两黄金你暂且用着,之后我大概要去别处,不会再来了,不过我会时常派人前来,若是有任何需要到时候让人带信给我,我会处理。”
“是!不过……”于管事犹豫着,说道:“公子若是有心在盐业上下功夫,身家本钱也允许,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河东的盐矿,那边虽然是干涸了,但近来有人来打问收购之事,且出手大方,兴许那里干涸只是暂时的。”
“哦?可知是何人?”大手笔购买盐矿,只怕背后之人与自己一样别有野心。
“小人也不清楚,小人尚在河东盐矿之时,只知道那人很是神秘,每回都是夜里才会去盐矿与老板见面,而且与老板见面的也只是下人,本人从不露面。趁着他们尚未谈成,公子您或许还有机会。”
凤举但笑不语。
河东盐矿虽然干涸,但眼下还值几百万两,此时收购,如此大手笔,会是萧鸾派来的吗?
夜晚啊……
凤举拖着桑梧在河东盐矿外连续蹲守了三日。
为防被人发现,一网打尽,她让桑梧守在外围见机行事,云团在自己身边不远处隐蔽着,而她自己就躲在盐厂大门外的土堆后,身边有木桩遮挡,不易被人发现。
终于在第三天夜里等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在盐厂门口停下,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与盐厂老板一同进去,看样子应该就是于管事所说的那个与老板面对面商谈的下仆。
那么,幕后主事就在车里吗?
第一千零四章 共同进退
凤举不敢靠得太近,只期望着那人能露个脸出来。
等着等着,脸上凉丝丝的,起风飘雪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帘,看着车帘在风中微微晃荡。
吹啊!
快吹!
终于,车帘被风扬起大半,凤举定睛望去,车内之人的轮廓一闪而过。
那银色的狐裘,那俊美清瘦的脸,那浑身灰白阴暗的感觉……
是他,楚云?!
“何人鬼鬼祟祟?”
宁静的夜,伴随着一声冷厉的喝斥,一道身影如夜枭从马车后掠出,直奔凤举藏身之处。
糟了!
凤举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能被楚云带在身边之人,身手必定了得,可桑梧是七杀阁的杀手,以七杀阁与楚家的关系,若是露面是否会被对方认出?
“笨死了!”
凤举正纠结,一句话突然飘入耳中。
声音近在咫尺,想来对方与她一样藏身在此多时,只是被柱子隔着,她一直没看见。
而且——
这声音的主人便是化作灰她都认得。
那道身影从柱子后闪出,想要逃走。
凤举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裤腰带:“要跑一起跑,否则你也休想走!”
“你这女人……撒手!”
情况紧急,慕容灼下意识就要对凤举动手,可对上那双琥珀色的凤眸,不知为何,他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两人拉扯着,对方已经冲了过来。
慕容灼眼神一凝,深知来者不善,抬剑挡住对方凌厉一击。
“你先放手!”
从未见过哪个女子会拉扯男子的裤腰带!这女人简直、简直……
慕容灼腰带上挂着一个人,还要抵挡对方的攻势,偏偏打斗时他还鬼使神差地想要护着她不被伤到。
“撒手,你想一起死吗?”
凤举死命拽着他:“骗子!想骗我松手,好丢下我?你当我不知吗?这种程度你足以应对!”
骗了她一次还不够,还想骗她!
慕容灼面罩下脸色阴沉。
这个疯女人若敢将他的裤子扯下去,他一定剁碎了她!
没办法!
慕容灼一手揽住她,一手以最快的速度刺穿了对方的喉咙,带着凤举迅速离开。
“还不放手?你这不知羞耻的女人!”
到了安全之处,慕容灼用力将凤举丢到了地上,扯下面罩和蒙眼的黑纱,愤怒又狼狈地系着腰带。
不知羞耻?
凤举心尖抽痛,咬碎了一口银牙。
曾经她为了护着这个人,不顾声誉将他留在身边,被其他人嘲讽不知廉耻。
没曾想有朝一日竟也会被这个人如此辱骂。
“慕、容、灼,人人都可如此评判我,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
凤举瞪着他,直接将他扑到地上,将腰间仅剩下的一点迷药挥在了慕容灼脸上。
迷药所剩无几,并不能将人弄晕,却可让他一时受制于人。
“你……下.药,卑鄙无耻!”
几个字脱口而出,慕容灼晃了一下神。
为何好像曾经也经历过相似的情形?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身影,那个对他下.药之人,却不像眼前之人。
凤举压在他身上,拽开了他刚系上的腰带。
第一千零五章 爱之恨之
“你放肆!”慕容灼脸色阴沉,耳根却不由自主地发烫。
“哼!放肆?我这便放肆给你看看。”
凤举抓住他松开的裤腰往下拉了一寸,平坦结实的小腹瞬间展露无遗,两侧腰线延伸,收入黑色的绸缎内。
“你给我做男宠之时,你我该做的都做了,那时你这位堂堂的北燕摄政王可是心甘情愿得很。”
慕容灼两片薄唇哆嗦着,眼中泛起了粼粼水光。
“不可能!你再敢胡言乱语,本王拔了你的舌头!本王命你立刻从本王身上下去!”
“哼!”凤举一手提着他的裤腰,一手从小腿上拔出匕首,几下将他的裤腰划烂。
慕容灼满脸羞愤。
“本王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你这般无耻!凤举,你死定了!”
“还敢骂?”凤举满心积攒的怒火怨愤无处发泄,一气之下将他的上衣也扒开。
慕容灼肩膀外露,最后整个上身都露了出来,冬日的寒风夹带着飘雪吹得凛冽,慕容灼咬着牙关,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凤举不是南晋的世家之女吗?
不是说南晋那些女子都温柔婉约、恪守礼节吗?
这女人为何比他们大燕的女子还要凶悍泼辣?
凤举将他的上衣也划烂,用匕首在他涨红的脸上拍了拍:“慕容灼,我让你再骂我!这随身携带匕首的习惯还是你教我的,如今拿来对付你,你说,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
“你居然还敢在本王面前提过往之事?你逼迫本王给你做男……男宠,让本王在南晋受尽羞辱,如今在朝中也难以立足,本王没有杀你,已经是格外开恩!”
凤举气红了眼睛,一手扼住他的脖子,一手抓起匕首对准他。
“慕容灼,我凤举从未亏待过你,更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反倒是你,背信弃义,险些让我凤氏全族为你陪葬。我说过,你若负我,我绝不谅你!”
她咬紧牙关,手中匕首握得更紧,悬在慕容灼的胸口,眼睛发酸。
这个负心之人,她就该直接一刀要了他的命。
可是……
看着他胸口被簪子刺出的伤口又在流血,凤举手中的刀就是捅不下去。
眼前模糊,两滴泪打在慕容灼脸上,她收起匕首,瞪着发愣的慕容灼,在他脸上重重甩了一个耳光。
“慕容灼,你欠我的!”
凤举起身便要离开。
“凤举,别让本王看到你,否则本王一定……”
慕容灼的狠话尚未说完,一道身影突然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压到他身上,迫得他重重咳了几声。
待看清了压在他身上的东西,他陡然瞪大了眼睛。
猛兽雪豹?
此刻他脑中只有两个字,危险!
可就在他想着如何从这野兽嘴下逃脱时,雪豹那硕大的脑袋冲着他嘶叫了一声,没有咬他,而是蹲下身体在他身上撒了泡尿,然后掉头跟着凤举跑了。
冷风将那股骚臭味吹入鼻腔,慕容灼气得浑身发抖。
“蠢猫,本王一定要宰了你!”
听到他这话,云团忽然回头看他,蓝色的兽瞳中似乎带着某种期望。可看了他之后片刻,又失望地拖着尾巴掉头走了。
一人一兽渐渐在暗夜中消失,慕容灼的愤怒也渐渐被吹散,他呆呆地躺在地上,抬手揉着额头。
太奇怪了。
自从这个凤举出现在他面前,一切就都仿佛透着古怪。
究竟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在南晋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与这个凤举之间究竟又有些什么过往?
一切,真的是如皇兄对他说的那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