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六章 风尘刮痕
无论是莅临竞琴会的鹤亭名士和诸多琴者,还是看热闹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都一早便赶往鹤山。
然而当他们接踵而至时,才发现鹤山之巅早已站了两个人。
一个一袭红裳罩着白纱,一个蓝衫与天际融为一色。
山风吹拂,衣袂飘扬,宛若游戏人间的天人行累了,落在山顶休憩。
“你终于等到这一日了。”衡澜之侧脸看着身边之人。
凤举望着山下熙熙攘攘而来的人群,怅然浅笑:“是啊,终于到了。”
杀人,何其容易!
可她要那些人命没用,她只想亲手狠狠撕开那些伪善的皮囊,让被他们蒙蔽的世人看看,他们的灵魂有多么的卑劣、无耻!
衡澜之从酌芳手中接过纱笠为凤举戴上。
“人到山腰,便能看到你的容貌了。”
凤举摆弄着面前垂落的轻纱:“你曾经说过,等到我立稳脚跟,即使不戴这东西也不会有人认出我。”
衡澜之笑着为她合拢轻纱,说道:“可如今在我眼里,你还只是个女郎。”
“何意?”
是说她现在还是不像个男人吗?
衡澜之道:“气度由内而发,一个人的经历可以塑造他的风仪,卿卿,你身上少了风尘的刮痕。”
“风尘的刮痕?”
衡澜之定定地看着她,说道:“但我却希望,你身上永远都不会落下那些刮痕。”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凤举摸了摸自己的手,柔软细腻,与家中婢仆们的手截然不同。
风尘的刮痕,可是说……她没有品尝过人生艰辛?
很快,受邀参加竞琴会的人便都到齐了。
凤清婉和凤逸姗姗来迟。
品评师席公朗声道:“既然主方从方皆已到场,那么,竞琴会便就此开始!”
“等一下!”凤逸开口道:“可否稍等片刻?”
“可是有何不妥之处吗?”席公问道。
“哦,也没什么,只是我们这边要等一位重要之人到来,所以……”
凤逸的话尚未说完,衡澜之问道:“你们所等之人可是也要参加竞琴吗?”
“额,不……”
“那既然如此,便也不会影响竞琴,两位可能不知,竞琴会除非竞琴双方有一方未到场,否则不会无故拖延,这是对彼此的尊重,也是对在场诸位的尊重。”
“正是如此!”席公不苟言笑,不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一锤定音:“竞琴会就此开始!”
凤举刻意变了嗓音,道:“依照闻知馆的规矩,首轮共曲由我先来,这曲子定为《绿水》第一篇,女郎意下如何?”
凤清婉坐在对面,暗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对方会选择如何难的曲子,这《绿水》第一篇是最简单最基本的曲子,但凡会抚琴的就都会。
她点了点头。
衡澜之看着凤举怀抱沧浪,十指轻抬,不禁莞尔一笑。
凤清婉只怕要悔死了。
琴音在山顶上徐徐传开……
《绿水》第一篇所描绘的溪水潺潺的画面,声音轻快婉转,曲调指法的要求也并不复杂,
但是,越简单的东西,对于纯粹的技艺和意境的要求也就越加严苛。
第八百四十七章 绝曲惊座
凤举的琴音在场不少人都是听过的,直到她抚定琴弦,人们只是默默赞叹,这谢无音小小年纪,琴艺较之上次竞琴竟然又有精进了。
凤清婉在琴上的造诣根本辨不出凤举琴音的好坏,她只是看到那些大师们反应平平,便当这谢无音的琴音也不过尔尔,瞬间多了几分自信,一直以来,她的琴艺在所有贵女之中都是佼佼者。
然而她根本不知,女郎们的琴艺与所谓的琴士,有着天渊之别!
同样的曲调,在外行人听来几乎别无二致,可在在座每一位琴师大师的耳中,凤清婉的琴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凤清婉不是温公亲自推举的琴士吗?怎会如此呢?”
“琴音倒也不能算差,若是放在寻常女郎们之间互相切磋,自然是拿得出手的,可这到了闻知馆,简直连门槛都进不去,更别说是要胜过谢无音这个琴师首名了。”
这些议论声传到凤清婉耳中,一张美丽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怎么会如此呢?
她明明觉得自己与那谢无音弹奏得相差无几啊!
温伯玉忍不住跳了起来,说道:“清婉,你莫紧张,我相信这绝非你的水准,你不妨用上你师父教你的指法。”
凤清婉眸光闪烁,讷讷地应是。
凤逸皱眉向山下眺望,可一直都未看见岳渊渟的身影。
凤举漠然抬眸看了看两人,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
“第二轮,自选曲目,从方,谢无音先。”
随着席公的声音再度落下,一串激越的琴声自沧浪七弦中震荡而出。
登时,四座皆惊。
谢无音弹奏的这是……江古的绝曲《千江绝》!
江古坐在靠前的位置,听着那浩浩荡荡、波澜壮阔的琴音,满意地捋了捋长须。
没想到他不过才教授了几次而已,这少年竟已将《千江绝》参悟至此,这除了勤修苦练之外还需要绝佳的天赋和领悟力。
不过……
衡澜之的视线静静掠过温伯玉,温伯玉对凤举虽有赞赏,但他眼中的那份赞赏只能说是一般,还不够惊艳!
真正能令温伯玉期待和惊艳的,大概唯有岳渊渟或是他的学生!
不料就在曲子到了后半曲时,凤举十指曼若、如莲绽放,指法瞬间转变,之前所有的瑕疵从这一瞬间起荡然无存。
天地之间,山岳之巅,只余下这千江奔流、万里滔滔之声,决绝,干脆,浩荡,震颤心魂。
这一刻,即便是那些不专琴艺之人,也都感到胸臆间有什么力量在汹涌翻腾。
温伯玉双目圆睁,登时从地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抚琴的少年。
“这是……”
凤逸和凤清婉惊异地看着温伯玉的反应,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两人霎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凤举。
总不会……
江古不知何时竟然泪水纵横。
衡澜之坐在离凤举最近的地方,温柔的目光穿过飘摇的白纱落在那柔弱美丽的脸上,轻风拂过,将一缕带着牡丹幽香的发丝吹入他的掌心,又瞬间溜走。
第八百四十八章 师徒情故
自这少女像灵鹿一般闯入他的视线,至今整整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太多变化与成长,见证了许多不可能被她变作奇迹般发生。
就如这琴,曾经被她当做与人相争的武器,俗气太重,可是此刻,当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跳动时,她忘却了争斗,甚至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这才是最纯粹的琴,最真实的她。
他的卿卿,开始长大了。
渐渐的,众人开始发觉耳边的琴音似乎不止一声,除了凤举的琴音之外,还有一道琴音从远处传来。
这两道琴音虽有老练青涩之分,但琴曲相同,所用的指法也相同,渐渐的,琴音重叠。
温伯玉猛地望向对面的西山,就见西山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席地抚琴,宛若苍松生于山间,遒劲绝俗。
“岳渊渟!”
温伯玉呢喃出声,琴音也随之到了尾声。
四下悄然无声。
凤举将琴递给玲珑,起身走到山边向着对面拱手作揖,呐喊:“师父,一别多年,可还康健?”
随之,一道爽朗的大小声伴着回音在两山之间回响:“你父尚且康健,为师岂会先衰?多年未见,不曾想当初的小徒儿竟已有如此造诣,为师甚慰啊!”
听这洪亮朗越的声音,确实体格强健。
随即,就听见岳渊渟语气中带着一丝气闷:“此番虽是被无耻之辈诓骗而来,但幸有这一曲合奏,便是为了你,为师这一遭也不算白来了!”
“师父,你我师徒另择一处,徒儿以好酒款待!”
“来日方长,你的酒便暂且存着吧!”
这师徒二人隔山喊话,完全将其他人抛诸脑后。
眼看岳渊渟就要收了琴离开,凤举急切地喊道:“师父——”
一声师父喊出,她眼底溅起了泪花。
幼时母亲将她丢给师父,她整日跟着师父住在深山里,经受着师父严苛的教导,那时她讨厌极了这个脾气古怪的男人,日日对着星辰许愿希望他忽然消失。
她还记得,师父做的饭很是难吃。
可是一别多年,对于这个早该记忆模糊的师父,她却有种割舍不断的孺慕。
许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抖,岳渊渟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向她望来。
那张脸满是风尘,两鬓蓄着长须,可她知道,师父其实也有一张极俊俏的脸,只是不被他当回事。
她模糊地看见,师父对着她笑了笑。
“你我师徒一场,人生漫漫,总有再见之日!长大了,还是如小时候那般爱哭!”
说着,长袖在空中一挥,潇洒而去。
凤举抬手拂去眼角的泪水,扬唇一笑。
是啊,人生漫漫,总会再见!
目送师父远去,凤举转身面对众人。
温伯玉头一个跑到了她面前。
不过不等他询问,凤举便已经说道:“如各位所见,家师岳峙,字渊渟,人称琴痴画狂,而家师平生也仅收无音一徒。”
“那……那她……”温伯玉指向了躲在人群后的凤清婉,恍然大悟:“去年西山上抚琴之人是你?”
第八百四十九章 荆棘残花
凤举淡淡一笑:“今日无音之所以与凤清婉竞琴,又将各位邀至此处,便是要澄清此事。去年上巳节,无音偶然在西山之上抚琴,却不料被有心之人顶替。”
闻言,周遭无数的目光几乎要穿凤逸和凤清婉两人射穿。
“身外浮名,无音本不在意,只是有人终日以家师之名四处招摇,甚至欺瞒温公,恬不知耻地在闻知馆内挂名,辱没琴者风骨,无音实不能再纵容此等鼠辈恶行。”
说完,凤举对着在座众人拱手作揖。
“今日真相大白于世人,无音之事已了,就此告辞。”
众人目送凤举离开。
衡澜之浅笑,这聪慧的女郎,此时离去比继续留下更能令人对她心生好奇,记忆深刻。
楚秀站在鹤亭的栏杆边,望着那个洒然而去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这个谢无音,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而当众人想起那对冒他人之名的兄妹时,人早已不见了。
“那个谢无音藏得真深,原来她一早便与岳渊渟商量好了,岳渊渟,说什么今日会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兄长,我当初便说此事不可为,若是被人发现,我们都要身败名裂,再无立足之地,可你偏要如此,现在我们真的一无所有了!欺瞒温公非同小可,这一次恐怕就连你也……”
“这些还需你来告诉我吗?”
凤逸心烦意乱。
难道他不晓得轻重吗?可谁又能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巧合?
欺瞒温伯玉,纵然是凤瑾不将他逐出家门,只怕以后他也只能是臭名昭著了。
想到这些,他更觉前途渺茫,下山的脚步更快了,凤清婉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两人下山时生怕被人看见,挑了一条偏僻荒凉的小路,山路崎岖,两旁更是荆棘丛生。
“女郎,您小心……”
云黛小声提醒,却被凤清婉狠狠甩开。
“你滚开!我看见你就心烦,若不是你无能,我也不会被凤举耍得团团转,更不会声名狼藉,前途尽毁!你还有脸留在我身边?”
就在她谩骂着云黛转身时,云黛怀中的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巧撞在了她后背。
“啊……”
凤清婉顿时失了重心,一声惨叫后,整个身体猛地向山坡下滚去。
云黛眸光一闪,随即立刻扔了琴,大叫:“女郎!”
凤逸闻声回头,匆忙折返回来,然而……
“清婉……清……”
当他将凤清婉的身体反转过来,就看见凤清婉脸颊上被荆棘刮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啊!”
那张脸实在太瘆人,云黛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凤清婉浑身疼痛,不停的惨叫着,可她最关心的还是她的脸,双手护上脸颊,却只摸到一片粘腻感,摊手一看,双手沾满了血。
“啊……”她尖叫一声,忽地抓住了凤逸:“兄长,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我的脸怎么了?只是小伤对不对?不会留疤的对不对?”
虽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可凤逸还是盯得有些浑身发毛。
完了!一切全完了!
第八百五十章 落井下石
“卿卿,我与你同行!”
凤举到了半山腰时,衡澜之追了下来。
凤举笑道:“山上群贤汇聚,十一郎不多留片刻吗?”
衡澜之苦笑:“山上此刻闹翻了天,拜你所赐,我亦被人追问指摘,不得清闲,只得逃走了。”
两人一路欢笑向山下而去。
在他们走远之后,一个锦裳华袍的年轻男子拂开荆棘枝叶走了出来。
“这东晋倒果真是风流人物辈出,今日这一遭不算失望。走吧!”
“是!”
护卫应声。
然而……
就在这一主一仆离开之后,紧邻的另外一个方向,一个修长的身影也站了起来。
不过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前面的一主一仆身上,而是早已走远的凤举和衡澜之。
站立良久,只听得“咔嚓”一声,粗壮的树枝被狠狠掰断。
“哼!”
一声冷哼之后,悄然消失在了荆棘丛中。
……
事发之后,凤清婉被婢仆送回了凤家,而凤逸却始终没有回去。
大夫来为凤清婉看过,摔断的一条腿假以时日可以愈合,至于脸上的那些伤痕,大多并不深,日后也都会消退,只是其中一条伤口格外的深,恐怕要永远留在脸上了。
“婉姐姐,你不是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吗?怎么如今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
风清欢与几个凤家女郎们来到风秀阁幸灾乐祸。
凤淸薇将窗户大敞开,却又做惊讶道:“哎呀,对了,我听那大夫说,你的身子不能见风,可是这天越来越热了,姐妹们在你这屋里待着实在是闷热,你不会介意吧?”
凤清婉的脸被包扎着,只露了一双眼睛,此刻怨毒地瞪着几人。
“嫌热你们就立刻滚出去啊!谁让你们来的?我就算是落魄了,也强过你们!浅薄粗俗,愚不可及,任由凤举将你们耍得团团转,连自己是别人手中的棋子都不知道,你们又比我好到哪里?”
“哼!事到如今,你还当自己是当初的凌波才女吗?你该出去走走,听听,你如今在外面的风评早已经是臭名昭著。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们与阿举之间挑拨离间,现在你还不死心?”
“就是!凤清婉,你可知道,其实那个吃里扒外的贱婢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准备送一条毒蛇给你做生辰贺礼的,你看。”
说着,凤淸愉打开了一个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凤清婉身上。
一条绿油油的蛇!
“啊!”凤清婉嘶声大叫着将被子连同那条蛇丢到地上。
一众女郎们乐不可支。
风清欢道:“我还以为你真有临危不乱的名士之风呢,原来凌波才女惧怕起来,也是如此的狼狈难看!这蛇早就死了!”
凤淸愉隔着丝帕将蛇拎到凤清婉面前,可纵然是条死蛇,也让人觉得害怕。
“清婉,你好好看看,你不觉得这东西与你很像吗?外表美丽柔弱,可事实上,却是一条毒蛇。可惜啊,我们本来想着在你生辰宴前便将这礼物送给你,但是被阿举发现了,她不让我们那么做,还将自己私库中的那套杯子拿出来,让我们当做礼物送给你,缓和姐妹关系。谁知有人非但根本不值得别人对她好,居然串通那个贱婢陷害我们。”
凤淸薇道:“其实那日那贱婢在窗外偷窥,我们是知道的,只不过,那时我们早就不打算放蛇了,那日只是请了一个蛇女来为我们表演,可惜你那贱婢自作聪明,以为窥到了我们的秘密,还巴巴地告诉了你。”
凤清婉直到此时才知道了真相,她大喊道:“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是在利用你们!”
第八百五十一章 命如蝼蚁
忽然,凤清婉瞪向了窗外。
众女一同看去,就见凤举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眸色清冷地注视着他们。
“阿举?”
众女莫名心虚,一溜烟从屋子里出来。
凤举静静地看着她们,众女感到一股威压袭来,让她们不敢抬头。
这段时日凤举对她们的态度让她们几乎忘记了,对方是主家嫡系的嫡女,身份地位与她们是不同的。
“谁让你们如此做的?”
“阿举……”风清欢见凤举面色冷沉,有些畏惧,“她之前那般过分,我们也是……”
“叔伯们在家中便是如此教你们的吗?”凤举冷淡地扫过众人,语气稍缓:“不管凤清婉是怎样的为人,你们可曾想过,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落魄了,同族姐妹也如此相待,你们会如何?我们凤家已经出了一个凤清婉,我不希望日后再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出现!何为姐妹族亲?是同甘共苦,是荣辱与共!”
“阿举,我们错了!”
“你说得对,我们不会再如此了!”
女郎们呢喃着,低下了头。
“今日之言望你们能记在心上,我不能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按照我说的做,但至少于我自己而言,只要你们还当我是姐妹,你们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
“阿举……”
“阿举!”
凤举拍了拍风清欢的肩膀,浅笑:“好了,都别在此处待着了,过阵子你们便要各自离京了,这段时日便到各处好好走走,需要什么只管与我说。”
在众女眉开眼笑地离开之后,凤举命玉辞和未晞在门外守着,自己进了屋。
一进屋便听到凤清婉冷笑:“哼,虚情假意,演给谁看?也就只有那些蠢货才会信你!什么姐妹情深,什么荣辱与共?你不让她们羞辱我,那你这又是做什么?阿举,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我还真是从未发现,你竟也如此虚伪。”
“你错了!”凤举淡淡地俯视着她,“我方才那些话皆是出自真心,因为她们与你不同,她们只是使使小性子,说些闲言碎语,举凡是女子,不,举凡是个人,谁不爱闲言碎语呢?但她们心地还是纯良的,但你不同,你从骨子里便自私毒辣,你已经没救了。我不让她们这么做,不是因为我烂好心,只是因为她们与你并没有深仇大恨,我不愿她们成为与你一样的人。但你我之间,仇深似海,我便是杀你一千次都不解恨!”
凤清婉被她眼中的那份怒火吓得心惊肉跳,一边抬头仰视着她,一边不停地在榻上拖着伤腿往后缩。
“你、你想杀我?”
凤举微笑,缓缓摇头,就像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不,我不会杀你,你的命对我而言分文不值。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自己失去一切,好好品尝一下何谓绝望,何谓……痛不欲生!”
阳光从窗户照射在凤举的脸上,越发显得那张笑脸明媚动人,可凤清婉只觉得浑身发寒。
“最后再告诉你一句话,不必再指望凤逸能成为你的依靠了,就像你们兄妹当初为了前程选择放弃自己的生母,如今,他自身难保,岂会顾你?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第八百五十二章 梅娘画屏
“把窗户给她关上。”
院外传来凤举嘱咐人的声音,随着窗户被合上,外面再没有任何动静,静悄悄的。
凤清婉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褥,浑身发抖,满脸的惊恐。
“都是棋子!我们都是她手中的棋子……”
离了风秀阁,凤举眼神淡漠,问道:“凤逸在何处?”
柳衿现身,道:“一直在外面酗酒。”
“派人盯着他,是死是活不要紧,只要他不损了我凤家的名誉!”
“是!”
……
春风一度。
华灯初上,便是一番花团锦簇。
一个醉汹汹的人影踉跄着闯了进来。
“哎,那不是凤家三郎凤逸吗?他怎会出现在此?”
“只怕是不敢回家了吧?”
凤逸迷蒙着眼睛看向周围嚼舌根的人:“看什么看?你们可知我是谁?”
几个曾经见过凤逸的纨绔子弟拥了上来。
直到现在凤家都还没有处置凤逸,不知情的外人们总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凤逸在凤家还是有地位的。
“这不是凤家三郎吗?我等在此饮酒,不知三郎可愿赏脸?”
凤逸看见几个纨绔巴结讨好的嘴脸,顿时舒心,与他们成群结伙上了楼。
一群人进了一个雅间,莫娘很快便带了几个年轻的小姐进来。
其中一个一看见凤逸,立刻瞪大眼睛扑了上来,跪在凤逸腿边啊啊地叫着。
“哎?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娘……”
莫娘急忙拉着女子,赔礼道:“不好意思各位郎君,这梅娘是新来的,又是个哑巴,不懂规矩,我这便带她下去!”
就在此时,凤逸终于将视线落在了梅娘脸上,这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人都坐在了地上,连酒都似乎都醒了几分。
“画……”
眼前的梅娘,竟然是早已失踪多时的……画屏!
当初那些游侠将她的舌头送到凤清婉手中,之后画屏这个人便像是消失了,凤逸和凤清婉都以为她被那些游侠给杀了,怎么会……竟然还活着?
“啊啊,啊啊啊啊……”
画屏没了舌头,只能抓着凤逸啊啊大叫。
当初那些游侠割了她的舌头后她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到了人贩子手中,几次想要逃走都被抓回去毒打,几经辗转,她沦落到了一度春风,如今终于见到了凤逸,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了。
可是她发现,凤逸在看到她时的反应很奇怪。
他在害怕?
是的,凤逸在害怕。
一个早该死了的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还偏偏是在他如此落魄之时,实在是太凑巧了,他怕这又是凤举的计谋,想要害他彻底翻不了身。
不!
画屏知道他和清婉太多的秘密了!
“你放开我!你是何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凤逸强行推开了画屏。
画屏愣了一下,哭着扑上去抓住他,却再次被他推开。
终于,画屏的神色变了,她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她愤怒地指着凤逸,哭喊着扑上去扭打撕扯,旁人看得傻了眼,一两人上去想要拽开,可这一个柔弱的女子力气竟然颇大。
凤逸本就醉酒不清醒,心烦意乱,手碰到了一个瓷瓶,直接抓起便向画屏头上砸了下去。
……
第八百五十三章 销声匿迹
深夜,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睿王府的寂静。
凤逸一身酒气,一看到萧鸾立刻跪到他脚边。
“殿下!殿下救我!”
“怎么回事?”
萧鸾皱眉,掩去眼中的嫌恶,语气却不再似从前和善。
“殿下,我……我杀人了!”
杀人?
“你杀了何人?”
“从前清婉身边的婢女……”
凤逸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萧鸾揉了揉眉心,对他的嫌恶更浓了。
“你是说,你在一度春风内当众杀人?三郎,一度春风是何种地方?那地方达官显贵云集,你在那种地方杀人,你是想彻底毁了你的前程吗?”
显贵之家,偶然死个奴婢不算什么,可一个外人眼中向来温和儒雅的人当众杀人,再加上凤逸最近的遭遇,他这个人算是彻底完了。
“殿下,我知道我犯了大错,否则我也不会深夜来求您啊!我如今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法子了才会来找您啊!”
“找本王?在你做那些糊涂事之前怎么没见你来告诉本王一声?你现在是臭名昭著,你要本王如何救你?”
“殿下,您不能不管我啊!您想得到凤家的势力支持,而整个凤家只有我会对您言听计从,只要您能保住我,助我夺得凤家家主之位,将来整个凤家都会全力效忠您!”
萧鸾来回踱步,一直以来若非是考虑到这些,他岂会多看这个虚有其表的废物一眼?
“眼下凤家是绝对不会再选你做少主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功折罪,等到人们都将你的所作所为都淡忘了,你再露面。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你离开华陵。”
“离开华陵?”凤逸挣扎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哼!以你如今的处境,京都再是繁华,也与你无缘了。你若是还贪恋这些不肯离去,那才是真正要彻底失去一切了。这是本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你若是愿意,明日本王便上奏父皇,让你随本王去外县,等出了华陵,本王再寻个理由派你到别处,往后你便好生做事,若能立功,将来重新得到凤家那些族人的认可也不是不可能的。”
“……好!那我今夜先回府收拾。”
“凤家你就不必再回去了。”
“殿下?”
……
翌日,凤逸杀人的消息便已经传开了。
同时,萧鸾要带凤逸离开的消息也传到了凤举耳中。
“哼,萧鸾,你果然还是惦记着凤家,不肯死心!”
凤举将书简丢在了桌几上,问道:“还是找不到凤逸的人吗?”
柳衿答:“是,昨夜似乎有人看见他去了睿王府,但是我派人潜入睿王府,却始终没有找到人。”
“萧鸾一定是将人藏起来了。”凤举冷笑:“他如此谨慎地想要保住凤逸,打得什么主意已是一目了然了。”
“既然睿王要与三郎一同去外县,那我们一直盯着他,总能找到三郎。”
“不!不必了!萧鸾既然铁了心要保住凤逸,他便会用尽各种办法让凤逸销声匿迹,绝不会让你看到一根头发的。随他去吧!他藏着凤逸,目标还是凤家,总有一天凤逸会自己出现,我们只管等着那一天便是。”
第八百五十四章 使团进京
随着凤逸的销声匿迹,有关于他们兄妹所做的种种事情在传扬了一阵之后,渐渐开始平息。
但因事情影响太恶劣,凤瑾在与族中长辈们商量之后,只能决定在凤清婉伤愈之后,让她搬到府外的院子。
而在养伤的这段时间内,凤清婉的脾气也差到了极点,婢女们都不愿去风秀阁,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云黛一人身上。
云黛日日被凤清婉非打即骂,浑身是伤,但是,她别无去处了。
这是凤清婉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云黛的选择。
几日之后,凤家各分支的女郎们也都陆续随着自家的兄长们离京返家了。
之后的日子里,凤举几乎每日都以谢无音的身份四处游走。
鹤山竞琴,岳公之徒身份曝光,又挂牌成为最年轻的闻知馆琴士,趁着这股热潮,衡澜之接连带着她参加了几场名流清谈。
一时间,谢郎之名名动华陵,谢无音三个字成为了华陵争相追逐的目标。
名士翘楚,当之无愧。
在凤举每日于这份风光与忙碌中辗转时,一件大事更是让华陵城热闹非凡。
西秦使团进京了!
使团进京当日街市上人满为患,众人都翘首以盼,想要一睹西秦太子宇文擎的风采。
未晞和玉辞眼巴巴地瞧着凤举,可凤举似乎并没有去凑热闹的打算。
“大小姐,您不去看看吗?”未晞小声问道。
“我去做什么?”
玉辞眨眨眼睛:“大小姐,那西秦太子可是与慕容郎君对过战的,又是如此一位大人物,您难道就不好奇?”
凤举低头核对着账目,近来因为谢郎之名的缘故,九品香榭的生意也格外的好。
“你们两个若是想去,那便去吧,早些回来便是。”
然而没过半个时辰,两个丫头便回来了,一脸败兴失望。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没瞧见宇文擎的鼻子眼睛?”
玉辞大惊:“大小姐,您怎么知道?”
额……
凤举哑然,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未晞说道:“西秦太子根本不在使团队伍中,据说是早在使团进京之前,他便已经轻装简从到了华陵,四处游览去了。”
凤举闻言,合上了书页。
“游览?”
“是啊!”
凤举嘴角勾出一丝清冷的弧度。
只怕游览是假,别有目的是真。
就是不知宇文擎那只奸诈的狐狸这段时间都悄悄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大小姐,今夜宫中设宴,您也应该准备梳妆更衣了。”
“梳妆什么,我这样子不能见人吗?”凤举随意摊了摊手。
女为悦己者容。
若是今夜是灼郎的洗尘宴,她当然要好生妆扮一番,可现在是宇文擎来,有那个必要吗?
两个丫头看着自家大小姐那一身,欲言又止……
……
入夜。
宫灯四挂,将富丽堂皇的宫廷园囿照得宛若白昼。
宫门大开,宝马香车一辆接着一辆驶来,衣香鬓影,锦绣成堆。
宴席上已经陆续坐满,当凤举出现的那一刻,不少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如此重要的场合,她竟然……穿了一身的白!
这是宇文擎的欢迎宴,又不是……又不是丧礼!
第八百五十五章 再见宇文
裴明雪凑了过来,小声道:“阿举,你怎么穿成这样便来了?”
“怎么?不好看吗?”凤举笑着摊开双手,雪白的衣袖,银丝绣制的牡丹花纹,在宫灯掩映中流动着银色的光华,清冷,脱俗。
“好看!”裴明雪怔怔地看着她,发自内心地感慨,“阿举,从前没发现什么,可如今细看,总觉得你好似越来越好看了,是那毒素渐消的缘故吧?”
“应该吧!”凤举随意挑眉,完全无视周遭的目光。
裴明雪终于回过神来,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要与你说这个,这衣裳固然是美,可这颜色……”
对上凤举的眼睛,她心间一动,小声道:“你、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凤举笑而不语。
“阿举,你真是……你真是太胆大太任性了!”
如此说着,可她望着凤举,眼中却是深深的敬佩。
世家贵女众多,她们骄傲,尊贵,高高在上,却独独一个凤举,活出了她自己的风采,就像那些超然于红尘之外的名士。
满朝公卿及其家眷皆已列席,晋帝与衡皇后一同驾临。
“宣秦太子携使团觐见!”
常忠一声高唱,宇文擎身着一袭飘逸的晋裳带着使臣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俊美的容貌,高雅尊贵的气度,旁若无人的悠闲,简直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莫说是在座的公主和官员女眷们,就是男子,都不由得为之心折。
“宇文擎携大秦使官见过晋帝陛下!”
凤举一手支额,嗅着杯中的甜酒,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宇文擎。
紫衣金冠,眉目英朗,不能否认,纵使世间男儿万千,宇文擎仍是出类拔萃的,尤其,强大的人周身的气质也是耀眼夺目的。
不过……
凤举隔着衣领抚上胸前的凤血坠,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风华万千,也不及心中那一抹。
“阿举,那西秦太子好似在看你呢!”
裴明雪坐在凤举右手边的位子,此刻用团扇遮面,倾身过来小声提醒。
凤举闻言看过去,果然撞上了宇文擎的目光。
宇文擎冲她略一扬眉浅笑,仿佛在说:果然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凤举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直接冲着对方做了个鬼脸。
看着宇文擎呆愣的表情,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多么幼稚的举动,当下脸一臊,用扇子遮住。
宇文擎入座,乐声一起,舞姬们鱼贯而入。
晋帝和官员们与宇文擎寒暄着,说着场面话,凤举对那些虚伪的话不感兴趣,只听见晋帝最后似乎说,要让公主们出来表演助兴。
看着那些公主们陆续出来,凤举含进口中的甜酒莫名的有些变味。
女子如此,与摊位上任人挑选买卖的货品又有何不同?
还好,她自己有一位好父亲。
凤瑾正与裴捷说着话,就察觉到自家女儿用一种十分瘆人的目光看着他,浑身都不自在了。
这丫头今日又发什么病呢?
“阿举……”
裴明雪又在叫她,这回,她干脆直接看向了宇文擎,宇文擎正对着她举杯,随着这个动作,凤举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第八百五十六章 心有灵犀
凤举瞬间将虚伪的笑容堆了满脸。
心中给对方下了一个结论:此人有病!
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凤举举杯抿了一口,便再不看他。
“阿举,你完了!”裴明雪同情道:“你本就四处树敌,招人嫉恨,如今这西秦太子又对你这般,你看那些公主和官家女郎们,好像恨不得吃了你似的。”
“呵,与其吃我,倒不如去将那宇文擎生吞活剥了。”
裴明雪忍不住笑了,但又忍不住好奇:“阿举,我看这西秦太子看你的眼神,似乎是认得你,你们可是见过吗?”
“不曾!”凤举敷衍了一句,视线再次落在宇文擎身上。
这一次,无论宇文擎如何看她,旁人如何看她,她就只是专心地盯着宇文擎看。
其实,这还真就是她此来的目的。
上回青州边界情况特殊,没能认真观察过此人,她想了解,这宇文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此时,禁军统领卫奔进到御前。
“启禀陛下,镇北将军回京,此刻已到殿外,说是前来复命。”
凤举正盯着宇文擎,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喜出望外。
灼郎……
他回来了?!
晋帝道:“哦?看来是边界胡族之乱已平,快宣!”
这次胡族之乱是宇文擎引起的,晋帝这话摆明是故意给他听的。
宇文擎垂下眼帘,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
不多时,慕容灼便被带了进来,只是这一眼,所有人都看呆了。
慕容灼没有穿戎装,也没有穿他贯穿的白色晋裳,而是一袭红裳,炽烈却又冷艳,高傲却又妖冶,任何言辞都无法描绘这份惊世骇俗的惊艳。
凤举愕然,慕容灼曾经说过,这红衣只穿给她看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阿举!”
就在她怔忡之时,慕容灼在末座处止步,遥遥地向她伸出了手。
也许是美色惑人,也许是酒意微醺,凤举毫不迟疑地起身,向着那一抹风华走去,眼中也只有他。
慕容灼牵住她的手,两人彼此对视。
说来也是奇了,没有事先商量,却都穿了件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衣裳。
这便是心有灵犀吗?
慕容灼手上用力将她拉近:“宇文擎的接风宴你来干什么?你说,你方才那可是看他看得都入迷了?”
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其中的不满愤懑几乎要满溢而出。
“看入迷?”凤举哑然,这从何说起。
慕容灼的脸美得人神共愤,却也臭得暴殄天物。
“你还不承认?本王方才都看见了,你看着宇文擎眼珠子都不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那张脸能有本王的好看吗?凤氏阿举,本王这段时日算是看清了你,你这狡诈的女郎,就是个好色之徒!”
凤举被他一连串的控诉搞得有些发蒙。
怎么才刚回来便给她扣了一顶“好色之徒”的高冠?
不过,她还是抓住了一点。
“这段时日?这是何意?难道你……”
“哼!稍后再与你算账!”
说着,慕容灼捧住了她的脸正对着自己,用命令的口吻道:“好生看着,看清楚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红裳为你
凤举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看什么?
看他吗?
可这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人看着他们呢!
就在她满头雾水时,慕容灼道:“本王说过,这红裳只穿给你看,只要你一直看着本王,本王便不算食言!”
凤举看着她,嘴角实在控制不住地扬起,悄悄用指尖戳着他的胸口:“所以,你今夜究竟为何要穿成这样?”
她越是笑得欢,慕容灼的脸色就越不自在,语气间难掩郁闷:“那你又为何忽然穿一身白?你平日不都是红裳吗?”
“哦……”凤举恍然大悟,更加掩不住笑意了,“所以,你是以为我要穿红裳来,想与我穿成……”
后面的话她根本来不及说出口,便被慕容灼俯首堵了回去。
唇上短暂的柔软触碰之后,慕容灼迅速撤离,凤举抿紧着双唇,心突突直跳。
“你是要与本王一起,还是先回坐席?”
凤举果断道:“我回去等你。”
她可不愿与这不知羞的站在一起供人瞻仰。
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他压低却霸道的叮嘱:“不准看别人!”
凤举不禁莞尔,她看宇文擎,不还是为了他慕容灼吗?
凤举心虚,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可那头慕容灼一阵一阵的咳嗽,凤举只得硬着脖子将眼睛黏在他身上。
慕容灼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凤举几乎都能听见他那一声别扭的哼声。
“慕容灼拜见陛下!”
他没有行跪礼。
晋帝和官员们也早就习惯了。
“爱卿此时归来,可是边患已平?”
“游走在边界劫掠扰民的各部族或剿灭,或驱逐,皆已平息,故慕容灼回京复命。”
“好!好啊!爱卿功不可没!待明日早朝再行封赏。爱卿今日回来得正是时候,这位秦太子你应当不陌生吧?”
“是!慕容灼与秦太子可谓是旧识了。”
慕容灼走向宇文擎,两个世间龙凤般的男子面对面,众人莫名的感觉到一股烽烟在两人之间燃起。
宫女将酒端到慕容灼身边,他只是含笑对着宇文擎举杯,不多言语。
宇文擎淡淡一笑,同样从桌几上拿起一杯酒,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最后,慕容灼别有意味地笑道:“大晋的公主们个个如花美眷,太子定能带一位德才兼备的公主回国。”
“承长陵王,额不,是镇北将军吉言!但愿本宫能找到凤家千金这般的奇女子。”
两个男人同时冷笑。
凤举摸着下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慕容灼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而且……
这两人之间着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想不通,她的视线便一直在两人之间游走,忽然,眼前被一片红遮挡。
“凤氏阿举,你在看谁?”
阴测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凤举笑着伸手牵住他衣摆前垂落的腰带,这细微的动作瞬间驱散了慕容灼胸中的闷气。
“灼郎,你可是一早便回来了?”
慕容灼坐在她身边瞪着对面的宇文擎不说话。
凤举却只是专注地看着他,自上回一别,已经有半年多未见了。
“夜里为我盖被,是你对吗?”
第八百五十八章 无礼萧羡
“嗯!”慕容灼点头,在桌几下握住了她的手,只是一双冰冷的眸子像防贼似的盯着对面的宇文擎。
“你既然早已回来,为何不肯直接露面?”
“这些本王回去再告诉你。”
在一派虚与委蛇的觥筹交错中,时间一点点过去,眨眼酒宴已经进行了一半。
晋帝最初还颇有精神地给宇文擎介绍着自己的那些公主,但见宇文擎只是表面应付,其实并无甚兴趣,反倒是一直将视线投落在凤举身上,晋帝也有些兴致缺缺了。
“将军,陛下有些话想私下与您面谈。”常忠走了过来小声道。
“阿举……”慕容灼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凤举,至于不放心什么,自然是对面虎视眈眈的宇文擎。
“你去吧!稍后我等你一同回家。”
慕容灼走后,凤举更觉得这宴会憋闷无趣,见有人中途离席去方便,自己便也寻了个借口打算出去透口气。
“你们两个就在此处等着吧!”
凤举将未晞玉辞留在了岸上,自己上了大理石浮桥。
灼郎回来了,长久以来胸中所有的坏情绪仿佛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夜风轻拂,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女郎好兴致啊!看起来心情甚佳。”
不速之客的到来驱散了喜悦,凤举淡漠地看向来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此人她曾有一面之缘。
大胜西秦那次,楚阔带兵进城,她亲自去迎接灼郎时,与常忠一起去宣旨的便是此人。
六皇子萧羡。
凤举略一屈膝福礼:“见过六殿下。”
“女郎不必如此多礼。”
萧羡伸手就碰到了凤举的手,凤举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厌恶,迅速收手掩在袖下。
“六殿下若是无事,凤举便失陪了。”
“怎么?凤家的千金大小姐,是连本殿下这个皇子也不放在眼里是吗?果然传言都是真的,凤家之人,真是嚣张得很哪!”
三言两语,充满了尖酸刻薄的味道。
凤举不屑理会这种人,就当是被一条狗当面吠了两声,转身就要离开。
可她才刚转身,就发现自己的披纱被人拽住了。
这人,简直无礼!
凤举停住脚步,侧脸冷淡地睨着萧羡。
“六殿下,此举甚是无礼,请您放手。”
“哼!”萧羡阴阳怪气地冷笑,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无礼?不守妇道的凤家阿举,也敢来指责本殿下?你早已与四皇兄有了婚约,却又与慕容灼那个卑贱无耻的白奴不知羞耻地混在一处,方才又与那西秦太子眉来眼去……”
“这些与六殿下何干?”
萧羡突然靠近凤举,伸手便搭在凤举肩上:“既然你能伺候他们,那今日也伺候伺候本殿下如何?”
“你?”
“不错!以你凤家大小姐的出身,若是你能嫁给本殿下,本殿下保证将来许你一个皇后之位。”
凤举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人简直是疯了。
“好端端的皇子不做,偏要做异想天开的流氓无赖,萧羡,难怪你会被选中了!”
说着,凤举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向后反锁,将人踹进了池塘。
第八百五十九章 皇子溺亡
“萧鸾我都不屑一顾,你以为就凭你这种人,既无德行,又无才能,凭什么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还要许我皇后之位?哼,你还是先许自己一条活路吧!”
凤举拍了拍手,这些花招还是慕容灼教她用来防身的,对付萧羡这样的绣花枕头还真是管用。
萧羡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儿,才发现池塘的水只没过他的胸口,顿时站稳身形,冲着凤举大骂,骂得甚是难听。
凤举头也不回向宴会处折返。
萧羡好不容易爬出了池塘,一边谩骂一边拖着湿衣往前走。
忽然……
两个人影窜出,一人勒着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巴往后拖,一人架起他的腿便走。
“呜呜……”
萧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终于被拖到了池塘边一个隐蔽的死角,两个男人用力将他摁到池塘边沿。
究竟是谁要杀他?
“六皇子殿下,您的事儿办得很好,等您到了那边儿,娘娘会念着您的好,给您多上几炷香的。”
“你们是……”
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两人已经将他的头摁进了水里。
……
凤举回到宴席处,发现宇文擎方才似乎也出去了,与她前后脚回来。
片刻之后,晋帝与慕容灼也回来了。
两人刚一落座,外面便传来一声呐喊。
“陛下!不好了陛下!六皇子殿下出事了!”
“你说什么?”晋帝登时站了起来。
这个儿子鲜少在他跟前露脸,也不得他宠爱,但毕竟是个皇子,眼下又有西秦使团在场,这件事便必须妥善处理。
一直缺席的萧鸾这时倒是从外面赶来。
“父皇,儿臣刚赶回来,便看到六弟……”
晋帝压下了他的话,看向宇文擎。
宇文擎道:“既然是出了大事,那晋帝陛下便不必顾虑我等了,还是处理大事要紧。”
晋帝当下便命卫奔将人抬了进来。
萧羡浑身湿淋淋地躺在担架上,任谁看来都是溺水而亡。
卫奔道:“启禀陛下,六皇子殿下是被贵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发现的。”
“不,苏儿发现六皇子时,本宫也在。”
楚贵妃被人搀扶着而来,一副大受惊吓、随时都会倒下的姿态。
慕容灼很自然地将凤举往后挡了挡,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这后宫丑妇又耍什么花样?”
“呵!”凤举轻笑,“谁知道呢?”
楚贵妃走路都打着晃,在经过凤举面前时,忽然软倒趴在了凤举身前的桌几上。
这般情形,众目睽睽之下,凤举若不起身搀扶一把,只恐要受人非议。
“阿举……”
慕容灼对楚贵妃很是防备。
凤举冲他摇了摇头,起身去搀扶楚贵妃。
“多谢女郎了。”
就在她搀住楚贵妃的手臂时,楚贵妃向她靠了靠,用唯有她们两人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若是答应帮助本宫与昭王,本宫便不会拖你下水,否则杀害皇子的罪名就算是你也承担不起!”
“是吗?
凤举浅笑,撤掉手上的力气,楚贵妃的膝盖恰好磕在了桌几上。
第八百六十章 贵妃作证
“哎呀,娘娘小心!”
“你……”楚贵妃吃痛,瞪着凤举,只看到一脸的鄙夷。
“杀害皇子的罪名凤举承担不起,那娘娘您能吗?”
“哼!”楚贵妃不着痕迹地抽手。
“贵妃娘娘真的不需要阿举搀扶吗?”凤举不再压低声音。
“不必了!”楚贵妃冷笑着说完,与凤举擦身而过时,阴冷地丢下一句话:“你别后悔!”
楚贵妃向御前走去,慕容灼伸手将凤举拉回身边。
“那后宫丑妇方才与你说什么?你方才磕她那一下可是不轻。”
说这话时,慕容灼却是一脸得意,好似自家的小狗终于学会咬人了。
凤举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说道:“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你该先答应她,缓兵之计你不懂吗?笨!”
一个“笨”字刚出口,凤举的扇子就狠狠顶在了他胸口。
“狠心的女郎!”慕容灼将凤举的手抓住,在她耳边低声道:“谋杀了亲夫,便没人敢要你了!”
“反正在遇到你慕容灼之前,我早已不打算嫁人了。”
慕容灼蓝眸骤然一亮:“如此说来,本王是你人生中的意外?若未遇见本王,你便要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他那不知该说是窃喜还是得意的表情实在太打眼,凤举横了他一眼。
“别人都在害我了,你还不正经?慕容男宠,你便不为你的主人担心吗?”
“哼!此处没有什么男宠,只有你凤氏阿举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还不至于无能到护不住自己的女人!”
这人真是不害臊!
此时,楚贵妃的声音已经清晰地传来:“臣妾方才感觉胸口憋闷,便想着去透透气,不料在经过浮桥时,便看见一人与六皇子起了争执,还将六皇子踢下了池塘,那个人就是太傅家的千金。”
一语惊四座。
一道道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凤举。
凤举端坐着,面不改色,扇面遮着唇低声道:“这下你可明白了?我方才不答应帮她与萧晟,现下便成了这般。”
“所以本王说你笨!”
慕容灼如斯说着,可那两道冰冷妖异的视线向着周围一扫而过,周围饱含非议的目光瞬间消失。
禁军统领卫奔说道:“敢问贵妃娘娘,那片池塘的水并不深,以六皇子殿下的身量,最多没过他的双肩,又怎会将人溺死?”
“本宫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当时想法与卫统领一样,以为是凤家千金与六皇子小打小闹,便也没有上前,但是苏儿说她是亲眼看见六皇子是因凤家千金而亡。”
晋帝看向楚贵妃身边的宫女,沉声道:“你实话告诉朕,你究竟看见了什么?当真是凤家千金将六皇子溺死的吗?”
晋帝的神情很是阴沉,宫女苏儿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回陛下,奴婢……”
萧鸾温和道:“苏儿,你莫怕,只需将你看见的都据实说出来,父皇不会降罪于你。”
“他这是要彻底放弃你了?”慕容灼冷笑,悄悄握着凤举的手,忽然皱眉,心疼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