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另有隐情
沐景弘刚一上前一步,王氏便拦在他面前。
“你要做什么?”
上官迁道:“崔夫人,这位是城中赫赫有名的沐神医,崔小郎乃是中毒而亡,故而本府特地请沐神医来验尸。”
“沐神医?他不也是沐风医馆的人吗?”
“夫人,本府与官衙仵作皆在此,本府必会秉公断案,你若是再从中阻挠,那本府便要怀疑,此案是否与你有关!”
崔铭也觉得奇怪了:“夫人,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凤举冷淡一笑,向沐景弘使了个眼色,沐景弘上前小心拂起了崔昀的衣袖,小胳膊上仍留着那日的擦伤,只是那原本并不严重的擦伤如今却是紫黑一片,周围有着明显的溃烂。
仵作说道:“据我之前查验,致使崔小郎夭折的毒素与手臂上的毒是同一种。”
沐景弘又将崔昀身体各处都查验了一番,最后捏开嘴巴看了眼,起身对凤举说道:“的确如此,此毒名为白霜,成品为雪白色的膏状物,与医馆素日所用的疗伤膏药无论是外观还是气味都十分相似,看来真是苏焕不慎用错了药。”
“啊?”上官迁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还以为……以为凤举能弄出什么意外的收获,可现在,连他都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打扰了。”凤举向崔铭和王氏颔首,转身便走。
上官迁颇觉尴尬,说道:“本府也是为了对此案负责,既然如此,那本府也告辞了。”
说着,急忙追了出去。
崔铭冷哼一声,还是高声道:“送客!”
出府路上,凤举看了眼送他们的崔府婢女,状似无意道:“既然夭折的崔小郎并非崔夫人所出,那崔小郎的生母呢?”
“回贵女,小郎的生母慧姨娘伤心过度,那个……”
婢女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言语。
未晞不着痕迹地将一片金叶子塞到她手中。
婢女眼睛一亮,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回贵女,听夫人说,慧姨娘伤心过度,所以人有些不正常,总是胡言乱语,被夫人送到秋荷院了。”
“哦?胡言乱语?她都胡言乱语些什么?”
“听夫人院子里的人说,慧姨娘跑到夫人的院子里大喊大叫,说是夫人自己怀了男胎,便容不下昀小郎了,是夫人毒害了昀小郎。奴婢也只是听说,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昨日奴婢奉命去秋荷院送东西,看到慧姨娘抱着昀小郎出事时穿的衣裳在屋子里哭,很是伤心。”
上官迁刚追上来便听见了这番话,想起方才王氏异常激烈的反应,不由得心惊。
凤举笑了笑,对婢女说道:“你回去吧,不必送了。”
“是!”
婢女离开后,凤举眸光陡然暗沉。
“贵女,那这案子到底还要不要查下去?还有方才你们在里面那番话……”
上官迁正说着话,凤举忽然道:“沐先生,你说吧!”
说?说什么?
上官迁疑惑地看向沐景弘。
沐景弘低声道:“上官大人,沐某方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好让有些人放松警惕。”
“那你……”上官迁陡然睁大了眼睛,急忙压低了声音道:“如此说来,你方才真有发现?”
第七百九十七章 逐步下毒
上了马车之后,沐景弘说道:“沐风医馆所用的伤药‘无痕’是我亲自配制,的确与剧毒白霜十分相似,不过除了医馆之人,外人并不知晓,无痕涂在伤口上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在皮肤上形成一层透明的薄膜,我方才看崔小郎的手臂上还粘着少许破碎的薄膜。大人,这足以证明当日苏焕用的确实是无痕无疑,崔小郎之死与苏焕无关。”
上官迁道:“也就是说,是有人在崔小郎离开医馆之后再次下的毒?”
沐景弘点头:“我方才发现崔小郎口中残留着些许事物残渣,而他的口腔内壁和牙齿都呈暗黑色,若我猜的不错,崔小郎中毒与食物有关。”
“那你方才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因为崔小郎的死不仅仅与他口中残留的食物有关。”
“你这人……你能不能一次将话说完?”
“口中残留的食物虽然带着毒性,但哪种药物偶尔也会用来养身,若是背后之人一口咬定这一点,大人也无可奈何。”
凤举手指无意地拨开一片扇叶,说道:“所以,还需找到另外一种毒。”
“不错,崔小郎口中的食物所带的药物应该是黑附子膏,黑附子膏单体呈黑色,而再加上一味回雪草,便可改变黑附子膏的颜色,配制成剧毒白霜。”
上官迁终于明白了,也就是说,对方下毒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逐步进行,如此便不容易被人发现。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下的回雪草。”
凤举说道:“所以才不能打草惊蛇,此事必须暗着来,上官大人,多谢您今日相助,之后寻找证据之事便交由阿举,只是苏焕在府衙大牢,他的安全就劳烦您费心了。”
“没问题,只是女郎要从何处查起?”
凤举微微一笑。
……
回到家中时,凤恒已经等在了正门口。
凤举顿时了然,在这个家中,敢将她绑的人放掉的只有双亲。
“回来了!”
“二哥,对不住!”
凤恒叹道:“我理解,既是同族兄妹,不必说这些,东楚府的楚公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凤举抿了抿唇,师父的来意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凤瑾正在松风厅内招待楚秀,凤逸在一旁想方设法的表现,可惜楚秀根本不看他。
“父亲,师父!”
凤瑾道:“阿举,这个棋篓子是特地来找你的,既然你回来了,你的客人便由你亲自招待吧!”
凤举自知今日莽撞,低着头蔫蔫地应是。
凤瑾看她如此,又气又无奈:“你母亲给你备了姜茶,回去记得喝了。”
“阿举知道了。”
凤举将楚秀请去了梧桐院,只是楚秀一路无言,凤举出去跑了一遭,精神也有些发蔫。
栖凤楼前厅。
凤举接过庭言送来的姜茶,说道:“未晞,给师父烹茶。”
楚秀表情淡然,没有明显的喜怒,但凤举知道,这就是他生气的表现。
楚秀瞧了她一眼:“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出去莫要说你是我的徒弟!”
第七百九十八章 弃车保帅
“师父,不必我说,如今人人皆知我是您的徒儿。”
“哼!倒是还有余力顶嘴,那也就还有余力下棋了。”楚秀对一旁的玉辞道:“备棋。”
“啊?可是大小姐还病着……”
凤举摆了摆手:“师父让你准备,你便去吧!”
“哦!”
不多时,棋便送到了。
楚秀问道:“当日楚云走的棋路你可还记得?”
“记得。”
“好,现在你便是他,为师便是你!”
凤举不明白,同样的棋局,同样的棋路,重复有何意义?
可是在棋局下了一半之后,随着楚秀的一枚黑子落下,凤举睁大了眼睛。
此前每一步都与那日分毫不差,但是这一步她当日并没有下。
“怎么不下了?”楚秀看了她一眼,语调轻缓,却不容置疑:“继续!”
凤举犹豫着捏起一枚白子,缓缓落下。
白子一落,黑子被吃掉了大半,但是这之后黑子却像是劫后重生,虽然一侧羽翼被吞,但之前阻塞的路却畅通了,整盘棋都活了,而且是对黑子大为有利的局势。
“看明白了吗?”
“阿举明白。”
楚秀扔掉了手中的棋子,目的已成,这盘棋便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了。
“当日你与楚云对弈,原本是可以胜出的,但你最终却下成了和局,因为你妇人之仁,不能果断弃掉左翼,才致使自己被对方牵制,即使你之后费尽心思与对方周旋,也仅仅只能打成平局,而未能取胜!”
说的是棋,却也不是棋。
凤举低头看着被白子吃掉的那一堆黑子。
“师父当日将窗户大开,刻意让阿举生病,是料到楚云会拿医馆做文章,想让阿举置身事外,明哲保身,不给楚云反咬一口的机会。”
“但是你呢?你今日为医馆出面,就是在让崔家对你、对风家心生芥蒂,楚云必不会安分,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在崔铭耳边挑拨,崔家极有可能会将更大的阴谋论扣在你们凤家身上。”
凤举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精神不振,眼神却异常坚定。
“师父,弃车保帅,舍小保大,道理阿举明白,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无一不是踩着万千尸骨、从血河中淌过,但那只能是仇敌的尸骨和鲜血,阿举不能将自己人踩在脚下践踏,否则我所做的一切便与我痛恨的那些人无异,即使最终能够取胜,但那也失去了我最初所求的意义!”
她将一枚棋子紧紧攥在了手心:“师父,同样是成就大业,但有人被后世称为君子豪杰,有人却被称为宵小奸佞,何故?因为他们所用的手段不同!宵小奸佞,损人利己,无视他人死生,而君子,胸有大业,但诸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师父您曾与阿举说过,灼郎受我影响甚深,阿举一言一行皆为灼郎师表,如若阿举行事不择手段,双手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那么将来我们大业得成,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位残暴的主君?今日我们无视他人,来日我们便有可能被他人无视!”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第七百九十九章 夜探证词
楚秀手指动了动,碰到了一旁的茶盏,茶入口,温度正宜。
“嗯?浮雨含翠?”
前一刻还是沉重无比的话题,下一刻便是毫不相关的言语。
凤举浅笑;“果然任何东西都瞒不过师父。采摘上等的琉璃翠嫩叶制茶,再取琉璃翠叶片上的晨露,用细丝层层过滤出最清澈的露水封坛窖藏,冬日下雪天取用二者,方能烹制出真正甘甜清香的浮雨含翠,每一步、每一样,都必须是顶好的,否则最终即使烹出了茶,也会品相混浊,味有偏差,入口也不会舒服。”
楚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饮了口茶,赞道:“确实是好茶啊!好吧,方才的话全当我不曾说过,那么接下来你便说说,你今日义无反顾,一脚踩进泥潭里,可有收获?”
“现在没有,不过,大概过了今晚便会有了。”
“好,你与楚云的这盘新棋,我等着看结果。”
楚秀从凤家出来,正要上车……
“楚公请稍待!”
凤恒追了上来:“楚公,这里有一盒琉璃翠和两坛窖藏的晨露,是阿举孝敬您的。”
“呵,告诉她,东西我收下了,不过棋她不能输,否则她便是将九星弈卷下卷找来送我,我也不会再认她这个徒儿。”
……
是夜,崔府一片宁静,只有少数几个家奴提着灯四处巡夜。
一个黑影躲过巡夜人的注意,悄然潜入了秋荷院。
慧姨娘拥着被子,怀中抱着儿子生前所穿的衣衫,以泪洗面。
屋中忽然多了一个人,她下意识便要大叫,被黑衣人捂住了嘴。
“别出声!”
慧姨娘视线下移,在黑衣人的衣襟上看到了一片青翠的柳叶。
……
凤举晚上服了药早早便睡了,可心中有所记挂,子时一过,不自觉便睁开了眼睛。
柳衿在门外徘徊了许久,不忍惊醒凤举。
“柳衿?”
柳衿身形一顿:“是,大小姐!”
“去楼下书阁等着。”
凤举披衣到了书阁。
“如何?”
“大小姐,那位慧姨娘的确没有神志不清,据她所言,崔小郎被楚云送回崔家时还安然无恙,只是衣服湿了一片,崔小郎告诉她是在楚云车内喝甜汤时不小心洒了,当天傍晚崔铭的正室夫人王氏送了一盒紫玉糕过去,以往王氏也常送些崔小郎爱吃的糕点,所以她并未在意。
“当日夜里,慧姨娘安顿崔小郎入睡后,自己也去睡了。她睡眠浅,半夜被院外的动静惊醒,然后就看到照顾崔小郎的乳母于氏悄悄将一种白色的药膏涂在了崔小郎的手臂上。她原本以为是于氏关心孩子,帮孩子上药,可之后她就亲眼看到那药膏涂上之后,崔小郎的皮肤就开始发紫溃烂。她看着都痛,可孩子自始至终都任人摆布,没有任何反应。
“她情急之下便冲了进去质问,这才发现孩子的身体早就僵硬了,于氏情急之下供出是正室夫人王氏收买自己,命她那么做的,她只是听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第八百章 再登崔门
凤举的手掌忽然拍在了桌几上,欠身倾向柳衿。
“你方才说,楚云在将孩子送回崔家时,给孩子喝过甜汤?”
她贴得太近,柳衿抿了抿嘴唇,说话有些不利落:“是,没错,据慧……姨娘所言,崔小郎回去……还嚷着让她再做那种甜汤,说是有股……甜杏的味道。”
凤举对他的异常浑然不觉。
“甜杏的味道……”
沉吟一声,凤举匆忙跑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百草鉴》,翻到了回雪草的那一页。
回雪草,生于山中冰雪峭壁,性寒,其叶味酸而清香,犹似熟杏。
“就是这个了!紫玉糕是以黑薯制成,正好掩盖黑附子膏的深色,再加上回雪草煮成的所谓的甜汤,正好合成剧毒白霜!”
“大小姐,那是否要拿到崔小郎生前穿过的那件衣裳?”
“不,那件衣裳虽为证据,但我们绝不能碰,否则会被人说是我们事后在上面动了手脚,明日一早便通知上官大人一同去崔府!”
“是!”
……
翌日,黎明时分。
楚云照旧一早起来在窗边抚琴。
下属在一旁跪地说道:“大公子,属下无能,没能取了那个苏焕的命。”
楚云意态悠闲地拨弄着琴弦:“原因。”
“上官迁增加了府衙大牢的看守,尤其对苏焕的牢房加强防卫,属下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咚”的一声,楚云的曲子出现了一道破音,他收手看向下属。
“你说,上官迁特意派人加强看守?”
“是!属下也想过下毒,但苏焕在牢中的饮食都是凤家大小姐派人亲自送到他手中的,根本不让任何人从中经手。”
楚云抚着尾指上的墨玉戒环,说道:“如此用心保护,看来是我想错了,凤举并未打算放弃调查。”
他起身踱了两步,修长的手指被寒风冻得冰冷,更如白玉一般。
手指无意抚过琴弦,被琴弦划出一道血口。
楚云端详着殷红的鲜血,眼前浮现出那一袭艳烈动人的红衣。
“有意思!卿本佳人,又慧黠至斯,难怪会令衡永之爱之成狂。”
“大公子,那苏焕还杀吗?”
“眼下最该杀的不是苏焕了,如我所料不错,凤举应是已经掌握了有力的证据,我们首要该做好绝除后患的准备,即使她查出了什么,也与我们楚家无关。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是,属下会见机行事!”
“去吧!”
下属离去,楚云划伤的手指拂过窗外白雪,鲜血染在白雪上,如雪中红梅盛放。
“凤氏阿举……小妹被你算计,不冤。”
……
这日一大早,上官迁便与凤举再次拜访崔府。
崔铭满腔怒气在看到上官迁来势汹汹后,瞬间都压了下去。
“崔兄,本府昨夜得到些线报,很是疑惑,所以今日上门问个清楚,不知府上的慧姨娘可在?”
“阿慧?她经历丧子之痛,大受刺激,所以……”
“这个本府已经知晓,不过,本府还是想见一见。”
崔铭只好对发妻王氏说道:“夫人,命人去将阿慧带来。”
王氏眸光闪烁,却没说什么,对自己身边的嬷嬷道:“阿萝,你去把慧姨娘带来,她如今精神头不好,不可惊了她。”
“是,夫人!”
第八百零一章 杀人灭口
那名叫阿萝的嬷嬷离开时,柳衿也悄悄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上官迁要求见慧姨娘之时……
秋荷院内。
一个下人打扮的男人出其不意地用白绫勒住了慧姨娘的脖子,慧姨娘认得这名男子,王寅,是王氏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崔府投奔,崔铭便将他留在了府中。
“为……为何……”
慧姨娘紧紧抓住王寅的衣袖,拼命挣扎,奈何她一个柔弱妇人,根本无法撼动对方。
王寅不停地绞着白绫,面目凶狠:“为何?要怪就怪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阿萝在路上磨磨蹭蹭,迟迟未到秋荷院,柳衿暗中跟着,也发现了这妇人似乎是在故意拖延,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能再这么跟着这个妇人了!
柳衿打定了主意,悄然转身离开,找了个崔府的婢女,剑未出鞘指着对方的腰后。
“不许出声,快带我去秋荷院,慢一点后果自负!”
……
须臾之后,当柳衿赶到秋荷院,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慧姨娘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在她脚下落着一条白绫,而在院中的角落里,王寅被打得鼻青脸肿,蹲在地上抱着头哭爹喊娘。
而在王寅身边,一人一身黑衣支腿环胸坐在条凳上,老神在在地盯着他,王寅稍稍一动,便被黑衣人狠揍一下。
柳衿的视线完全投注在黑衣人所戴的面具上,狼头青铜面具。
慕容灼的夜狼卫?
被柳衿抓来带路的婢女看到这幅景象,吓得转身就要跑,被柳衿一把拽住。
“你不能走,你要作证这个人不是我揍的!”
那名夜狼卫听到他这话,扭头冲他看了一眼,冷冷道:“我在帮你,你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
“就凭慕容郎君与我家大小姐的关系,就算我想撇,能撇得清吗?”
夜狼卫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我不便现身,这些人你想办法带出去吧!”
就在此时,一直在路上磨磨蹭蹭的阿萝终于赶到了。可一进院子,她就瞪大了眼睛。
柳衿冷笑一声:“怎么?让你失望了?”
这妇人一路拖延,原来是想等着慧姨娘被灭了口再来。
阿萝这妇人一看就不是个忠厚老实之辈,见出了意外,眼珠子一转,立刻便大喊了起来。
“来人啊!杀人啦!你们凤家欺人太甚,竟然跑到崔家来杀人灭口!”
夜狼卫眼神一冷,长剑在腿边一撑,起身转向了阿萝,一身煞气。
“留她狗命,自会有人收拾这颠倒黑白的老刁奴!”
柳衿阻下了夜狼卫的动作,若是此时杀了这老刁奴,事情只会更麻烦。
这么多人,他只有两只手,实在没办法,只能到处找可以绑人的东西。
慧姨娘抹着眼泪,心有余悸,可听到阿萝的话,顿时起身指着阿萝。
“明明是你们,杀了我的昀儿,还想杀我灭口,你却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柳衿捡起地上的白绫,熟练地将王寅和阿萝都绑了起来,又看向被他挟来的婢女。
这回,慧姨娘倒是先开了口:“玲儿,你是要被绑着去见郎主,还是随我一同去作证?”
“奴婢……奴婢都听慧姨娘的。”
阿萝大叫:“玲儿,你就不怕夫人扒了你的皮吗……唔!”
柳衿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破布直接塞进了阿萝口中,拍了拍手:“走吧!对了,慧姨娘,请别忘了带上崔小郎生前穿的那件衣裳。”
慧姨娘跑进屋子,抓了一件小衫出来:“是、是这件吗?”
“没错。”
第八百零二章 丧子之母
“郎主!”
慧姨娘一进大厅便哭着扑到了崔铭面前,跪在地上。
“郎主你要为慧娘做主啊!”
一个能留住夫君恩宠的妾室,无论如何柔弱,关键时刻总有她的办法。
崔铭当下便心疼地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慧姨娘扶了起来。
“怎么回事?”
随后,看向被柳衿丢到地上打滚的王寅和阿萝。
“这、这是……”
王寅对上王氏不满的眼神,立刻心虚地别开了头。
阿萝却像是看到了救星,冲着王氏一个劲地“呜呜”叫。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在我崔家行凶!”王氏大声斥责。
“凤大小姐,你这……”
崔铭刚要说话,慧姨娘便抓住了他的手:“郎主,您误会了,是他,是他们!”
慧姨娘含泪指着王寅和阿萝。
“王寅方才跑到秋荷院来,想要用这条白绫杀了妾,他还亲口承认,是因为妾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夫人担心妾会将真相说出来,所以才会命他来杀妾灭口!幸亏凤家之人及时赶到,不然,不然妾便再也不见不到郎主了。”
王氏面红耳赤,怒道:“慧娘,我平日里待你们母子不薄,府中上下有目共睹,你为何要联合外人来污蔑我?哦,我知道了!夫主,你看,我早就与你说过,慧娘因为失去了昀儿,伤心过度受了刺激,总是胡言乱语,这下你看到了吧!”
崔铭在发妻和宠妾之间来回看着。
上官迁道:“夫人何必急着下定论?本府看来慧姨娘言语条理分明,双目有神,完全不像夫人所言,是受了刺激精神错乱。”
崔铭狐疑地看了眼发妻,又看向怀中的慧娘,的确,慧娘服侍他多年,现在看来与往常并无异样。
“慧娘,你且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致使夫人非要杀你灭口?”
提及伤心处,慧姨娘泪如雨下,仅仅抓着崔铭的衣衫。
“郎主!郎主!我们的昀儿……”她抽噎着,愤恨地瞪着王氏,“是她!是她在糕点中下毒,杀死了昀儿,当天夜里又买通乳娘,悄悄在昀儿已经中毒身亡之后将那种白色的毒药又涂到了昀儿的手臂上,是妾亲眼所见!郎主你可还记得乳娘当天夜里便失踪了?定是因为此事!”
“我记得,昀儿出事的第二天,乳娘就被发现淹死在了荷塘里。”
“夫主,这只是慧娘的片面之词,她是疯了!她一直都对我怀恨在心,如今她儿子没了,没了依靠,就想用这种方式来污蔑我,好取代我的位子!夫主,这些年我是如何对昀儿的你也看见了,我若要害他何必等到现在?”
慧姨娘忿忿道:“那是因为你现在怀了身孕!你知道主家打算将昀儿过继过去培养成崔家的少主,到时候昀儿的地位便在你的孩儿之上了,所以昀儿便成了你的眼中钉!”
“你胡说八道!”
慧姨娘却不与她继续争辩,转身期期艾艾地说道:“郎主,事发之后妾跑去找夫人讨公道,却被她关到了秋荷院,不准妾再见郎主。妾敢在你面前发誓,妾之言句句属实,若妾有半句假话构陷夫人,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的孩儿昀儿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息!”
她言辞笃定,字字发狠。
一个被夺走了骨血的母亲,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抛却,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第八百零三章 回雪草汤
“夫主,您要相信我!慧娘她是想污蔑我……”
“你说是阿慧污蔑你?那她脖子上的勒痕又是怎么回事?你莫要告诉我是她自己勒的!王寅是你的远亲,他一个男子无缘无故怎会出现在秋荷院?”
崔铭上前一把抓起了王寅的手,那手上虽然沾了脏污,却仍能看出因为用力抓白绫而留下的红印。
“你还要狡辩吗?”
“夫主……”王氏双腿一软坐到了地,随即扑上前抱住了崔铭:“夫主,我承认,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也是为了我们嫡出的孩儿,昀儿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个妾室所生,我腹中的才是你的嫡子啊!夫主,就算你不念你我多年夫妻情分,也要顾念我腹中的嫡子啊!”
同为骨肉,可在多数人心中,嫡子的地位确实高过庶子。
如王氏所言,崔铭可以对她这个发妻寡恩,却不能不顾未出世的嫡子。
崔铭一脸痛心疾首:“雯娘,这么多年你打理府中上下从未有过大的差错,虽然时有刻薄,但还不至于歹毒,可你……昀儿也是你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会忽然变得如此糊涂?”
“我……”王氏下意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又莫名合上了嘴巴。
凤举眸光流转,开口道:“其实,慧姨娘方才有句话所言有误,崔小郎并非完全是因紫玉糕而中毒,还有一样,回雪草。”
“回雪草?”上官迁问道。
沐景弘道:“昨日沐某在崔小郎的口中发现他生前所食的紫玉糕中含有黑附子膏,而崔小郎是死于剧毒白霜,黑附子膏再加上一味回雪草,便可生成剧毒白霜的药效。”
王氏眸光闪烁,大声反驳道:“我根本不曾给昀儿喝过什么回雪草汤!”
“哦?喝过?”凤举以扇掩唇,眸中含笑:“想要将回雪草用在崔小郎身上有多种方式,我与沐先生方才只提了回雪草,可有说过是回雪草丹丸,还是汤药吗?”
“我、我随口一说罢了,总之我说了,回雪草不是我下的!”
“回雪草的确不是你下的,但你显然知道,在楚家大公子将崔小郎送回来时,曾给崔小郎服食过回雪草汤。”
“咳、咳咳……”
上官迁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因为这句话差点喷了出来,他猛地呛咳几声,强压下不适,靠近凤举悄声道:“女郎是说,此事与楚家大公子也有关联?”
“大人怕了?”
上官迁面色如土,讪讪笑着向后靠坐。
他虽然是决定站在了凤家一边,可那些名门大族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得好啊!
这凤家女郎怎么成日里给他找麻烦?
凤举不再戏谑他,正色道:“当日楚大公子的马车将崔小郎君擦伤,我也在场,当时崔小郎只身一人,身边竟无一个下人跟着照料,我当时便觉奇怪。敢问慧姨娘,当日崔小郎何以会一人出现在隆泽街的闹市?”
凤举这话一出,慧姨娘登时看向了地上的阿萝。
第八百零四章 崔家支柱
阿萝心虚地缩着头。
“我想起来了!夫人很少会看顾昀儿,那日阿萝却忽然来我的院子将昀儿带走,之后昀儿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隆泽街那等庶民区,还出了事!原来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上官迁道:“夫人,本府面前你最好实言相告,在此案中你是否与楚大公子有所勾结?若是你有所隐瞒,那本府只好请夫人到府衙问话了!”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氏的神情很是耐人寻味,她不停地否认着,忽然眼皮一翻,人便晕倒在了地上。
她这一晕,事情便有些难以处理了。
崔铭左右为难:“上官大人,此事也算是蔽府家事,拙荆又有孕在身,此事可否交由鄙人自己处理?”
“崔兄,并非本官不通融,但此事在京中已然传开,现在又牵涉到楚家大公子,本官若不调查个究竟,无论是对上亦或对下都不好交代。”
“可这……纵使拙荆有罪,罪不及腹中孩儿,可否先允许鄙人将她待下去,待她无恙,再行调查?”
上官迁瞥了凤举一眼,道:“那么,崔兄状告沐风医馆之事是否能先做个了结?”
崔铭忙答:“这个自然!都是误会一场,是崔某误会了!”
将楚云揪出来固然重要,可崔家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不可逼得太急。
最终,王氏暂且留在了崔府,而阿萝和王寅,被当场缉拿。
从崔府出来,上官迁发现凤举有些心不在焉。
“女郎可是还有何疑惑?”
凤举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此案已大致有了眉目,沐风医馆也摆脱嫌疑,那么之后的事情便辛苦大人了,大人容忍阿举任性至此已是宽容,阿举若再掺和,损了大人的官威便难辞其咎了。”
她插手得已经够多了,若是再干涉,那无异于明目张胆地昭告天下,京兆府衙成了凤家的私属,这种看似权势滔天的威风,绝非好事。
“请女郎转告太傅大人,本官一定竭力审理此案……”
此时,一顶小轿在崔府门前落下。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走下了轿辇,锦袍加身,玉佩悬腰,却并不显高调张扬。
凤举暗暗将对方打量了一番,这男人论容貌,可算中上等,却及不上自家父亲那般俊美得耀眼,气质也淡如和风,放在美男子林立的华陵城,着实不算特别出众,可只要将视线认认真真地放在他身上,渐渐的便会被他吸引。
“恭定侯?”
上官迁率先开口。
凤举这才明白,原来面前这位便是崔家如今最大的支柱,恭定侯崔钰!
崔钰很客气地回应:“是上官大人啊!本侯收到季谦来信,已经得知小侄遇害之事,此番回京也是为了此事,一切就有劳大人了。”
上官迁与对方客套着。
凤举倒是很惊讶,这位与楚家有姻亲关系的恭定侯,倒是比她预想的……和善!
“这位是……”
大概是感受到了凤举的视线,崔钰向凤举看了过来。
第八百零五章 长居封地
“君候初归华陵,难怪不识得,此乃太傅大人的千金。”
“哦?就是那个被太傅视若明珠的独女?”
凤举屈膝行礼:“凤举见过恭定侯。”
崔钰打量着凤举,他虽常年不在京都,但凤家嫡女之名如今几乎响彻大晋,尤其是独创凤行,拜楚秀为师,与鹤亭名士为伍,虽为女郎,却令多少须眉望尘莫及。
骄傲,耀眼,自信,与那个人真像啊!
“君候?”
崔钰回神,眼神掠过凤举,温和地笑了笑,转身进了崔府。
“君候为何感觉有些奇怪?”上官迁纳闷地自言自语。
凤举将冰冷的手拢入袖中,望着崔钰的背影若有所思。
上官大人所言不错,这位恭定侯方才看她时的眼神的确透着古怪,仿佛是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而且……
是他十分在乎之人,否则他不会那般落寞。
崔家,恭定侯府,崔钰,
这股原本被她与楚家归于一体的势力,也许可以再行斟酌。
……
凤举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九品香榭。
“公子,这是目前已知的所有关于楚家和恭定侯府之间关系的信息。”
酌芳将一叠纸放到凤举面前。
凤举将几页纸翻过,抓取了一些主要信息。
恭定侯于十数年前迎娶楚康的表妹杨心兰为正妻,两人育有一女,虽然杨心兰多年无子所出,但崔钰始终只有这一个正妻,从未纳妾。
“这位恭定侯真的没有妾室?”凤举狐疑地问道。
可她隐约记得……
玲珑说道:“恭定侯府中除了杨心兰这位正室夫人,确实没有一个妾侍,不过……”
“不过什么?”
“恭定侯主府虽然是在华陵城,不过在外地另有一片封地,现任恭定侯自从承袭爵位后,每年便鲜少在京中长居,至少有八九个月是在封地,但他的妻女嫌弃封地环境不如华陵,所以一直住在京中,久而久之,就有些传言,说恭定侯久居封地不愿回京,其实是在封地另有外室。”
外室么?
凤举正思忖着,酌芳忽然睨了玲珑一眼,嗔怪道:“这些没用的信息你何必拿来扰乱公子?”
“没用?”
“是啊!”酌芳说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位恭定侯府的夫人性格跋扈,为人贪慕虚荣,且十分善妒,您想她这般性情,若是恭定侯真在封地有外室,她又岂能安然住在华陵城?其实早在多年以前传出外室传闻的时候,杨心兰便带着女儿去封地闹过。那时京中人人等着看好戏,结果杨心兰又带着女儿回来了,而且看着甚是宽心。”
凤举的指腹在手中的几页纸上慢慢摩挲。
杨心兰的反应即是说明,她去封地一无所获,而且是十分肯定恭定侯没有外室。
可是,怎么可能呢?
玲珑笑道:“奴婢听上了年纪的人们说,当年那位侯爷夫人是带着女儿悄悄去的,偷偷跟踪恭定侯去捉人,结果捉到了当地的一间寺庙里,闹了不小的笑话。原来恭定侯在封地潜心修佛,从不近女色,当地人人皆知。”
(这段时日三次元工作有变动,影响了文的更新,我会尽量尽快把更新稳下来,抱歉)
第八百零六章 归于何处
“不应该啊……”凤举皱眉呢喃。
两个丫头不解。
“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凤举忽然问道:“可曾有谣言,提及恭定侯在府外有私生子?”
“啊?”玲珑诧异。
酌芳很肯定地摇头:“从未听闻,若是真有外室,崔家又怎会从庶族旁支中挑选子嗣过继到嫡系?”
凤举又重新拿起手中的信息看了半晌,今日在崔府也的确听到慧姨娘指责王氏时说过,嫡系有意将崔小郎过继过去。
难道是自己将前世的记忆弄错了?
凤举揉了揉眉心,罢了,此事虽紧要,但还是须先处理眼下之事。
王氏让人将崔小郎带到隆泽街,配合楚云之后的计划,而王氏今日的作为,分明是刻意躲闪,不愿将她背后之人供出来。
但那王氏也绝非善类,她包庇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指望那人能庇护她。
而楚云,是绝对不会亲自与王氏接触的,哪怕是派他身边之人也不可能。
那么,王氏想包庇之人,亦或者说,直接怂恿王氏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
回到家中,凤举才从柳衿口中得知是夜狼卫救了慧姨娘。
夜狼卫不轻易在人前出现,但大约是知道凤举会追问,便留给柳衿一支短哨。
在柳衿吹响短哨后,戴着狼头面具的人很快便出现在她面前。
“女郎。”
“你们一直都暗中跟着我?”
“是!”
“是从何时开始的?”
“前几日王离京时,吾王担心女郎在华陵城会有意外,故而命我等暗中留意。”
凤举弯了弯嘴角,原来那人虽已走了,却仍在保护着她。
凤举又问:“所以,灼郎给你们的任务不仅仅是保护我的安全,还包括留意我的动静,在适当时机辅助我成事?”
“正是!”
“他一共留了多少人?”
“二十。”
凤举点了点头,她曾听灼郎说过,夜狼卫共有八百,抽掉二十人,对他自己的安全防护应该构不成影响。
……
这一夜,凤举梦见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儿。
可是之后眼前便忽然出现了崔小郎的脸,先是鲜活的,然后就变成了她在崔府看到的那具冰冷的、青紫的、幼小的尸体。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后背被汗打湿,可浑身却冷得发抖,下意识往床尾看了眼,空空荡荡,才想起云团也已经被慕容灼带走了。
她环臂抱膝在黑暗中呆呆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边。
“柳衿?”
只是试探性地开口,却没想到随即就听见了柳衿的声音。
“是,大小姐!”
听到了回应,凤举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大概就只是想在身边找到一个人,如此,便可心安,即使眼前是一片黑暗,也不会被恐惧吞噬。
“柳衿,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将来?”
“柳衿是大小姐的专属护卫,现在如此,将来也是。”
“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都给我做护卫吗?”
“柳衿……就是如此想的!”
“那你自己呢?人活一世,除了奉命保护我,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追求?人的一辈子或许刹那终结,但也可能会很长,你就不曾想过自己将来要经历什么?最终又想归于何处?不是应该归于何处,而是你想归于何处?”
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第八百零七章 弱肉强食
“柳衿是大小姐的专属护卫,大小姐所在之处,便是柳衿归处,除此之外,柳衿不想其他。”良久之后,柳衿如此答道。
可凤举靠在窗边,更加的迷惑。
柳衿追随她,可她自己的归处,又将在何处?
“柳衿,天冷,回去睡吧,莫要守着我了。”
“柳衿要保护大小姐!”
“家里府兵众多,不会有事的。”
柳衿的执拗她是知道的,又补充道:“你如此没日没夜地守着,万一困了还如何保护我?你若实在担心,明日起你与府兵们轮流换岗,你看如此可好?”
“是!”
这一夜,柳衿并没有离开,而凤举后半夜也再也没有入睡。
她与楚云的这场局还没有下完,楚云一定不会就此认输,可是,楚云的下一步究竟会下在何处呢?
然而这个令凤举纠结了一整晚的问题,第二日一早便有了答案。
王氏,死了!
连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据京兆尹府传来的消息,王氏是用一条白绫自缢而亡,还留下了一封手书,供认了自己的罪行。
上官迁也曾就回雪草汤一事上楚家见过楚云,然而楚云一口咬定在送崔小郎回家途中遇到王寅,回雪草汤是王寅给他的,对此王寅竟也供认不讳。
王氏虽是杀人凶手,但她也是个母亲,她当真能狠心不顾腹中骨肉选择自尽?
还有王寅,在他招供获罪之后,他的妻小也人间蒸发了。
尽管这事情仍有诸多疑点,可王氏畏罪自尽,崔小郎之死落在了王氏等人头上,如此上官迁便也无法再查下去。
楚云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而究竟是何人直接怂恿王氏下毒手,也就此断了线索。
……
王氏虽有罪,但人已死,崔家不愿再追究,头天简单地将人下葬了。
三日之后,崔铭为幼子举行葬礼。
送葬的长队一路向着城外行去,渐行渐远。
凤举望着那些白色冥纸被扬起,又散落,宛如凄冷的白雪。
转眸时,视线与道旁茶楼上的楚云撞上,她心头忽然窜起一股怒火,当即跳下马车冲上了茶楼,楚家的护卫甚至来不及阻拦。
“你当日对那孩子下手时,可曾犹豫过?”
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楚云询问。
楚云动作优雅地斟了一杯茶放到对面,说道:“大争之世,弱肉强食,那些渺小柔弱之物注定只能沦为少数强者手中的棋子,天道如此,我又何必犹豫?如你,步步为局,不也是将他人当做你局中棋子操纵吗?你我其实是一样的,谁又能说自己是善是恶?”
凤举攥紧了双手,又缓缓松开,她缓步上前拿起楚云为她斟的那杯茶,偌久之后,仰头一饮而尽。
“我想了想,也许楚大公子说的没错,所以……”
她俯身将空杯放在楚云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凤举期待楚大公子从操棋者沦为棋子的那一日。”
“彼此!”
凤举浑浑噩噩地找到了裴待鹤的宅邸,院中聚集的诸多名士完全被她忽略。
她只是盯着楚秀,执着地问:“师父,这盘棋,我究竟算赢,还是输?”
第八百零八章 时近年关
院中原本群贤畅谈的场面瞬间寂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这对师徒。
凤举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楚秀,可心里却一片茫然。
楚云要拿沐风医馆下手,间接影响凤家,如今她是保住了医馆,保住了苏焕的性命,也没有让凤家受到任何影响,可是最该受到惩罚的人,却全身而退。
“输赢有那么重要吗?”楚秀问。
凤举下意识反问:“棋上相争,为的难道不正是一个结果吗?”
裴待鹤一手逗弄着他的白鹤,施施然踱了两步,说道:“真正的输赢并非在于表面的得失,而在于你自己的内心。无论你最终得到的再多,若是如你现在这般郁郁寡欢,那你终究是输了。”
“我输了什么?”
“唯‘心安’二字!”
“心安?”楚秀轻笑,道:“她只是不够心狠决绝罢了!”
楚秀在凤举肩上拍了拍:“真正该无法心安的是你不择手段的对手,然而他拥有你所欠缺的冷酷,所以即使他最后输了,却也影响了你的心绪,被对手影响心绪,这是大忌!”
凤举握了握拳,难道唯有让自己完全漠视生命,才算是冷酷决绝,才能泰然自若,心若磐石吗?
她不想!
苦笑一声,她忽然上前一把夺了裴待鹤的酒壶,仰头牛饮。
酒能忘忧,那就忘吧!
酒意迷离时,她仿佛听到了一缕琴音,十分精湛。
琴么……
她抛掉酒壶,忽然笑了。
是啊,琴!她如今已是琴师首名,还有未了之事!
天旋地转,凤举早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仰头便要躺下去,柳衿及时上前将她扶到怀中。
楚秀摇了摇头,叹息:“哎,送她回去吧!”
触及柳衿疑惑而担忧的目光,楚秀说道:“放心吧,以她的心性,不过是一时胸中郁结罢了,如此也好,酩酊一场,明日醒来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人生总会遇到林林总总的事情,喜怒哀乐过后,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
崔家之事,就像是楚云对凤举的试探,随着崔家的丧礼过去,楚云再没有过任何行动,凤举也再未与他相见。
过了几日之后,楚秀给凤举传来消息,楚云离开了华陵。
楚云一向都是如此,不会在京中久待,倒也没什么稀奇。
他的出现对凤举而言就像一场梦,一场短暂的噩梦。
……
时近年关,京中的尔虞我诈仿佛也因为这特殊的节日而平静了下来。
除夕之夜,一些东西从边关送回华陵城,送到了凤举手中。
一封慕容灼的亲笔书信,一些边关特有的野果制成的蜜饯,还有一支簪子。
书信是报平安的,慕容灼将他自己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可到了云团,他却是一笔带过,凤举几乎能想到他在写这信时,与云团互相鄙视的模样。
蜜饯是他跟着当地土著百姓学习,亲自摘了果子做的。凤举知道,他是念着自己每日服药,所以才送来这些蜜饯。
送信的士兵告诉凤举,慕容灼的蜜饯失败了很多次,那些失败品都被他分给了军中将士,或者塞给云团,弄得将士们看见野果就反胃,云团更是见了他就躲。
至于簪子……
虽是金子打造的,但样式与凤举妆奁中那些钗环比起来实在太过简单,很不起眼。
不过凤举自己拿着研究了半天,终于发现了簪子的独特之处。
簪子内有中空的凹槽,可以藏毒,还有一个精巧的弹簧机关,可以连射十支牛毛银针。
如此巧夺天工,说明慕容灼在边关已经悄悄见过公输先生了,那么流民城池的机关修筑应该也在顺利进行着。
只是,在信的末尾,慕容灼提了一句,要她提防西秦太子宇文擎。
这让凤举很奇怪,她人在华陵,而宇文擎之前战败退兵回国,她与宇文擎,难道还会有何交集?
第八百零九章 官升三品
年关过后,边关捷报连连,大晋在偏安百年之后终于在三国之间扬眉吐气,国威大振。
御书房。
晋帝将战报往御案上一搁,龙颜大悦。
“这个慕容灼果然是个绝世的将才,那些蛮夷胡族,战力彪悍,我们大晋军队过去屡屡在他们手上吃败仗,就连楚骜在时,也是防守打过主攻,可如今慕容灼一上阵,轮到我们的将士将那些胡族赶得四处逃窜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常忠将参茶端到晋帝手边,目光向战报上扫了一眼,微笑着附和:“这都是陛下用人得当,给他这个机会,好在振威将军也不算辜负陛下的隆恩,为陛下解除了边患。”
晋帝点头,满面笑意。
“说来,奴才每回看到振威将军,就总是忍不住想起先皇后,大概是因为同出北燕慕容氏,那美貌,那蓝瞳,真是相像啊!当年先皇后总是思念故土,如若她还安在,看到振威将军,想必会很开心……”
常忠出神地看着某个方向,似在自言自语。
晋帝听到他这些话,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常忠说完,视线汇聚在晋帝身上的刹那,急忙跪地叩头。
“奴才该死,不该提起这些让陛下伤心!”
“起来吧!连你都如此念着柔真,朕又何尝不是?过去了这么些年,关于柔真之事,朕也就只能在你面前说一说了,也就只有你还会在朕的面前提起她。说起慕容灼和柔真……”
晋帝眼神有些迷蒙,不知是殿外白森森的阳光晃花了眼,还是心中所想。
沉默了良久,他才又说道:“不瞒你说,朕同你一样,看到慕容灼也总是会想起柔真。当年柔真为了朕放弃了她的家人和故土,只身一人留在大晋,她虽然从来不说,但朕知道,她是想念北燕和她的亲人的,可朕却没能为她做些什么……”
说话间,晋帝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战报上。
他眼神一定,道:“常忠,拟旨!”
……
凤家,华荫院。
“陛下念慕容灼戍边有功,特意下旨封他为三品镇北将军,旨意已经送往边关,至于其他的赏赐都送来了凤家,我已经命人尽数抬到你的院子去了。我可告诉你,那些都是陛下指明赏赐给慕容灼的,你可不准收入私囊!”
若是从前,凤瑾绝对不会警告凤举最后这一句,可是如今,凤举陆续从谢蕴手上接受生意,变得比谢蕴还要贪财。
凤举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灼郎是我的男宠,他的人都是我的,他的东西自然也都是我的!
凤瑾觉得女儿的眼睛在放光,简直不忍直视。
“咳,另外,陛下决定今年开春免除春猎,改为春日祭礼,祭台已经由工部开始着手搭建,礼部与清玄子仙师负责祭礼的礼器、规程等事宜,今年春日祭礼格外盛大,陛下要求凡在京中的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必须有人参加,你及早准备。切记,祭礼非同儿戏,你定不可莽撞胡闹!为父的话你明白吗?”
“是,阿举明白!”
第八百一十章 春日祭典
直至凤举离开暖蕴阁,凤瑾抬手揉了揉眉心。
“夫君,怎么了?”谢蕴问道。
凤瑾道:“你方才可有看见,她的双眼烁烁发光?嘴上答应得乖巧,心里不定在盘算着如何阳奉阴违,将天捅破!这个女儿,究竟像谁呢?”
檀云掩嘴笑道:“家主难道不曾听过吗?外头人都说大小姐有家主的风度,有夫人的聪慧,还有两位都有的过人胆识。”
凤瑾苦笑。
春日祭礼,但愿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好。
但愿吧……
……
回到梧桐院,凤举直奔库房。
晋帝着实大方,赏赐确实不少。
庭言指挥着众人清点物品,刚摆放好的金子就被凤举陆续拿了出来。
只见凤举一边将金子放到地上,一边念叨:“这些给灼郎裁制春衫,这些送去给常忠致谢,这些购置些酒肉粮油送去军营,给灼郎改善伙食,收买军心,这些……”
玉辞翻了个白眼:“大小姐,您去年春天给慕容郎君做的那几箱新衫还没穿完呢,又做?我看人家慕容郎君与咱们大晋的公子哥们不同,不太看重这些。”
凤举继续数着她的金子:“你懂什么?正因为他自己不看重,才需我帮他留心,他是我的男宠,当然要穿得花枝招展,否则岂不失了颜面?”
“都给您当男宠了,还有何颜面?”玉辞消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奴婢没说什么,奴婢只是在想,慕容郎君都去了这么久了,大小姐这么惦记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
凤举的手顿了顿,嘴角上扬:“应该快了吧!”
晋帝如此大加封赏,说明灼郎在边关的战事十分顺利,而且,应该是快要结束了吧!
如此想着,就连数金子的动作都麻利了。
未晞笑道:“大小姐这莫不是用慕容郎君的金子不心疼?”
凤举笑而不答,心不心疼,关键要看是用在何处。
想到那人穿着她准备的衣衫,吃着她送去的食物,花再多黄白之物又有什么关系?
……
三个月后,祭台顺利建成,正好赶在上巳节前夕。
三月初一。
“春日祭典,开始!”
负责主持祭典的清玄子一声高唱,祭台下百官及其家眷同时跪地俯首。
晋帝一袭庄重的黑色龙袍,头戴九珠冠冕,踏着红毯拾阶而上,站在了祭台最高处的金鼎前。
凤瑾手持黄卷,高颂祭词。
之后清玄子接过黄卷点燃,扔到金鼎内,又将香烛呈给晋帝。
上香,祭酒……
等到晋帝端起第三杯酒时,跪在祭台下的楚康和工部尚书孟鸿煊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悄悄抬眼看向离晋帝很近的一个兽面铜鼎,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眼看着晋帝已经将第三杯酒祭完,祭台上仍然风平浪静,一派肃穆。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
同时,心中的不安开始迅速决堤。
凤举跪在离两人十步之外的地方,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中,轻轻勾起了嘴角。
好戏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