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章 假山道袍
清玄子,真的会是衡玄吗?
“陛下,虽然眼下并无实质证据证明清玄子就是衡玄,但臣有一办法能立辨真相。陛下可将衡澜之召进宫来,臣会买通清玄子身边的一名小道士,让他透露给清玄子,就说陛下要对衡澜之不利,如若他真是衡玄,必不会罔顾亲子的性命,他一定会赶来现身。到时候,真相自明。”
……
御花园。
晋帝盯着那座假山,想着方才看见的道袍,心下一沉。
他斜扫了一眼衡澜之,这青年真不愧被称为鹤亭第七士,这个情形下竟然毫无波澜。
还是说,衡广真的弄错了?
“卫奔,去看看是何人躲在假山后!”
晋帝下令,卫奔立刻赶往假山。
可看到假山后躲藏的人,卫奔不由得愣住。
晋帝见卫奔迟迟不动,喊道:“卫奔!人可是逃走了?”
“额不,人还在。”
衡广得意地勾唇,衡澜之宽袖下的手不由得握紧。
“还不快将人带出来?”
卫奔道:“女郎,请吧!”
女郎?
当凤举一袭道跑从假山后走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是你?”衡广既惊讶又愤怒,也顾不得在君王面前不得的礼仪,直接上前一步质问。
凤举从容地来到御前,磕头行礼:“阿举参见陛下!”
晋帝狐疑道:“阿举,你何以如此装扮出现在宫中?见了朕又为何要躲藏?”
说话间,他仍是向假山后看了一眼,假山后真的只有这丫头一人?可卫奔是不可能欺瞒他的。
“回陛下,阿举如此装扮是为了给大晋与父母祈福。”
“祈福?”
“是!听闻如此祈福更显心诚,又听家父提及陛下对清玄子仙师甚是信赖,想着仙师必是比宫外那些道人要强的,所以就想着进宫请教仙师。阿举也并非故意要躲着陛下,只是见陛下与衡家世伯在一处,定是有大事相商,故而不敢上前叨扰,还望陛下恕罪。”
“一派胡言!说,你方才可是与清玄子在一处?他可是还躲在假山后,还是已经逃走了?”
凤举疑惑地看着暴怒的衡广:“世伯在说什么?”
晋帝瞥了衡澜之一言,出声提醒:“衡卿!”
衡广闻言强压怒气。
卫奔拱手道:“回陛下,臣方才在假山后只看到凤家女郎一人,没有看到其他人。衡大人这是在质疑卫某对陛下的忠心?”
凤举说道:“陛下与世伯可是在寻找清玄子仙师吗?阿举倒是知道仙师在何处。”
“哦?你知道?”晋帝笑得一脸温和,“莫非你方才看见他了?”
凤举暗自冷笑,她真想告诉晋帝:您难道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么奸诈吗?
“是啊,方才阿举在惠妃娘娘的永和宫见到了仙师,仙师当时正在为娘娘与七皇子殿下准备祈福法事,就是他让阿举先去上清宫等候的。陛下若是要见他,倒是可以在此稍等,永和宫的法事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这个嘛……”晋帝责怪地瞪了衡广一眼,一时竟找不到台阶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含糊其辞
常忠忽然笑着打圆场:“女郎误会了,陛下只是衡家主和十一郎来御花园走走,看见女郎一袭道袍,以为是仙师身边之人,才会随口一问。”
晋帝笑道:“对,朕只是随口一问,阿举,你不是要去上清宫吗?去吧!”
“是!”凤举起身,笑问:“陛下召澜之进宫陪您散步吗?”
“澜之啊!对了,朕一向听说你们二人私交甚厚,朕有意将静娴许配给澜之,阿举你以为如何?”
晋帝这是何意?
凤举看了眼衡澜之,看来晋帝此前已经与澜之提过了,这就是还没定下。
晋帝给澜之指婚,怕是有拉拢的意思,澜之若是拒绝,那便是将晋帝彻底推向了衡广,他自己日后恐有危险,就如当年的衡玄一样。
那晋帝现在问自己又是何意?
试探凤家与澜之的关系?
凤举握紧了拳头。
晋帝当下最害怕的应该就是澜之与凤家合作,若是她撇清与澜之的关系,于凤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如此一来,晋帝对付澜之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了。
衡澜之上前一步,站在凤举身边道:“陛下,这是澜之一人的私事,与其他人无关。至于与静娴公主之事,澜之……愿……”
“澜之!”凤举蓦地握住了他的手,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面。
衡澜之最后的两个字因为这突来的变故打回了喉咙,那只握着他的手很纤细,很弱小,可此刻却充满了力量,几乎将他的手骨攥疼。
凤举笑盈盈地望着晋帝,双瞳剪水:“陛下,再过两个月阿举便要行及笄礼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衡澜之的心里忽地淌过一股热流,涨满了胸臆。
除了这一句话,凤举再没有多说其他。
可在旁人看来便不是如此简单了。
女子及笄,插笄结发,意为到了适嫁的年纪。
凤举在此时握住衡澜之的手,说出这样一句话,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晋帝竭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干涩:“敢与朕如此开玩笑的只怕整个大晋也就只有你这丫头一个了!”
凤家这丫头明明都与他的四皇儿定亲,与慕容灼厮混便也罢了,门不当户不对,不过是一时玩闹,可现在当着他的面与衡澜之如此,简直是比她父亲还要目中无人!
既然晋帝如此说,凤举乐得附和:“陛下若是无事,阿举能借澜之一用吗?”
她都抓着人不放手了,衡广的计划也失败了,晋帝还将人留着做什么?
“去吧!”
凤举既然已经说了自己要去上清宫,这过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她知道,晋帝和衡广仍在看着他们,所以一直都拉着衡澜之。
衡澜之默默地跟着她,那只小手一片冰凉。
终于,走出了那两人的视线,凤举双腿猛地发软,衡澜之忙将她扶住。
“卿卿!”
凤举脸色苍白,苦笑:“还好赶上了,还好,还好!”
衡澜之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发髻,上面还沾着风尘。
“你是专程赶来的?”
凤举点头:“我刚得到消息便一路骑马赶来,幸而还是赶上了。”
第九百三十三章 入了魔障
真是只差了一点,她才刚把衡玄拉进假山换了衣裳,晋帝便到了。
若非宫中有一个常忠及时递信,若非那座假山下恰好有一条通道通向另外一个方向,今日恐怕难逃一劫了。
“骑马?”
“是啊!”
衡澜之眸色瞬间暗了下来,难怪她会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她这一路都是跑着来的吧?
“卿卿!”
凤举正低头喘着气,只听见他一声轻唤,自己便被抱住了。
凤举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可转念一想,这个人不是萧鸾,并非轻佻之徒,他忽然如此,莫非是方才太担心衡玄?
“澜之,没事了,清玄子仙师稍后便会回到上清宫,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只是从今往后,晋帝对清玄子绝不会再如过去那般信任,而自己方才的做法也会让晋帝更加忌惮凤家,以后的事情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了。
衡澜之眼底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他放开凤举,微笑:“你一直说要还我恩情,今日可算是如愿了。只是你方才那般,就不怕镇北将军回来误会吗?”
“我是在帮你解围,你倒来打趣我,再说,我方才只说我要及笄,其他的可什么都没说,是他们自己多想。”
去上清宫的路上,衡澜之出神地望着凤举的衣摆在自己眼前飘过。
晋帝赐婚,他本该答应的,为了家族长辈们的希望,为了衡氏一族正统嫡系的承继,反正于他自己而言,娶谁都是一样的。
从他婉拒晋帝赐婚开始,他便一直在想,倘若是过去的他,他大概会点头同意吧?
可是方才,他为何拒绝了呢?
衡澜之啊衡澜之,你真是入了魔障了!
……
“陛下!”
将近入夜时,司徒曹宪被晋帝召入宫中。
“曹卿,朕有一事要问你,你认为清玄子此人与衡玄可有关联?”
“衡、衡玄?”曹宪愕然:“他不是早在多年前便已经遭逢不测过世了吗?”
“你先别管这些,只需回答朕的问题。”
“这个,陛下,当年衡玄在时,臣还只是一名小吏,实在没有多少机会与贵为衡家家主的衡玄相处,只是偶然远远看过一眼,当真文武全才,风华无俦,是当世少有的风流俊杰。清玄子仙师么,仙风道骨,道法了得。”
曹宪背心冒汗,一个是衡家已故的家主,一个是当下正得圣眷的宠臣,这可叫他如何评判?
晋帝听他一味吹捧,烦躁道:“你直说他二人像与不像,说实话!”
“不像!”曹宪能得晋帝提拔,自有他察言观色的本事,立刻答道:“衡玄出身世家,一身贵气与生俱来,纵是立于闹市之中也极为醒目,可清玄子……气质内敛低调,实在没有相似之处。”
就在此时,卫奔来了。
“陛下,臣已经悄悄查过了,那个小道士确实是被衡家主买通,将消息告诉了清玄子仙师,但仙师当时很平静,并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难道真是衡广猜测有误?”晋帝嘀咕着,可旋即他的疑心便将这个结论否定。
当年的衡玄风雨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风度过人,就算内心激荡,想要保持表面平静也是极容易的。
第九百三十四章 时辰未到
“曹司徒,朕命你暗中留意衡家的动静,尤其是衡澜之这嫡系一脉,这个衡澜之虽年轻,看似也比当年的衡玄性情温和,可他的脾气与其父是如出一辙,就算是朕的话,也未必能左右得了他。”
晋帝深邃的眸子俯视着曹宪:“曹卿,朕这些话你可明白?”
曹宪低头:“是,臣明白!”
不受君王掌控之人,当然只能有一个结果。
陛下是要他暗中搜集衡家嫡系一脉的罪证。
屏退了所有人,晋帝靠坐在软榻上,顿感疲惫。
“陛下,到用药的时辰了,奴才这就命人去取。”
晋帝揉了揉眉心,近来每天早晚他都会服用清玄子炼制的丹药,可是今日……
“暂时就先不用了。”
“是!奴才会去上清宫知会一声。”
“常忠啊,事情毕竟没有证据,朕不想让清玄子仙师认为朕是不信任他,所以该怎么说你明白?”
常忠道:“陛下近来服用仙师的丹药多有成效,只是先皇后的祭日快到了,陛下每年这几个月都只服素食,其他的东西一概不沾,包括汤药,仙师他会理解的。”
经常忠这么一提,晋帝恍然想起。
“是啊,近来琐事繁多,你不提朕都差点忘记了,柔真的祭日也快到了,难为你还记得,这么多年,这宫中除了朕也就只有你了。”
“奴才的记性也不比壮年了,这还是前两日听惠妃娘娘身边的女官提起,凤家大小姐正在准备镇北将军的生辰礼物,打算送去北关,当时忽然就想起来了。”
“慕容灼的生辰?凤瑾这个女儿与他倒是相反,他自己只娶一妻,誓不纳妾,生的女儿倒是多情得很。”晋帝说着,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你方才说……慕容灼的生辰也快到了?”
“是啊,这个时候准备生辰礼物,送到北关大约正好入冬了,奴才想着镇北将军的生辰大概就是恰在入冬的时节吧!”
晋帝呢喃道:“这倒真是巧了,慕容灼的生辰倒是与四郎相近,说起来,以往每年四郎的生辰都是由董昭仪张罗,那孩子一直将昭仪当做生母,昭仪不在了,想必他心里也是不好受。他如今已经凭着自己的本事拉拢了楚家,处境不同于以往,朕也不必再因为担心他而刻意疏远,也许是时候将真相告诉他了,否则朕也对不住柔真在天之灵。”
常忠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犹豫道:“陛下,其实……”
晋帝摆了摆手:“朕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退下吧!”
每每提及先皇后,晋帝总是忍不住情绪低落。
他不欲再说什么,常忠踌躇片刻,终究只是点头退下。
出了昭明殿,常忠心不在焉地往上清宫走。
眼下慕容灼不在华陵,东宫与睿王的争斗才刚开始,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
九品香榭。
“公子,这是今日刚收集到的消息,衡家家主近两日要去东莱。”
凤举听着酌芳的话,一手拨弄着算盘,一手记账。
“母亲给的这算盘加上她教的计数方法,确实比算筹要方便许多。你说东莱?我记得衡家的兵力主要集中在南康一带。”
第九百三十五章 慰我彷徨
酌芳不明所以:“衡家的兵力确实在南康,可衡家家主要去的是东莱,这二者莫非有什么联系?”
“这二者没什么联系,不过,衡广必须去南康。”
“酌芳不明白。”
此时,玲珑进来。
“公子,衡十一郎送来了邀帖。”
凤举接过一看,呢喃道:“邀我去鹿隐山庄?”
翌日,凤举一早乘车出城到了鹿隐山庄,两头梅花鹿在山庄门外徘徊,看到马车到来叫了两声,随即便有一个白色的鹿头从虚掩的门里钻了出来张望,一双眼睛清澈如泉,充满了灵性。
凤举笑了笑,这鹿隐山庄的鹿真是被澜之教养成精怪了。
“你在此处就不怕被人看见捉了去?”
凤举摸了摸白鹿,跟着它一同进了鹿隐山庄。
隔着很远,便看到一人一袭单薄的蓝衫坐在小瀑布下的青石上,在鲜红的枫叶上题字,然后送入水中随着流水去往不知名的方向。
“转眼便要入冬了,你怎能穿得如此单薄?你身边的婢仆未免也太疏懒了。”
凤举来到他身后,看着他将一片题着“徨”字的枫叶放入水流。
乍一听到身后的声音,衡澜之似乎慌了一下。
“卿卿,来去无声,吓煞我也。”
“衡澜之,波澜不惊,能吓到你着实算一番成就。”
凤举随口打趣,却其实没有玩笑的心思。
“徨,彷徨之意,你在为何事而彷徨?”
她还想看看其他的枫叶上写了什么,可水流邻近瀑布,水势太疾,那些枫叶很快就被送远了。
衡澜之抬眸凝视着她,忽而说道:“‘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我方才写完这一句,你便到了,这可是天意?”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凤求凰》中的一句。
可他随即流露出的戏谑之意太明显,凤举自然不会把这句话当真。
这个人,无论内心有何彷徨,他都不会对自己言说,也许在他心中,自己不过是个泛泛之交吧!
凤举如此想着,命玲珑去找山庄的下人要件披风来。
“深秋时节,这地方太阴冷了,能否换个地方?”
“卿卿,你冷?”
“我不冷,你冷。”
衡澜之莞尔:“好吧!”
说着,他起身迈到平地。
“卿卿,你觉得这鹿隐山庄如何?”
“依山而建,景致与自然相和,虽临近华陵,却无华陵喧嚣,是个真正遗世独立的所在。”
“那你可喜欢?”
“清静最是难得,自然喜欢。”
“你随我来。”
凤举不解,跟着他到了一处垂挂着竹帘的廊亭,竹帘挡了大半的凉风,廊亭的地底又燃着地龙,甚是暖和。
见人来,有僮仆自觉开始烧水烹茶。
凤举不得不默默感慨,这鹿隐山庄的僮仆除了不给主人添衣这一点之外,其他的真是被调教得无可挑剔,就如这僮仆烹茶的手法也是极高明的。
“卿卿,你过来坐。”
衡澜之将凤举叫到身边,从矮桌下取出一个木匣子。
“这个,送予你。”
凤举疑惑地看着他,不接。
他便将木匣子推到了凤举面前:“打开看看。”
第九百三十六章 馈赠山庄
木匣子打开,里面却是几张纸。
凤举还以为他会送自己什么贵重的东西,本不愿受之,这一看瞬间轻松了几分,想着他是送自己几篇锦绣文章罢了。
可当她抱着欣赏景仰的心情将那些纸展开,瞬间傻眼了。
“这……我不能收!”她果断把东西放回木匣推回给衡澜之。
那哪里是什么锦绣文章?那是地契、房契、奴契。
“为何?”
为何?亏他问得平静如许。
“无功不受禄,你问我为何,我却要问你为何给我这些?你我之间的交情难道就与这些俗物一样?”
看着凤举气红的脸,衡澜之笑容温和,将那些东西一张一张放到她面前。
“这是鹿隐山庄的房契与上下所有奴仆的奴契,这是鹿隐山庄附近所有土地的地契,原本中间有两三里地不在我名下,将我的土地分割成了两半,但前日我刚命人将那两三里地也买下了,所以鹿隐山庄周围整片地域都囊括在这地契中。”
“另外,你方才看到的瀑布只是上游瀑布的一小簇支流,那片瀑布的主流流向鹿隐山庄西面,水流下游有一片竹林,竹林紧邻鹤山,林中溪水潺潺,也算得上是个清幽雅静的好地方。我本想利用竹林的自然环境建一座庄园,只可惜……”
说到这里,他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只当是我疏懒吧,竹林一直荒着。但你放心,一直有人负责看管的。”
莫说是竹林了,只怕这方圆百里内都有他的眼线,否则白鹿早就被人发现捉去了。
凤举莫名地盯着他:“可这些你为何要送予我?”
“我留着也是无用,想送便送了,要什么理由呢?你放心,这些都是我个人私产,纵然是衡家人也无权干涉。”
说着,衡澜之将木匣再次推给她:“收着吧!你我相识偌久,除了这些我也不知该给你些什么,我知道庄园、土地、奴仆你都不缺,但我给你的这些胜在清幽宁静,裴公、卢公他们也是喜爱的,几次想要买去,我都不肯给,也许将来你会需要。”
他说的没错,鹿隐山庄、竹林清溪,的确是清流聚会的好地方,可是凤举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你为何忽然要将这些给我?这鹿隐山庄是你常来之处,我岂能夺人所爱?”
无缘无故受人如此大礼,实在没有心安理得的道理。
衡澜之看着她,叹了口气。
“卿卿,你对我还是太过疏离了。你若非要一个理由,就当做是帮我的忙吧!这些地方,包括人与鹿,都托付于你,劳你代为照料了。”
“澜之,莫非你是要离开华陵,再不回来了?”
衡澜之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原想着为父亲恢复身份,让他能重新回到衡家,可是他拒绝了,他宁愿选择继续留在陛下身边,以另外一个身份活着,做他认为该做之事,哪怕是再次失去性命。我无法理解,难道执着于仇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家人团聚还要重要?”
第九百三十七章 结庐之约
凤举握着茶杯,看着查水雾袅袅,嗅着沁心的茶香。
这些澜之不能理解,但她能。
“澜之,当你得知衡广害你父子天人永隔、让你失去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之后,你恨过吗?”
“年少时恨过吧!只是后来,不知该说是淡忘了,还是释然了,又或者是忽然觉得……世间一切都不重要了。凡尘浮华,不过梦幻泡影,弹指一刹。”
没想到会得到如此答案,凤举忍不住讪讪地笑了。
也许这便是谪仙与凡人的区别。
“澜之,你能立地成佛了。可这世间如佛者一般通达之人不过寥寥,大多皆是凡心俗人,仇恨,也许终有一日看遍人生百态之后真会释然,可至少在那之前,少有人能放下对仇恨的执念,我放不下,你父亲也放不下。我们都入了仇恨的梦魇魔障,若是不能报仇,我们永远都无法宽心去追求新的人生。曾经经历的痛,那是心中的死结。”
仇恨的死结,唯一解开的办法便是报仇!是以牙还牙。
“澜之,世间少有人能如你一般胸襟坦荡,心净无垢,也许在你眼中,我们都是执迷于尘俗的痴人,但这确是事实,我们只是俗人,是凡人。”
衡澜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立足于天地之间,谁又不是凡俗之人呢?谁,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
“卿卿,与你相识,澜之之幸。”
他忽然表情郑重,起身来到凤举面前,问道:“我有一问,倘若有一日,你须在自己的家族与长陵王之间二择其一,你会选择哪一方?”
他的话题转移得太快,可他的神情告诉凤举,他是很认真地在询问自己。
凤举垂眸,攥着衣袖深吸了一口气。
“家族,双亲。”
如果灼郎背叛了她,伤害凤家,她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如果是别人要同时伤害灼郎与凤家,那么,她也会自私地选择凤家,然后,同赴黄泉向那人赔罪。
“卿卿,你我这样的出身,皆是生来便背负着家族的兴衰荣辱,家族是我们无法舍弃的牵绊,那么长陵王呢?推己及人,北燕便是他的家,若是有朝一日他也必须在你与北燕做出选择,你认为他会如何选择呢?”
凤举低下了头,嗓子微微发哑:“你的意思我明白。”
“卿卿!”衡澜之宽厚的手掌轻柔地放在她头顶:“我并非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不愿你受到伤害。自我初见你时,你便比男儿还要坚韧要强,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再承受不住任何伤害。答应我,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要保护好自己。”
凤举茫然地看着他:“你究竟要去何处?是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你我……还有再见之日吗?”
“卿卿,若我邀你与我一同离开华陵,游历天下,遍赏山川,你可愿意?”
凤举沉默良久。
衡澜之笑道:“我与你开玩笑的,不必当真。”
可凤举却认真答道:“澜之,我说过有些执念我现在放不下,但是倘若有朝一日我完成了该做之事,放下了执念,到那时天下盛世,海晏河清,我们再相约,游历天下,遍赏山川,天地为庐!”
衡澜之莞尔一笑:“天地为庐固然妙哉,但秋冬还是太冷了。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们行到一处,我便结一座草庐,为你遮风挡雪。”
“你这世家子弟,也会搭草庐吗?”
“若有那么一日,你便知道了。”
第九百三十八章 澜之浪迹
两天之后,衡澜之走了。
他不曾告诉任何人,所有上门寻他的人都只得到一个答案,他离开了华陵,去四处游历了。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他就像一缕风,随性地去千山万水间寻找他自己的自在。
有了那日鹿隐山庄的会面,凤举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独自在梧桐林里发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呆。
澜之选择了天高云阔,她呢?何时才能如此洒脱?
……
又隔了两三日之后,柳衿将一个纸条带回。
是常忠送来的,但却是清玄子所写,内容是:东向南,槊为引,勿念。
“槊……”
凤举盯着那个槊字看了半天,只能想到一件事,澜之本名衡槊,这个槊,是指他吗?
果然,有些事即使非自己所愿,可骨肉血亲,他终究还是要在离开之前做自己必须做的事。
凤举将纸条烧掉,眸中映着深沉的夜色:“接下来只等宫中动向了。”
……
这日。
晋帝心血来潮,忽然想去看看清玄子在上清宫究竟都做些什么。
他事前没有通知,身边只带了常忠一人。
悄然来到殿外,竟然无一人看守,随即晋帝就听见殿内似乎有些轻微的动静,疑心顿生,自门缝向内看去,就看到一个小道士正在鬼鬼祟祟往丹炉里倒着药末。
晋帝豁然推开了殿门。
“你在干什么?”
那小道士惊慌地手一抖,纸包掉在了脚边。
“来人!”
晋帝刚要开口喊人将小道士拿下,就见小道士嘴角淌血,倒在了地上。
常忠上前查看,道:“陛下,气绝了。”
晋帝皱眉拾起被小道士落下的纸包嗅了嗅,脸色阴沉:“砒霜?!立刻把清玄子给朕叫来!”
晋帝发令,却见常忠正盯着那个小道士出神。
“常忠!”
常忠走到晋帝身边,小声道:“陛下,这个小道士……”
“有话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陛下可还记得当日,衡家主收买了一个上清宫的小道士给清玄子仙师传信,事后您命奴才留意那个小道士的动向?”
晋帝点头,当日衡广让小道士传信,想要将清玄子引到昭明殿,虽未能成功,可晋帝还是留了一个心,倘若事后清玄子将那名小道士杀了,说明他心中有鬼,不过常忠说清玄子并未处置那名小道士,只教训他潜心修道,不得再关注宫中事宜。
常忠说道:“这便是那名被衡家主收买的小道士。”
“你说什么?”晋帝错愕。
上清宫的人在给他的丹药中下毒,首当问责的自是清玄子,可如今这人是曾经被衡广收买的,这便要另当别论了。
可是近来衡广处境不佳,他有必要如此犯险吗?
“常忠,朕先走了,此事你与清玄子交代吧,就说朕信任他,叫他不要多心。”
“是!”
晋帝刚回到御书房,曹宪便火急火燎地赶来。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臣刚刚收到密信,说衡广表面上是要去东莱,可过了吴郡之后他便忽然赶往南康了,而且走得极为隐秘,好似生怕人知道他要去南康。”
第九百三十九章 衡广谋反
“南康?”晋帝蓦地站了起来:“前脚命人给朕下毒,后脚便悄悄去了南康,这个衡广他究竟想干什么?”
“什么?衡广给陛下下毒?”曹宪大惊失色:“陛下,莫非……他是要谋反吗?”
晋帝还是心存犹疑:“可是以他当下的处境,如此岂非不智?”
“可若是换一种想法呢?也许正因为他处境不佳,所以才会选择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晋帝负手来回踱步,忽然问道:“曹司徒,你说,是否有可能这些都是衡家嫡系一脉的阴谋?想要借朕的手除掉衡广?”
曹宪拧眉思忖,道:“陛下思虑周全,确实不无这个可能,但若不是呢?陛下,衡家起于南康,尤其是衡广这些年掌握的兵力财力基本都集中在南康一带,南康地域条件优越,若是衡广此一去自南康起兵,我们要面临的风险便难以估量了。”
“此言也不无道理,衡广归于南康,无异于猛虎归于山林,险矣!来人,速召睿王与忠睿侯进宫!”
传旨的人去了。
曹宪问道:“陛下是打算让睿王殿下与楚家人率兵前往南康?可这楚家人是否有些多余?陛下这不是给楚家立功的机会吗?”
“无妨,至少楚家现在是支持四郎的,总不能让楚家一直被凤裴两家如此压制,世家之间的平衡已经打破了,衡家短期内无法振兴,接下来是该将楚家这把刀磨光,指向凤家了。”
“可是睿王殿下与凤家嫡女尚有婚约。”
晋帝冷哼一声道:“一纸婚约,朕当初确实是想借着这一点为四郎笼络凤家这个助力,可惜似乎这纸婚约对谁都没有起到意义。凤家那个丫头么,出众倒是出众,可惜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好在我大晋出众的女郎也未必就她凤家之女一个。”
……
翌日天还未亮时,衡家嫡系一脉的族中长者便已经跪在了宫门外,来了个大义灭亲,告发衡广意图谋反,甚至还呈上了证据。
如此正好也给了晋帝发兵南康的机会,早朝上立刻颁下旨意,命睿王与楚家讨伐南康,诛杀叛臣衡广。
而没有人会比凤举更清楚,衡广这一次委实太过冤枉。
衡广确实是要去东莱的,只不过到了吴郡就听说衡澜之秘密前往南康,正值衡家内斗激烈之际,此时衡澜之前往南康,衡广实在不得不怀疑他是要去收拢势力,又岂能坐视不理?
只不过,衡广转向南康的那一刻,一切便都入了凤举与清玄子设下的局。
将衡广引去南康,这也是澜之最后唯一能为他父亲做的一件事。
……
北关永江河畔,燕晋交界之地。
慕容灼从夜狼卫手中接过刚从华陵送来的消息。
“王,衡广起兵谋反事败,已在南康自刎。此次萧氏皇族、衡家、楚家损失兵力大概三万,如今南晋皇族与世族内斗愈演愈烈,这对我们而言是好消息。”
慕容灼将消息烧掉,挑眉之间,眼尾在烛火中勾出一丝艳媚的蛊惑。
第九百四十章 头顶绿了
“并非是衡广起兵谋反,他是落入了他人的算计,即便是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晋室朝廷已经发兵,他被逼无奈,不得已才仓促起兵,可正因如此,他没有充足的战前准备,才会导致兵败自刎。”
“他人的算计?”夜狼卫道:“是楚家与那个睿王萧鸾?”
因为此次战役,获胜的便是他们。
慕容灼摆弄着从华陵送来的箱子,里面吃的用的穿的全都是凤举送他的……生辰礼物。
“本王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的生辰贺礼,不过,实用!”
说着,他从纸包里拿出一根肉干塞进口中。
“晋帝、楚家、萧鸾,他们也不过是下棋之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杀手手中的一把刀。”
“下棋之人是谁?”
慕容灼勾唇:“本王为何要告诉你?”
华陵城中棋艺最高的当属棋圣楚秀,但他的徒弟也不逊色。
不过,那个女郎的狡诈只要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夜狼卫面具下嘴角抽搐,王真是越来越让人觉得……欠揍了!
可是慕容灼从方才开始就在几口箱子里搜索。
“王,您在找什么?”
就在此时,慕容灼终于在一口箱子的黑狐裘下摸出一条卷得很小的纸条。
看过纸条上的内容,慕容灼一口将叼在唇边的肉干吞入口中狠狠地咬了几口,蓝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王?”
夜狼卫刚一出声,慕容灼竟然将纸条撕碎一口吞进了腹中。
“凤氏阿举,你好大的胆子!哼!你给本王等着!”
字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口中那个人真的吃了。
夜狼卫默默消失。
他们家的王方才还抱着那几口箱子笑得像个傻小子,转眼就要吃人了,生人勿近啊!
云团大概是嗅到了气味,拖着尾巴欢快地跑进了大帐,完全无视慕容灼,一头便要往放着肉干的箱子里钻。
慕容灼俊脸阴沉,一手扣上箱盖,一口抵住云团的大脑袋。
“蠢猫,你休想!这是本王的!”
云团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伸着舌头摆尾巴。
“看什么看?不要整日往草丛里钻,你没发现你头顶都蹭绿了吗?”
头顶绿了?
云团轻盈地跳到了箱子上,蹲下歪着脑袋看他。
慕容灼想起纸条上的内容就恨不得杀回华陵,把某个人绑起来收拾一通。
“帮衡澜之也就罢了,说什么及笄,哼!难不成你及笄了还要嫁予他不成?你真以为本王不在,你就可以红杏出墙?”
他早在华陵城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包括皇宫,纸条是有人悄悄放进凤举为他准备的箱子里的,写的正是凤举当日帮衡澜之摆脱晋帝赐婚时的情形。
“不行,本王不能再在此处继续耗下去了!”
慕容灼靠着云团发了一会儿闷气,赫然起身。
“慕容烈,本王的女人若是跟别人跑了,本王定让你变成阉人!”
慕容灼有些烦躁,自开战以来,慕容烈与他就是水火不容的架势,大战不断,可是近来也不知慕容烈忽然抽什么风,不再那么激进,只是拖着他耗。
战场上耗时间他不怕,他怕的是……
他在这北关多待一日,那个痴傻的女郎便会在华陵多担惊受怕一日。
她一定会担心自己一去不还,背弃了她。
“阿举,本王一定会回去见你的!相信本王!”
第九百四十一章 必归勿忧
转眼,华陵城已经迎来了第一场冬雪,只是还未落地便消融了,整个华陵都透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地面却很是泥泞。
“大小姐,这是东宫送来的帖子,明日便是小皇孙殿下的周岁宴。”
凤举将刚送到手的书信火漆开启,随口答道:“父亲与母亲自会送贺礼前去,我便不凑热闹了。”
未晞道:“可是大小姐,这帖子是指名道姓给您的,家主夫人那边有另外的邀帖。”
“呵,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都已经是做祖母和母妃的人了,怎么就还是不能安下心思呢?”
“大小姐的意思是……这邀帖又是个烫手的?”玉辞问道。
凤举浅笑:“我尚未出阁,又无诰封,东宫小皇孙周岁宴按理只需向父亲母亲发出邀帖便可,单独给我一份,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宴无好宴啊!”
她打开了书信,出乎意料,入眼的第一张纸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幅画,画中一堵墙,墙外一枝红杏。
她忍不住笑了出声。
那个人究竟在华陵城安插了多少眼线?竟连那件事都知道了。
“大小姐?”未晞疑惑地看着她。
凤举道:“既然帖子都送来了,那便去库里挑选一样像样的礼物,明日送去便是了。”
“那您……”
“就说近来下雪,我感染了风寒,旧疾复发,怕将病气过给小皇孙,不去了。”
“是!”
当凤举看到另外一张信笺时,笑意微微收敛,眼睛蒙上了雾气。
还是一幅画,画中有一个人怀中抱着一只落泪的凤凰,旁边只写了四个字:必归,勿忧。
遒劲有力,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极其认真。
庭言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凤举一滴泪落在了手中的纸笺上。
她用眼神询问地看向玉辞,玉辞摇了摇头,庭言默默站在了一旁,想等凤举平静。
可凤举已经收好了信,含回眼泪。
“何事?”
庭言道:“大小姐,下个月您行及笄礼要用的所有的礼服、佩饰夫人都命人送来了,请您一一过目试穿,不合适或是不满意,再尽快找人改换。”
“我知道了。”凤举起身。
最近府里基本都在为她的及笄礼而忙碌,听说消息已经送去了族中各个分支,到时每个分支都会有长辈族人前来。
“大小姐,另外还有一件事。”
发觉庭言神色异常,凤举停下脚步:“怎么?”
“大小姐,明日小皇孙的周岁宴,风秀阁那位似乎要去。”
“哦?‘修身养性’了这么久,清婉族姐终于要开始振作了吗?”
玉辞立刻警惕:“大小姐,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凤举睨了她一眼:“人家振作未必是针对我们,我们何必操心?”
时至今日,凤清婉若还将矛头指向她,那可真是太不明智了,凤清婉不会蠢到那般地步。
“那她是要针对何人?”
“清婉族姐明日不是要去参加小皇孙的周岁宴吗?我们又不去。静候佳音便是了。”
凤举小心地将书信收入袖中。
衡皇后,太子妃,凤清婉,呵,这约莫也算以毒攻毒的一种吧!
第九百四十二章 太子良娣
第二日的小皇孙周岁宴,尽管太子妃三次派人前来,凤举始终都没有去。
她只是在练字记账,近来谢蕴又将北方永江边界的几家粮铺交到了她手上,粮食在北方一向紧俏,生意频繁,打理起来远比九品香榭的生意要费力。
直到下午,裴明雪来了。
“阿举,你倒是清静自在,我还以为你今日一定会去凑热闹的。”
“清静自在?”凤举苦笑,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来,面露疲色:“我可是忙得不可开交了,你这个时候前来,莫非宴会已经结束了?”
“早就结束了。”裴明雪撑着下巴端详着凤举,“你说,今日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凤举含笑:“何事?”
“当然是太子殿下与凤清婉之事啊!”裴明雪的声音下意识地放低。
“哦?太子殿下与清婉族姐发生了何事?”
裴明雪狐疑道:“你当真不知道?晚阳说你一定一早便料到了。”
“如今是二哥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了。”
“阿举!”裴明雪嗔了她一眼,道:“好吧,就当你是不知吧,今日小皇孙的周岁宴本来是好好的,可是后来陛下到了,不见太子殿下人影,之后就有人发现太子殿下醉酒,竟与凤清婉在东宫书房内……行那等事,事情闹大了。”
凤举啜了口冷茶,丝毫不见惊讶,倒是带着一丝玩味。
凤清婉早已没了曾经的价值,唯一不变的是她对萧鸾的死心塌地,她要为自己谋出路,要得到萧鸾的青睐,而萧鸾其人,当然会尽可能地利用她。
如今的凤清婉最能利用的便是美人计,太子是萧鸾眼下首要的对手,凤清婉又忽然要参加东宫宴会,其中意味一猜自明。
“那事情可有结果?”凤举问。
“算是有了吧!”裴明雪答道:“凤清婉哭哭啼啼的,说她本来是想找太子殿下借你当初画的那幅牡丹寿图,可到了书房与太子待了一会儿,太子忽然就轻薄了她。太子殿下好像是真的喝多了,一直没有多言,只是向陛下告罪,说自己会对凤清婉负责,陛下问过了你父亲的意思,最后责罚太子殿下禁足一个月,一个月后凤清婉以太子良娣的身份进入东宫。”
太子良娣……
曾经凤逸还是凤家少主的不二之选,衡皇后一心想让凤清婉做太子良娣,可如今这个心愿终于得以实现,不知她又是何心情?
裴明雪感慨道:“那凤清婉声名狼藉,如今却能嫁予太子殿下,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顿了一下,这件事获益最大的还真是凤清婉!
“阿举,莫非今日之事其实是……是凤清婉她自己……”
“初月,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竟然连自己的清白都不要了!阿举,她身份转变,往后会不会又加害于你?”
“呵!”凤举揉了揉手腕起身,从书案后走了出来,“太子妃都奈何我不得,何况她还只是一个良娣?”
此时,未晞从门外进来:“大小姐,太子妃娘娘在松风厅,说想要见您。”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上门问责
人啊,真是经不住念叨,一说便来了。
裴明雪担忧地望着凤举:“东宫发生了这样的事,太子妃何以还有心思亲自跑来见你?”
凤举笑了笑,提起白狐裘出门。
未晞提醒:“大小姐,您是否要更衣梳妆?”
“不必了!”
还没等她去往松风厅,太子妃便已经到了梧桐院。
谢蕴许是生怕太子妃对凤举做什么,特地派了檀云跟着。
“凤举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眉峰凌厉,脸上似盖着一层薄雪。
“免礼!怎么,不请本宫进去?”
凤举笑着对檀云摆摆手:“姑姑,太子妃自有我招待,您先回去吧!”
触及她的目光,檀云点了点头。
进了栖凤楼一楼的前厅,太子妃将自己的人都留在了外面,对凤举道:“本宫有些话想要与女郎单独说。”
凤举会意,屏退了左右。
房门关上的瞬间,太子妃强装出的最后一点和颜悦色顷刻间荡然无存。
“凤举,你真是好手段!”
“娘娘何意,阿举不明白。”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何必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你敢说今日之事不是你设计安排的?将一个声名狼藉毫无用处的废子送到太子殿下身边,你居心何在?”
凤举百无聊赖,正好手边放着棋盘棋篓子,她便随手摆弄。
“看来娘娘当真是被逼急了,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你此话何意?”
凤举道:“娘娘不会不知,我与凤清婉水火不容,您说,我是乐意看到她嫁予寻常人家,还是看到她贵为太子良娣?今日之事是凤清婉自己的计谋,实在与凤举毫无干系。您若是真为了太子着想,还是好好想想如今最想针对太子殿下之人是谁?”
太子妃紧盯着凤举,良久之后,说道:“好,就算此事真的非你指使,可你敢说你事前对凤清婉的阴谋一无所知吗?”
凤举淡淡地瞥向她:“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太子妃今日憋了一肚子的火,凤举的反应更是让这这把火燃到了顶点。
她上前一把将棋盘扫落,棋子顿时散落一地。
“凤举,你明知道凤清婉要算计太子殿下却不设法阻止,你是故意要借她的手来与本宫作对,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裴明贞,跑到凤家来撒野,你这太子妃当得也未免也失礼了!”
“你……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都是你这贱人害的,子颖被裴家舍弃软禁,衡家败落,都是你从中作梗……”
太子妃越说越气,尤其看到对方披散着一头乌发拥着白狐裘斜靠在坐榻上,屋外的晚霞红光洒在那人身上,竟有种动人心魂的美丽。
她想起了自己曾不止一次看到太子在书房内盯着那幅牡丹寿图出神。
还有一次,她去书房给殿下送参汤,当时殿下不在,她却无意在书案上看到了一幅人物肖像,画上之人一袭红裳,正是……正是眼前这个少女!
当初那个一脸病容、稚气未脱的少女,何时竟变得如此美丽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心中有数
心火上涌,太子妃的情绪不受自己控制,一瞬间,她只想让眼前这个少女消失!永远消失!
她的手毫无预兆地抓住了凤举的衣袖。
“你这个贱人,你该死!”
察觉对方情绪不对,凤举皱眉,抓住对方的手腕用了个巧力便将对方摁到了地上。
太子妃被摔了个猝不及防,身体倒在散落满地的棋子上,生生地疼。
“凤举,你竟敢对本宫动手!你放开……”
凤举用的姿势是慕容灼教她的,无需用太大的力气,却能让对方动弹不得。
“裴明贞,大晋近百年来王朝频繁更替,有多少帝皇王侯的性命被世家左右,你也是出生于世家,这些你应该明白。你认为你这个太子妃的性命会比那些丧命的帝皇王侯还要尊贵吗?”
在当今乱世,最轻贱的便是人命!
“本宫不信你真敢杀了本宫!”
凤举凉薄地一笑:“我并非不敢杀你,而是不屑杀你。裴明贞,我那族姐心比天高,你说她对你这个太子妃的位子是否会感兴趣?”
太子妃脸色一变:“这就是你的目的?”
“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我的确一早便猜到了凤清婉今日会设局,但与此同时,我也猜到了你与皇后会在今日为我也设一个局,难道不是吗?”
太子妃脸朝下,心虚地转动着眼珠。
“不瞒你说,昔日楚贵妃失势,走投无路,也想设局陷害我,逼迫我让凤家为她与昭王出力,可她的下场你知道的。同样的局,你认为我会涉足其中吗?”
“你……你信口雌黄!你没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呢?上有苍天,下有厚土,你我么,心中有数。”凤举冷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意图设计我在先,那我只好任由那支箭扎进你们的心窝!太子妃娘娘,我若是你,此刻便会在自己的宫中好生想想如何对付凤清婉,而不是跑到凤家来撒气,如此不智,我真为娘娘与小皇孙的将来担心。”
说完,凤举放开了她。
听到“小皇孙”三个字,太子妃爬起来视线一凝,瞪向凤举:“你这是何意?”
“凤清婉为何会落得今日的境地,娘娘您心中有数。”
凤举顾自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继续说道:“莫怪凤举没有提醒您,我那族姐心狠手辣,手段可是比娘娘您多得多。娘娘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但小皇孙可就危险了。您很清楚,这华陵城中害人的手段一向防不胜防。”
太子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原本对于凤清婉进入东宫这件事,她只是担心凤清婉蛊惑太子,让她彻底失去在东宫的地位,可现在想到自己孩儿的安危,顿觉心惊肉跳。
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她再也没有闲暇与凤举纠缠。
可正要开门时,她驻足回头。
“纵然你想利用凤清婉针对本宫,可太子殿下他一向维护你,殿下如今处境唯艰,就算看在这一点上,难道你也不能相助吗?只要你开口,只要凤家能支持殿下……”
第九百四十五章 蓝颜祸水
“娘娘!”凤举打断了她的话,“受人之恩,凤举绝不敢忘。太子殿下是对凤举有恩,但凤举早就还清了,若非如此,你以为你与皇后能活到现在吗?我欠的恩情我心中有数,但这并不表示有人能为了自己的贪婪而拿着这些来要挟我,更何况是要我赌上整个家族的前程!你好自为之,慢走,凤举不送!”
太子妃离开后,裴明雪从楼上下来。
“阿举!”
“初月,你们终是同族姐妹,我如此待她,你心中不适吧?对不住。”
裴明雪叹了口气:“若非听了你们方才的话,我都不知道她竟然还打算在宴会上害你。是族姐她泥足深陷,一错再错,母亲也说过你是对她手下留情了,否则早在当初她刚怀上小皇孙时,便该得到惩罚了。这怨不得你。”
“初月,我问你,你今日去赴宴,可有什么人向你问起过我?”
裴明雪回想了一下,说道:“倒是真有一个,是宫中的静娴公主,说来我觉得那位公主今日有些奇怪,起初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人,后来得知你不去了,看上去好似很失望。也难怪,你常去惠妃娘娘那里走动,静娴公主又受惠妃娘娘照顾,想来你们关系一定不错。”
凤举哑然失笑。
她不过是心存疑惑,随口一问,居然还真有,这静娴公主大概便是太子妃今日设局中的关键棋子吧!
自己没去,她们的局落了空,静娴公主当然会失望的。
她苦笑着摇头:澜之啊澜之,你人都已经不在华陵了,却还给我留下这样一个麻烦。
一定是有人将上回晋帝赐婚之事透露给了静娴公主,她才会如此记恨自己。
蓝颜啊,亦是祸水!
……
夜里。
凤清婉低着头跪到地上:“清婉见过殿下!”
萧鸾起身轻柔地将她搀了起来:“快起来。清婉,今日你做得很好。”
“清婉只是听从殿下吩咐,殿下满意便好。”
她始终低着头不看萧鸾,声音低弱,透着一种疲惫和绝望。
一只手臂将她轻轻揽住:“清婉,本王知道,为了本王,让你今日受委屈了,是本王对不住你。”
凤清婉的眼泪在听到这句话后不受控制地滚落。
她是心狠手辣,可她也真心爱慕着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可以做任何事,可但凡女子,谁能不在意自己的名节?尤其是在自己真心爱慕的男人面前!
“殿下,清婉已非清白之身了……”
“本王明白,你如此做都是为了本王,本王明白!让你受委屈了。”
“殿下,若是有朝一日您大事得成,您还会……”
萧鸾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清婉,你放心,你的这份情本王会记在心里,等到将来大事得成,本王一定会将你接回到身边,名正言顺地给你一个名分!”
“殿下此话当真?殿下当真不会介意吗?”
“当然,你如此做都是为了本王,本王答应你,只要你能留在太子身边帮助本王,将来定会好生补偿你,绝不相负!”
“殿下可别忘了您还答应过我,将来会让我亲手杀了凤举报仇!”
萧鸾抱着她,视线望向窗外无垠的月色,没有一丝情感。
凤举么?凤举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