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早有预谋
因为太子妃禁口的缘故,东宫发生的事情除了当时在场之人,再无人知晓,就连几个知情的宫女内侍也很快都被太子妃灭了口。
至于衡宁之被刺杀身亡一事,则在第二天传遍了华陵,只不过衡家并没有说明刺客的来历。
消息传入凤举耳中,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难道是衡玄动的手?不应该啊!衡玄不可能在此时贸然出手打草惊蛇,他也不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可若不是他,谁会冒如此大的风险闯入衡家杀衡宁之?”
凤举支着下颌百思不得其解。
慕容灼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关心他作何?也许是那个草包得罪了什么亡命之徒,如此不也正好为你出口恶气?”
“灼郎……”凤举眼神一定,身体前倾,捏住他的下巴狐疑地凝视着他,“你可是有事瞒我?”
慕容灼拂开了她的手:“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本王何曾瞒过你?”
凤举越看越觉得他不对劲。
“是你做的?”
慕容灼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就是不看凤举。
“衡广近来让七杀阁损失惨重,七杀阁杀他一个儿子震慑他,不是理所当然吗?”
“这是你用来误导他们的烟雾,我想听的是真相。”
慕容灼抬眸,冲她邪魅一笑:“真相就是,本王不能让自己的女人白白受人欺凌!”
凤举心头一动,眼波荡漾,撑着下巴看着他写画的东西,看着像是什么东西的分布图。
“听闻衡家抓住了其中一名刺客,看来是你故意留下的人。”
慕容灼眉眼飞扬,笑得真如一只狐狸。
“不过是个死人罢了,不过死人有时也会说话。”
“死人?”凤举困惑,暗暗思忖。
那名刺客被留下,只能有一个目的,便是要误导衡广,让他以为刺客是七杀阁所派。
可既然刺客已死,那只能说明他身上有什么明显的身份标识。
想起曾经的遭遇,凤举福至心灵。
“那名死去的刺客身上有星月图纹?是你的夜狼卫吗?”
慕容灼笑了笑:“本王不会平白牺牲自己的人,那人本就是七杀阁的杀手。本王事先便命人以下单杀人为由引来一名七杀阁杀手,在将他丢到衡家时,他已经死了。”
凤举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探寻。
慕容灼才刚回到华陵,而七杀阁近来在大晋遭受重创,想要引一个杀手出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就是说,慕容灼他其实是在回到华陵之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凤举心里有点郁卒,说什么不能让她白白受欺凌,其实自己不过是稍待的,慕容灼这家伙早就有针对衡楚两家的打算了。
“怎么?生气了?”
慕容灼用笔杆挑起凤举的下巴,被她没好气地挥开。
生气吗?
她可没那么矫情,只是觉得这人太狡猾,显得自己很笨拙。
凤举又道:“虽然衡家并未张扬,楚家暂时不知有人冒七杀阁之名,但楚家暗线不少,迟早会知道的,你就不怕楚家找衡广说明真相,他们两家联手对付我们?”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大争将近
“衡家与楚家联手?”慕容灼笃定道:“晋室党争中,他们是主要敌手,此消彼长,谁都有可能联手,唯独他们不可能,即使楚家知道是我们冒七杀阁之名杀了衡宁之,即使楚康将此事告知衡广,首先,衡广未必会信,再者,退而言之,即使衡广信了,七杀阁他也还是不会放过。”
凤举点了点头,左右衡广与楚康针对凤家也不是一两日了,不缺这一次。
但能借衡广之手挫一挫楚家的锐气,收拾收拾七杀阁,也是收获一件。
她将慕容灼一直写写画画的那张纸抽到自己面前端详。
这时,慕容灼说道:“衡广膝下两子皆亡,衡氏一族内恐怕会兴起波澜了。”
凤举神情忽然凝滞。
衡广膝下无子,那些支持澜之的族人必会借此机会推他上位,但衡广当年好不容易将大权从衡玄手中夺过来,又岂会甘心还回去?
“哼!”
凤举正出神,耳边就传来一声冷哼。
她转头看向慕容灼,慕容灼瞪着她咬牙:“本王就知道你惦记着那衡澜之!你这好色之徒!”
额……
凤举眉梢抽动,没想到有朝一日,“好色之徒”这个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她怅然道:“他帮我良多,我却无以为报,总觉有所亏欠。”
慕容灼凉凉地说道:“无以为报?那若是他要你以身相许呢?”
凤举耸了耸鼻尖,似笑非笑:“好酸啊!”
慕容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闷哼了一声。
“灼郎,只要你不负我,我此生便只属意你一人。”
凤举撑着下巴认真凝视着慕容灼。
相处得越久,她心中便越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谁,才是能与她并肩前行的良人。
澜之么,高山仰止,却终归不是同路人。
“灼郎,你这画的究竟是什么?”
“项英聚集流民之地的分布,其中以圆形为标注之处现在已经初具规模,而且本王在边关驱除作乱的部落时,特地先从这些地方着手,所以如今这些地方都算太平,接下来便是正式建城,以供流民定居,同时,为组建军队做准备。”
凤举惊叹于项英的速度,也为慕容灼的狡猾感慨。
“建城需要大量物资,我即刻再增送两万两给项英。”
当初慕容灼狮子大开口,向晋帝索要十万两黄金,便是为了今时今日的挥霍。
“嗯,莫忘了修书到洛河郡,洛河郡的堤坝工事已经完工,让琰公请公输先生到这些地方参与城池的设计修筑,这些城池日后不仅要用于百姓居住,还需能够抵挡强兵,所以,公输氏的机关筑术也该派上用场了。”
凤举忽然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都是在与各方势力暗中斗智,可如今听到慕容灼谈及城池、战争,才恍然惊觉,他们离最终的夺权之争又近了。
也许,很快了!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朝中政权的争夺,还有各方势力手中的兵权,比如……与永乐长公主密切相关的向家。
第七百八十三章 长子楚云
楚家。
楚康看过细作送回来的绢条内容,满脸怒容,直接将绢条扔在了桌几上。
“难怪衡广今日在朝堂上总是针对我。”
恰在此时,一个俊秀清雅的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袭素袍显得身子有些孱弱,外面披了件银狐裘,几缕墨发挂在衣襟,整个人宛若一副黑白水墨画,没有一点明快的色彩。
“自三弟与衡永之那件事后,衡广不是便一直针对父亲吗?”
“云儿,你不知道,衡广近来的确一直针对为父,可今日在朝中他是变本加厉,我还一直纳闷,原来是有人故技重施!”
楚康气愤难耐,拂落了桌上的杯盏,杯盏落地瞬间粉碎。
“上次便利用七杀阁杀我一子,还让衡广将怨气都撒在了我楚家头上,这一次,居然又用同样的手段!实在可恨!”
楚云拾起那张绢条看过:“杀衡宁之的是七杀阁的杀手?还落下一人?”
他随即烧掉了绢条,若有所思道:“父亲,此事恐怕有蹊跷吧?上次之事尚未平息,七杀阁那边又岂会火上浇油?”
“报——”
管家跑了进来,说道:“家主,外面来了几个人,抬着一口箱子,说是衡家送来的。”
楚康皱眉,暗暗忖度着衡家又在耍什么花样。
管家还在一旁等着。
楚云道:“先将东西抬进来吧!”
“是!大公子!”
不多时,一口大木箱子便被抬进了大厅。
楚云上前命人将箱子打开,木箱内竟是一具尸体,一身黑衣。
楚康失色:“这、这是……”
楚云想起了绢条上的内容,伸手扳过了黑衣人的头,那颈后赫然是七杀阁的星月图纹。
“看来这便是落在衡家的那个杀手了,衡家这是在示威,看来接下来衡家要针对我们有大动作了。”
“云儿,可你方才……”
触及楚云平静如冷湖的目光,楚康的话戛然而止,强作镇定屏退了左右。
屋内只剩下了父子二人,和那一口大木箱。
“云儿,你方才不是说,七杀阁那边不会在此时火上浇油吗?那这个杀手……”
楚云绕着大木箱踱了一圈,说道:“七杀阁的星月图纹是用特殊的毒药纹绘,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仿制,所以这个杀手的确是属于七杀阁的。帛条上不是说当时还有三名杀手逃脱吗?”
楚康道:“你的意思是,真正负责刺杀的是那三人,这一个是他们故意丢下的?”
楚云嘴角勾起一抹淡得不易察觉的弧度。
“事先准备一个七杀阁杀手的尸体,行动时一人负责刺杀,而后两人携带尸体出现,只要这两人身手足够敏捷,便不会让人发觉他们中其实有一个死人。至于这个死去的杀手为何会落入别人手中,那就只能问小妹了。”
楚云的声音刚落下,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进来。”
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进来,将书信交到了楚康手中。
“楚家主,这是阁主给您的信,请您过目。”
楚康大略扫了几眼,长叹了一口气:“云儿,果然如你所言,我们被人算计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长亭送别
“七杀阁前几日接到一桩买卖,因任务简单,便只派出一人,至今未归,音讯全无。”
楚云接过书信浏览了一遍:“依父亲之见,此事是何人所为?”
“还能有谁?衡家老二前日才刚得罪了凤家那个丫头,当天夜里便被杀了,显然是凤家所为!”
楚云疑惑:“但如此行径不似凤瑾一贯的作风。”
“我说的不是凤瑾,是他那个心思歹毒的女儿凤举!”
“凤、举?”
楚云才刚回到华陵,对于凤举只是略闻其名,并不了解,眼下见自己的父亲提起这个名字咬牙切齿,不由得生出些好奇。
“此女当真有如此心智,不足一年便将华陵城搅得天翻地覆?”
楚康愤懑道:“风儿便是折在她手上!凤瑾虽颇有手段,但他至少不会心狠手辣,做事狠绝,但她那个女儿,狡诈狠毒兼而有之,绝非省油的灯!”
“三弟啊……”楚云不经意地摸着尾指上的墨玉环,“三弟那件事可是将小妹都算计了进去,莫非这凤家的阿举比小妹还要聪慧?”
“哼!就凭她?你妹妹只是不在京中才会被她算计……”
楚康还在一旁愤愤不平地念叨,楚云却沉下了目光。
“可小妹落入他人的算计,这的确是头一次,不是吗?”
楚康顿时哑然。
楚云双目无波,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
凤举。
看来,有必要去见上一见了。
……
转眼,慕容灼回来已经四日了。
晋帝催促,边关也不可一日无将,慕容灼只能恋恋不舍,与几位随行归来的将军一同出发返回北界。
城外长亭。
凤举拉着慕容灼的衣袖,舍不得松开。从未发现,时间竟是过得这样的快。
“阿举,天凉,回去吧!”
凤举抓得更紧,低声问道:“你何时再回来?”
过年时,能回来吗?
慕容灼皱了皱眉,忽然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他知道凤举想问的是什么,期盼的是什么,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阿举,对不起!对不起你!”
凤举抱紧了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下月底的年夜他不能回来了。
“我……我去找……”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容灼厉声打断。
“不准来!”
上回凤举为了他贸然跑到青州,已经让他提心吊胆,如今想来都觉得后怕,怎还敢再让她去边关?
慕容灼郑重地凝视着她,说道:“本王不准你来,你便不能来!本王所在之处皆是北方部落潜藏,危险四伏,若是你落入他们手中,你要本王如何是好?”
凤举低下了头,声音含糊:“我知道了,我不去给你添麻烦便是!”
“阿举,本王不是……”
“我明白的,你是担心我,我不去了。可是这一回,你一定要记得捎书信回来。”
慕容灼的唇落在了她眼睛上,将她咸涩的泪水含入口中。
“只要你听话,本王会给你书信的。”
说着,他扶了扶凤举发间摇摇欲坠的金钗,忽地,眉间轻蹙。
凤举疑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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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飞来横祸
慕容灼将那只手收入袖中,蓝眸中含着深深的担忧。
“阿举……”
凤举不解地看着他。
良久,他才说道:“本王不在时,你万事定要小心,尤其是要提防楚家人。”
“我知道的。”
“另外,那个永乐长公主,能消除隔阂自然是好,但你自己定要留心,不该相信之人万不可轻信。”
凤举眼中漾着泪光,却忍不住笑了。
曾经都是她训诫慕容灼不可轻信他人,万事谨慎,可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将军,眼看要下雪了,若是再不动身,今夜我们恐怕要在雪中露宿了。”
听到这话,凤举纵是有再多的不舍,也还是果断将慕容灼推开了。
“你快些走吧!”
慕容灼攥了攥手,道:“你先走,本王看你上车了再出发。”
凤举无奈,转身上车。
“走吧!”
车夫驱动了马车。
凤举挑起帘子回头望了几眼,慕容灼一直站在那里,寒风吹起了他的狐裘,露出里面银色的铠甲,英武俊美,宛若神裔临世。
直到凤举最后放下了帘子,马车渐行渐远……
慕容灼抬起了被自己藏着的手,手指上有一道被金钗划出的血痕。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是今日,尤其事关凤举,他总是难以心安。
自己远赴边关,便不能再在她身边保护她了。
……
马车回城,经过隆泽街。
柳衿问道:“大小姐,您可要去医馆?”
凤举手指在红宝石戒环上敲了两下。
“不必了,直接回府吧!”
接下来要忙碌的事情还有许多,医馆那边如今基本是没什么问题的。
“是!”
柳衿得令,吩咐车夫改道,抄近路走。
可马车刚转向,另外一辆马车迎面冲来,整条街瞬间人仰马翻。
凤家的车夫慌忙要将马车赶到一旁,马车不稳,凤举急忙稳定身形。
“怎么回事?”
外面车夫喊话:“大小姐,好像是对面马车的马惊了!”
凤举倾身挑起了前面的帘子,就见对面的马车仍在横冲直撞,车夫的位置上早已没人,车便由着马拉着疯狂地冲撞。
而凤家这边的车夫一时慌了手脚,无法快速将马车驱赶到一旁,避开即来的危险。
柳衿跳上马车,一把夺过缰绳,很快便强行让马转向。
可是就在此时,一个六七岁的男童抓着一根冰糖葫芦忽然跑到了街道正中央。
千钧一发。
眼看着那辆疯狂的马车已经向着男童而去。
“柳衿,救人!”凤举大喊。
柳衿身影如风,飞掠到那辆马车前,迅速抱起男童闪到一旁,而后又折身跳到那辆马车上勒住了受惊的马匹。
天色阴沉。
闹哄哄的街道终于回归平常,两侧那些摊位被打翻的百姓们看了看那辆贵气的马车,都只能默默打消了山上前索赔的念头,自认倒霉。
男童手中的冰糖葫芦早已掉在地上,手臂上似乎有些擦伤,此刻站在街道旁放声大哭。
柳衿虽是个明朗少年,不像慕容灼那般生人勿近,但要他哄孩子,还真是有些强人所难。
第七百八十六章 水墨公子
看着柳衿束手无策、差一点便要抓耳挠腮的窘态,凤举莞尔,下了马车。
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对面那辆马车上也走下来一位年轻公子。
凤举的心思原本都在那名男童身上,只是大略扫了眼青年,可这一眼却让她愣住了。
男子一袭素袍裹在银狐裘下,墨发衬得脸颊有些苍白,近乎透明,却无损他五官的俊美。
这是一个风姿清雅宛如水墨画的男子。
只是,给人的感觉……
“这位女郎,方才多谢了,若非女郎相助,今日只恐要酿成大祸了。”
年轻男子向着凤举作揖致谢,言行举止温文儒雅,俨然便是个通情达理的贵族公子。
凤举客气地回礼:“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这时,一人匆匆跑来。
“大公子,是小人之过,让您受惊了!”
男子摆了摆手:“我受惊倒是无妨,幸而不曾伤了人,你且去安抚马匹。”
“是!”
男童仍是哭闹不止,年轻男子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检查他手臂上的擦伤,看上去很是自责。
“都怪我,今日实不该出门的。”
他走到路旁的一个摊位上,拿了一支麦芽糖人,随从赶忙付钱。
“来,这个就当是弥补你的冰糖葫芦,可好?”
他的声音神态都很轻柔。
但是……
凤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男童终究只是个孩子,即便身上有伤也忘记了,欢喜地抓着糖人。
男子回身看向凤举,问道:“敢问这位女郎,这附近可有好一些的医馆?这孩子是被我的马车所伤,我须负责到底。”
凤举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回答。
柳衿代为答道:“从这个方向一直向前,在隆泽街与景宣街的交叉口有一间沐风医馆,那里的大夫医术十分了得。”
“哦,如此多谢了。不知府上是哪一家?改日我必亲自登门道谢。”
“柱国凤府,这位是我家大小姐。”
“原来是凤家的千金!”
男子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正要说什么,男童忽然碰到了伤口,喊着疼又要哭了。
男子急忙上前将男童抱了起来。
这一幕倒是让凤举诧异了。
华陵城中贵族子弟数不胜数,但会抛开身份去抱一个孩童的倒是少见,男子如此举动实在令人难以不对他心生好感。
“这个……我还是先带这孩子去医馆疗伤吧!方才多谢了,改日我必登门道谢!告辞了!”
凤举颔首,算是道别。
亲眼看着那年轻公子将男童抱上马上,动作轻柔,道旁的百姓都对其赞叹有加。
就连柳衿都忍不住道:“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如此品行倒也难得。”
凤举没有说话,男子一走,周围的视线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此地不宜久留了。
“走吧!”
马车重新在街道上行驶。
未晞和玉辞小声议论着方才的事情和那名年轻公子,凤举则你一手支头,一手拿着檀香扇晃着。
方才之事,看似是意外突发,可有些细节总感觉理不顺。
还有那名年轻公子……
第七百八十七章 灰白之人
玉辞和未晞两个怀春少女面若桃花,谈论着那名年轻公子。
凤举看着她们,忽然问道:“你们不觉得那人奇怪吗?”
“奇怪?”未晞不解。
玉辞道:“大小姐,那位郎君看着十分有礼,对那男童又那般关心,还十分自责,如此人品算是少见了,怎么会奇怪呢?”
凤举蹙着眉头,展开了两三片扇叶,清淡的檀香瞬间飘散入鼻。
事情奇怪,人也奇怪。
那人表面看上去的确温文尔雅,待那名受伤的男童也颇为关心,风度更是翩然出众,可是……
凤举思忖之际,将窗帘挑开一条缝隙向外眺望。
眼前忽然飘过细碎的雪屑,一两点飘落在脸上,传来丝丝凉意。
她愣了愣,抬头望向天空,灰暗沉闷,与整座华陵城的朱门碧瓦、锦绣斑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就好像……
凤举目光蓦地凝聚。
“没错!”
“大小姐,您在说什么?”
凤举瞬间合拢了扇子。
“柳衿,立刻转向去医馆!”
“医馆?大小姐您方才不是……”
“没时间解释了,医馆可能会出事,快!”
马车转向,凤举抠紧了身下的坐榻,眸光幽沉。
终于想明白了!
方才那人看似清雅温文,却如同这天空,在他身上除了灰白,看不到其他的色彩,他对男童看似关怀,却像是在完美地完成一场仪式,感情根本未达眼底。
就算他的车夫是摔下了马车,可他身边的护卫明明离得很近,危急之时那些护卫为何毫无作为?
还有那名男童,所穿的衣裳是品质上乘的锦缎,出身富贵之家,岂会无人照看,平白出现在街道上?而且还是在隆泽街这种寒门聚集之地!
“你们从前没有见过方才那人吗?”凤举问道。
未晞和玉辞被她冷厉的神情惊住了,讷讷摇头。
未晞说道:“按理说这城中的贵门公子我们都见得差不多了,可是方才那位看着十分面生。”
玉辞皱眉想了想,嘟囔道:“好像是面生,可现在想来,又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马车一路疾驰,赶到了沐风医馆。
凤举也顾不得忌讳前堂看诊的病人,径直走向苏叶苏青两兄弟。
“大小姐?您怎么这个时候……”凤举突然到来,两兄弟有些讶然。
“方才可有一个身着银狐裘的年轻公子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来看诊?”凤举急问。
因为时间间隔很短,苏叶毫不犹豫地答道:“有的,不过那名男童伤得并不重,上药包扎后,那名公子便带着男童离开了。”
“走了?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吗?”
两兄弟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就连给人看诊的许离、苏焕和另外两名抓药的小僮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方才那名年轻公子容貌气度太过出众,他们也有印象。
青年大夫苏焕起身走了过来,对凤举失礼,道:“大小姐,方才是我为那个男童包扎的,我也仔细检查过,男童身上除了手臂轻微擦伤,没有其他的病痛,可是有何问题吗?”
第七百八十八章 面若相识
苏焕毕竟年轻,见凤举如此,便开始有些忐忑。
凤举笑了笑,安抚道:“只是方才那名男童受伤时我恰好也在,故而便来看看,既然得知他无恙,我便安心了。对了,你在医馆这些时日可还适应?”
“嗯,承蒙大小姐收容,又让苏焕在此跟着几位先生学习医术,苏焕十分感激,无以为报……”
在凤举面前,苏焕还是有些局促。
为了让他放松,凤举故作随意之态,说道:“你在医馆并非白吃白住,只要你好生跟着几位先生学医,为医馆赚取诊金,便是报答我了。好了,你们继续做事吧!我去寻沐先生。”
在入后院时,凤举向苏青递了个眼色。
苏青是医馆众人中最伶俐的一个,立刻明白了凤举之意,在凤举进了后院之后,直到看到苏焕安心坐回到看诊桌前招呼病人,不再分心,他才悄悄尾随去了后院。
凤举正在屋内接过沐景弘递来的热茶。
“大小姐,您有何吩咐?”
凤举说道:“有件事我要叮嘱你,方才来过的那个人我怀疑他别有目的,这医馆内数你最机灵,最近这两日你凡事都要多加留心,若是有人来闹事,切记要及时通知我。”
“大小姐是说那位带男童来看诊的年轻公子?”
“不错,正是他!当然,也有可能他会另让别人来滋事,所以你务必要谨慎留心!不过此事除了你我、沐先生和苏叶之外,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以免他们分心影响看诊。”
“是!小人记住了!”
沐景弘疑惑道:“对方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来寻我们医馆的麻烦?”
凤举抿了口茶,握着茶盏驱散手中的寒意。
“暂且不知。不过,与其说是来寻医馆的麻烦,不如说是寻我亦或是凤家的麻烦。”
如今,沐风医馆与凤家有所关联,这件事在城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等闲之辈都不敢轻易来招惹,既然来了,那必定就是想在凤家头上动土。
“苏青,那人或者那个男童,你当真从未见过?”凤举问道。
就如玉辞在车上所言,那个年轻公子虽然从未见过,却不知为何看着有几分熟悉。
苏青竭力回忆着,虽然他当时忙着记账,但迎来送往、记忆来往之人的面貌本就是他所擅长,何况那人并非平凡无奇的路人,他的印象很深。
苏青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忽地瞪大了眼睛。
“大小姐!我……”
当一个意识从心底涌出来,老成如苏青,也不由得惴惴起来。
凤举凝眉:“说!”
“我觉得方才那位年轻公子与一个人有几分相似。”
凤举握紧了茶盏,眼神忽地沉寂下去。
对了,那张脸并非是曾经见过,而是,曾经见过一张与之相似的脸。
找对了方向,凤举心中瞬间有了答案,同时,心也被重石压住。
苏青说道:“是楚家二公子,征西大将军楚阔!他当初得胜归来经过大街时,小人看见过,此刻想来,今日来的那人与楚二公子长相颇有几分相似!”
第七百八十九章 东门立雪
“楚阔?”
沐景弘抬起了眼帘,一向清隽淡漠的脸上也带了几分讶色。
凤举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松开了杯盏。
是啊,楚阔!
今日那人与楚阔容貌相似,其实不仅是楚阔,还有楚风,也有几分相像。
楚家有四子,次子楚阔远在西方边陲,三子楚风已亡,幺子楚清听闻只比凤举大一两岁,显然年龄也是对不上的,唯有长子楚云,深居简出,少有人识,且善谋略,性温雅。
所以,对方是何身份,昭然若揭。
“这楚家长子与其他几个兄弟果然不同。”
当初楚阔和楚风回京,巴不得全城人都来仰慕他们的风采,可这楚云悄然回京,竟然没有流出丝毫风声。
沐景弘不无担忧道:“这楚家长子甫一露面便找上你,绝非偶然,阿举,你要当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楚云就算是机关算尽,也不可能动她一根手指,她担心的是楚云会从沐风医馆着手,从而牵累到凤家。
左思右想,凤举还是决定去一趟东楚府。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在东楚府门外再次遇到楚云。
……
当她到了东楚府时,楚云正冒雪站在府门外,仆从撑着伞为他遮雪。
东楚府大门紧闭,他脚下白雪已经积了不少,看来是站了有一阵子了。
楚家东西两府一墙之隔,他却似完全没有转身回家之意。
凤举看到这一幕,虽不明所以,却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有趣啊!
天涯何处不相逢?
楚云大概也没料到会在此处碰见她,淡雅俊美的脸一时间呆愣住了。
凤举踩着积雪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
“阿举还正好奇,楚大公子究竟是何时回京的,现下看来也就是最近这一两日。”
看他这般模样,显然还未来得及知道自己与楚秀的师徒关系,所以,他回来的时间应该很短。
楚云很快恢复了泰然,笑容淡淡的,看着是在笑,可整个人毫无感情变化,宛如一座精美的冰雕。
面若春风,心如寒冰。
“凤家大小姐,凤氏阿举,我们又见面了。方才街上多谢了!”
之前是不了解此人,现在近距离观察,又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凤举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才那个男童呢?”
楚云依旧笑容温雅轻淡:“莫急,你很快便会知晓了。”
凤举漠然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玉辞敲响了府门,门内有人不耐烦道:“都说了郎主不会见客的,不要再敲了!”
凤举清声道:“是我,我来拜访师父。”
“啊,原来是女郎啊!”
大门很快被人打开,家奴扫了眼楚云,便热情地将凤举请了进去。
楚云微微蹙眉,极低地说道:“师父?”
大雪寒天,楚秀不可能再跑去弈湖挨冻,凤举被带到了一间暖阁里。
外面雪花纷纷洒洒,暖阁内却是温暖如春,鲜花吐蕊。
楚秀仍是穿着春夏的薄衫,宽敞的地板上摆了九副棋盘,每一副上都有一个棋局。
“师父!”
第七百九十章 拜师之心
“来啦,你随意!”
楚秀一门心思在棋盘上,头都不抬。
凤举一眼掠过,说道:“师父这是在效仿九星弈卷?我看这其中四盘棋便是还原了九星弈卷上卷的棋局,还有一局,似是而非。”
楚秀扬眉一笑:“为师还以为你忙着各方应对,又要与情郎恩爱,无暇钻研棋道了!”
“既拜名师,三生之幸,岂敢懈怠?”
“呵!但凡你溜须拍马,总没好事,说吧,今日来寻为师,又是为了何人何事?”
凤举解下狐裘扔到一旁,挨着他席地而坐。
“为了门外之人,亦好奇门外之事。”
“楚云啊,他来,是想与我手谈一局。”
楚云那般善谋之人,擅长棋道也并不奇怪。
凤举好奇:“怎么?他想与师父一较高下?”
楚秀拈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他盯着凤举看了半晌,忽然别有深意地笑了。
“你且坐着!”
说着,不给凤举反应的余地,楚秀径自爬了起来,木屐也不穿,光着脚穿着单衣便跑了出去。
“来人哪……”
之后,楚秀在门外与家奴说了什么,声音似乎刻意压低了,凤举根本听不清楚。
楚秀再次回来,冷得直搓手臂。
凤举不解地问道:“师父,您方才……”
“嘘!”
楚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便一门心思放在了那九盘棋上。
凤举满心疑惑,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那些棋局中挑选着。
今日来本是想向师父了解一些关于楚云的事情,可眼下却不好开口打扰了。
过了不多时,房门被人敲响,家奴竟是将楚云带了进来。
“郎主,客人带到了。”
“嗯!下去吧!”
楚秀随意挥了挥手,一股脑将八盘棋全都推到一边,只剩下了一盘。随后,他抬头对楚云说道:“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吗?阿举是我唯一的徒儿,若是你能胜了她,便可取代她。”
凤举和楚云同时露出讶色,却又都表现得不甚明显。
凤举惊讶的是,楚云原来是想拜楚秀为师,要知道,楚家东西两府可是有着仇怨的。
而楚云则是惊讶于凤举竟是楚秀的徒儿!
这些年他想尽办法让楚秀认可他,都未能如愿,可此女,竟然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楚云解下了银狐裘,坐到凤举对面,只略微扫了眼凤举后,便将视线完全移向楚秀。
“好!我答应。”
凤举随手用扇子卷了一缕秀发把玩,淡淡地瞥着楚云。
这个人骨子里绝对很骄傲自负,他这般模样显然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只是,师父究竟在打何主意?
楚秀含笑看先凤举,询问:“阿举,你呢?意下如何?”
凤举眯了眯眼睛。
她不清楚楚云的实力,但师父一定清楚。师父与西楚院的过节摆在那里,总不至于欣然接受楚云这个徒弟。
她莞尔一笑,秀发瞬间抽离扇柄。
“既然师父都如此说了,阿举岂可退怯?”
在她说出这话之后,楚云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能令伯父青眼相加之人,楚云也想见识一二。”
第七百九十一章 棋逢对手
楚秀指着地上仅剩的一盘棋,说道:“这里有一盘棋,黑白子旗鼓相当,尚未分出胜负,你们先看一看。”
这盘棋并非九星弈卷中所记载的棋局,凤举对之也很陌生。
楚秀悠闲地呷了一口茶,忽然伸手打乱了棋局。
“好了,接下来,我要你二人以对弈的方式还原棋局,谁若先走错了,便算输。”
楚云闭目片刻,约莫是在回想棋局。
凤举用扇子分着混乱的黑白棋子,问道:“师父,若是我们二人无人出错呢?”
“那便接着将棋下到最后,一决胜负。”
转眼,散落的棋子已经被凤举各自分开。
可楚秀却再次伸手将棋子打乱,随手抓了一把攥在手心,而后一粒粒棋子落下。
“现在我手中只剩下了两粒棋子,一黑一白,你们抓住了哪一粒,便执哪一方。”
凤举浑不在意,埋头整理着被打乱的棋子,楚云只好先抓,结果,白子。
此时,凤举也已经分好了棋子,拿起楚秀手中剩下的那一粒黑子。
凤举忽然笑盈盈地看着楚云,问道:“阿举有一个问题,不知楚大公子可曾输过?”
楚云笑意温文:“从来不曾。”
“哦!”凤举笑了笑:“我经常输给师父。”
说话间,手中棋子已经落下。
楚云不明白她说这么一句话是何意,但在一旁的楚秀却低眉浅笑。
他们两人的棋艺与记忆能力皆非等闲,复盘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你来我往,很快便有了结果。
楚云最后一粒白子落下,整个棋局与之前被楚秀打乱的分毫不差。
局势看似平静,可楚云心中却荡起了波澜。
他方才是刻意做过手脚的,本想稍加改变落子顺序,误导凤举走错,结果凤举非但没有如他所愿,反而险些将他绕进去。
第一轮复盘算是打成了平手,接下来两人很自然地将棋接了下去。
楚秀起身开了窗,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冷风灌进来,地上对弈的两人却浑然不觉。
楚秀勾了勾嘴角,没有关窗,自己倒是拖了一条棉被裹得严严实实,一边观棋,一边惬意地喝着小酒。
高手对弈,每一步都须深思熟虑,时间自然也就拉长了。
晌午,府中下人送来了饭菜,凤举和楚云恍若未觉,楚秀在一旁大快朵颐。
午后,楚秀酒足饭饱,倒在地上鼾声大作,两人也丝毫不受影响。
等到楚秀傍晚醒来时,屋中“啪、啪”的落子声仍在继续。
楚秀大略扫了一眼,黑白子彼此胶着,哪一方都寸步不让。
这是一场意料之中的苦战,但却绝不在楚云的意料之中。
此时,他早已没有了最初的闲适泰然。
又轮到了凤举落子,楚云得空,终于抬头正视对面的少女。
少女五官很精致,只是稚气未脱,还带着几分常年累积的病态,可那双眼睛又有着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幽深。
蓦地,她双眉舒展,凤眸霎时光华潋滟。
“啪”的一声,素手收回,棋子落盘。
第七百九十二章 医馆逢祸
楚云开始有些明白,凤举最初那句话是何意了。
凤举日日面对楚秀这样至强的对手,一次又一次品尝着失败,早已习以为常,心性打磨得异常平和,甚至会遇强则强,愈战愈勇。
反观他自己,久居高处,偶然棋逢对手,心气便开始动摇了。
不知不觉间,夜色降临。
“和棋了吧!”
楚秀的声音为这场对弈画上了终点。
虽然不甘,可楚云和凤举都只能扔下了手中的棋子。这棋再继续下去也难分胜负了。
楚云自失一笑,起身向楚秀作揖:“和棋便不算赢,看来楚云的棋艺还不足以令伯父认可。女郎棋艺精湛,楚云今日大开眼界了。但愿来日我们还有机会再一较高下。”
最后一句话,楚云说得耐人寻味。
房门打开,随着楚云的离开,一股寒风从门外涌了进来,凤举猛地打了个寒颤。
“师父,天色不早了,阿举也该告辞了。”
楚秀将目光从那盘棋上抬起,笑道:“你不是来询问我有关于楚云之事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您曾经说过,棋路如人,与他对弈一局,我想我心中已经有数了。这不也正是师父安排我与他对弈的目的吗?”
楚秀摆了摆手:“今晚回去好生休息吧!他方才可是说了,还要与你一较高下的。”
凤举系好了狐裘上的锦带,望着夜空中飘洒的雪花,长叹一声。
“就怕下一场棋局他已经落子了。”
凤举离开后,楚秀端详着棋局,摇了摇头,低声感慨:“还是不够果决啊!”
下人进来询问:“郎主,这棋要收拾吗?”
“不必,留着吧!兴许会用得到,但愿不会吧!”
……
因为与楚云对弈时,窗户一整天都大开着,凤举当天夜里回到府上便染了风寒,后半夜更是发起了烧。
翌日,病情非但没有好转,人更是烧得昏昏沉沉。
而就在这一日,华陵崔家的崔铭一大早便跑到了京兆府衙报案,状告沐风医馆。
京兆尹上官迁的头又大了。
这一年他就没有安生过!
“大人,这案子您看接还是不接啊?”幕宾小心询问。
上官迁不耐地瞪了他一眼:“人都主动上门投状了,事情闹大了,本官能不接吗?”
“可是大人,那沐风医馆与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您不是已经决定靠在凤家那边了吗?万一您接了此案,触怒了太傅……”
上官迁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这些你当本官不知吗?可那告状的崔铭,他本人虽然官阶不高,但崔家是门阀大族,崔铭的堂兄崔钰又是世袭的恭定侯,那位恭定侯在朝中的地位可是不容小觑的!若是本官置之不理,万一崔家将此事闹到御前,事情闹大了,首先丢的就是本官的冠缨!”
上官迁负手来回踱步,忽然指着幕宾道:“如此,本官先派人去医馆做个样子,你悄悄去凤家报个信,向太傅讨个应对之策,我们这边也好办事!”
“大人高明!”
第七百九十三章 牺牲取舍
沐景弘匆匆来到凤家,本是想告知凤举医馆出事了,却意外得知凤举重病的消息。
“沐先生……”
看着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凤举,沐景弘默默攥了攥拳头,满腹的话都难以开口了,最终只是为凤举开了些药便离开了。
目送沐景弘离开,檀云说道:“这位沐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倒也是个明白人。”
谢蕴神色复杂,看向身边的凤瑾,问道:“夫君,如此真的好吗?”
“哎!”凤瑾叹了口气:“不好!可这却是最简单直接、影响最小的办法,若非如此,阿举也不会去了趟东楚府便生了病。”
“可若是阿举事后得知,她……”
“到那时事情已经解决了,随她如何。”
沐景弘出了凤家,同行而来的中年大夫许离急忙问道:“如何?大小姐可有对策?”
“没有。”
“什么?那、那你可曾向太傅大人……”
许景泓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并未将事情告知阿举,她染了风寒,高烧卧榻,此时实在不便。”
“大小姐病了?那你可否向太傅大人求助?虽然这是有些唐突,可苏焕已经被府衙带走,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很快便要定罪了。害人性命,对方还是世族崔家,苏焕免不了一死的!”
许景泓鬓发低垂,遮住了眸中的愧疚闪避。
医馆出事,死的又是崔家之人,若是凤家出面力保,此事必会闹得不可开交。
但若凤家不插手,牺牲的便只是一个医馆,甚至只需一个苏焕。
联系到这些,凤举在此时生病便有些蹊跷了。
凤家不可能不知道医馆出事,但至今既没有告诉阿举,也没有出面,显然,这是有意选择牺牲医馆,又不想让阿举知道。
既然如此,他开不开口又有何意义?
……
第二日,两帖药剂下去,凤举的高热终于缓解,人也稍稍清醒了。
凤恒说是来看她,自己却在一旁魂不守舍。
凤举喝过药,将屋中奴婢们都屏退了。
“二哥,可是出了何事?”
“啊?没、没有。”凤恒尽力掩饰情绪,说道:“阿举,你此次风寒太重了,要好生照顾着身体。”
“中毒病了这么多年,小小的风寒又算得了什么呢?”
凤举自嘲玩笑,可随即她又发现凤恒仍是那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状态,当下严肃了起来。
“二哥,究竟出了何事?你连我也要瞒着?”
“阿举,我……我不能说。”
凤举冷着脸,当即掀了锦被起身:“好!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凤恒忙拦住她:“阿举,你这才刚有好转,不可再胡闹!”
凤举不说话,只是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理智告诉凤恒,此事凤家任何人都不能插手,但他终非冷漠之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好,我告诉你,是医馆,医馆出事了。前两日楚云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去医馆疗伤,本只是手臂上的简单包扎,男童离开医馆时还安然无恙,可当天楚云将那男童送回家,第二日男童便莫名其妙地死了,关键是那名男童是恭定侯崔钰的侄儿。崔家到京兆尹府状告医馆,当天负责包扎的大夫苏焕已经被压入大牢,大概今日便会被结案定罪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无愧于心
“原来,那是崔家的子弟。”
凤举指尖抚着锦被上的花纹,低声沉吟。
她那日的不安终于验证了,楚云表面上对那个孩子关怀备至,转身便要了孩子的性命,果然是心如寒冰!
“阿举,你知道医馆发生的事?”
凤举自嘲地笑了笑,知道又能如何?终究还是未能逃过他人的算计!
她二话不说,掀被起身。
“来人,更衣!”
“阿举!你这个样子能做什么?你且等等!”
凤恒摁住了她的肩膀:“你要明白,此事凤家不能插手,外面那些人本就在猜测沐风医馆与我们凤家的关系,如若凤家出面,就意味着我们要开罪崔家!恭定侯在朝中是何等分量你不清楚……”
“你怎知我不清楚?”凤举凌厉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们是想息事宁人,牺牲掉医馆?”
“不需要牺牲医馆,叔父已经向上官迁交代过,此事可以将医馆摘干净,医馆不会受任何影响!”
凤举目光冷凝,射在凤恒脸上像屋檐下的冰凌。
“所以,是要牺牲苏焕的性命?”
凤恒沉默了。
凤举皱眉,抬手挥开了他:“此事分明是楚云冲着我们凤家而来,人并非医馆所害,苏焕更是无辜,我们本已愧对于人,更何况杀人者另有其人,凭什么要一个苏焕无辜丧命?”
说完,瞪向玉辞未晞:“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更衣!”
凤恒拉住了她:“你既知这是楚云针对凤家,那他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你无法找到证据呢?开罪崔家对我们将来所图之事没有任何好处!”
凤举静默片刻后,将手抽回:“阿举要更衣了,请二哥回避。”
凤恒无可奈何。
在他出门之后,凤举的动作停了停,淡淡地道:“柳衿,将他绑起来关到灼郎的屋子,不准他去找父亲。”
须臾之后,柳衿的声音含着犹豫传来:“大小姐,家主的决定向来不会错,您是否再考虑考虑?”
“我自有分寸。”为了明哲保身,眼看无辜之人因为自己受到连累,那她就真的变成自己最痛恨的人了。
“……是!”
就在凤举乘车出门之后,身在华荫院内的凤瑾和谢蕴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夫君,你不拦着她吗?”
“拦得住吗?随她去吧!派人去把晚阳放了吧!”
……
京兆府衙。
凤举下了马车,只觉得头昏脑涨。
“大小姐,若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您再有个……”
凤举摆了摆手,直接掬了一把雪按在脸上,冰冷寒凉迎面袭来,瞬间清醒了几分。
“走吧!”
府衙大堂内。
苏焕跪在堂下浑身是伤,心如死灰,这两日他喊冤枉喊得嗓子都哑了。
可站在他身旁的崔铭脸色也不好看,都说这医馆与凤家脱不了关系,可到头来不见一个凤家人出面,就处置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衣,如何能抵得过他儿子的性命?
“现已查明,医者苏焕用药不当,致使男童崔昀无辜丧命,依据大晋律法……”
上官迁正要宣判结果,幕宾忽然赶来,附到他耳边悄声道:“大人,凤家的大小姐来了,急着要见您。”
“啊?那这……”上官迁瞥向堂下之人。
幕宾悄声道:“说不定是有什么变数,这头不妨先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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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崔府验尸
楚家。
“大公子,刚收到消息,如您所料,凤家女郎去了京兆府衙寻京兆尹大人密谈。”
楚云看着面前摆放的棋局,跟那日在东楚府与凤举下的那一盘一模一样。
听到下人的回报,他嘴角微扬。
“棋路如人,她固然聪慧异常,可终究是妇人之心。”
“那我们可要做些什么?”
“不必,只需让崔铭知晓此事,他自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只需隔岸观火。”
然而出乎楚云意料的是,凤举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瞒着崔家干涉此案,当第二条消息传到楚云耳中时,凤举已经请上官迁陪她一同到了崔府。
崔铭的正室夫人王氏看到凤举,当即变了脸色。
“郎主,人人皆知那医馆与凤家关系非同一般,昀儿被他们医馆之人所害,你怎么还将凤家人带到家中来?昀儿在天之灵若是知晓,你就不怕他怪罪你这个父亲吗?”
崔铭悄悄瞥了眼上官迁,将王氏拉到一旁。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上官大人认为昀儿之死尚有疑点,要重新验尸取证。”
“疑点?证据确凿,还能有何疑点?我看是凤家之人想要包庇!”
上官迁摆出了官架子,肃然道:“崔夫人,今日是本府例行公事,你是否也要质疑本府包庇案犯?”
王氏色厉内荏,顿时住了口。
凤举暗暗将王氏打量了一番,大概是因为家中有丧,所以她穿着一袭素衣,发间也只别了一支素钗,但……
领口露出了红色的玛瑙珠串,手指上戴着祖母绿戒环,脚上穿的是紫红色的海棠丝履。
凤举勾了勾嘴角。
“夫人,已夭的崔昀崔小郎不是您腹中所出吧?”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问询,王氏的脸色却骤然大变。
“你这话是何意?昀儿虽非我所出,但郎主膝下只有这一棵独苗,我身为主母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如今他被人所害,我比任何人都要伤心!”
凤举抚着手上的红宝石戒环,悠然道:“阿举不过随口一问,夫人何必如此激动?”
“我……”
“夫人,既然您也将崔小郎视若己出,那么他如今无端被害,想必您比任何人都想找出真凶。”
“这是自然!”
凤举含笑看向上官迁,上官迁心领神会,笑道:“夫人乐意配合本府,真是深明大义,那就请带路吧!”
王氏面如菜色,手指不停地在袖子下搅动着。
上官迁能坐上京城的父母官,也绝非一无是处。
他将王氏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讶异:莫非真的被这凤家女郎料中了,崔家自己府中有猫腻?
崔昀还未入棺,被停放在一间阴面的小屋子里,小小的身子周围堆放着各种防止腐臭的药材香料,可爱的小脸早已没了血色,苍白中泛着青黑。
凤举皱紧了眉头。
几天前她第一次见到这孩子还是生龙活虎的,可是如今……
“阿举,你可还好?若不然你去外面等着,此处交给我。”沐景弘看她神情不对,以为她是受不了这种画面,小声说道。
凤举摇了摇头:“我无事,你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