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一个不留
晋裳一向都是宽袍大袖,即便是柳衿身着玄色的武服,外面的一层衣衫袖子也足够宽大。
借着衣袖遮挡右手,柳衿快速抽出了左腰上的佩剑刺向了壮汉。
壮汉虽防备着柳衿,可胡人对晋人的印象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想到面前的玄衣少年却是一位剑师。
用剑者无数,但能称为剑师的可都是剑术中一等一的高手。
柳衿出手的动作太快,那壮汉只抵挡了两下便被逼到了死角,一剑入喉。
这边的打斗很快便将其他十几个胡人引来。
原本纹丝不敢动的百姓纷纷趁机尖叫逃窜。
柳衿收剑回头看了眼凤举,凤举略一点头,带着男童将老板扶起。
“老板,可能借地方躲避?”
“额,好,快进屋!”
进了珠帘后的屋子,老板还要带着凤举往地窖里躲。
凤举拒绝道:“不必了,很快便会结束的。”
“结束?”
老板见到她小小年纪却波澜不惊,镇定自若,似乎很有信心。
“小郎君,那些胡人十分悍勇,又有那么多人,你那同伴恐怕抵挡不住。”
凤举看了眼站在老板腿边的男童,男童正眼巴巴地盯着她。
她微微一笑:“放心!”
外面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和粗鲁的谩骂声,听声音全都是胡人。
老板实在忍不住好奇凑到窗缝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之前还嚣张的胡人此刻被打得东倒西歪,已经有六七人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这……”老板瞪大了眼睛。
凤举一直默默看着,直到确定那些胡人被柳衿完全压制,绝无分身的可能,才打开了一扇窗喊道:“柳衿!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是!”
老板打死都不敢相信,身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会说出这等冷酷的话来。
看着那张表情恬淡的面容,老板下意识变得恭敬了起来,默默想着这少年必是大有来头的,这等气势绝非寻常之家的子弟能有。
凤举注意到了老板的注视,却并未在意。
她只是盯着外面那些人,以防有漏网之鱼。
她能断定,一旦被一人逃脱,她与柳衿一走,此地百姓绝无存活的可能。
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通过慕容灼对胡人有了更多的了解,凤举对这些北方游牧部落的人没有太大的偏见,但,野蛮猖獗的盗匪除外。
“我们的首领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最后一声叫嚣戛然落下。
柳衿将先前那名被掳劫的少女扶起,便一路来到凤举面前。
“已经处理干净了,一个不留。”
凤举走到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跟前,柳衿动手很利落,除了要害处的一点伤口,几乎没有多少血迹。
周围的百姓都避得远远的,用一种又敬又怕的目光注视着凤举和柳衿。
“这些尸体必须处理干净,免得被他们的同伙发现,老板!”凤举看向老板,道:“能否请你找几个人将这些尸体焚毁?”
“好、好!小人这便去。”
凤举环顾四周的人,扬声道:“若想活命,今日之事你们权当没有看见,否则传到胡人耳中,小心惹祸上身。”
过路之人纷纷赶着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老板叫了几个当地人处理尸体。
“大小姐,我们赶路吗?”
“等一下!你随我来。”
柳衿心中疑惑,还是跟着凤举进到了茶寮的内屋。
“将外衫脱下来。”
“嗯?”柳衿愣住了,俊俏的脸上有些不自在。
凤举扫了眼他的肩头,玄色的衣衫即使流血了也不甚明显,可凤举方才视线一直都追随着柳衿,自然是看到了。
“属下无碍。”柳衿瓮声道。
“你带伤药了吗?”
“嗯!”习武之人,他大多时候都会随身备着伤药。
“那便好,将衣服脱下来。”
柳衿还要拒绝,凤举淡淡地看着他:“我这一路上皆要赖你保护,你若是身上带伤,如何护我?”
“这点小伤……”
可触及凤举如水却坚定的目光,柳衿果断住了口,默默解开了衣衫。
“你的衣襟上为何都绣着柳叶?”
柳衿的动作顿了顿。
“你若不愿说便罢了。”
之后,柳衿只是很安静地解着衣衫,待他脱下一侧衣衫,肩头一片血红。
“别动!”
凤举查看了一下,与她所想的差不多,当时柳衿躲避飞快,那弯刀造成的伤害有限,伤口并不是很深。
恰好此时老板回来了,凤举要了些清水和干净的布条。
“额,不!”柳衿避了开:“不敢有劳大小姐,还是属下自己来吧!”
“坐下!”凤举语气轻淡,不容置疑。
她的动作很轻,柔软的指尖擦过肩头的皮肤,柳衿心头划过一丝丝异样的感觉,酥酥软软的,可浑身的肌肉却情不自禁地紧绷了起来。
“药呢?”凤举问道。
柳衿闷不做声地将一瓶药递了过去。
凤举终于小心翼翼地清理完伤口的血,将药粉一点点洒在伤口上。
柳衿局促得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处,最终落在了自己垂在腿边的腰带上。
玄色的腰带,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一片青绿色的柳叶,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他的衣襟上为何要绣着柳叶呢?
曾经也有其他人问过这个问题,但他从未回答过,尤其今日问他这个问题的还是凤举,他更不愿意回答。
可是……
“你这伤还能策马吗?”耳边一句关切的询问传来。
清凉柔滑的发丝从他结实的手臂上滑落,动摇了他的坚持和……怨恨。
是的,怨恨!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一衿柳色
“衣襟上绣着柳叶是因为……我的母亲在世时,总是在父亲和我的衣襟上绣上柳叶。”
凤举原本见他回避这个问题,已经不准备再问了,没想到他会忽然回答。
“你的双亲?”凤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我听说你是由你的师父左凌带大的。”
“不完全是如此,我是在十四岁时才完全跟着师父的,十四岁之前只是跟着师父学艺,那时……那时双亲还在。”
凤举上了药,拿着布条想着该如何包扎。
她听母亲说过,柳衿的年纪与灼郎一样大,今年十八岁,十四岁也就是四年前,那时也是左阴那一家来投奔主家的时候。
左凌是凤家的家臣,一直都在凤家,那么当时柳衿与他的双亲也应该是在凤家的。
“令尊也是凤家的家臣?”
柳衿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父亲也是凤家的剑师。”
此刻,纵使凤举一直都没有留意到他的表情,也察觉出他对此时的避讳了,事情……不对劲啊!
“父亲身为凤家家臣,经常要离家外出办差,留下母亲与我两人守在家中。母亲思念父亲,便总是在他衣襟上绣上柳叶,希望他看到了便能快些赶回家。我小时候看见了,便要母亲也给我绣上。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家中的习惯。”
“四年前北地发生了一场旱灾,许多地方都颗粒无收,凤家在北地的分支向主家求助,家主便命人护送大批粮食去接济北地的族人。北地缺粮,所以劫掠粮食之事时有发生,父亲也被派去护送。”
“那一次,主要负责送粮的是左阴一脉的郎主。可谁知在北地遇到悍匪,所有人全都死了。凤家在北地分支的人赶到时,父亲勉强留住了最后一口气。”
凤举万万没料到自己好奇的随口一问,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过往。
左阴的郎主?
那便是凤清婉和凤逸的生父,她的五族伯。
原来五族伯也是在那一次丧命的。
如此痛苦的过往,凤举有些后悔问了,她想着还是算了,别让柳衿再说了。
可柳衿却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打开了话匣子,将心中藏了四年的话全部倾诉而出。
“家主亲自将父亲的尸骨送回我家,我永远都无法忘记母亲那时伤心欲绝的模样。家主私下里对母亲说,父亲留着那最后一口气,告诉分支的族人,是左阴的郎主凤玹勾结盗匪,想要利用那批粮食谋私利,可没想到盗匪失信,为了独吞连他也杀了。”
“家主说这是凤家内部的丑事,原本不该告诉任何人的,但母亲有知道的权力。他们不知道,那时我就躲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
凤举挺得大惊,抓在手中的布条也掉落了下去。
凤家一直对外宣称的都是五族伯是为了给凤家办事才遭遇不幸意外丧命的,她也认为父亲是因为五族伯是为了凤家而亡故,所以才会对左阴一家照拂有加。
可她又一直都不明白,为何父亲提起五族伯时,神情总是很怪异,不是应有的追忆感怀,而是带着一丝愤怒。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什么为家族而亡?那位五族伯凤玹,与盗匪勾结,拿族人的救命粮谋取私利,害得同行之人全部丧命,他根本就是个败类!
死在盗匪手上实在是便宜了他,以父亲的处事风格,若是当年凤玹没死,一定会被逐出凤氏一族,更别说是为他保留颜面,让他一家妻儿衣食无忧了。
柳衿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腰带,将那一片柳叶握在手中,寻求一丝慰藉。
他隐忍的声音带着颤抖:“父亲下葬的那日,母亲也在父亲的坟前自尽了。”
凤举目光复杂地看向柳衿,问道:“你……怨恨凤家吗?”
柳衿再一次沉默了,他垂下了眼帘,指腹在柳叶上摩挲着。
怨恨,怎么可能不怨恨?
父亲为了凤家鞠躬尽瘁,甚至总是忽视自己的妻儿,可最后却因为凤家人的贪婪无耻而丧命,他曾经一度十分憎恨凤家。
尽管那件事仅仅是凤玹一人的错,可仇恨就是会让人失去了理智,让他连带着将凤家每一个人都厌恶了。
气氛,很凝重。
凤举不知该说什么。
是,那件事是凤玹的罪过,而非整个凤家,可凤玹毕竟是凤家之人。
就在她苦思着该说什么时,柳衿闷声说道:“那时有师父陪着我,师父是家主的近身护卫剑师,几乎每日都要跟随在家主身边,师父担心我,所以也总是将我带着。我亲眼看到家主每日为了各种事情操劳,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是为了大晋的百姓,便是为了整个凤氏一族。师父对我说家主是家主,凤玹是凤玹,他们不一样。我早已想明白了,那件事只是凤玹一人之过,与凤家无关。”
这是真心话。
时至今时,他最多只是心中有点微乎其微的怨念罢了。
凤举默默为他绑好了伤口,说道:“抱歉,是凤家亏欠你。”
无论如何,凤玹都是姓凤的,这一点抹不开,斩不断,凤家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
柳衿压根没想过要她的道歉,脱口道:“不!大小姐不必如此!”
他停顿了片刻,看了眼凤举后迅速别开了视线。
“身为凤家家臣,理当为凤家卖命。”
“柳衿,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无需为任何人卖命。”
凤举说完便顾自向茶寮老板走去,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往后要对这个少年好一些。
柳衿望着凤举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有些迷离。
这个身影,他看了整整十三年了。
从他五岁决定跟着师父学剑那一天起,师父带他悄悄见到了尚在摇篮里的她,说……这是他成为剑师后要一生保护的人。
(不要着急啊,我还在想傲娇别扭的灼郎见到阿举应该是什么反应,你们觉得呢?)
第六百三十三章 故弄玄虚
一生啊……
柳衿在心中默默叹息,起身穿好衣裳。
此事,凤举端了些饮食之物送到柳衿面前。
“你也饿了,用吧!”
柳衿局促道:“大小姐,您……”
凤家大小姐何曾给人端茶送水过?
“你方才去换马时我已经用过了,你稍作休息,我们稍后便走。”
说着,凤举走向了茶寮老板。
“老板,此处你们已经不能留了,你还是尽快收拾细软离开吧!还有当地其他人,我们只是外人,由你去说较为合适。”
茶寮老板满面愁苦:“那些朝廷管辖的郡县明令禁止外来人口落户定居,离开此处我们又能去何处呢?”
凤举回想着当初慕容灼圈画出的那些流民区域,她记得在这青州边界附近有一片地方就在其中,而且是慕容灼规划的首选之地,项英的人极有可能已经在那里了。
“老板,附近是否有一处叫青川的地方?”
“青川?是有,青川距离此处只有几里地,中间隔着一条小河。”
看来她没有记错。
凤举道:“老板,你可与此处居民一同迁居青川,据我所知那里也聚集了大量流民,如今更是有人在那里保护当地百姓,你们若去了那里必可安然无忧。”
“那里真能容得下我们?”
“萍水相逢,你若信得过我便即刻通知大家准备,若是不信,那你们便好自为之吧!”
凤举说完看了眼男童,摸了摸男童的小脑袋。
在她与柳衿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那些百姓都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
青州。
慕容灼自得到附属兵符,整顿了兵力,便开始连续操练了三日兵马,鼓声和喊声震天,连秦军军营中都能听到。
从未如此苦哈哈操练过的晋军私下里怨念无数。
第四日清晨,慕容灼只率领了五十骑兵、五十弓箭手和四百步兵到秦军处叫阵。
然而,开战至今连连获胜的宇文擎如今却选择了闭门不应。
这个现象让晋军原本萎靡的士气瞬间振奋了起来,他们总觉得这是慕容灼威名的震慑。
而原本那些对慕容灼的抱怨也都消失不见,化作满满的敬畏。
秦军不应战,慕容灼果断收兵,这也让追随他而来的五百人暗暗松了口气,毕竟,五百人出战,这简直就是找死的节奏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天下午,慕容灼又集结人出去叫阵,此回带的人更少,仅有五十骑兵,三十弓箭手,二百步兵。
莫说是秦军,就连晋军都被慕容灼弄蒙了,让他们没日没夜地操练了三日,又不正经带他们出战,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一天之内,慕容灼接连叫了五次阵,一次比一次人少,到了第四次,就连他自己都懒得出现了,只有三十人骑着马懒洋洋地在阵前溜达。
眼见日影西斜,晚霞如火,晋军紧闭军营大门,彻底消停了。
秦军瞭望台上,宇文擎与一名年轻将军站在一起,望着晋军营地。
年轻将军道:“奇怪了,这慕容灼折腾了一天,到底意欲何为?太子殿下,晋军近来损失惨重,会不会是楚阔不愿将兵力完全交给他,只给了那么点人故意刁难?他其实是在故弄玄虚?”
“不可能!”
宇文擎果断否定了年轻将军的想法。
“你没听到这两日晋军营中在操练兵马吗?就凭东晋那些将领绝不可能将军中士气带至那般程度,必是慕容灼,从那声音来看,他掌握的兵力绝对不少。”
“这就怪了,他既然手中有兵,为何只带了那么几个人来叫阵?”
“慕容灼其人,缺乏心机,于宫闱之内便如笼中之兽,只能任人宰割,可一旦上了战场,便是虎狼归山,诡计多端,我们不得不防。”
说起来有点矛盾,一个不擅长算计人心的人,却偏偏能在战场之上将人耍得团团转。
宇文擎放眼望去,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何营中迟迟没有炊烟升起?”
他自顾自地呢喃着,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升起。
身边的年轻将军道:“没有炊烟,难道是营中无人?”
这句话让宇文擎的神色蓦然变得凝重:“白日派出去的人为何还没有动静?”
他的话刚一说完,下面便传来一道声音。
“启禀殿下,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说是在我们的南北两处山林中都有动静传出,似乎……有大批的伏兵。”
“果然是声东击西!”
宇文擎一掌拍在了栏杆上,瞪了眼晋军大营,转身匆匆往瞭望台下走去。
“立刻集结人马,向南北两处增援。”
年轻将军皱眉:“殿下,那我们的主营呢?”
宇文擎迅速估算着双方的兵力,做出了分配:“晋军如今能调动的最多只有八万,而我们是他们的三倍之多,主营留八万,南北两处各调派八万,哼,即便是如此,在人数上我们还是占着成倍的优势,无论慕容灼的目标究竟是哪一处,我们都不会输!”
他此次东征,纵使不能将东晋一口吞并,至少也要夺几座城池。
至于,慕容灼……
两年前自己败给了他,这一次,绝对不会!
而在晋军营中,慕容灼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
“将军,有动静了!”
慕容灼闻言,清冷的蓝瞳中浮光掠影,清透而潋滟。
这一夜——
宇文擎在主营中等了许久,始终风平浪静,而晋军营中也一直都未升起炊烟。
这让他更加笃定了对方营中无人,当即下令攻入晋军大营。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大获全胜
然而,当宇文擎仅带了三万人闯入晋军大营时,重重陷阱如鬼魅横行,四周喊杀声震耳欲聋,三万秦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乎全军覆没。
“这……中计了!”
宇文擎明白了,然而,晚了!
四周霎时火光四起,亮如白昼。
秦军还能站起来的就只剩下了宇文擎周围的几百人。
一队晋军将士向两侧分散开,让出一条道路,慕容灼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身银光铠甲在火光中泛着清冷的光芒。
“宇文擎,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看来你我很是有缘!”
宇文擎淡然笑着,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周围扫过,晋军的人数远远超过了他的估算。
他丝毫不见愤然,镇定自若地看向慕容灼。
“南北两处的动静是你故意派人做出的假象,草木为兵?”
所谓南北两处山林中的伏兵应该只是少数人做出的假象,晋军的八万主力仍然在军营内。
可慕容灼却摇了摇头:“那两处确实是本王的主要目标,但本王的主力军却是在此处。”
宇文擎的眸色在火光中沉了沉,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
“看来本宫又要败给你了。”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西南、西北两个方向几乎是同时燃起了漫天的火光。
“你已经败了。”
慕容灼的笑容浅浅的,没有多少情感,显得很是冷漠。
他抬手道:“来人!”
“慢着!”宇文擎道:“在你下令抓本宫之前,本宫想问一问,你在南北两处要塞派了多少人?”
慕容灼平静道:“各五千,滚石、火油倒是用了不少。”
宇文擎一张俊美的脸在此刻终于变得有些僵硬。
他派出了十六万,而对方只用了一万。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火光中,宇文擎微微一笑,拔出了长剑。
“慕容灼,你我之间岂能如此便轻易结束?”
慕容灼手一挥:“活捉宇文擎!”
“是!”
在晋军高亢的呐喊声中,几百秦军也大声道:“保护太子殿下!”
能被安排在宇文擎身边保护的必然都不是寻常之辈,看似虽只有几百,却足以抵得上上千。
这些人俨然便是舍身护主的死士,护卫着宇文擎一路突围。
虽然偶尔有人钻了进去,可最后都被宇文擎轻而易举地斩杀,宇文擎自己也是个高手。
“宇文擎要跑了,要加派人手吗?”刘承按住了剑柄,面露急色。
慕容灼眸光摇曳,淡淡地望着逐渐退出了人海的宇文擎。
“不必了,宇文擎狡猾如狐,即便落到如此境地,你们也是抓不住他的,我们另有事情要做。”
“可是你……”刘承想说:我们抓不住,但是你可以啊!
但是他刚张了口,慕容灼冷淡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他顿时福至心灵,下意识便压低了声音沉声道:“你不想抓他?”
“本王为何要抓他?”
“立功啊!”
“那不会是本王的功。”
他很清楚,无论他这一次立了怎样的军功,最后都不会属于他。
一旦宇文擎被擒,晋人便会认为西秦不具威胁,而他慕容灼,之后要么回到从前的日子,再无利用价值,要么被晋人逼迫北上伐燕。
这两个结果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如今想要的。
他早已言明,他代替晋廷出战并非为了晋廷,而是为了自己,对自己无利之事,他为何要做?
“刘承,该你动手了。”
平平地留下一句话,慕容灼便转身离开。
刘承急问:“你要去何处?”
“睡觉!”
刘承脸黑了。
宇文擎逃出晋营,一路退回秦军大营,可刘承率着六七万人马紧追其后,势必要拿下这片领域。
宇文擎无奈,南北两处要塞已经是损失惨重,主营余下的这五万人马绝对不能再有损失。
最后,他只得弃了军营,带兵撤离。
晋军在连败五次、损失五万兵力之后终于大获全胜,使得秦军一次性便损失了十几万的兵力。
晋军将士们彻夜狂欢,战胜后第一件事便是起灶生火做饭。这天为了迷惑宇文擎,他们可是连晚饭都没吃,一直饿着肚子。
楚阔捂着胸口走出大帐,听着士兵们议论慕容灼如何用兵,眉头紧紧敛在了一起。
他不得不承认,慕容灼确实厉害。
“慕容灼……”
……
翌日,慕容灼仍旧如往常一般早早起身到了演武场。
然而当他赶到时,演武场上却是空无一人。
他先是一愣,下意识便想发火,可想起这并非是他们大燕的军队,便压了压嘴角,冷哼一声:“哼,扶不上墙!”
刘承跑了过来。
“不是已经取胜了吗?你一早跑来此处做什么?”
慕容灼道:“宇文擎是不会就此轻易罢手的。”
秦军主营还保留了四五万的兵力,而在南北两处要塞,虽说他用火攻的方式以少胜多,但毕竟人数有限,那两处秦军至少还保留了六七万。如此加起来,秦军仍有至少十万兵力,实力仍在他们之上。
刘承道:“我来寻你也是为了此事,我们的粮草被烧,若是秦军迟迟不肯退兵,那我们的粮草是撑不住的。”
“不是已经拿下了秦军大营吗?他们的粮草呢?”慕容灼问。
“别提了,那宇文擎脑子实在太过活络,昨夜那般情势,他逃窜时竟然还能想到命人将粮草烧毁,一点好处不给我们留下。”
“你们晋军后继的粮草难道近日无法送到吗?”
提及此事,刘承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第六百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一向皆是如此,粮草送到军营必会经过重重关隘,指望那些人,哼,只怕那时将士们早已饿死了。”
慕容灼毫不客气地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同样是粮草问题,晋军现在好歹还有少许可以维持,但秦军那边可是一点没有了。但他能肯定,秦军最多饿上两日,后续粮草便会送达,而晋军……
这便是差距!
“此事你不必担心,很快便会有人将粮草送来,你只需准备好人手便是。”慕容灼一脸高深状。
……
就在秦晋交战后的第四日,凤举终于抵达了青州边界。
走在山路上,扑鼻而来的烟火气呛得人喉咙不适。
“咳!好重的烟火味。”
凤举掩住了口鼻,除了烟火味,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烤焦的味道,令人忍不住作呕。
柳衿向四处看了看,他们所在之处附近并不见有什么烟火,味道像是从山的另一头飘来的,能如此浓重,可见火势非同寻常。
“大小姐,此地向来是交战频繁之地,我怀疑这味道极有可能是哪一方使用了火攻之术。”
“我们是绕路而行的,照先前听闻的战况,此地应该早已经被秦军攻占,莫非是灼郎他们打算重新夺回?若真是如此,那晋军的驻扎营地极有可能已经换了地方。”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两个便要走冤枉路了。
“柳衿,你会轻身功夫,脚程快,你去高处看看情况。”
柳衿一走,凤举就近寻了个树荫处,可背靠丛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林中传了出来,有人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还有车轱辘碾过的声音。
情况……似乎不对啊!
凤举刚要找个地方藏身,身后的树枝已经被人掀开了。
一眼看去约莫二三十人,个个身披铠甲,可那却并非是大晋的铠甲。
秦军?!
凤举心中咯噔一声。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会迎面撞上一个人,为首两人还吓了一跳。
“什么人?”
对方快速反应过来,当即便是一声大喝,手中的重剑已经指向了凤举。
凤举袖子下的手紧紧握住,向后退了一步,离那锋利的剑尖远一点。
“我……我是赶路的。”
为首的秦兵将她上下看了几眼,视线扫过她的宽袍大袖,眉目更加冷肃。
“你是晋人?”
晋人喜着飘逸的宽袍广袖,北燕人喜着窄袖胡服,秦人的服饰则听说是介于两者之间,衣摆比晋裳略短,比胡服略长,衣袖比晋裳窄了一半,却又比胡服宽大。
过分掩饰只会更加让人怀疑,可若是她承认了,这些秦军是否会直接杀了她?
“我、我是半个晋人。”
“半个?你耍我们呢!信不信现在就要了你的命?”问话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人还有半个的?
凤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人理解能力也忒差了。
“家父是秦人,家母是晋人,军爷问小民是否晋人,小民不敢隐瞒,的确算是半个晋人。”
子随父族,父亲是秦人,那在人们的观念里她基本就是个秦人了。
杀还是不杀?
一个声音忽然从秦军车队后传来出来……
“有种冲着我们来,欺我大晋百姓算什么?”
凤举疑惑,借着空隙向后方看了一眼,居然真的看到后方还押着两名身着晋军铠甲的人。
“老实点!”
一个看上去地位应该颇高的人在那喊叫的人身上推了一把,然后走了出来,打量了凤举一眼。
“你来此处做什么?”
“这不是两军交战了吗?家母担忧外祖一家的安危,命我来看看。”
那秦军将领笑了笑,说道:“你既知道正是两军交战之时,那便该知道如今这边界很是危险,我看你还是跟随我们一同回秦国吧!你外祖既是晋人,在东晋境内应是安全无虞的。”
凤举很想拒绝,然而她干张着嘴唇,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对方很显然是命令的语气,没有商榷的余地。
两个秦兵将凤举赶到了队伍末尾,与那两名被擒的晋军同行。
两名晋军脸上很是脏污,乍一看很不起眼。
凤举静静跟在后面,向前方的车队看了看,地上偶尔会有些许漏出来,是粮食。
这些秦军押粮走的都是极其隐蔽的路,而且十分谨慎,这说明这一带已经被灼郎给收复了,他们是偷偷返回来运走偷藏的粮草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在两军交战中何其重要,绝不能让这批粮草运到秦营去。
前方的一名晋军稍稍放慢了脚步,低声道:“这位小郎君,你别怕,此去秦营还有十几里的行程,我们可以寻找机会逃走。”
凤举看向说话之人,那人已经转过了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高大英挺,竟然不逊于她以往见过的那些出色男子。
单从这背影来看,此人还真不像个普通的士兵。
凤举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所以并没有答话,她一路上都在不动声色地向周围张望着。
柳衿下山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寻来。
二十几人押送着粮草,走的又是崎岖不平的路,行进速度并不快。
走了约莫两刻之后,凤举终于在一侧山林中看到了柳衿的身影。
两人实现相对,柳衿按上了剑柄准备拔剑,却看见凤举冲他摇了摇头。
不料前方那人不知何时又放慢了脚步,凤举一个不慎便撞到了那人后背。
那人疑惑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声问:“你在看什么?”
随后,那人也向着山林望去,然而柳衿早已经隐藏了身形。
第六百三十六章 神秘秦文
“看何处能逃。”凤举小声说道。
随即,她抬眼看向了前方说话之人,不经意间便落入了一双洒满辉光的深褐色眼眸中。
尽管对方满脸污渍,可唯一掩盖不了的便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华,自信而充满睿智。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莫急,再等等,稍后等他们停下歇脚时,你帮我解开绳子,我带你逃。”
“好!”凤举顺从地点头。
可就在对方扭过头之后,凤举看着那人的背影,眸光深了几分。
若她真的相信此人只是个普通的晋军兵卒,那她每日去九品香榭暗阁学习识人便白学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领头之人终于下令在林中休息。
“哎!帮我!”
在那个晋军的示意下,凤举挨近了他,将手伸到他背后解开了绳索。
那人又准备去帮同伴解开,凤举便自觉起身挡住了两人,高声问道:“军爷,能给口水喝吗?我这一天都还不曾喝过一口水呢!”
为首之人点了点头,立刻便有人将一个水囊抛给了凤举。
“多谢军爷。”
凤举拿着水囊回返,见那名晋军冲他点了点头,显然是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该如何?”凤举问。
那人看向前方各自休息的秦军,说道:“你稍后借故离开,我们两个夺了兵器再想办法摆脱他们。”
“你们只有两人,打得过他们吗?”
那人笑了笑,凤举实在很想告诉他:喂,这位仁兄,你如此一笑,那双眼睛更加出卖你了。
“你放心,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运送粮草,对抓我们并无多大兴趣,带着我们反而累赘。”
凤举点了点头。
好吧,随便你,反正你们这些人我谁都不信。
过了一会儿,琢磨着秦军应该马上便要出发了,凤举从地上站了起来。
“哎,你要做什么?”
凤举指了指丛林深处,道:“水喝多了,方便。”
“真麻烦,快去!不准走得太远!”
“是!”
凤举转头,悄悄冲那个晋军眨着眼睛笑了笑。
那人有些怔愣,直到凤举的身影消失在了茂密的枝叶后,他才收回视线,莞尔一笑。
凤举确定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些人的视线,当即闪身向着另外一个更加隐秘的方向钻去。
“大小姐!”柳衿闪身出现:“是属下保护不力!属下即刻便去解决那些人。”
“嘘!”凤举将食指抵在唇上,拉着柳衿藏身到一旁,低声说道:“柳衿,我命你立刻去寻到灼郎,然后让他人来。”
“什么?大小姐,我若走了,您……”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你一路跟来已经知晓了他们运粮的路线,待你寻到灼郎之后,亲自带一队人来追粮,让灼郎来找我。”
柳衿不解:“大小姐您与他们不同路吗?”
“我已经与那两名被俘的晋军商议好一起逃走,但我怀疑那两人有问题,我先跟着他们。”
说着,她稍一思忖,从自己的里衫上撕下一大块白色的丝绸,又撕成足有十几条,将其中一条塞给了柳衿。
“你将这个交给灼郎,我沿途会用这个留下记号,让他寻着这个来找我。”
“大小姐,这实在太危险,若是那两人当真心怀不轨,您与他们在一起岂不是……”
凤举肃然道:“这是命令!那两人稍后就要到了,你快走!”
柳衿看着她,握紧了剑柄。
他的职责是贴身护卫凤举的安全,若是将她一人丢在险境,若是、若是她受到了伤害……
凤举见他不动,冷下了脸:“你若是再不走,我回去便向父亲要求换人。”
换人?
不!绝对不行!
她的身边只能由他来守护。
柳衿皱着眉道:“大小姐,您……保重!”
望着玄衣少年身形如风飘然离去,凤举蹲在地上撑着下巴发呆。
柳衿、柳衿……
前生她对这个少年完全没有印象,不知那时候,柳衿又经历了些什么?
“那少年是不是自己跑了?”一道声音传来。
凤举拾掇好情绪向外看去,果然是那两名晋军逃脱了。
她躲在草丛后面窥视着,想着是否能听到些什么。
只见那拥有一双明亮眼睛的晋军微微一笑,说道:“他没跑。”
然后,看向了凤举所在的方向:“小郎君,出来吧!已经安全了。”
凤举挑了挑眉,如此都能被发现,这人果然非同寻常!
“你们居然真的逃脱了?”
“我说了,他们对抓我们没有太大兴趣。”那人说着便伸出手来拉凤举。
凤举看了那只手一眼。
嗯,满是泥土,但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一些没有沾上泥土的地方……皮肤很好!
真是有趣。
她避开了那只手,自己钻了出去。
那人提了提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凤举,倒是他身边那人明显露出一丝不悦。
“你这小子真是……”
大概是想指责凤举不识抬举,不识好人心,却很快被同伴一个眼神止住了后面的话。
“怎么?”凤举眨眨眼睛,佯作无知。
“哦,无事。我叫秦文,他叫李仲,未知小郎如何称呼?”
和颜悦色说话的自然是一直积极与凤举说话的那人。
“柳凤!”凤举笑得一派纯真。
秦文?
凤举暗笑,此名与对方的样貌风度完全不配,只怕也是信口胡诌来的化名。
秦文戏谑地看着凤举:“小郎君怕不是秦人吧?连半个都不是。”
“那是一时权宜之计,为保命罢了,我是完完全全的晋人,此次出来是为了接青州的表舅去望县的,青州不太平。”
这番说辞凤举一路上已经说了许多回,现下说来很是顺溜,脸不红心不跳。
第六百三十七章 既见君子
睁眼说瞎话,这对虚与委蛇惯了的凤举而言委实不算难事。
只是那自称秦文的男子似乎也并不是个好糊弄之人。
“哦?我看小郎年幼,家中就让你一人出来?”
“自然不是,我是与兄长同行的,只是日前经过一处时遭遇一群胡人劫掠,与兄长走散了。”
为了不让对方继续盘问下去,凤举状似无意地转换了话题。
“我想兄长可能已经到青州表舅家等我了,我也该去寻他了,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哦,我们也要返回青州大营,正好同路。”
虽不知对方究竟有何目的,但同路这一点倒是合了凤举的心意。
一路上,秦文除了四处查看,便是询问凤举这一带的地形地势。可惜他实在问错了人,凤举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夜晚,三人在山中寻到了一座应是猎户搭建的茅屋。
那名叫李仲的人出去打猎来充饥,茅草屋中便只剩下了秦文和凤举两人。
宇文擎拿着树枝拨弄着火堆,抬眼看向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凤举,满是辉光的眼睛映着跳跃的火光,更显得光彩逼人。
“你说你要去你表舅家,可我看你似乎对此地也很是陌生。”
这多疑之辈,又要开始盘问了。
被如此一双眼睛盯着,凤举尽管很累了,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是啊,我只在早年随家父来过一次,有个十分模糊的印象罢了。”
随即,她苦恼地托腮感慨:“也不知是否能寻到表舅家,或者只能期望表舅和兄长来寻我了。”
秦文凝视着凤举的脸,道:“晋人推崇美貌,你长得这般好模样,想来应是颇有名声的吧?”
凤举在袖子里悄然打开了扇子上的玉葫芦,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宽大的袖摆在空中随意地飘动着。
她认真地看向秦文:“你此话说得好像你不是晋人似的,不过,我看你长得似乎也不差,为何只是一个小小兵卒?”
说实话,此人除去脸上的污泥,那容貌气质,岂止是不差,简直是龙姿凤表,舒朗英秀。即便是在男色遍地、贵胄云集的华陵城,也挑不出几个比此人更出众的了。
秦文似苦笑了一下:“容貌生得再好又能如何?出身寒门,注定是无缘高就的。”
凤举抱膝抱着,一只手垂在膝前百无聊赖地晃荡,埋了半张脸在臂弯里。
透过胳膊缝隙,她窥视着秦文:“这倒也是,不过总有人与我说,华陵城中许多贵人都喜好男色,尤其是武安公主,很多样貌出众的寒门男子成为公主的入幕之宾,都有可能博得一个好前程,你或可一试。”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倦。
秦文俊美的脸一瞬间变得僵硬如石。
若是他此刻能看到凤举的脸,必能看到满脸恶劣的笑容。
凤举就是故意调侃埋汰他的。
秦文眼中明明闪过浓浓的鄙夷嫌恶,可很快便被他给收敛了。
他随意地说道:“或许真有那么一日我会考虑。”
这种对于情绪的掌控能力与萧鸾真是如出一辙。
凤举暗暗撇了撇嘴,蹭了蹭脸装睡,只是袖子仍在以极其轻微的幅度晃着。
火堆中枯枝燃烧的味道压盖了那一丝本就轻淡的药香。
她的视线移向了秦文身边的长剑上。
灼郎,你可要快些来啊!
接连十数日的赶路,加上这一天都在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凤举尽管已经尽量保持清醒悄悄盯着秦文,可眼皮还是越来越沉,脑袋越来越迷糊。
不对!
这状态不对啊!
凤举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耸了耸鼻子,空气中除了枯枝燃烧的味道和她释放出的迷烟药香,好像……还有一股如丝飘荡的气味。
坏了!
在她算计对方的同时,也被对方算计了。
她动了动身体,很想保持清醒,然而药物已经吸入了太多,她刚动作,整个身体反而绵软无力地歪到了地上。
而在她歪倒之后,原本闭目的秦文也睁开了眼睛。
此时,茅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凤举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秦文身边鬼魅一般多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应该是暗卫。
那人扶住了状态与凤举差不多的秦文,警惕地看向外面。
“太子殿下!”黑衣人如此唤着秦文。
秦文扶额晃了晃头:“本宫这是……”
下一刻他便反应了过来,眼神犀利不可置信地看向凤举。
“太子殿下,有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秦文,亦或者该叫他宇文擎,不甘心地看了眼地上的凤举,正好与那双迷离的凤眸对视。
“宇文擎!”
一道冷冽如寒冰乍破的声音传入了茅屋。
慕容灼白衣如雪破门而入,在看到地上躺着的身影时,蓝瞳中染上了慑人的寒光。
宇文擎强打着精神对慕容灼挑衅一笑:“慕容灼,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身边的暗卫已经带着他破窗而逃。
“给本王追!”
“是!”
慕容灼瞪着破烂的窗,若是目光能杀人,宇文擎早已被千刀万剐。
若非他不能将凤举丢给旁人,他便是不计后果也要亲手取了宇文擎的命。
“哼!”
带来的人已经全部奉命去追,慕容灼大步走到凤举身边将人扶起。
“灼郎!”
凤举伸手吊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迷糊地看着那张妖孽一般的容颜,终于放下了心。
“你终于来了!”
她居然还在笑!
笑得活像个色眯眯的痴儿,心弦一松,药效压不住,人便迷晕了过去。
慕容灼瞪着怀里纤弱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人生吞入腹。
他低下头,冰冷的唇狠狠压在凤举唇上啃咬了两下。
“哼!还有脸笑?!凤氏阿举,你这个痴傻的女郎!蠢死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云胡不喜
慕容灼将人紧紧搂入了怀中,手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自他接到柳衿的消息一路寻来,片刻不敢停歇,发了疯似的找着白绸带的踪迹,生怕稍慢些便会……
失去他此生仅剩的最重要的一件珍宝。
那种患得患失,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直至此刻都心有余悸。
在确定凤举并无生命危险之后,他暗自松了口气,将人轻轻抱起。
……
凤举再次醒来时,人已是在慕容灼的大帐里。
帐中无人,也不见慕容灼的身影。
她有些失望,可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都是清爽的,衣裳也已经换过了。
谁、谁帮她沐浴的?
凤举神情有些僵硬,随即又发现自己的枕边还有一个枕头,上面的压痕显然是昨夜留下的。
“将军!”大帐外士兵行礼。
之后,她便看见自己辗转思悟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身影打帘而入,一袭白衣带着不属于夏日的清冷。
眼巴巴看着慕容灼将饭菜端到桌上,凤举起身冲他微微一笑。
“灼郎,许久未见了。”
她越是云淡风轻,慕容灼的脸色便越发清寒。
“灼郎,你不愿见到阿举吗?”
慕容灼依旧只是冷冷地凝视着她,不言不语。
她抿了抿唇,浓密的眼睫微微垂落。
“灼郎,阿举甚是想念你,你不想念阿举吗?”小声的嗫嚅,却含着脉脉柔情。
她本只是想示弱,让慕容灼心软妥协的,可是当压抑在心底的话倾诉出了唇齿,汹涌而出的感情便盖过了最初的别有用心。
害怕了单方面的付出,害怕了一厢情愿的情深意长,再次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对她而言需要莫大的勇气,一旦说了,便忍不住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谨慎地期待着对方能给予同样的回应。
“你可知边界是何等危险?任由你如何聪慧,也抵挡不住刀剑无眼!”
慕容灼终于开了口,可他一步步走向凤举,言辞冷然。
“你又是否知道你昨日遇见的那人是谁?那是宇文擎!没有几人能在他手中讨到好处!若是本王晚到片刻,你可能想到后果会是如何?你可知道本王接到消息有多担心?”
数日分别,而今咫尺之遥。
慕容灼猛然伸臂将人拥入怀中。
“凤氏阿举,你这痴傻的女郎!本王从未见过有谁像你这般傻的!”
怎么可能会不愿见到她?
怎么可能会不想念她?
从分别那日开始,他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想,恨不得插翅飞回到她身边。
可忍受思念也强过彻底失去的恐惧。
凤举微笑着环上了他的腰。
灼郎,她的灼郎还在,还好好的,还是她熟悉的那个灼郎,而不是……而不是梦境中的模样。
“灼郎,你勒得我好疼,快喘不过气了。”
“哼!你倒还知道疼?够胆靠近宇文擎,本王以为你连死都不怕。”
嘴上说得冷酷,可他还是放松了手臂。
凤举抓起他的右手,看着完好无缺的尾指,想到梦境中他被人砍去尾指痛苦大喊的画面,心尖疼得抽搐,忍不住轻轻吻上了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灼郎,真好,你还是你。”
真好,你还是你,没有因为黑暗而扭曲心性,变成那个可怕而陌生的人。
幸好,你还是你,幸好我及时遇见了你,没有让你再遭遇那些肮脏与不堪。
慕容灼皱了皱眉,抓住了她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
“凤氏阿举,本王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是真傻了吗?”
“没有。”凤举浅笑,“只是见到了你,心中欢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慕容灼嘴角忍不住牵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他知道,因为他也是同样的。
他思念的女郎也在思念着他,不远千里而来,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如何能不欢喜?
但是……
他很快收敛了笑意,冷哼了一声。绝不能助长凤举这种恣意妄为的任性,实在太危险了,若她次次都如此……不!慕容灼连想都不敢想。
这个痴傻的女郎太不让人省心了。
“灼郎,这是你在大晋的首战,对你,对我,皆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我如何能不来?”
慕容灼深知她花样百出,巧舌如簧,决意不被她的言语左右,总要晾一晾她,让她长长记性。
于是,放开她顾自坐到桌前盛饭。
凤举暗暗腹诽:她家这个男宠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很是羡慕武安公主,男宠个个乖巧听话。
她优雅地坐到慕容灼对面,看着放到面前的白米粥,喜上眉梢。
“灼郎,你来此地许久,那楚阔可有为难你?”
提及正事,慕容灼倒还算配合,答道:“战场之上凭的是真本事,他无法对付宇文擎,本王便有办法对付他,他如今已经无力与本王为难了。”
这让凤举有点意外,楚阔毕竟不同于楚风,没有那般冲动,也并非完全没有脑子,慕容灼竟能压制得了他。
“昨日那人当真是西秦太子宇文擎吗?他扮成晋军的模样,我看他似乎是有意查探地形的。他中了我的迷烟,昨日可有抓到他?他们运送的那些粮草可找到了?”
慕容灼眉脚抽动了两下,宛如蝴蝶振翅,他忍无可忍,拿汤匙舀了一勺晾好的白粥塞进了凤举口中。
“你操心之事太多了!本王说过,战场之事你无需费心。倒是你,你冒然来此,凤公可知?你的竞琴之约又该如何?”
凤举不急不缓地咽了粥,说道:“灼郎,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便也回答你的问题。”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一字之差
因为关心,所以总想知道对方更多的事,想要了解,想要分忧。
在凤举的“利诱”之下,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满心好奇的事情。
原来慕容灼虽然已经攻占了秦军大营,但却没有找到秦军的粮草,宇文擎一直都有隐藏粮草的习惯。
秦军缺粮,必定会冒险回来运送,只是慕容灼派人四处查看,始终都没有找到运粮的秦军,没想到竟被凤举误打误撞给遇见了。
至于宇文擎,慕容灼之所以能胜他,就是因为事先对当地的地形做了详细的了解,宇文擎若想继续战下去,就必须弥补自己的无知,所以他才会扮成晋军的模样来打探地形。
那批粮草柳衿已经带人追回,可惜的是宇文擎身边那个暗卫实力不凡,硬是带着他逃了。
不过,在慕容灼昨晚收到消息、得知宇文擎不在秦军主营时,一面亲自去找凤举,一面让柳衿带人追粮,另一面又让刘承带兵,趁宇文擎不在军中坐镇,趁夜奇袭秦军,若不出意外,刘承可能已经在获胜回归的途中了。
“看什么?”
凤举一直盯着慕容灼看,饶是慕容灼清冷淡漠,也被她看得不自在了。
凤举道:“从前听闻你战绩无双,威名赫赫,可那终归只是听闻,如今实实在在地见识了,才知何为用兵如神,灼郎,你果真不负战神之名。”
“战神?”慕容灼不解。
别人对他诸般品评他也不是不知,却从未听闻什么战神之名。
凤举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战神之名是在日后才传开的。
“我觉得战神之名与你十分相配。”她笑了笑,随即转了话题,“照你这般说来,宇文擎在你手中连番败阵,此战也应该很快便会结束了吧?”
“嗯,很快!”
慕容灼极轻地勾了勾唇,便将凤举的右手腕抓了过去,看着上面绑着的棉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凤举这才注意到与身上的衣衫一样,棉纱也是新换过的,她红了红脸。
“是谁帮我沐浴更衣的?”
她期待着对方摇头,说不是他。
然而……
“你说呢?”
慕容灼直直地看着她,清冷的蓝眸中隐隐跳跃着火苗。
随后,还又添了一句:“军营中没有女子。”
最后一点侥幸破灭,凤举的脸更红了,直接窜到了脖颈。
“阿举,你在害羞?”慕容灼明知故问,他就喜欢人前狡诈而淡然的女郎独独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小女儿之态。
凤举嗫嚅:“你不该如此。”
两人虽有亲密,可沐浴啊,实在是……
“在洛河郡时,本王日日为你擦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了,不差这一次。”
慕容灼说得直截了当,毫不含糊。
就在凤举低着头、臊着脸,腹诽此人越来越厚颜无耻时,慕容灼却禁不住回想起了昨夜亲手为凤举沐浴的情形。
在洛河郡时是擦药,那时凤举身上都是红疹,他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但这一次可是沐浴,水雾缭绕,温香软玉,他是个正常的男子,还正值血气方刚、初尝情动时,如何能不羞涩,如何能不……
他可是在沁凉的河水中泡了整整一夜。
深深地觉得,正人君子真不好做。
“凤氏阿举,本王会对你负责的,你是本王的!所以,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题再次回到了凤举手腕上的伤。
其实那伤已经好了许多了,但慕容灼昨夜解开棉纱时,着实还是心疼了一把。
“一次意外罢了。”
凤举轻描淡写,只略略提了在永乐长公主受罚和与武安公主发生争执,但面对着慕容灼那双冷肃的眼睛,她本能地省略了季琰其人。
“武安公主?又是她!”
慕容灼对武安公主的芥蒂大概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你冒然来军营,难道就不怕那些人又借着此事针对你?”
一个名门千金,不远千里跑到全是男子的军营里,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定会借机诋毁凤举的声誉。
“父亲与母亲会设法隐瞒的,况且,这也只是为防有人趁我在外危及我的性命,至于声誉……”
凤举眸光摇曳,抬眸望向慕容灼。
“人人皆知你是我的男宠,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值得那些人诋毁的?”
“男宠?”慕容灼俊脸阴沉,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危险地睨着凤举。
凤举挑眉:“难道不是?”
“哼!本王是你的男人!”
“灼郎,你放心,以你之姿,即便是做男宠,也可载入史册,供后人景仰。”
凤举喜欢在他面前提男宠二字倒也不全是贪图有趣,只怪慕容灼那张脸实在是太美了,每每想到这是自己养的男宠,凤举便有种说不出的别样的满足。
男人,男宠,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在所有女子固有的观念中,男人是自己的天,高高在上,却难以触摸,男人要纳妾寻欢,自己也不能过多干涉。
而男宠……
凤举不知不觉间勾住了慕容灼尖尖的下巴,笑得迷醉乖张。
她可以很得意、很霸气、很强势地告诉所有人,这是她养的男宠,她养的,被她霸占着,只归属于她一人。而且……
“灼郎,你是我凤氏阿举的男宠,所以,你必须乖乖地听我的话,否则是打是杀,是卖是丢,都随我,你懂吗?”
慕容灼眉梢抖了抖,下巴被人挑着,偏偏对方还一副大爷的姿态,他有种自己是红楼男伶、被人调.戏的感觉。
第六百四十章 伴君之侧
“凤氏阿举,你……”
慕容灼想要狠狠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小丫头。
可凤举却忽然倾身贴上了他的唇,辗转缠绵,柔情丝丝入骨。
“灼郎,你是我的男宠,只能归属于我一人,乖乖听从我的命令,除非我不要你了,否则你不能背叛我,永远都不能。”
因为患得患失,所以想要完全霸占。
慕容灼仰着头,保持着被“调.戏”的姿势,与凤举舌尖勾.缠。
凤举的话让他微微睁开了眼睛。
蓝色,本身就是带着冷意的色彩,所以他的眼神总是给人一种寒雾薄霜的清冷。
但是此刻,这片薄霜的清冷中却浮动着怜惜、温柔。
凤举的患得患失他知道,一直都看在眼底,虽然不知那是为何。
算了,男宠便男宠吧!
被自己心爱之人霸占着的感觉,其实不错。
既然已经见过了,考虑到凤举的安全,慕容灼还是想让人送她回华陵。
“阿举,你先回去,本王再有几日便会开拔回京。”
凤举却摇了摇头:“不,在你人到华陵之前,我都不能离开。”
慕容灼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你是担心有人对本王不利?”
他不屑地笑了笑:“宇文擎都奈何不了本王,还有谁有那个能耐?”
凤举肃然道:“在返回华陵之前,楚家人是一定会对你动手的,就连萧鸾都如此认为。”
萧鸾一直都与楚家暗中有往来,他既然那么说了,必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本王知道,最好是楚阔亲自来才好。”
慕容灼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然而凤举却对他的过分自信感到不安,抓住了他的右手,看着他的尾指忧心忡忡。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走的,我要亲眼看着你安然无恙地回去,要毫发无伤。”
莫说是如梦境中那般断根手指,便是断根头发都不行。
她的男宠,别人不能碰。
慕容灼觉出了她的怪异,看了看自己那根尾指。
“阿举,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总是盯着本王这根手指?”
“我怕你被人断了手指。”凤举坦言。
她直到现在都无法确定那究竟是虚幻的梦,还是前生真实发生过的。
若是梦,为何那般真实?
可若是那些事真正发生在曾经的慕容灼身上,她那时又不曾见过,为何那些画面会出现在她的脑海?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她从前不信,但是现在,她自己都能重生,其他的,她实在是不敢肯定。
慕容灼还是奇怪,但凤举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又如何能给他一个解释?
“灼郎,我主意已定。”
凤举就是打定了主意不走,慕容灼也奈何不得她,就算是强行将人赶走,只怕她还会偷偷回来,这边界危险重重,与其那样,还不如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护着。
慕容灼搂着凤举,定定地看着她,片刻之后说道:“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尤其是楚阔。”
凤举一双琥珀色的凤眸璀璨生辉,她慧黠浅笑:“我可以乔装改扮。”
第六百四十一章 佳人长成
“扮什么?”
“扮成……振威将军的贴身小卒。”
慕容灼望着她,眼中晃着浅浅的波光,引人遐思。
“嗯,你这般瘦弱的小兵上阵杀敌实在不行,留在本将军身边服侍起居正合适。”
凤举忍不住将脸埋到他肩窝,压抑着不让自己笑得失了形象,满心的甜蜜。
“阿举……”慕容灼想起了什么,语带犹豫。
“嗯?”凤举沉溺在欢悦里,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你……”
慕容灼轻咳了一声,贴在凤举腰间的手紧了紧,那柔弱无骨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将手收得更紧,但也贴得更近。那单薄的绸衣下,是他昨夜触碰过的柔滑细腻、白皙如玉的少女肌肤。
他突然的支支吾吾让凤举有些疑惑,转眸看向他时,不经意间发现他的耳根泛起了红。不发现还好,这一发现,凤举觉得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都在发烫了。
“你、你想说……什么?”凤举问。
慕容灼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瞟过凤举胸前。
“你来年春天,便要行及笄礼了吧?”
“嗯,怎么?”
“你……”慕容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偏开了头:“没什么。”
没什么?
凤举郁卒了,没什么你为何耳根发红如此扭捏?
这与她及笄有何关系?
女子及笄便是表示可以许婚出嫁,是真正的长大成熟了。
凤举一边琢磨着,一边拿眼梢瞟着慕容灼,捕捉到他的视线,顺着那视线看向自己的胸脯,单衣下,胸前微微隆起,较之从前……
凤举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面色再一次唰的红了。
懂了!
她懂了!
这半年的时间她体内的朽骨之毒渐渐消除,原本消瘦的身体一日日恢复,而这女子该有的地方也日渐长开了。
“你、你……”凤举在他怀里再也待不下去了,快速离开。
慕容灼冷不防被她推了一把,手撑在桌面上稳住身形,看着她局促的背影,薄唇微微地扬起。
他的阿举,定会长成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凤举再是淡定,短时间内也没脸面对慕容灼了,慕容灼也同样如此。
于是之后,慕容灼便在营地里四处溜达,寻找着身量与凤举差不多的士兵,准备为她寻找一件铠甲以便乔装。
看着慕容灼从眼前经过,几个士兵扎堆小声议论。
“慕容将军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似乎很是高兴。”
“打了胜仗自然高兴,这两日扬眉吐气,军中有谁不高兴的?”
“不是,我总觉得他面带桃花。”
“会不会是因为昨日那个小郎君?当时将军抱着那小郎君谁都不让碰,亲自抱进了自己帐中,听说还给人家沐浴了呢!”
“听说那小郎君甚是美貌,你们谁看见了?”
“美貌?这普天之下还能有谁敢在将军面前自称美貌的?”
“可是慕容将军不是那华陵凤家大小姐的……男宠吗?听说那位大小姐甚是厉害,此事若是被她得知,将军的处境只怕堪忧啊!”
“若非将军,我们这些人此次兴许便要战死了,为了将军,此事一定要保密!”
……
第六百四十二章 君子相护
在凤举离开华陵城将近二十日之后,华陵城中开始有些躁动,所有人都觉得京中似乎缺了点什么。
尤其是闻知馆,眼看三月七胜之约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可谢无音在胜了第四场竞琴之后便再无动静,众人一直期待的向准也始终都未曾出现。
不少人都想亲自去谢无音府上打探究竟,然而此时人们才想起,对于这个凭空涌现名动华陵的少年,他们竟是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府邸在何处。
在这种期盼与焦躁之下,与谢无音最是熟稔的衡澜之便首当其冲被人寻上了门。
再次送走两位琴中贤达,衡澜之看着家门前留下的车辙痕迹纵横交错,不由得扶额苦笑。
小厮问道:“郎君,您为何不直接让这些人去那谢小郎君的府上?近两日咱们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您没瞧见家主和永之、宁之两位郎君的脸色,尤其是家主,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衡家日日有贤达登门,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衡广这个家主出去脸上甚是有光,然而这些人来寻的既不是他,也不是他的两个儿子,而是被他视为眼中钉的侄儿,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若是可以,我也无需如此为人操劳了。”衡澜之依旧苦笑,平静如水的黑眸悠悠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为何?那谢小郎君不就在九品香榭吗?这有何不能讲的?”
“不是不能讲,只是现在不知当不当讲。”
小厮更疑惑了。
衡澜之忽然道:“童儿,备车,去凤府。”
自然,当马车到了凤家,得到的消息便是凤举近日闭门修养,不见任何人。
衡澜之迟疑了一瞬,便告辞转身。
小厮不解:“郎君,凤家女郎身体抱恙,您不去看看,就这般走了?”
衡澜之没有回答,小厮从未见过他如此心不在焉的模样。
就在此时,一顶小轿停在了凤府门前。
衡澜之望向小轿,眸中的点点辉光在看到从中走出来的是凤清婉时,悄无声息地散去。
凤清婉有些讶然,忙上前福身见礼。
“清婉见过衡大家。”
衡澜之只略微颔首,便准备离开。
凤清婉描画得秀丽的眉尖微微蹙起,忽然说道:“衡大家是来寻阿举的吗?”
听她提到“阿举”二字,衡澜之身形微顿。
这让凤清婉更加难掩嫉妒。
“清婉一直好奇,衡大家是如何与阿举相识的,又为何如此看重她?”
若是她看的没错,方才衡澜之看向轿子时分明是期待欣喜的,他应该是以为轿中坐着的会是凤举吧?
小厮皱了皱眉,虽说这凌波才女容貌倾城,气质绝佳,说出的话也是恭敬有礼,但……
为何他就是听出了一丝质问的味道?
还从未有人对郎君如此说过话。
瞥了眼衡澜之,见他表情恬淡,没有回应对方的意思,小厮心领神会。
“女郎,我家郎君交友向来只看眼缘脾性,他与何人相交,又是如何相识,似乎无需向任何人交代。女郎若实在好奇,何不亲自去问贵府大小姐?”
一个小小的僮仆也敢对她如此无礼?
凤清婉冷不防被呛了一句,下意识便要回嘴,可看到衡澜之忽然转过身来,清风皓月般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那股气焰顿时压了下去。
她近来深居简出,刻意低调,好不容易淡化了人们对她的坏印象,绝不能因为衡澜之一句品评便前功尽弃。
她转而嫣然一笑,道:“是清婉冒犯了,还望衡大家勿怪。不过……”
她向着凤家内苑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次说道:“衡大家这两日想要见到阿举,恐怕都是不能够了,即便是我,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见过她了。”
见衡澜之仍旧听着她讲话,她心中暗暗得意。
“有些事情衡大家可能不曾听闻,阿举向武安公主索要了一位公子,那位公子长相与北燕长陵王有几分相似,自从那位公子被送到凤家,便被安排住在了梧桐院里,大约也是自那时起,阿举便闭门不出了,看来她是十分喜爱那位公子的。”
公子,只是委婉的称呼罢了,大家心知肚明,武安公主府的公子就是男宠。
凤清婉说话时,一直都在观察着衡澜之的神色,她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到嫌恶厌弃的表情。
果然,衡澜之微微皱了皱眉。
就在凤清婉期待着更大的反应,或者对方直接拂袖离开也好,可是……
那蹙眉的动作一晃而过,而且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凤清婉发现就算是先前那一个蹙眉,针对的也似乎是她,而并非是凤举。
“女郎。”
衡澜之醇厚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人辨不清喜怒。
“当日温伯玉在鹤山之上听到那一缕琴音时,我也听到了。”
凤清婉语笑嫣然的脸上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尽管她已经掩饰得很好,仍旧被衡澜之收入了眼底。
“琴痴画狂的学生,琴艺确实不凡。不过女郎的琴士名牌被温伯玉挂到琴阶名录上已有多时,难道便不曾想过参加竞琴,再有所精进?我想这也是温伯玉的初衷,对他而言,无缘与岳渊渟一较高下,能与其高足竞琴也算是了却夙愿。”
“这个……”凤清婉闪躲道:“清婉早已发誓,为母丧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起乐舞,所以只能暂时抱憾,愧对温公了。”
“哦?”衡澜之扫了眼凤清婉身上华丽鲜艳的裙裳,笑了笑:“我看女郎衣着鲜丽,不着素衣,近来也时常参加宴会,欣赏乐舞,还以为当日之誓已然作罢。”
第六百四十三章 何苦误人
一时间,凤清婉脸面有些挂不住,尴尬道:“受人之邀,不敢失礼于人前罢了。”
衡澜之嘴角扬起一抹极轻的弧度。
“既然如此,那若是我有意邀女郎竞琴,女郎当也不会拒绝?”
什么?
凤清婉心头一跳。
小厮却在一旁偷着乐,这凌波才女也不是很聪慧嘛,简直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凤清婉勉强讪笑:“衡大家说笑了,您名列七弦大家之位,清婉只是琴士之末,又如何能竞琴呢?”
小厮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女郎此言差矣,竞琴其实无先后,不过是琴者之间的切磋交流罢了,不必看重胜负,只看过程。再者你看谢无音谢小郎君,一个月内便从籍籍无名一路竞琴到了琴师二百七十五位,而你与我家郎君不过只差五十位而已,试一试又有何妨?”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凤清婉涨红着脸嗫嚅。
莫说是七弦大家,就算是四十九位琴士,跨越一名的难度都远非琴师级别可比。
衡澜之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郎这种想法虽不无道理,但也不完全对,举凡能位列琴阶名录者,其在琴艺之上的造诣其实相差甚微,端看对琴之意境的领悟罢了,正如……无音……”
衡澜之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
“在琴阶名录上想要精进一名,有些人可能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如愿,但无音心思通透,不拘俗流,对琴之意境的领悟非等闲可及,所以能月入百名。我想女郎既是岳渊渟的学生,能一跃入琴士之位,领悟能力应是不比无音差的,何必妄自菲薄?”
“话虽如此,但琴师之间的竞琴终究不能和琴士与七弦大家之间的相提并论,清婉实在……”
衡澜之嘴角压了压,凤清婉这种说法让他不喜。
琴师如何?琴士又如何?
是难是易皆是凭着自身真正的才学和苦修,凤举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凤清婉此女,一个不劳而获、假冒他人之名的窃盗之辈,有何立场看轻他人?
“若是女郎认为与我竞琴实在为难,那你位列琴士之中,与无音竞琴想必是胜券在握?”
“这个……当然。”凤清婉答得勉强。
她的琴艺在华陵城一众贵女之中还能算是出众,可若与琴阶名录上那些人相比,莫说是七弦大家或是琴士,就算是琴师末流都不可能胜过。
那谢无音被称为琴中鬼才,造诣一日千里,让她与这样一个人竞琴?岂非是天方夜谭?
“只不过……”
凤清婉还想要为自己寻找借口。
但衡澜之已经不想再与她说什么了,随意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无音与何人竞琴端看她自己心意。”
马车远去。
凤清婉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冷汗满背。
她方才与衡澜之谈论的明明是凤举,衡澜之莫名与她说这些是何意?
总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郎君,小人觉得若是让谢小郎君与那凌波才女竞琴,他定能取胜。”
“哦?为何?”衡澜之饶有兴致地问。
“唔……不知,只是感觉吧!况且郎君不是总说,琴之一物,与人相通,从一人的气度便可看出此人琴艺能到何种造诣,谢小郎君气度清华,实非凤清婉这等闺中妇人可比。”
“闺中妇人?”衡澜之浅笑着摇头:“是男是女又有何妨?全看心罢了。”
他的卿卿也只是个女郎啊!
小厮却不知这些,兴冲冲地说道:“郎君,何不直接让谢小郎君与这凤清婉竞琴?如此一来,他便可直接名列琴士之位,又何须一一跃过二百多名琴师?可是因为过早入了琴士之列,再完成三月七胜之约便有些难了吗?”
毕竟要超越琴士确实是比琴师难的。
“这只是其一,卿卿她……看似张狂,却十分谨小慎微,一步登天之举只会让她感到不安,她会害怕。”
说到最后一句“她会害怕”时,衡澜之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害怕?这世间有多少人求着想一步登天,他为何会害怕?”
“是啊,她为何要那般害怕呢?”
衡澜之轻叹一声,身体后靠合上了眼睛。
“郎君,小人听说家主又在考虑您的婚事了,而且、而且这一次还是武安公主,武安公主那般声名狼藉,岂能配得上郎君?家主他真是太欺人了。”
衡澜之沉默着,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小厮讷讷地说道:“郎君,您莫怪小人多嘴,别家的郎君与您同辈的即便是不成婚,也已经……收了人在房中,可是您……您若是早日娶妻,家主他也不能再拿此事为难您。”
“这些年叔父为我的婚事操心还少吗?若是次次理会,我岂能得个清闲?”
“可是,郎君,家主无法强迫您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族中叔伯们护着,不肯让家主随意安排您的婚事,可如今您确实到了该成家立室的时候,就连那些叔伯们都开始催促,您真要一直拖着吗?
衡澜之眼帘微微掀起,又默默地垂落,他轻叹了一声:“我这般……何苦误人?”
“怎么叫误人呢?京中多少名门贵女都倾慕郎君,郎君这般品貌盛名,理当配这天下间最出众的女郎。”
小厮说完,欲言又止。
须臾之后,他小声说道:“郎君,您可是心中装着那凤家大小姐?她虽然确实与睿王殿下有婚约,可您不是说过她对睿王无意吗?您若是真心想,何不去凤家?兴许凤家会就势退婚,将凤大小姐许了您?”
衡澜之支臂斜倚在车窗上,抬眸望向窗外。
“童儿,往后此事莫要再提了,被人听去,我也保不得你。”
她……
该是去寻那个人了吧?
第六百四十四章 诡诈虚应
“来人!”
楚阔在大帐中卧床已有多日,自他将附属兵符交给慕容灼,军中便是捷报连连,让他胸中郁结难舒。
唤了一声无人应答,楚阔皱起两道剑眉,将手边的茶盏摔到了地上,大吼:“来人!”
“主帅!”
楚阔脸色难看:“外面的人呢?为何今日如此安静?”
士兵答道:“回主帅,大部分都去校场操练了。”
“练兵?”楚阔蔑笑,眼神一晃,忽然问道:“慕容灼近来可有关于出战的命令?他不打算趁胜追击吗?”
“这个……属下不知。”
楚阔瞪了士兵一眼,又道:“慕容灼可在营中?”
“方才好像见振威将军出去了,应该是去校场了。”
“那……他带回来那个少年呢?”
“那名少年被振威将军留在了自己帐中贴身服侍,很少出大帐,方才并没有见将军身边有人,那名少年应该还在将军的帐中。”
“哦?”楚阔露出一抹冷笑:“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何样少年能令慕容灼如此看重。”
“可是……主帅……”
士兵想要劝他,毕竟军中人人皆知慕容灼对那少年是何等看重,万一发生了争执……
然而,楚阔早已大步向外走去。
凤举正在帐中为自己的手腕擦药,眼睛还不忘盯着桌上的一本《博古琴考》,那是慕容灼在赶来边界的途中时买的,原打算回京再送给凤举。
收好药盒,她将手腕上的药膏涂抹均匀,刚绑好棉纱,外面便传来一声喧嚷。
“主帅,振威将军吩咐过,若无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不过几日,你们眼里便只有慕容灼,没有本将这个主帅了是吗?”
“不!属下不敢!”
“慕容灼私自将闲杂人等带入军中,为防有敌军细作混入,本将必须调查清楚,你们就在外面守着。”
守门的两人和尾随楚阔而来的那人见拦不住,只好决定两人看着,一人悄悄去给慕容灼报信。
楚阔掀起帘子,便看到一个少年缩在书案边。
“小、小人见过这位将军。”凤举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低头盯着楚阔的衣摆。
楚阔直接伸手强行抬起了凤举的下巴,盯着面前这张莲花一般清致的容颜,他不由得一愣,随即便是一声冷笑。
“难怪慕容灼要将人留在身边,果真是个尤.物!”
楚阔并不好男风,可面前这张脸比起他所见的那些上等美人还要漂亮,连他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你可知本将是何人?”
凤举垂下眼睫看着正抬着自己下巴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不、不知。”
楚阔放开她,径自坐到了主位:“本将乃是此次军中主帅,镇西将军。本将听闻你是在宇文擎手上被救下的?宇文擎为何要抓你?”
“那宇文擎想要让小人为他指路,可惜小人也并非当地人士,没办法帮他。”
“你帮不了他,他为何还留着你?”
凤举暗自冷笑,帮不了便该杀吗?
“小人没敢明说自己不知道,只能一直设法拖着。”
“哦?”楚阔看向她的眼神狐疑中含着一丝兴味:“你是说,你在宇文擎面前撒谎?普天之下能在宇文擎面前耍花样之人可是凤毛麟角。本将还听说当晚另有一人来给慕容灼报信,那人与你是何关系?为何不见他?”
“另有一人?”
凤举眼珠子悄悄一转,抬头,一双凤眸潋滟动人。
“小人并不知还有何人。”
做戏,虚与委蛇,这些她最厌恶的事情,如今自己早已是手到擒来。
楚阔被那双凤眸看得心神一晃,他蹙了蹙眉,毕竟不是酒色之徒,不会因为美人一个眼神便忘了正事。
“哼!”他冷哼一声,一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厉声道:“你当真不知?本将警告你,本将并非宇文擎,你若是敢在本将面前耍花样,即便是慕容灼在此,他也救不了你。”
想诈她?
凤举冷笑,她可不是胆战心惊吓大的。
“将军饶命,将军面前小人岂敢欺瞒?小人是真的不知啊!”
楚阔皱了皱眉,他看不清凤举的表情。
“你抬起头来说话!”
凤举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楚阔看似沉稳,目光锐利,实则比宇文擎那种笑面狐狸好对付多了。
“是!”她乖乖抬头,却还是眼神闪躲,十足便是个胆小的良家小少年。
楚阔目光一闪,又将凤举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番。
“慕容灼将你留在身边做什么?”
做什么?
这个嘛……
凤举恶劣的心思骤起,咬着唇瓣,含羞带怒:“将军让小人……贴身服侍。”
至于服侍什么,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本将看你也并非显赫之家出身,可想过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还是说,你就打算一直留在一个男人身边?你也应该听说过,慕容灼虽名为将军,但却是皇帝陛下赐给华陵凤家嫡女的男宠,那凤家阿举甚是霸道专横,慕容灼连自己的前途都无法左右,待战事结束,你认为他能如何安置你?”
凤举弱声弱气地道:“小人不敢奢求太多,只求能安身立命。”
“本将可以帮你,只要你肯答应为本将办事,无论你有任何要求,本将皆可应允,你应当知晓,我华陵楚家的能力不逊于凤家。”
“不知将军要小人做什么?”凤举犹豫着问道。
楚阔手臂撑在桌面上,审视着凤举,最后确定她没有任何可疑,才冷笑着将一个小纸包推到了她面前。
第六百四十五章 绮思遐想
慕容灼闻讯匆忙赶回来时,恰好楚阔刚掀起帘子从帐中走出。
他冷眉含怒,一把揪住了楚阔的衣领。
“楚阔!你想做什么?”
楚阔挑衅道:“此话应该由我来说,振威将军,你想做什么?莫忘了这军中究竟由谁统帅!”
他用力掰扯开慕容灼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慕容灼,西秦战败,我军本该趁胜追击,可你为何迟迟不肯行动?你再如此拖下去,我看我真该怀疑,你是否串通西秦,欲对我大晋不利。”
“呵!”慕容灼眼神清寒,冷笑道:“一个手下败将,有何资格对本王的作战方式指手画脚?若是有本事,你何不自己去找宇文擎?能打退他是你的本事,打不退的话,兴许你能以情动之,本王听说你们是表兄弟。”
作战也好,串通西秦也罢,他楚阔都没有立场指责他人。
如此能言巧辩的慕容灼实在与传闻中的那个北燕慕容灼相差甚远,楚阔暗暗发狠,牙根都被他咬出了血腥味。
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眼大帐之内,说道:“慕容灼,我看你还是想想回京之后如何向你的主子凤举说明此事吧!女人最是善妒啊!”
言语之间流出浓浓的嘲讽轻蔑。
慕容灼闻言,难得好脾气地没有追着他纠缠。
他收回清冽的目光,进了大帐,就见凤举一手托腮,一手捏着个小纸包,一脸狡诈的笑容。
一路赶回的紧张瞬间消散,慕容灼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楚阔不认得你?”
听楚阔那话,显然凤举没有倚仗身份与他硬碰硬。
“嗯!”凤举点头,眸中波光粼粼:“可以说在遇到你之前,见过我的人少之又少。”
“如此最好,若是被他得知你的身份,恐怕会对你不利。”
“有灼郎在阿举身边,阿举无所畏惧。”
慕容灼一愣,随即道:“是,有本王在!”
凤举冲他勾了勾手指,慕容灼眼神轻晃,走近凤举。
“怎么?”
凤举默默取出丝帕帮他擦拭额上的汗珠,一看便知他是得到消息后一路跑回来的。
“就这般不放心我?”说完,又眨眨眼睛,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慕容灼郑重地凝视着她:“可你若真犯起傻来,着实堪忧。”
“那也要看是面对何人,楚阔,不值得。”
“不!本王希望你无论面对何人,都不要犯傻。”
“包括你吗?”
“包括本王!”
慕容灼在心中默默说道:因为你一旦犯傻,便会让自己受伤。
“楚阔来此究竟何事?”
“借刀杀人啊!”凤举轻描淡写,将手中的纸包递到慕容灼手心。
慕容灼打开,里面是些药粉:“这是……”
“若我看得没错,应是剧毒砒霜。”
她从沐先生那里和医书上也算是学了些皮毛。
“以利相诱,要我害你,在你出事后,他便可说我是西秦派来的细作,再杀了我销毁证据,可惜啊,他找错了人。”
慕容灼冷笑:“楚阔实在是多此一举了,他若是直接让人在饭菜中下毒,反而神不知鬼不觉。”
“自作聪明之人往往皆是如此,不过我看接下来的饮食我们是该多加留心了。”
慕容灼应着,然后便将那包砒霜攥成团丢到了地上。
“哎!”
凤举担忧地叫了一声,上前抓住他的手便是一通擦拭。
“你倒是小心些!这可是砒霜,一点都沾不得。”
慕容灼看她紧张的模样,眉峰轻.挑:“就这般不放心本王?”
这话真是耳熟。
“拾人牙慧!”凤举不好意思地嗔了他一眼,又说道:“我方才听见楚阔问你为何不趁胜追击,其实我也好奇,灼郎,你究竟作何打算?”
“你操心之事太多了。阿举,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慕容灼不由分说,拉着凤举便走。
军中士兵们看着两人手牵手离开,都自觉选择了无视,他们什么也不曾看见。
慕容灼牵了马,带着凤举一路出了大营。
军营驻扎地的周围,方圆数里多是山林绿野,环境颇为清幽,而慕容灼带凤举所到之处更是绿草如茵,水波荡漾,掩藏在茂密的丛林之后,与世隔绝。
凤举以为慕容灼是要带她去看布阵要塞,没想到竟会这样一个……与前线战事毫不相关的世外之地。
华陵城中的雕梁画栋,美则美矣,却像一个个金丝牢笼,将人困锁其中,而此地……
鸟语,花香,草木,流水,一切都是自由惬意的,连带着人的心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喜欢吗?”慕容灼拴好马,驻足在凤举身后。
“嗯!”凤举点头,回眸刹那,满眼明媚。
慕容灼的目光变得更加柔软,他抚上凤举的眉眼,说道:“只要你喜欢,便好!”
“为何来此?”
凤举疑惑时,慕容灼已经解下自己的披风抖开扑到了河边的草地上。
“没有为何,今日我们不回去了。此处是本王无意间发现的,无人知晓,阿举,在这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都随你。”
这本是颇为平常的一句话,可在他说话时,还卸下铠甲,解着自己的衣衫。
看着那逐渐敞开的领口,和领口下露出的结实的麦色肌肤、漂亮的颈部线条,凤举的心肝开始不可遏制地叫嚣。
他究竟是何意?
什么叫做……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随她?
随她……做、做什么?
凤举深深地觉得,自己如此多的绮思遐想是不对的,太臊得慌了,可是慕容灼如此模样,简直就像在说……任君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