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绝响传承
凤举之意再清楚不过,《千江绝》曲是好曲,只是江古的琴艺不够。
若是换做竞琴会之前,亦或者是在首轮共曲刚结束之时,人们必会抨击凤举的狂妄。
可是,现在……
她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她有这个权利!
凤举停顿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反驳,这才平心静气地分析道:“无音听闻温伯玉温公曾想将举荐江公列入琴士之列,久闻不如一见,江公的琴艺足堪受之,《千江绝》的风雅恣意在您指下已然发挥到淋漓尽致,不过,在无音看来,单有洋洋洒洒之意境尚显不足,您的琴音之中唯独少了一个字,绝!唯有于奇险之中方能感知到绝意。”
这些东西已经上升至琴士级别,在座大多数人只能体会一二,只有少数人能懂。
不过,至少江古是明白的。
他合目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哎,辗转多年,我终于找到我欲寻之人了。”
此时,酌芳和玲珑已经收拾停当,两人挑起珠帘,凤举走出了琴轩,与江古正面相对。
江古重新打量着他,毫不掩饰惊艳之色,说道:“我方才听你抚琴,我觉得若是用你的指法,再借鉴《绿水》第十篇的险绝之意,《千江绝》必可真正完美无瑕。”
“这……”
凤举有些迟疑。
江古道:“我理解,无论是你所用的指法,还是《绿水》第十篇,皆是无价之宝,想来尊师不会准许你将指法随意外泄,至于《绿水》第十篇,若是流传开,那便辜负了千年之前云郎之意。所以,我并非是向你求教,你不必为难。”
“那不知江公之意是……”
江古笑了笑,问:“不知,你可愿随我学习《千江绝》?此曲在我手中辗转数年,始终未能得以完善,今日得遇有缘之人,我有意倾囊相授,只是你既已拜入名师门下,不知是否还能看得上我这个老师了。”
举世无双的旷世绝响,数年来有多少人趋之若鹜,不惜以重金求取,都未能如愿。
可是如今,江古竟然要亲自传授!
无数双眼睛饱含欣羡地看向凤举,恨不得冲着她大喊:你还犹豫什么呀?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还不赶紧答应?”
凤举敛眸一笑。
她说过,这场竞琴会胜负早已没有太大的意义,如现在这般,才是她今日之行最大的收获,也是她除胜负之外寻到的新意义。
她拱手作揖,说道:“家师曾言,天下之大,一家不可能博百家之长,如欲攀高,必须学无止境,不可墨守陈规,固步自封。今日无音得遇良师,若是错失良机,他日家师得知,必也会将无音逐出师门。”
“如此说来,你是同意了?”江古难掩喜色。
“是!待无音择日亲自到府上行过拜师礼。”
“哈哈哈,好!好啊!”
松台中的人渐渐意犹未尽地散了。
头戴黑色纱笠的人向凤举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感慨:“南晋果真是锦绣繁华,处处风雅,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竟能有如此风华。”
说着,他忽然顿住,摇了摇头。
“不过,我家的那个小弟不也自小便是如此嘛!这些个得天独厚之人啊,真是令人忍不住嫉妒!哎呀,也不知我那小弟在南晋过得可还顺心!”
站在他身边的随从眉脚抽搐了两下。
他这到底是在担心,还是在幸灾乐祸?
江古显然是对谢无音这个学生十分的满意,出闻知馆时一路同行,眉开眼笑。
“今日这一遭果真是没有白来,澜之的眼光确实不差!”
听到江古这句话,凤举顿感错愕。
“您说什么?”她顿了顿,说道:“莫非您今日出现在此,也是因为他?”
“是啊!他昨日得知你要与齐如秋竞琴,便料到了今日齐如秋必不会来,特意去寻到了我。”
凤举满心诧异,她以为,以为那人再也不会与她来往。
江古没有察觉到凤举的异常,仍旧顾自说着:“我当时还不解,问他难道就不怕你惨败于我,颜面扫地,备受打击?他却笑着与我说,你即便真败于我,也不会是惨败。还说我若来与你竞琴,胜负都不重要,于你,于我,都会有极大的收获。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不过说起来,我倒是从未见过他对谁会如此挂心,竟会在深夜还亲自来寻我,他对你,甚是看重啊!”
“深夜?”
凤举想起,自己是昨日傍晚才通知闻知馆今日要参加竞琴的。
江古感慨道:“是啊,他昨日似乎原本不在城中,大概是听说了你的事,一路赶回来的。衡澜之啊,何时不是风采绰约,一派潇洒?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那般一身风尘。他到我府上时已是三更十分,我那时早已睡下,他知我素来睡眠不佳,若是被惊醒,便彻夜难眠了,他便足足在我门外等了一个时辰才让家仆来唤醒我。”
凤举听着他这些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江古拢了拢被秋风吹乱的外袍衣带,叹道:“入秋了,深夜最是寒凉,也不知他身子可还安好。”
风将绯红的广袖吹得鼓胀,一阵凉意贴在皮肤上,凤举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白日尚且如此寒冷,三四更天时在外面站一个时辰,又岂能受得住?
……
“咳咳……咳……”
“郎君,人都散了,那谢小郎君也已经走了,您还留在此处做什么呢?”
第六百九十二章 辗转秋凉
童儿真不明白,人在时,他躲着不见,连听个琴都躲在外面,现在人走了,他又站在窗外看着人家先前待过的琴轩,睹物思人吗?
听着衡澜之压抑的咳嗽声,童儿皱着眉,无奈道:“那小人去取件披风来。”
“你去吧!”
衡澜之摆了摆手,看了眼凤举竞琴时坐过的地方,倚在了窗外望着秋日的天空,澄净无云,偶尔有一两片枯黄的落叶飘过眼帘。
“春日见许兮,辗转已秋凉……”
一片半青半枯的梧桐叶落在他肩头,挂在了发丝上。
他唇畔勾着浅笑,却似染了秋凉,随意抬手,正要拂去肩头的落叶,却在不经意中触碰到一只手。
以为是童儿,可当他侧脸看过去,蓦地怔住了。
凤举摘掉落叶,将从童儿那里拿来的披风搭在他肩上。
“既知秋凉,为何还要逗留在外?”
“你……”衡澜之想做出一个潇洒淡然的笑容,可刚动了动嘴唇,立刻偏开头掩唇猛咳了起来。
凤举皱眉为他拍着背:“秋夜在外面站一个多时辰,受了凉还要出来,你便如此不把自己当回事吗?你纵使恼我,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愧疚也未免忒也蠢笨!”
“江公告诉你了?”
“若非他告知我,你是否不打算让我知晓?那你还如何让我愧疚?”凤举恶狠狠地瞪着他。
衡澜之笑了笑:“我并无意让你愧疚,你想多了。你方才不是走了吗?为何又会在此?”
凤举的眉头拧得更紧,如果她听到了那些话还能当做没事人一般,心安理得地承受着别人的帮助,那她觉得自己与萧鸾之流便没什么区别了。
她不愿亏欠他人。
“你是特意为我回来的吗?卿卿。”
苍白的脸,醇厚低哑的声音,与他身后萧索的秋色融为了一体。
凤举喉咙有些干涩:“你既恼了我,为何还要帮我?”
“你想多了,我没有恼你。”
骗人!
凤举暗自腹诽。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我都要多谢你,你如此帮我,我不知该如何相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有何事需要我帮忙?”
过往经历让凤举深深地明白,世上没有几人会真心待你好,甚至有些人,你反过来待他好,他不仅不会对你好,反而会狠狠地捅你一刀。
可是眼前这个人,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却一直默默地帮着她,受人之恩,她总想回报些什么才能心安。
衡澜之漆黑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
“我曾说过,你我之间无需言谢。我助你只是我自己的意愿,与你无关,也从未想过向你索取什么。”
“可我……”
我不能白白地、心安理得地受你的恩惠。
凤举的心沉甸甸的,竞琴会的喜悦早已被秋风吹散。
莫说是澜之,就算是灼郎,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向对方索取什么,因为她不敢。
在她看来,唯有对等的交换才能让彼此站在对等的位置,才能让自己不低人一等,才能……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衡澜之望着她,眼角是她被风吹起的发丝,那细长柔软的丝仿佛缠绕在了他心上,让他的目光恍惚了一下。
“卿卿,你若是非要想给我些什么,那便再为我唱一回《越人歌》吧!”
在他不经意间,心中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也许是神思恍惚糊涂了,也许,是想放任自己的心。
凤举闻言,蓦然睁大了眼睛。
越人歌?越、人、歌?
……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曾经,她与他同舟江上,抱着最后一丝忐忑与试探,对他吟唱了这首歌。
可是那时,他只是笑了笑,没有给她任何答复,之后,她彻底坦然地将心中的位置给了灼郎。
可是今日,他又主动提出这个要求,这是何意?
“澜之……我……”
我不能了!
“玩笑之语而已,不必当真。”
衡澜之打断了她的话,笑着垂眸,遮住了眼底一抹清浅的暗淡。
“你若是真难心安,便先记着吧,若是他日我有何需要,再向你开口不迟。咳咳……”
“好!天凉,还是快些回去吧!你若是有恙,来日还如何向我讨要回报?”
衡澜之莞尔:“看来我是非听不可了。”
转身时,凤举敛着眉,郑重道:“澜之,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务必要珍重自己。我识得的衡澜之,如清风,似明月,潇洒坦荡,一身风骨,不会被任何世俗左右。”
“好!我答应你。”
……
竞琴只剩下了最后一场,而时间也只剩下了十几日,半月不到,仍是紧迫。
换过马车和衣裳,回府的途中,各种事情堆在脑海,凤举揉着眉心,有些心烦意乱。
“大小姐,您怎么了?奴婢们在外面都听说您今日在闻知馆可是出尽了风头,您难道不高兴吗?”玉辞看着凤举的样子,有些担忧。
凤举挑起了帘子,迎着凉风舒缓着呼吸。
“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
未晞忙倒了杯牡丹露酒递给凤举:“大小姐,莫不是受了凉,身体不适?”
凤举摇了摇头,她不清楚。
视线有些茫然地在街市上徘徊,忽然发现一些看似散乱的人似乎都在向着一个方向走,人们三两结伴,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
可是出了何事吗?
她摸上了胸口的衣襟,问道:“今日灼郎可是说他入宫了?”
“是啊!”
既是入宫,必是有要事商讨,应该不会这么早出来,那这街市上的事情应也与他无关吧?
第六百九十三章 铁证如山
“慕容灼,人证物证俱齐,你被我当场撞破,事实当前,你无从狡辩!”
在景宣街的一条深巷内,一座院外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院内,衡永之指着慕容灼,气势咄咄。
而站在他对面的慕容灼,只着了一条紧腰的丝裤,裸.露的上身在秋日的风中紧绷着,拉出充满张力的线条,引得院外围观之人惊叫连连。
在他脚下,七八个衡家的护卫倒在地上哀嚎不断,显然已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
看到那双蓝眸射来的目光,衡永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慕容灼,孟长思可是工部尚书孟府的嫡女,而且早与楚风有婚约,而你,竟对她做出如此兽行,女干污不止,竟还残忍将其杀害。这回,就算是凤举,她也保不住你了!”
慕容灼扬着下巴看他一眼,若有所指地冷笑:“下.流龌龊之辈,早知今日,本王当初便该直接废了你。衡永之,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下.流?慕容灼,做出如此兽行的你,也好意思指责我下.流?呵,胡人就是胡人,天性野蛮,无视礼法,天生就该如畜生一般关在笼子里,等着被杀光殆尽!”
慕容灼眼神冷厉,握紧了拳头。
衡永之忽然面露得意,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说,如若凤举知道此事,她是否还会袒护你?一个只能靠女人庇护的男宠,失去了这点庇护,你在大晋什么都不是!”
“既然你如此好奇我是否还会庇护他,何不直接来问我?”
一袭红衣忽然出现在了院门之处。
“阿举?”慕容灼的诧异不亚于衡永之,“你不是……”
“结束了。”凤举缓步走到慕容灼身边,笑了笑,而后对衡永之说道:“有时能靠女子庇护未尝不是一种本领,至少,有些人即便是跪在我面前,我都不屑多看一眼。”
不知从何时起,衡永之只要一见了凤举,便像是发了疯一般。
“凤举,你说什么?”
凤举淡漠一笑,完全视他如无物。
她转身看向慕容灼裸着的上身,皱眉:“怎么回事?”
慕容灼的视线看向大敞开的房门,凤举疑惑,抬脚便往里走。
“别去!”慕容灼一把拉住了她,说道:“不好看。”
衡永之阴沉着脸,瞪着两人牵住的手,冷笑:“是啊,在府衙的人赶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免得有人销毁证据。”
凤举反问:“那不知衡少主可否告诉我,这屋内究竟是何情形?灼郎是我身边之人,既然事情与他有关,我理当了解清楚。”
衡永之道:“慕容灼女干污残害工部尚书孟大人的嫡女孟长思,尸体就在里面,此处还有人证,铁证如山!”
凤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身边畏畏缩缩地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男子。
“这是何人?”
“此人是这巷子邻近的住户,便是他亲眼看到慕容灼尾随孟长思进了院子。”
“哦?”凤举目光含笑落在了那人脸上:“你是亲眼看到灼郎进了这院子,还是看到他尾随孟长思进了这院子?”
“这……”男子被凤举看得心里发寒,小心翼翼地偷瞄了衡永之一眼,答道:“小人是亲眼看见……看见慕容灼尾随着那位女郎进了……”
“放肆!”凤举忽地沉声喝断了男子。
男子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在这些他远不可攀的的显赫望族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被凤举这么一喝,登时便跪到了地上,瑟瑟发抖。
“凤举,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威胁证人?”衡永之满脸自得,对那地上的男子说道:“你只管放心,有我在,无人能动你。”
凤举牵起一侧嘴角,只看着地上之人,道:“灼郎乃是我大晋陛下亲封的振威将军,你怎敢直呼他的姓名?”
说着,她走到了男子面前。
男子将头低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只能看到那曳地的裙摆上金丝凤尾熠熠生辉,华贵慑人。
“啪、啪……”
扇子敲在手心的声音一下一下地落在男子耳中,听得他心惊肉跳。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人名叫黄阳。”
“黄阳?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衡永之深知凤举的狡诈,拧眉道:“凤举,你问这些做什么?”
凤举不理他,只是对黄阳说道:“污蔑陷害朝廷命官,轻者杖责入狱,重者,或斩首,或株连三族,这些你可听说过?”
黄阳浑身一颤,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凤举,你想吓唬他,好为慕容灼脱罪?”
凤举扫了眼黄阳,转身背对他说道:“吓唬?他若不曾触犯此法,又岂会害怕?”
衡永之语塞。
凤举走到一名躺在地上的衡家护卫跟前,嘴角微微勾起:“让开。”
护卫被打断了一根肋骨,疼得冷汗直冒,不明白凤举想干什么,一时愣住了。
凤举再次平静道:“衣裳被你压住了,闪开。”
说着,眼神陡然变冷:“还是,你要我命人将你扔到乱葬岗?”
“凤举!事到如今,你还敢猖狂?”衡永之大叫着。
凤举不看他,只是看了看慕容灼所站的位置,再看看被护卫压在身下的衣衫。
灼郎的衣裳为何会丢在这里?
她略一思忖,冲着地上的护卫挑眉:“是你们不让他穿衣?”
护卫吞了个唾沫,看了眼自家主子,硬着头皮说道:“这、这是证据!”
“证据?”
凤举冷笑,忽然一脚踹开了护卫,面不改色,弯腰拾起衣裳拍去上面的尘土。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一盆脏水
拎着衣裳走到慕容灼面前,凤举没有直接将衣裳交给慕容灼,而是挑眉看着他赤.裸的上身。
慕容灼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了一声,开口便是四个字——
“本王没有!”
“没有什么?”凤举问。
“本王没有碰那个孟长思!”慕容灼瞪了她一眼:“你明知本王说的是什么。”
“这个我当然知道,以你这般姿色,反过来说别人觊觎你我或许还会相信,还不快穿上?!”
将衣裳丢给了慕容灼,凤举转身向屋内走去。
慕容灼接住衣裳,不满地压了压嘴角,低声道:“口是心非!分明就是不相信本王!”
凤举不知道慕容灼为何会光.着上身,但他这般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怀疑,先入为主,这对慕容灼很不利。
见她要闯入屋内,衡永之立刻下令:“来人,拦住她!”
随着他一声令下,余下的衡家护卫们顷刻间蜂拥而上,但几乎同时,慕容灼比他们更快地挡在了凤举身前。
“本王倒要看看,有本王在此,谁敢拦她的路?”
护卫们之前已经见识了慕容灼的身手,那种实力对他们而言实在太过恐怖,一时间竟然全都停下了。
“废物!”衡永之气得大叫。
房门一直敞开着,可凤举绕过屏风,走到内室,仍是嗅到了一股欢.好后的气味。
满地散落着女子的裙裳,撕得破烂不堪。
当她将目光落在榻上时,那副画面让她呼吸猛地一窒。
榻上一片凌乱。
孟长思披头散发、一丝不挂地倒在榻上,脸颊发紫,身上伤痕遍布,人早已经绝了气息,可仍然双目圆睁。
孟长思……
这个人多次与她为难,没想到最后竟会落得这般结果。
她是工部尚书孟鸿煊的嫡女,又与楚风有婚约,如今灼郎又处在风口浪尖,被各方势力视为眼中钉。
这盆脏水若是泼在灼郎身上,那那些豺狼必会群起而攻之,趁此机会将他撕得粉碎。
要想脱罪,还是应先将事情前后脉络弄清楚。
死者为大,凤举拉起棉被盖住了孟长思的身子。就在她将被子盖过孟长思的手时,目光忽地一顿。
她犹豫了片刻,掰开了孟长思的右手,那只手里攥着一颗白玉珠,若非细心真是难以发现。
她想了想,重新将珠子放回到孟长思手中。
见凤举从屋内出来,慕容灼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几眼,确认她没有受到惊吓,才放了心,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
消息很快便传入了宫中。
晋帝在御花园的长廊上走着,眼底带着了然一切地笑意。
“明日慕容灼便要出发了。”
常忠道:“是,陛下派振威将军去边关的军报已经先一步发往边关,今日之事若不尽快解决,只怕事情便要耽搁了,陛下是否要出面……”
常忠试探地看向晋帝,若是晋帝能出面稍稍帮助慕容灼,此事兴许便能出现转机。
然而,晋帝却是摆了摆手,说道:“不,再等等吧!若是他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那朕岂能放心地用他?况且,此事衡家、楚家皆有牵连,凤家那个丫头想必也不会坐视,且先让他们去闹吧!”
坐山观虎斗,无论是哪一方受到了影响,于他而言都是乐见其成。
“陛下说的是。不过听说那衡家少主当场将人捉住,还有人证,此事还真是有些难办啊!”常忠状似无意地感慨。
晋帝闻言,脚步忽地停住。
“这个慕容灼啊,太过心高气傲,桀骜不驯,勇武有余,可是涉及到这些事情……”
晋帝兀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常忠,你即刻去宣旨,命刑部尚书石繇协同京兆尹府上官迁共同审查此案。”
“是,奴才即刻就去。”
石家因为上回石湍之事,对凤家甚是感激,由他去审理此案,就算是凤家一个人情,他也必会尽心尽力。
……
正如晋帝所想,石繇接到旨意,很快便赶到了景宣街,并且以不破坏现场证据和取证方便为由,直接就地审理。
如此架势,显然是要当场结案。
上官迁经过凤举身边时,特意冲她点了点头,悄声说道:“贵女放心,本官必定尽力。”
凤举含笑算是回应。
经过之前鬼医沐景弘被蔡珩陷害一事,众人眼中圆滑中立的上官迁其实早已选择了倒向凤家这颗大树。
“衡少主,你是如何发现此事的?”石繇问道。
衡永之道:“我在街市上偶然看到慕容灼,见他神色鬼祟,觉得异常,便派了一个人悄悄留意着,之后我的人便回来报信,说看到慕容灼孤身一人进了这条巷子。慕容灼是北燕人,身份特殊,我想他如此行踪诡秘,担心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果然,等我带人赶到,便听住在这附近的黄阳说,看到慕容灼尾随一个女子进了这座院子。谁知我带人闯入时,便看到慕容灼……他衣衫不整地从屋里出来。我心下疑惑,进屋一看便发现孟家女郎已经被他害死了,为防他逃了,我便命人将他拦在院中,并派人去府衙报案。”
他将事情从头至尾说得连贯流畅,说到最后还义愤填膺。
巧的是,孟鸿煊和楚风恰在此时闻讯赶来,将衡永之的话听得一字不落。
“慕容灼!你纵不是我大晋之人,可你如今好歹也是我大晋官员,长思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怎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孟鸿煊人过中年,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只是此时盛怒之下,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巧之又巧
楚风手里握着他的龙泉剑,一言不发地跟在孟鸿煊身边,可是他瞪着慕容灼,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与衡永之简直不相伯仲。
一个衡永之,一个楚风,这两人一看见慕容灼简直像疯了。
慕容灼神情冷漠,道:“不是本王做的。”
凤举说道:“孟大人,案件尚在审理,事情都尚未清楚,您此时如此未免有失身份。”
孟鸿煊素来不是冲动之人,纵有满心愤懑,还是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楚风在一旁冷声说道:“不是你们还能有谁?凤举,长思曾经与你有过过节,这是华陵人尽皆知的。”
慕容灼挡在了凤举身前,与楚风对峙。
“看来此前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
在慕容灼面前,楚风的气焰立刻矮了一截。
凤举道:“死者为大,还是请石大人与上官大人先将事情审理清楚,还孟家女郎身后一个公道才是,两位以为呢?”
楚风眉目阴翳,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依照衡永之的证言,黄阳作为证人被带了上来。
石繇问道:“事情可是如衡少主所言?你当时确定看到了振威将军尾随孟家女郎进入了这座院子?”
黄阳跪在地上低着头,惶恐地看了眼凤举。
此时,衡永之喝道:“还不快答话?”
黄阳一个哆嗦,立刻用力低下头说道:“是、是!小人当时的确看到振威将军尾随那位贵女进了巷子,又进了院子。”
石繇又问:“当时除了他们二人,你可还看见了别人?”
“有,还有两个人,当时我在巷口时,看到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车夫,女的应该是那位女郎的婢女。”
“那两个人呢?”
“应、应该还在……”
黄阳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孟鸿煊说道:“那的确是我孟府的家奴,我方才进来时遇见了他们。”
随即,他冲着院门口的一男一女说道:“你们两人进来答话。”
“是,郎主!”
两人下跪。
石繇问道:“本官且问你们,你们可知你们家女郎今日为何会来此?”
婢女犹豫了一会儿,怯怯地看了眼孟鸿煊,答道:“女郎昨日收到了一封信,约女郎今日在此见面,信上署名是楚三郎。”
楚风当下便驳斥道:“一派胡言?我何时写过什么信件?我看这信十有八.九是有人刻意假我之名伪造的,目的就是要诱长思来此。”
上官迁问道:“那那封信呢?”
“没了。”婢女回道:“女郎在看过之后便将信烧掉了。”
衡永之道:“这还有何好问的?事实摆在眼前,慕容灼衣衫不整被我当场抓获,由不得他抵赖!”
凤举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衡少主几时变得如此古道热肠?孟家女郎与人相约,如此隐蔽之地,都能被你遇上,而且,你还随身带了如此多的护卫,还真是……巧啊!”
“哼!凤举,你不必在我面前卖弄唇舌,今日就算你袒护慕容灼也没用!”
“安静!”石繇沉声开口,压下了衡永之的话,他看向慕容灼,问道:“振威将军,那么,你当时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会是衣冠不整之态?”
“本王今日一早奉命与几位将军入宫面圣,出宫之后便与他们一同来此切磋武艺,近来这段时日一直都是如此,就在这条巷尾的院子里,那里是左将军家的一处空院。至于衣冠不整……”
慕容灼唇角微勾,眼角飞扬,那一抹笑容不知该说是嘲弄,还是戏谑。
他说道:“本王与诸位将军切磋拳脚,大汗淋漓,大家只好都将外衫脱了。本王的外袍随手搭在了院中的树杈上,谁知被风吹跑了,本王一路寻来,发现外袍进了这座院子,敲了几下门都无人应答,只好不请自入。可谁知刚进院子捡起衣裳,衡少主便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指责做了禽兽不如之事。本王原本只打算在院子里拿了衣裳便离开,若非是衡少主冲进来提醒,本王还真不知屋中另有乾坤。”
他说得委屈而又无奈,可话里话外都仿佛透露着旁的意思。
衡永之脸色变了变:“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孟家女郎收信来此,你便恰好在此处与人切磋武艺?证人黄阳分明看见你是尾随孟家女郎进来的,你却说你不知道院中有人,你分明是在撒谎狡辩!”
凤举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黄阳,说道:“你方才没有听清吗?灼郎他并非今日才忽然来此,而是近来每日都是如此。真要说巧,衡少主出现在此才是巧得很。而且我观这黄阳,言辞闪烁,未必是个磊落可信之人,可我看衡少主对他倒是甚为信任。”
“凤举,你休要胡言乱语!你无非是想为你的男宠脱罪!”
“将军他没有撒谎!”此时,一道声音忽然从院外传来。
刘承走进了院子,而且在他身后还跟着三位劲装男子,皆是一身军中之人的气质,其中有两人只是将外袍系在了腰间,额上还布着未干的汗珠。
四人先向石繇行了礼。
刘承说道:“石大人,我等一直未能等到将军回去,方才才听闻此事,特来为将军作证。”
左将军道:“这条巷尾的空院是我所有,近来闲来无事时,我们几人每日都会与将军来此切磋武艺,除去被有些人缠住的时间,将军他出来寻衣裳不过片刻工夫,又岂能有时间做其他?我看,这分明就是有人贼喊捉贼。”
这个时候,楚风忽然说道:“我看你们这些人是疯了,慕容灼他是北燕人,是我们大晋的仇敌,你们才跟了他几日,便被他收买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摆脱嫌疑
军中之人最是直爽,听到楚风的话,其中一名姓杨的参军面带怒容道:“我等只是就事论事,将军曾经确实与我们位处敌对,但他如今爱护我大晋百姓,在洛河郡赈灾放粮,而今又保我大晋疆土免遭西秦侵犯。若是他当真犯了事,那当如何便如何,但如果是有些人想要诬陷于他,那我杨念头一个不答应!”
这便是让慕容灼博取大晋民心的重要性。
凤举嘴角上扬,看向跪在地上的证人黄阳,问道:“你说,你从巷口进来,看到灼郎尾随孟长思而入,当下当着石尚书与京兆尹大人的面我再问你一次,你仍是如此说辞,不做更改?”
黄阳犹豫了一瞬间,说道:“是!”
“好!”凤举转向石繇和上官迁,说道:“两位大人,凤举方才赶来时,也遇到一个附近的住户,她的说辞与此人却是不同,可否请两位大人恩准她过堂作证?”
上官迁看了眼石繇,见他颔首,便说道:“可以!”
随即,凤举对门外人群中一个妇人招了招手,说道:“你进来吧!”
“民妇王刘氏拜见各位大人们!”
上官迁道:“你也看到了振威将军进入这座院子?”
“是,民妇当时正出自家门外倒泔水,就看到一件白裳被风刮进了这座宅院里,然后就看到这位将军追着衣裳赶来,敲了几下门,一直都无人开门,他才进去。”
凤举问道:“那你可看到他当时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是从巷尾跑来的,他刚进了院子,一伙人便冲了进去。”
衡永之红着眼睛叫道:“凤举!谁知这妇人是否你一早买通了来为慕容灼脱罪?”
说话间,他便要凶神恶煞地冲向妇人。
凤举下意识挪动脚步挡在前方。
可几乎同时,慕容灼也挡在了凤举前头。
“衡永之,你想做什么?”慕容灼脸色阴沉地盯着他。
凤举道:“你我同样都有证人,你若非要说我的证人是收买来的,那我是否也能怀疑,这黄阳其实是你收买来作伪证的?”
“凤举,你这个贱人……”
“你再敢辱骂她,本王不介意再废你一根舌头!”
石繇低沉着声音说道:“衡少主,请注意你的言辞,莫要影响查案!”
凤举狐疑地瞥了眼衡永之,此人虽然一向都与她水火不容,但今日整个人情绪都有些不稳定,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这般情形似曾相识。
甩开这点困惑,凤举正要说话,却被慕容灼抢先了一步。
慕容灼说道:“既然各执一词,两位大人是否该先验尸?”
凤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
为了保存现场痕迹,屋内的一切几乎都纹丝未动,为了死者颜面,只有相关的少数人进了屋子。
“仵作!”上官迁将随行而来的仵作叫了过来。
“是,大人!”
仵作上前一边检查,一边做着说明。
“女郎应是在一个时辰前丧命,死前明显强烈挣扎过,脖颈上有手指留下的瘀痕,应是被人用手扼住过脖子。”
“一个时辰前?”刘承嘲讽道:“一个时辰前慕容将军与我们几人还在宫中面圣,衡少主是否要亲自去问过陛下?”
至此,其实人人都已经明白,慕容灼已经摆脱了嫌疑。
只能说,衡永之费尽心思弄了这么一出,看似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可事实上他的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
左将军忽然指着孟长思的手说道:“那手里是不是抓着什么东西?”
仵作闻言,掰开了孟长思的手,自然便是凤举之前便发现的白玉珠。
仵作检验了一遍,呈给上官迁。
“白玉珠子?”上官迁捏着珠子给石繇看过。
就在看到白玉珠的刹那,衡永之的脸色陡然一变。
楚风看到这一幕,下意识便将目光落在了衡永之腰间,当即勃然变色。
“衡永之!”
因为愤怒,楚风的声音都变了调,抬起剑便指向了衡永之。
屋中所有人都看向了两人,隐约猜到了什么,果然,当他们看向衡永之的腰间,便看到那串着玉佩的璎珞断了一根,只留下了里面的金线,而另外一根未断的,上面的白玉珠子与孟长思攥在手中的无论是材质还是外观都一模一样。
衡永之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而在另外一头,仵作用手指在床榻边缘抚过,手上立刻沾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大人,这、这是寒食散。”
听到寒食散三个字,凤举脑中豁然清明,立刻看向了衡永之。
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何衡永之今日看着有些异常,眼神飘忽,脾气暴躁,浑身都带着股狂劲。
那些服用寒食散的名士们便是这种状态。
慕容灼嘴角勾出一抹清冷的笑意:“看来一切都已大白了。”
石繇盯着衡永之道:“衡少主,本官看你如此,应该是服用了寒食散吧?还是说,需要本官让人帮你验看验看?”
衡永之不说话。
石繇下令:“来人!立刻将衡永之抓起来带回刑部大牢!”
衙差们得令立刻蜂拥上前,两人刚抓住衡永之,被他用力挥开。
他面容扭曲,浓眉大眼早已不复往日神采,看向慕容灼和凤举,他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慢着!你们不是要查验吗?好啊!石大人,既然要验,那就将我全身都验个清楚!”
忽然想起了什么,凤举和慕容灼对视了一眼,心道不妙。
第六百九十七章 最终目的
差役验完身回来,衡永之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跟在后面。
差役犹豫着凑到石繇和上官迁两人身边,悄声说了句什么,两人同时眼神古怪地看向衡永之。
衡永之事到如今却似是打定了主意破罐子破摔,毫不避讳地说道:“慕容灼,凤举,拜你们所赐,我如今已是个废人,孟长思出了这等事,可赖不到我头上!”
凤举想起了沐景弘说过的话,当初用交换的方式交给萧鸾的那些药,只能暂时起效,药效根本不稳定。
“早就知道你是个废物!”楚风轻鄙地瞪了眼衡永之,忽然将视线射向了慕容灼:“既然不是衡永之,那么这凶手就一定还是你了!”
凤举道:“楚三郎,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我奉劝你还是少言为妙,免得被人嘲笑楚家三郎是个无脑的蠢材。”
“凤举,你说什么?你……”
楚风作势便要上前对凤举动手,可碍于慕容灼在侧,只能中途收势。
凤举冷淡地笑道:“方才诸多证据早已经证明,此事与灼郎毫无干系,今日当着两位大人的面,我凤举将话放在此处,若无足够的证据,谁都休想诬陷我凤举的人!”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慕容灼虽然摆脱了嫌疑,却也让衡永之逃了。
案子也只能就此搁置,等待官府后续的调查。
巷子里人太多,为免慕容灼那张脸再招来汹涌的人潮,只好先往那位左将军的院子。
一进院子,杨参军怒不可遏地吼道:“这些个门阀子弟整日里不务正业,尽干些不入流的下作事,有本事真刀真枪与将军打一场,背地里算计着给人泼脏水,算什么本事?”
刘承惋惜道:“此事一定与衡永之脱不了干系,只是他……”
“就算他自己不行,难道他就不能让他手下人去做?这明摆着就是他做的局,那颗白玉珠子被孟家女郎攥在手心,为何还不能给他定罪?”
凤举说道:“白玉珠子自然是一条极有用的证据,如今衡永之已经是最大的嫌犯,不过,既然他今日以自己不举的理由为自己开脱罪责,那么,若是来日被查出他有撒谎脱罪之嫌,两者结合,他恐怕死罪难逃!”
如果今日被害的只是一个庶民百姓,事情闹得再大,衡永之都不至于搭上性命,可现如今不仅事情被闹大了,被害之人还是工部尚书府的嫡女,就算凤举不出手,楚家也会咬着衡家不放。
现在只是需要制造一个机会……
“咳!”
慕容灼一声干咳,将凤举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凤举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当着几个大男人的面谈论衡永之不举之事,实在是……尴尬啊!
她讪讪地展开扇子挡了半边脸:“外面那些人知道灼郎在此,恐怕一时间不会离开,此处可有其他的出口?”
“有!”左将军说道:“院子后门直通另外一条街巷,我即刻便命人去通知贵女的婢仆绕去后门。”
慕容灼点头道:“有劳。”
待左将军离开,另外一名一直沉静不语的李参军道:“我总觉得今日衡永之大费周章安排如此一出,目的不会只是简单的陷害将军,他若只是为了陷害将军,大可另寻他人下手,为何偏偏是孟家的女郎?”
“李涛,你的意思是……”刘承隐约间听明白了什么。
慕容灼似是心中明澈,冷冷一笑:“他是想一石二鸟,渔人得利。”
凤举看了他一眼,从方才见到慕容灼开始,她便觉得今日的慕容灼比平日沉静了许多,面对衡永之的挑衅时,也不似平常那般动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楚风与孟长思有婚约,为人又心胸狭隘,冲动易怒,虽然孟长思尚未过门,但出了这等事他必会视为屈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听了慕容灼的话,刘承大惊:“衡永之是故意想让楚风针对你?”
慕容灼只是冷漠地牵起嘴角。
李参军道:“不止如此,一旦将军被诬陷,势必不能再去边关,届时楚风便会是不二之选。可若是能让将军与楚风两虎相争,那么最后这机会只怕便会落在衡永之的头上,我想,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去……边关?”凤举愕然。
她是不明白衡永之为何会忽然在这个时候动手,还莫名将孟家和楚家扯进来,现在终于明白了,可是这慕容灼去边关之事,她从未听说过。
这时,左将军回来了。
“凤家的马车已经在后门等候了。”
慕容灼道:“今日之事有劳你们出面为本王作证了,既然本王已经彻底摆脱这桩麻烦,那么明日城门口汇合,本王先告辞了。”
马车徐徐向凤家走着,慕容灼问道:“你今日的竞琴会如何了?”
凤举紧盯着他:“你先别与我说这个,去边关是怎么回事?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自从回京,你便一直在忙着为竞琴会做准备,本王一直没寻到机会告诉你。”
满腹怨念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化作浓浓的愧疚。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最近这段时日不是慕容灼在她面前出现得少了,而是她自己从早到晚都将注意力投注在琴上,一直都将对方忽视了。
从前与萧鸾在一起时,她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萧鸾一个人身上,可是如今……
“灼郎,我……对不起。”
慕容灼在她额头敲了一下:“你是凤氏阿举,不该做出如此模样。若非你为了本王跑去边关,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时间也不会如此紧张,本王不怪你。”
第六百九十八章 门前滋事
尽管慕容灼表现得毫不介意,可凤举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慕容灼凝视着她,半晌,眉梢轻挑:“怎么,你舍不得本王?”
不料下一刻,凤举眉头一皱,竟是直接投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是啊!舍不得!舍不得他走!
之前好不容易跑去青州见到了他,这才回来几日,都还没来得及与他好生相处,他便又要走了。
而且这一次,战事与上一回的情况还不同。
“你此一去,何时回来?”
慕容灼的手抚在她背上,良久,才开口:“之前西秦来犯是紧急战事,应对也快,但此次晋帝命我去边界沿线各处驱逐滞留劫掠的游牧部族,部族分布散乱,非一朝一夕可成,恐怕要长留边塞。”
“长留……”凤举默默咬住了下唇。
慕容灼抬起她的下巴,阻止她虐待自己的嘴唇。看着嫣红的嘴唇上留下的齿痕,他心间酸涩,情不自禁轻轻吻了上去。
“长留,是多久?”
慕容灼道:“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他抬手抚平凤举的眉心,说道:“不过既然不是紧急战事,平日稍有得闲本王亦可回来看你。只是本王不在,你在京中独自一人要更加小心保护自己。”
“嗯!”
凤举闷闷不乐,这让慕容灼又喜又悲。
喜的是看到这个女郎如此舍不得他,悲的……将来好长一段时日都不能再如此与她朝夕相对了。
“这是一次良机,本王可以趁此机会在北界暗中活动,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联系赫连信和项英也会便宜许多。阿举,相信本王,待本王回来时,我们的流民边城军定已建成!到时加上本王的八万狼骑,即便是晋帝也不能再耐本王如何,本王便可保护你!”
“我知道,我相信。”凤举说着话,可鼻尖却不由自主地发酸,眼睛开始模糊。
在她当初决定与慕容灼合作,帮助他在大晋崛起时,以为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可是如今,对方的实力与影响力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期。
梦寐以求、日日期盼之事如此快便仿佛触手可及,高兴吗?当然高兴!她离最终报仇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可是真到了此时此刻,她发现什么心中最在意的却只是眼前之人。
“阿举!”慕容灼长长叹息着拥住她。
凤举的反应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从未想过凤举对他的在意会如此之深。
“本王答应你,一定会尽快归来。”
“嗯!我等着你。”
为了缓解凤举的情绪,不让她如此难过,慕容灼想办法用旁的事情转移话题。
“阿举,孟长思手中的那颗白玉珠是本王塞进去的,近日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本王,留意本王每日的行踪,本王便干脆顺水推舟,让他知道本王每日都会来左将军的院子,好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慕容灼绝美无暇的脸上,冰霜消融,带着得意,就像一个邀功的孩童般得意。
“然后你今日又命人偷了他的珠子,故意在现场留下他的把柄?”凤举明白他的心思,便默默配合。
不过听到他这些话倒确实是意外,难怪今日看他一副成竹在胸、不慌不忙的样子,原来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原来,他这段时日做了这么多,自己却一无所知。
如今的慕容灼,再也不是那个鲁莽单纯得令她担心的少年了。
如此,他去边关自己也能更加放心些。
慕容灼惋惜道:“只可惜他是个废人这一点倒帮了他。”
“未必。”凤举擦拭去眼角的湿气,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
慕容灼莞尔:“看来你又有主意了。”
“你明日安心出发便是,前半场已经由你完成,这后半场便交由我了。”
……
马车在凤家府门前停下,慕容灼和凤举刚下了马车,一个声音便气势汹汹地传来。
“慕容灼,凤举,你们给我站住!”
楚风骑着快马而来,近到咫尺时,他本打算勒马,可目光一闪,忽然,眉峰扬起凌厉的弧度,马蹄没有丝毫停下的意图,直接便向着两人站立的方向飞奔过来。
“找死!”
慕容灼喝斥一声,快速将凤举揽到一旁。
“保护阿举!”
随着他的喊声一出,玄影一闪,柳衿第一时间站在了凤举前方。
慕容灼冷厉的眼神几乎要将马上的楚风射穿。
他脚下一踏,直接纵身飞向了马背。
看着从天而降白色身影,楚风一怔,下意识便抽出龙泉剑向慕容灼挥出,手上带着狠劲,看样子完全是想要斩断慕容灼的双腿。
然而,他的剑才刚抽出,慕容灼的身影已经如鬼魅掠影一般近在眼前,一脚踹在了他头上。
强悍的力道直接让他头脑中“嗡”的一声响,整个人直接栽倒马下。
马受了惊,前蹄扬起,落下时直接踩在了楚风的肚子上,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凤家的护卫们听到动静,立刻跑了出来,看到如此画面,在了解到事情状况之后,都静立原地,冷眼旁观。
这楚风简直太目中无人了,竟然胆敢跑到他们凤家的府门前来伤害他们的大小姐,简直就是在找死!
“慕容灼,你……”楚风抓着剑从地上撑了起来,一双猩红的眼睛满含着愤怒和杀气瞪向慕容灼:“你竟敢对我动手!你算什么东西?!”
“哼!本王对你动手也不是头一回了!你问这句话似乎也不是第一回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同情弱势
“本王不算什么,但本王能揍你!”
慕容灼踢飞了楚风手上的龙泉剑,手直接探向了他的咽喉,气势冷厉强横。
楚风的直觉告诉他,慕容灼是想要了他的命。危险当前,他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抬手匆忙抵挡。
“哼!就凭你?”
慕容灼清冷的脸上乍现一抹邪肆笑意,宛若修罗,让楚风见之心惊。
“慕容灼,若非是你,孟长思也不会死!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
楚风挡下一招,在地上打了个滚,拾起了龙泉剑,看向慕容灼表情阴狠。
“慕容灼,我今日就要了你的贱命!”
“哼!蠢货!”
楚风招招都在下杀手,而慕容灼却是赤手空拳。
凤举凝神看着,轻声道:“柳衿,把逆鳞剑扔给灼郎。”
柳衿观着战局,说道:“没有这个必要。”
“哦?”凤举看向他。
他笑了笑:“楚风不是慕容郎君的对手,不出七招必败。”
在这方面柳衿自然是比她懂行。
凤举彻底放下了心,忽然,扇面半展,莞尔一笑。
“楚风,你若真觉孟长思被人凌辱之事是对你的羞辱,你便该去寻衡永之报仇,来此处撒气莫不是你害怕他?”
楚风闻言,朝凤举看了一眼。
凤举扬起嘴角,继续道:“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衡永之想把你变作他手中的刀来针对我们,因为他自己不敢,否则华陵城中女郎无数,出身尊贵的亦不在少数,为何独独是孟长思?衡永之就是千方百计的想利用你。你若非要与我们作对,那也无妨,我们无惧,但是你甘心被区区一个衡永之利用吗?
“哼!衡永之我当然不会饶了他,但你们两个我也不会轻饶!”
楚风执迷不悟,凤举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四周。
此时已经有零星的人开始偷偷观望,恐怕很快便会引来无数人围观。
对看热闹之人而言,谁会仔细探究原因?他们只会相信眼前所见,同情处于弱势的一方。
慕容灼在凤家门前暴打楚家三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快完了吗?”凤举轻声问。
柳衿点头:“快了。”
凤举合拢扇子收好,抓准了楚风被慕容灼打倒在地的一瞬,直接扑了上去。
慕容灼蓦地愣住。
楚风被凤举扑到地上,不用想都知道准没好事,防备地大叫:“你要干什么?”
时间紧迫,凤举可没时间发善心为他解释,做出一副柔弱状大叫:“楚三郎,你不可伤害灼郎!你、你放开我!这可是在我凤家门前……”
她一边惊慌叫嚷,一边在楚风的伤口上猛蹭,楚风疼得冷汗涔涔,狠狠推开了凤举。
“你干什么?你给我滚开!”
慕容灼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上去扶住凤举。
“啊!好痛啊!啊……”
凤举恹恹地靠在慕容灼怀里,站都站不稳,脸上、手上、身上沾满了血,看上去触目惊心,就像是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凤家护卫们都怔住了。
第七百章 欺我无人
大小姐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举?你怎么了?”
慕容灼扶着凤举,嘴角忍不住上扬,但立刻被他压下,佯作出一脸怒容。
这个狡诈的女郎!
周围人越来越多,穿梭于重紫巷的皆是当朝显贵,楚风被那些饱含质疑的目光盯着,百口莫辩,俊脸涨红。
“凤举!你这个卑鄙小人,你……”
“何人在我凤家门前放肆?”
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怒自威。
挂有凤氏一族族徽的马车停下,凤瑾敛衽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淡淡地落在楚风身上。
“楚风,你跑来我凤家门前辱骂我的女儿,还将她伤成这般模样,我倒是要亲自去问问楚康,他就是如此教导子嗣的吗?还是楚家欺我凤家无人?”
楚风抬起袖子抹去嘴角的血迹:“太傅,你的好女儿根本就毫发无伤,是她诬陷我!”
“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难道,你跑到我凤家来大打出手,也是我的女儿诬陷你?”
“我……”
“哼!来人,将楚三郎送回楚家,顺便代我转告忠睿侯,看管好自己的儿子,如若再有下次,那凤瑾不介意代他管教!”
“是!”剑师秦阅带着四人上前围住楚风:“楚三郎,请吧!还是要我等抬着你回去?”
“哼!”
楚风一走,闹剧结束,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都零星散去。
凤瑾担忧地查看着凤举:“阿举,你伤到了何处?来人,立刻去沐风医馆找沐先生。”
“父亲,阿举没事。”凤举悄悄捏了捏他的衣袖。
“可你这满身是血……”
慕容灼在一旁道:“都是楚风的。”
“额……”凤瑾一怔,嗔了凤举一眼:“哎,你这丫头,还不快去清洗更衣?”
“是,父亲。”
同行回府之时,凤瑾不无愤懑:“这个楚三真是太过放肆了,若是我凤家无动于衷,往后岂非任何人都要来我凤家撒野?”
“父亲所言甚是,不知前段时日送出去的官员名单可有发挥作用?”
“你是说洛河郡的账册上摘录下来的那些贪腐名单?”
“嗯!”
“你送去给衡家的那一份,衡家早已开始不遗余力地清除,如今依附于楚家的在列官员已经被剪除了大半,至于你送给睿王的那一份,你猜测得不错,睿王此人深藏不露,野心不小。”
“哦?父亲何出此言?”
凤瑾负手走在青砖小路上,叹道:“你当初交给睿王的名单上所列者皆是与衡家有关联的官员,如今楚家虽然也已经在大力剪除衡家的势力,但那些被剪除之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那些人都与衡家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他们永远也不会背叛衡家,为他人所用。”
慕容灼说道:“萧鸾只是将这部分人的名单交给了楚康,借楚康之手为自己剪除异己,而剩下那些与衡家关系不稳的,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他便私自留下了。”
凤举笑了笑:“譬如当初儿子死在昭王手上的韩林。”
第七百零一章 司徒曹宪
如今韩林虽然表面上还依附于衡家,但极有可能已经是萧鸾的人了。
凤瑾说道:“我们的暗线回报,近来许多依附于衡家的官员都受到了昭王威胁,被昭王敲诈了大笔的银两,我怀疑……”
“凤公可是怀疑,萧鸾将那部分可为自己所用的官员名单都交给了萧晟?”
萧晟此前因为韩林之子韩珮之死,被晋帝下令罚俸三年,他虽是皇子,可生活奢靡,朝中各处打点也需要大量的钱财,他不得不贪财。
那些衡家官员贪墨的证据都被萧晟捏在手上,所以不得不任由萧晟敲诈。
凤瑾看向慕容灼的目光带着些许诧异,近来慕容灼的心思越发细腻了,这些朝中之事他也能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嗯,不错!”
凤举说道:“那些官员既然能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取私利,便皆是些奸诈之辈,他们不可能真的任由萧晟敲诈而毫无作为。”
“若本王是萧鸾,本王会一面提议萧晟用那些贪墨证据勒索官员钱财,钱财到手便将证据销毁,另外一面,暗中接触那些官员,在他们被勒索、心中惶惶时,主动为他们指一条明路,告诉他们暂且忍耐,待萧晟将证据全部销毁之后,再联名上奏参萧晟一本,届时萧晟名声大损,人心尽失,即使是楚家也保不住他,再者,真到那时,楚家恐怕也未必会再将心思浪费在他身上了。”
一旦楚家舍弃了萧晟,他们势必要另外寻一个皇子与东宫和衡家分庭抗礼,萧鸾自会成为不二之选。
其实也不必等到那时,现在的楚家已经隐隐开始放弃萧晟了。
所以,现如今的晋廷,表面上看士族们为了争夺兵权一致针对慕容灼,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真正将慕容灼这个外人放在眼中,大晋最激烈的斗争仍是在内部,如火如荼。
凤举看着慕容灼,悄悄努了努嘴,这个人现在比自己还要狡猾,有他在时,似乎已经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了。
“那父亲接下来如何打算?”
“衡楚两家相争,官位空缺,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我已经在为六部空缺物色人选,信也已经送至各脉分支,让他们挑选族中子弟入京。只是六部空缺之位多是要职,多方觊觎,事情不会尽如我们之意。衡楚两家渐显倾颓势微,裴家与我们又素来交好,陛下也不会坐视我们独大的。”
均衡之势一旦打破,那木秀于林的凤家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难得的良机摆在眼前,凤家既不能不争,也不能失去分寸,这中间的把握不能出丝毫差错。
慕容灼凝眉想了想,道:“这两日本王在朝堂上看到一人,甚是活跃。”
“你是指司徒曹宪?”
“正是!本王从前在大燕听皇祖父提过此人,曹家不在四大门阀与四大次级望族之列,数末流士族,但此人颇有能力,在晋廷中升迁速度很快,皇祖父那时便说过,晋帝想要遏制门阀势力,此人必会受到重用。今日看来,晋帝对他的重用已经开始了。”
第七百零二章 家族声誉
“慕容洪身在北地,却对我大晋了若指掌啊!”凤瑾不无感慨,“你所言不假,陛下近来明显在提拔曹宪,如今曹宪手握重兵,其势汹汹,有克制世族之意啊!恐怕,曹宪与士族之间早晚免不了一场争斗。”
其实,准确的说,是晋帝与士族的争斗。
晋帝无时无刻不想着剪除士族的势力。
经过岔路口分别时,凤瑾忽然拍了拍慕容灼的肩膀:“你明日便要去边关了,我想你应心中有数,这对你是一次极其重要的机会,能把机会利用到何种程度,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凤公放心,本王明白。”
“嗯!但愿你不会辜负阿举的一片苦心!”
“叔父,阿举,原来你们都在此。”凤逸不合时宜地出现,而且,他是从华荫院的方向出来的。
凤举本要回梧桐院的脚步顿了顿。
凤瑾问道:“是三郎啊,你怎会在此?”
凤逸道:“哦,叔父,我有件事想劳烦婶娘帮忙,可是婶娘她……她一向对我有些成见,所以我只能求叔父帮忙。”
找母亲帮忙?
凤举静静地扫了他一眼,对于他的目的已有了些许了然。
凤瑾问道:“你有何事?”
凤逸似有顾虑地看了眼凤举和慕容灼。
凤瑾道:“自家人,有何不能明言的?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言。”
“叔父,外面之人都说清婉的琴艺师从岳渊渟,可是,事实您是知道的,清婉琴艺虽佳,但她毕竟……”
凤瑾叹道:“我早就告诫过你,为人虽不可太过愚鲁,但也不可太过虚荣,更不可为一时人前虚荣而自毁诚信,无端妄言,而今弄成这般田地,并非是外人以讹传讹,而是你们自己一手造成。”
被凤瑾当着凤举和慕容灼的面如此训诫,凤逸虽觉羞辱,可在凤瑾面前他连头都不敢抬。
“是,叔父的话三郎侄儿明白,可是事已至此,为防将来事情败露,总要做些什么补救,否则我与清婉的声名受损事小,损害了凤家的声誉事大啊!”
“补救?现如今唯一的补救之法便是你们亲自去温伯玉府上向他坦承事实,如有必要,我也可随你们同去,只望伯玉能卖我几分薄面。”
“向温公坦诚?”凤逸睁大了眼睛:“不,叔父,此法万万不可啊!若是被温公得知,一旦传了出去,我的风评将毁于一旦,还如何处身立世,如何入朝为官?叔父,您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吧!”
凤举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为了人前的虚荣假冒他人之名,现在怕被拆穿,又来逼着父亲想办法,还拿凤家的声誉威胁父亲?
真是无耻!
“三哥,此事是你与族姐两人闯下的祸事,人生于世,自有担当,何况三哥你还是男子,更该为自己的过错承担后果,难不成你真想让搭上我们凤氏一族的声誉?”
“阿举,我在与叔父说话,你别……”
别插嘴吗?
哼,凤逸还真把自己当成凤家的少主了。
第七百零三章 凤瑾吃味
“父亲,阿举猜测三哥之意是想让父亲亲自去与母亲说,请琴痴画狂来教授族姐琴艺。三哥,阿举所言可对?”
凤逸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所言也确实是凤逸心中所想。
他当下点头:“是,我正是此意,叔父,你……”
凤逸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凤瑾果断打断。
“不行!”
态度之坚决,言辞之冷漠,神态之……愤懑……
在场三人同时诧异地看向凤瑾,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玉宰,何时如此失态过?
“叔父,请您再考虑考虑,这是最好的办法,岳渊渟虽然脾气古怪,可婶娘不是与他素有交情吗?若是婶娘出面,岳渊渟必会答应的。”
凤逸还在喋喋不休,企图说服凤瑾,可凤瑾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叔父!”
“够了,三郎,我方才与你说的方法你与清婉再好生思量思量,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尽早补救,为时不晚,但你二人若执迷不悟,纵是我也帮不了你们。至于其他,你们就不必再想了,岳渊渟不会答应教授清婉,我也不会让阿蕴找他。”
“叔父……”
凤逸仍不死心,然而凤瑾已经离开。
他顾自呢喃道:“坦承?不,绝对不行!若是传了出去,我和清婉的风评便完了,不,不!既然你不肯帮忙,那我便自己去找。”
一个想法涌上脑海,凤逸眼睛一亮,笑着起身快步离开。
……
“凤公对岳渊渟似乎很是反感。”回梧桐院时,慕容灼道。
凤举玩味地笑道:“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那般模样,原来父亲也会吃味。”
“吃味?”
“是啊,当年母亲一心仰慕父亲,师父又倾慕着母亲,据说师父为了得到母亲的倾心,还做出了许多荒唐事,他们三人的事情当年在华陵城十分轰动。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想来不管过去多久,他心中还是对师父有所介怀吧!”
谁会愿意自己的夫人与曾经的爱慕者有所往来呢?
更遑论,岳渊渟为了谢蕴至今未娶,分明是余情未了。
“原来如此,难怪凤公方才反应那般激烈。”慕容灼摆出一副深有体会、极有共鸣的神态,说道:“若是要你去寻衡澜之帮忙,本王也会如此!”
凤举看他一眼,哑然失笑。
傍晚时分,一封信送到了梧桐院。
未晞道:“大小姐,府外有人送来了这封信,说是务必要交到慕容郎君手上。”
信封用火漆密封着,上面没有任何署名。
慕容灼打开信件刚看了一眼,眼神陡然一变,幽深地看向凤举。
凤举心领神会,对屋中的奴婢们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随后,又对云团说道:“云团,去门外守着。”
已经长大了一圈的云团拖着尾巴迈着优雅的步子出去了。
“怎么?这信是何人送来的?”凤举问道。
慕容灼将信递到她手上,信上没有过多的内容,只是邀慕容灼入夜到湄河,在一度春风的红牌卿柳小姐画舫上一聚。
第七百零四章 燕高陵王
许是怕被人截获信件看出什么,这封信上几乎没有任何特别重要的内容,若说最独特的也许便是信笺上画着一枝妖艳的桃花。
“本王的皇兄,高陵王慕容洛。”
“你如何断定是他?”
慕容灼鄙夷地瞥了眼信件:“就凭这枝桃花,他那个人平日里最不正经。”
不正经?
凤举这个外人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慕容灼各处如此评定,所谓的不正经,又是指什么?
调戏他吗?
“那他可信吗?”
“洛皇兄长了本王十岁,在本王幼时常带着本王四处走动,本王与他关系最好。”
说完,慕容灼的目光逐渐幽沉了下来。
“不过时过境迁,他是否还值得信任,便要亲眼见过才知了。”
他打心底里是信任这位皇兄的,只是,他曾经也认为慕容烈是自己的伯父,绝不会与外人勾结坑害自己。
被背叛过一次,便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可要我陪你同去?”
慕容灼摇了摇头:“现在尚不明白他此来的目的,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今晚本王一人去见他。”
“我命人暗中跟着你。”
“嗯!”
“灼郎!”凤举最终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好奇,问道:“你为何会说慕容洛……不正经?”
慕容灼绝美无暇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
入夜,湄河两岸灯火通明,画舫成排,丝竹声声。
“人人皆道南晋的华陵城,是数不尽的锦绣繁华,道不尽的风花雪月,尤其这夜里的湄河,更是脂粉成堆,风月无边。我早就与小曜天说过,让他随我来看看,那时他还不屑一顾,如今他自己待在这地方,连回去的心思都没了。”
青年一袭宽衣博带,面白如玉,俊美中带着两分阴柔,酒意在他眼角染上了些许薄红,更显风流,让跪坐在他身边的美貌女子都有些黯然失色。
卿柳为他斟了一杯酒,说道:“容郎上次一别,至今已有半载有余,卿柳还以为容郎将我忘了呢!”
“如此佳人,我岂会忘了呢?只是家中出了大事,不便出门啊!”
“那今日容郎便留下吧,让卿柳好生服侍您一回。”
卿柳的玉手抚上了青年的胸膛,被青年一把抓住。
“不行啊!家中祖父过世,重孝在身,我今日来此已经是不孝了,来日吧!”
此时,画舫的布帘被人挑起,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走了进来,雪白的晋裳无风自舞,银线绣制的花纹反射出清贵的光芒,晃花了卿柳的眼睛。
华陵城中贵人遍地,但衣饰华贵到如此地步,着实少见,也不知是哪个士族的子弟。
只可惜纱笠垂落,看不清样貌。
“哟,小曜天,你终于来了,为兄为了等你,可是要望穿秋水了。”
慕容灼扫了眼正看着他发愣的卿柳,说道:“出去!”
好冷的声音!
卿柳只觉得这声音夹带着秋风的寒凉,透入心扉。
她看向坐席后的青年,青年说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与我家小弟共诉衷肠。”
第七百零五章 手足情深
卿柳和护卫们都出去了,画舫内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慕容灼摘下了幕离。
“慕容洛,皇祖父薨逝,大燕内乱,你还有闲心出来风花雪月?”
慕容灼放下酒觞,撑着下巴含笑看着慕容灼。
“哎呀,小曜天,一年未见,你真是越发的倾国倾城了,你看你一来,这湄河上所有的美人都黯然失色了,这才是真正的绝色啊!”
慕容灼眉脚抽动,恨不得将眼前的轻佻之人拎起来一顿爆揍。
“慕容洛,你……”
“叫皇兄!小曜天,说了多少回了,要叫皇兄,你若再晚出生个小几年,我都能做你的父亲了,在我面前不可没大没小。”
“哼!”慕容灼拂衣坐到了他对面:“这个时候你还来南晋?”
“哎呀,小曜天,你莫要吃味,皇兄此番前来可不是为了看那些庸脂俗粉,皇兄是特地来看望你这个美人的。有你在,我又岂能看得上她们?”
慕容灼一记冷眼扫了过去:“你若是没什么要事,本王即刻便走。”
“别呀!我这一大把年纪,不远千里来看你,你怎的如此冷淡?”
“慕容烈与拓跋昇争斗激烈,你这般模样他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在大燕的日子应该与从前没什么区别,你来南晋做什么?”
慕容洛嘴角抽搐,他这模样?他这模样怎么了?
“哎!”慕容洛叹了口气,将酒水掺着苦笑送入喉中:“我来看望我的小弟是否安好,难道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在烛火之下,慕容灼眼波轻轻晃动,沉默不语。
“呵!虽然慕容烈是你我的伯父,可我还是想骂他一句,真不是个东西!”慕容洛眉眼含笑,可手中的酒杯却被他紧紧地握着。
他抬眼看向慕容灼,起身走到慕容灼身边,按在了他肩上。
“曜天,委屈你了!是皇兄回来晚了!”
慕容洛的眼眶有些发红,手重重落在慕容灼肩上。
慕容灼放在桌几上的手握成了拳,他沉声问道:“你,还是本王自幼所识的你吗?”
“小曜天……”慕容洛唤着他的名字,心尖刺痛。
他是看着慕容灼自小长大,曾经的慕容灼在外威名赫赫,可在他眼中只是个别扭的孩子,性格耿直,想法单纯。
而如今,他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要变的终究会变,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别的我无法向你保证,但我是你兄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皇兄……”
慕容洛一把揉在了慕容灼头上:“你小子,我都一把年纪了,我可不想为了那个无谓的位子欺负你。”
一把年纪?
慕容灼虽心中感动,可说实话,慕容洛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若是一把年纪,让慕容烈情何以堪?
“曜天,南朝君臣一向畏惧你,视你如虎狼,南晋不是你久留之地,为兄此番前来是带你回去的。我已暗中见过元司徒,他在朝中一向威望极高,他已答应暗中联络朝臣,赫连信也必会支持你。你是皇祖父认定的储君,此番回去,必能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