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凡人之苦
回到九品香榭,凤举直奔自己的雅居,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抽出了里面夹带的一本小册子。
这是当初从洛河郡潘充那里得来的贪墨账目名册。
连翻了几面之后,她终于在上面看到了“韩林”的名字。
这个长史韩林是属于衡家派系的官员,也就是东宫一派,可如今他的儿子却被昭王萧晟胁迫。
凤举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韩林的名字上。
当初她将这册子上与衡家有关的官员名字摘抄了一份,拿去与萧鸾交换凌辱沐景弘之妻的崔幕宾,当然……
不仅仅只是为了交换人!
凤举笑了,看来,萧鸾已经开始行动了。
“萧鸾,你终于按耐不住了……”
衡澜之被芙蓉引入雅居时,远远地便看见凤举仰躺在浮桥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一袭雪白的丝绸家居长袍在身下如云堆叠,绯红的丝绦束出柔软纤柔的腰肢,一双玉足穿着木屐,被丝绸半遮半掩,在盛夏的阳光下仿佛水玉冰雕,隐隐透着柔光。
衡澜之眼中顿时浮上一丝迷离。
“公子,衡十一郎拜访。”
“澜之?”凤举翻身坐起:“你怎的来了?”
“卿卿既已告知我你的新居,我自是要来拜访的,这炎炎盛夏,我看卿卿倒甚是自在。”
衡澜之说着,也拂衣挨着凤举坐在了浮桥边,将双脚垂在水面上。
凤举笑了笑,对芙蓉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衡澜之拿起了凤举扔下的书卷,原来是本记录香草的书籍。
凤举从一个荷叶状的容器里取出冰镇的小壶,倒出紫红色的浆液递给衡澜之。
衡澜之小酌了一口:“葡萄汁?你倒是会享受。”
“你来了,我悠闲享受的日子便要结束了。”
“看来卿卿并不欢迎我,真是好生伤心,我还是走吧!”
“哎!”凤举扯住了他的衣袖:“你还当真走啊?走也可以,先把话说完。”
“卿卿,你真是无情。”
醇厚的嗓音,一句话,似真似假。
他侧身望着水面,仰头将杯中香甜的浆液一饮而尽。
凤举看着他的侧影,即便是在这盛夏的阳光下,这个人都仿佛一缕清凉的风,不沾半点烟尘。
“你憔悴了,可是近来在家中处境不佳?”
从相识至今,凤举从未过问过,不代表她心中不清楚,衡澜之在衡家的处境并不好。
原本他才是衡家正统的嫡系,少主的不二之选,可他父亲衡玄意外被匪徒杀害,家主之位被叔父衡广夺走,属于他的少主之位也被衡永之夺了。
若衡广真关心他这个侄子,前生便不会让他娶了武安公主,受到那般羞辱。
也许是他看起来太不食人间烟火,总能让人忽略,他也只是个凡人,也有他的无奈苦楚。
衡澜之眼神悠远,道:“好与坏,欢与悲,全在自心,无人能左右。”
回眸见凤举望着他,眼中带着怜惜,早已看淡一切的心,忽然起了一丝波澜。
他深深地凝视着凤举,温柔地笑了,将掌心轻轻放在她头顶。
第五百七十二章 预约竞琴
“卿卿,安心,世家大族中脉系众多,盘根错节,有些人并不能一手遮天,我的处境没有你想的那般的凄惨。”
凤举仔细探寻着他的神色,不似有假。
他的话倒也不无道理,各家家主虽掌握着一个家族最大的权力,但族中叔伯长辈众多,就算是家主,有时也不能随心所欲。
“我听说……”
凤举犹豫了一会儿,有些话不知是否适合说出口。
衡澜之笑道:“在我面前,你无需顾虑。”
“听说当初衡广父子接手家主与少主之位,并非完全名正言顺,衡家为此分成了两派,一方支持他们父子,一方支持你?”
衡澜之点头:“是啊,所以无人能奈何我,你不必为我担心。”
“若是你有任何需要,一定要告知我,我想帮你。”
简单而真诚的话语,一字一句,宛如小锤不轻不重地砸在衡澜之的心口。
“傻丫头。”
凤举忐忑地问道:“你顾念与他们的同族之情吗?”
见衡澜之沉默,表情淡淡的,凤举又补充道:“我是说,衡永之他……他是你的堂兄,他如今那般,你对我可有怨怪?”
衡澜之摇头道:“是他有错在先,你只是自保。卿卿,我相信你,只要你问心无愧,那便无需顾虑他人,包括我。”
“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卿卿,我对你一直真心,何曾有过假意?”
这话听着总有些莫名的暧昧。
凤举尴尬地笑了笑,须臾后,脸色古怪,好奇地问道:“衡永之他……当真……”
不举?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这个谪仙面前无论如何都难以启齿。
她窘迫的模样让衡澜之有些忍俊不禁。
“卿卿,你想说什么?”
“就是……”凤举支吾着,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了衡澜之身下,立刻避开。
“嗯?”
听出了对方话中的笑意,凤举红着脸瞪向他,羞恼道:“你明知故问!”
衡澜之笑了笑,注视着她,认真道:“卿卿,往后你要多加小心永之。”
衡永之出事后,衡家虽然是暗中为他招募名医,可华陵城中从来就没有秘密,此事早已是人尽皆知。
此等深仇大恨,衡永之岂会默默吞咽,善罢甘休?
凤举点头:“我知道。”
也不知是真的看淡了一切,并不在意,还是不愿提及太多衡家之事,衡澜之旋即转换了话题。
“听说你今日将白师傅气坏了,真是胆大包天,从未有人敢那般对他。”
凤举眼睛清亮,说道:“那个白老头……咳……”
话戛然而止,她轻咳了一声,在仙人面前不可坏了风度。
“白师傅,他在琴阶名录的排名似乎与我相差不多。”
衡澜之莞尔:“你与白师傅的名字已经记在竞琴簿上了。”
记在竞琴簿上,便是提前预约,到了指定之日,闻知馆便会用朱砂题在琴阶名录上。
凤举讶然,她确实是有心想与白桐知竞琴。
“你怎知道我……”
“不,此次并非是我。”
衡澜之笑得神秘。
凤举懂了,一定是白桐知那老头自作主张。
第五百七十三章 向准归来
“距离上回竞琴并没有几日,你觉得以我现下的琴艺,可有取胜的把握?”
衡澜之道:“试过方知,便是输了又有何妨?重新再来便是。”
凤举凝眉摇了摇头:“我……不想输。”
“我虽不能肯定结果,但若你真连一成把握都没有,我在方才便已将你的名字划去了。卿卿,有我在,安心。只是……”
他的迟疑让凤举的心又吊了起来。
衡澜之笑道:“与白师傅竞琴,你要趁早做好准备。竞琴会虽有既定的流程,但白师傅那般性子,你也已经见识过了,他从不按规矩行事,也不知竞琴时会一时起意做出何等异事来。”
凤举张了张嘴,那老爷子连竞琴都不安分。
“莫非他还能把天掀了不成!”
衡澜之温声说道:“曾经有人找他竞琴,因被他瞪得心慌,弹错了一个音,便被他直接打了出去;还有一回,是他寻别人竞琴,最终未能取胜,便跟在那人身后整整三个月,那人不胜其烦,再次与他竞琴,结果输了,你猜后续如何?”
凤举想着白桐知那张牙舞爪的模样,狐疑道:“他觉得对方是在让他?”
“不错,其实那一回他确实是胜了,但还是心存偏执,生生将那人痛骂了一顿,之后一个月日***着那人与他竞琴。”
凤举瞠目结舌,同情道:“那人也真是凄惨!我……后悔了……”
与那老头竞琴,胜了是麻烦,败了也是麻烦,总之就是……麻烦啊!
衡澜之戏谑道:“只怕是晚了。”
凤举苦笑,那老头若知道她不参加竞琴了,说不定也会缠上她几个月。
“那你可与他竞琴过?”凤举问。
衡澜之笑道:“我那时弹了一个音,白师傅便跑了。”
“跑了?”
“他说,他认输。”
凤举顿时木然,满心的嫉妒。
果然,琴阶顶峰的七弦大家,连那种老顽童都能轻易镇得住。
“卿卿,此次竞琴会恐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引人瞩目。”
凤举默默哀叹,因为她要与一个异类竞琴!
却听衡澜之说道:“并非是因为白师傅,而是……”
他停顿了片刻,才道:“向准回来了。”
向准?!
凤举心中狂跳了一下。
制出沧浪琴的向准,回来了!
“他会来?还是……他有心索回沧浪?”
衡澜之摇头:“向公昨日方才回京,自回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无人知道他如今究竟是何心思。”
凤举道:“想必所有人都希望他能重拾沧浪吧?”
“若是呢?若是向公要索回沧浪,你可会交出?”
“人们心目中的那个向准已死,若此回回来的这个是活人,若他真想索回,我心甘情愿交出,分文不取。”
向准对于天下士人的意义她明白。
这个天下需要那种尘外孤标般的精神信仰。
“可他若还是那个灵魂已死的躯壳……”凤举眼神坚定:“我绝不会让沧浪为一具尸体陪葬!”
衡澜之望着眼前的少女,只觉得目为之眩,神为之迷。
这大概,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郎。
第五百七十四章 永乐公主
在衡澜之的指导下,凤举在九品香榭中练了一下午的琴。
傍晚辞别回府,便被叫去了暖蕴阁。
“母亲!”
“坐吧!”
谢蕴发现她双手掩在袖子下悄悄伸展着手指,将她拉到了身边。
“晨曦,将清露霜取来。”
白色的膏状,泛着浅浅的青蓝色,涂到手上泛着清凉,瞬间缓解了不适。
“又去练琴了?”
看着母亲用双手轻柔地为她按揉着手指,凤举的心温温软软的,下意识握住了那双手。
“母亲,还是您最心疼阿举。”
谢蕴嗔了她一眼:“可你自己却不知心疼自己,凡事须有度,若是损伤了自身,那一切都是枉然。”
“嗯!”凤举乖巧地点头:“不知母亲唤阿举来是为何事?”
“永乐回京了。”
凤举不解地看着谢蕴。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露出这般模样,哀伤,无奈。
“是那位当今陛下的皇妹,永乐长公主吗?”
“正是她!”
“莫非……母亲与那位永乐长公主是旧识?”
说起这位永乐长公主,在大晋所有的皇室公主中,应是地位最尊崇的一位,甚至超过了武安公主。
晋帝对这位皇妹也是非比寻常的爱护,听说当年晋帝登基,还有这位长公主的功劳。
“你们都下去吧!”
谢蕴屏退了两侧,一双描画细致的黛眉微微隆起。
“你若是遇上了她,能避则避吧!”
避?
凤举愕然,这可不是母亲的个性。
“母亲与永乐长公主有过节吗?”
谢蕴怅然道:“她恨我!”
“恨?”凤举万没料到竟是如此沉重的字眼。
谢蕴目光幽暗,仿佛穿过斑驳的霞光掠影,追回了往昔的年月。
“当年我初至华陵,一心爱慕你父亲,闹得满城皆知,当时爱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永乐也是其中之一。永乐听说我之事后,便上门寻到了我,后来我便与她不打不相识。那时我与她还有红雨,可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后来她与龙骧将军向云斐情投意合,一次向将军出征,身陷埋伏,生死不知,永乐便不顾自身安危偷偷跑到了边塞,也许是上天眷顾,她真的找到了重伤的向将军,患难见真情,两人那段时间便私定了终身。”
“那场大战向将军得胜而归,向陛下求娶永乐,陛下也应允了,可是在两人即将大婚时,羯族入侵,向将军不得不奉命出征,再回来时……”
谢蕴满眼凄凉,长长叹息:“已是寒骨一副!”
凤举不由得握紧了双手。
死……死了?
“那段时日,永乐也像是随着向将军去了一般,找冰棺存着向将军的尸骨,日日闭门守在冰棺前,直到听闻陛下说向将军已死,要解除当初订下的婚事,她才穿着丧服跑到宫中面圣,与陛下大吵了一场。”
说到此处,谢蕴忽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回头看向凤举。
“其实当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向将军并非真的死于上阵杀敌,而是军功太盛,让某些人产生了恐惧,再也容不下他。”
第五百七十五章 挚友决裂
又是功高震主!
“那……永乐长公主也知道?”
“当然!甚至就连一开始答应她与向云斐的婚事,也不过是那些人的缓兵之计。呵,向云斐一身军功已是令人忌惮,那些人又岂能真的让他成为驸马?那岂不是让他更加如虎添翼?”
自己最爱的人,被最信任的亲人杀害,还是为了那些肮脏卑劣的理由。
“长公主一定恨透了陛下。”
谢蕴道:“是啊,对那些人而言她仅仅只是颗棋子,她与向云斐的感情如何,在那些人眼中都是多余。踏入皇家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真正幸福的,这也是母亲不愿让你嫁入皇室的原因,我不想让你遭受与永乐同样的不幸。”
凤举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踏入皇家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真正幸福的。
前生她已经印证了。
今生呢?
灼郎……同样是要靠近那个位子的,那她呢?她要再一次踏入那个不幸之地吗?
不!当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母亲,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永乐拿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要陛下答应永不能动向家。但陛下只是承诺,只要永乐在一日,便不会动向家。为了代向云斐保住家族,永乐只能苟且活着,生不如死。”
“可在向云斐还尚未出殡时,陛下竟然要永乐另嫁。永乐当然不肯,而且那时,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凤举不知不觉间已经拧紧了眉头:“陛下既然要长公主另嫁,那必定容不下这个孩子。”
“是啊,所以永乐一直小心翼翼地隐瞒着,除了我,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后来她被召入宫中,在经过一处偏殿时被人打晕,强行灌了堕胎药,向云斐留给她的唯一的孩子,便那么失去了。”
凤举听得整颗心都扯到了一起,眼睛有些发红,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那种骨肉分离的痛苦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稍做冷静后,一股不好的预感慢慢爬升。
“难道长公主怀恨于母亲,是认为是您出卖了她?”
果然,谢蕴眉目间流露出了浓浓的悲痛。
“她从宫中出来,裙上染满了鲜血,直接便来质问我。无论我如何辩解她都不肯信我,就因为她被人灌了汤药后迷迷糊糊听见那些人说了一句话——要怪,只能怪你身边最信任的人。”
或许永乐长公主身边信任的不止一人,可偏偏她只将怀孕之事告诉了谢蕴一人,在那种情况下,只怕任何人都会将这笔账算到谢蕴身上。
永乐长公主是谢蕴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在她初到华陵被人轻鄙嘲笑时,除了凤瑾,便是永乐长公主挡在她前面。
她珍视那段友谊,所以尽管时隔多年,提起好友决裂的那件事,她的声音还是带上了颤抖。
“我之后又上门向她解释了数次,可根本无用,后来她连见都不愿再见我,摔断了我送她的发钗,彻底与我决裂。在送向云斐出殡那日,她失踪了,整整两年,没有人知道她那两年去了何处,两年后她自己回来,向家早已凋零不堪,为了保住最后一点根基,她带着向氏族人离开了华陵城,临走时我还是去送了她,可她当时看我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她恨我。”
第五百七十六章 接风宴邀
“那这些年您与永乐长公主便再也不曾见过吗?”
“见过几回,可每次她都故意与我为难,冷言冷语,渐渐的,我的心也就冷了。”
凤举深有体会,她的母亲从来就不是个爱多解释什么的人,因为内心太过执拗要强。她能放下坚持几次三番地向永乐长公主解释,已经是尽了全力去挽回那段友谊。
然而,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冰水浇灌,再热的心也有冷透的时候。
凤举上前握住了谢蕴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谢蕴叹息道:“永乐与向云斐感情极深,若换做是我,与你父亲遭遇那般处境,我只怕会比她更加偏激,所以我从未怪过她。”
“正因为母亲理解那种痛苦,又不愿与长公主一见面便像仇人一般,所以才会选择避而不见?”
“其实我明白,她每次与我为难时,自己心中比我更加痛苦,与其见了面让彼此都痛苦,不如不见。”
曾经的挚友走到今日这般田地,着实是无奈。
凤举忽然想起一件事。
向云斐,向家……
永乐长公主回京,向准也回京……
“母亲,您说的这个向家,可也是向准那个向家?”
谢蕴点头:“向准与向云斐是同族。”
这就难怪了。
顾及着谢蕴的心情,凤举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如果长公主真的因为当年之事对您怀恨在心,只怕就算你避而不见,她也会想方设法找麻烦吧?”
恨与怨是不同的,若真深深恨着一个人,即便过程中自己也会痛不欲生,可还是会千方百计想要报复。
凤举感觉到母亲的手紧了紧。
“你说的不错,永乐虽未能嫁入向家,可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她支撑着向家,向家人对她十分尊敬,甚至可说是言听计从。向家虽没有了当年的权势,可在朝中各处仍有一定的影响力,虽一直在党争中保持着中立,可她……”
有些话即便不愿说出口,听者也能心领神会。
恐怕这些年,长公主与向家没少与凤家唱反调。
说了这么多,凤举也大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母亲,您放心,若真遇上了,阿举会尽量克制。”
她有种预感,自己与那位永乐长公主一定会撞上。
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她可以稍作让步,只要对方不做得太过分!
谢蕴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她虽然一直与我为难,但她从不会耍弄阴险卑劣的手段,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母亲可以保证。”
凤举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她虽还未见过其人,但母亲的识人眼光她是信得过的,看裴夫人的人品便知道,能让母亲引为挚友之人,又为了旧爱至今未嫁,撑起向家,永乐长公主必是个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
只是……
世间之事从来就不禁念叨。
“夫人,长公主府派人送来了邀帖。”
凤举笑了笑,还真是迫不及待。
“母亲,这位长公主也是个急性子吧?”
第五百七十七章 无迹可寻
谢蕴露出一抹苦笑:“她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
凤举见她情绪不太好,干脆自己从绿春手上接过了帖子。
“长公主回京,陛下特命人在公主府为她举办接风宴,就在三日之后。”
想要问谢蕴去不去,可凤举很快便咽了回去,既已避了这么多年,这个问题实在太多余了。
“阿举,你若不想去便不要勉强,总归我与她已经是解不开的死结了,不差这一回,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凤举拿帖子在另一边手心拍了拍:“去!为何不去?”
向家既然是中立派,那便还是有拉拢过来的可能性的。
谢蕴担忧道:“她误会是我出卖她,害了她与向云斐的孩子,你又是我的女儿,若是她看见了你,难保不会为了报复我为难你。”
“母亲,您糊涂了。”
谢蕴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凤举心虚。
“不,母亲是阿举见过最聪慧的女子,是阿举失言了。”
凤举讪讪地讨好。
“但既然您都说了是长公主误会您,那您这么多年难道都不曾想过解开这个误会吗?既然当年并非是您出卖长公主,那到底是谁泄露了长公主的秘密,害她失去了孩子?”
“哎!”谢蕴靠着软垫揉了揉额角:“你以为我会吃哑巴亏吗?当年我也查过,可是永乐一口咬定当年只告知了我一人,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查来查去,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凤举指腹抚摸着邀帖上的花纹,悠然冷笑。
无迹可寻?
绝不可能!
……
在每日几乎不间断的忙碌中,眨眼便到了公主府接风宴的日子。
因为清晨去鹤山练琴,回来晚了点,打点妥当赶到公主府,除了府门外的朱轮华毂,已经看不到别的客人入府。
“这位贵女可是凤家大小姐?”
刚向门奴递上拜帖,一个婢女便态度恭敬地迎了过来。
凤举略一颔首。
婢女道:“邀请名单上的客人都已经到了,只差您一位,长公主特地吩咐奴婢在此候着,请贵女随奴婢来吧!”
“这长公主府上看着有些冷静啊!”
莫说今日府上有宴会,即便是平常,如此连个走动的下人都少见,也未免有些奇怪。
婢女低头答道:“贵女有所不知,长公主一向喜欢清静,不喜欢太多人在府上走动,而且此时府上的人手大多都在设宴处忙碌了。”
“原来如此。”
婢女见凤举面色平静,不再多问,低着头笑了笑。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到了一个甚为宽敞的庭园,连玉辞都发觉不对劲了。
“哎,为何还不到设宴之处?你是否带错路了?”
婢女停下了脚步,说道:“没有错,就是此处。”
婢女嘴角的笑意尚未收尽,便听见凤举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很想知道,命你带我来此的那个人,究竟是何人?”
镇定自若的语气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企图。
婢女不由得一怔。
此时,不远处传来两个女子的谈话声。
婢女冷笑了一下,转眼便跑得没影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靖秋禁园
“好歹是陛下为你设的接风宴,你就这么离席是否有失妥当?”
“那是他设的宴,又不是本宫的宴!他左右了本宫的人生,难道连这点小事他都要管着本宫不成?”
“永乐,你还是这般我行我素,难道你还觉自己吃的苦不够吗?”
“纪红雨,本宫是没变,但你却变了不少,变成了你我曾经最讨厌的人!这座华陵城果然是个不祥之地,也许本宫回来是错的。”
……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未晞紧张道:“大小姐,我们好似被人算计了,要不要躲一躲?”
“躲?呵,你觉得来得及吗?”
话音刚一落下,两个衣着锦绣华美的女子并排走出了林荫小径。
“你们是何人?谁准你们来此的?”
宫装女子面容略显消瘦,可仍旧掩盖不住她的美丽与高贵,在看到凤举时,声色俱厉。
“阿举?你为何会跑到此处来?”
裴夫人大惊,看看凤举,看看永乐长公主,满脸担忧。
“永乐,阿举她定是不认得路才会误闯。”
永乐长公主却像是谁的话也听不见,只是愤怒地盯着凤举,疾步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抬手狠狠甩了凤举一个耳光。
“靖秋园不准任何人擅入,尤其是你,更没有资格踏入!”
“大小姐!”
“永乐!阿举她不过是无心,你怎么能对她动手呢?”
裴夫人挡在了凤举身前。
“哼!”永乐长公主冷笑道:“本宫怎么能对她动手?”
说着,双眸如刀冷冷扫了眼凤举:“你叫她阿举,若本宫猜得没错,是凤家阿举吧?谢蕴的女儿!谢蕴能对本宫的孩儿下手,本宫为何就不能对她的女儿下手?”
“就算你埋怨阿蕴,可这与阿举又有何干?盲目迁怒一个孩子,这不是你的性格!”
“那本宫的孩儿又有何错?她谢蕴的女儿好端端长到了这般大,可本宫与云斐的孩子呢?她当年出卖本宫时,可曾想过本宫腹中的孩儿也是无辜的?”
“你……”
这是永乐长公主心中多年的死结,看着她激动得浑身发抖,裴夫人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凤举捂着头又痛又麻的脸颊,忍不住倒吸着凉气。
玉辞慌道:“大小姐,您嘴角……出血了!”
凤举用手碰了碰嘴角,果然沾上了血。
真是郁闷啊,自重生以来,这似乎还是她头一次挨打。
“哼,这点痛就受不住了?谢蕴的女儿擅闯靖秋园,本宫若轻易饶你,如何有颜面面对云斐?来人!”
长公主身后的四个婢女立刻站了出来。
“将这个无礼的丫头押出去,让她跪在靖秋园前抄写一百遍《忏心经》,本公主好生看着,抄不够一百遍,不准放她离开!”
“永乐,你……”裴夫人看一眼凤举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血迹,心中实在不忍,“你若非要阿举抄写佛经,可以,只是这下跪还是免了吧,何况今日你府上设宴,人来人往,实在是不好看。”
见永乐长公主神色并无松动,她忙补充道:“你就当是看在我的薄面上。”
第五百七十九章 禁地往事
“永乐……”
在裴夫人的求情下,永乐长公主终于点了点头。
因为她说的是押,四个婢女上去便要拉拽凤举。
“休碰我。”
凤举身上的威慑力比起永乐长公主只多不少,四个婢女莫名便缩回了手。
在走过永乐长公主身边之后,凤举忽然停住了脚步,裴夫人脸色微变,生怕她在长公主面前也不肯吃亏。
“长公主,自己的不幸固然值得同情,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伤害无辜之人的理由!十几年前你未能管束好身边之人,害了自己,也害得挚友背负了十几年的痛苦。没想到十几年后,你仍然执迷不悟!说到底,你不过是将自己的痛苦发泄到了最亲近的人身上,而那个真正背叛你之人,那些真正伤害你之人,仍旧高枕无忧,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你憎恨最关心你的挚友。”
永乐长公主双眼通红,瞪着凤举怒道:“无辜?谢蕴她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我母亲问心无愧,她当然配得上!倒是长公主您,您曾经若真当家母是知心挚友,那便该清楚她的为人!”
裴夫人虽然心中觉得凤举说得很对,很想为她叫好,可再这么任由她说下去,恐怕今日的局面便要不可收拾了。
她急忙拉着凤举往外走。
凤举笑了笑,轻声道:“夫人放心,阿举言尽于此,有心之人,只言片语便可通晓,无心之人,说再多也只是枉费唇舌!就像母亲当年解释了数次之后,便心寒缄默了。”
裴夫人沉默了,她心知肚明,凤举这句话其实是对永乐说的。
裴夫人带着凤举离开后,永乐长公主望着自己身处的靖秋园,两行泪水潸然落下。
长公主府的四个婢女很快搬来了书案坐席。
裴夫人叹息着,悄声道:“阿举,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今日已经在让着她了。永乐她心中太苦,你莫要怪她。”
以凤举对付武安公主那架势,若非她今日刻意让步,恐怕永乐那一巴掌她得还回去。
凤举笑了笑,牵动嘴角的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了,母亲虽然嘴上说寒心,可我看得出她心中仍是珍视着这份情谊,阿举又岂会让母亲为难?”
方才若非永乐长公主一直中伤母亲,她原本是打算沉默的。
“哎!当年我们三人感情何其深厚,永乐她虽是皇家公主,可与武安公主完全不同,她其实心地不坏,大多时候为人热情开朗,为人仗义。”
裴夫人拍了拍凤举的手,小声道:“放心吧,我再去劝劝她,她一会儿铁定消气心软,不会真让你抄一百遍的。”
一百遍忏心经,那不得抄到明日啊!
凤举拉住了裴夫人,问道:“夫人,阿举想问一句,这靖秋园可是向将军在世时常来之地?”
她方才留意到园中的树干、石头还有地面上都有划痕,与慕容灼生活久了,那种划痕她很熟悉,那是练武留下的痕迹。
裴夫人沉重地点了点头:“向云斐在世时常来公主府,二人一个抚琴,一个练武,这靖秋园的名字还是向云斐取的,人没了之后,此处便也成了禁地。”
第五百八十章 蚊蝇看人
原来如此……
凤举望着一树合欢花从墙头探出,伸手接住了缓缓飘来的粉色绒花。
在这个靖秋园里,封藏着永乐长公主对向云斐的记忆,她想留住那些珍贵的东西。
轻叹一声,凤举拂衣坐到了长案前。
“未晞,研磨吧!”
“是!”
玉辞道:“大小姐,您还真的要抄啊?这……这地方人来人往的,您几时受过这等委屈?您为何不告诉长公主和裴夫人,我们是被人骗来的?”
“告诉了又能如何?你有证据吗?人都跑了。”
即便是那个婢女还在,搞不好会反诬她强闯靖秋园。永乐长公主也未必会选择相信她。
若是有人有心要害你,总有千百种办法。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她拿起笔横在眼前,漫不经心地抽去笔尖上杂乱脱落的细毫。
眯眼盯着那根细毫,若有所思,忽然,眼尾瞥见了右前方角落里一截衣摆。
对方跑得太快,快到凤举几乎要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若是没错……那是女子的衣摆,色泽鲜亮华丽,是今年新进贡入京的烟霞锦。
长公主府上的女贵人……谁呢?
“大小姐,您是不是有主意了?”
玉辞瞧见自家主子那阴险无比、让人汗毛直竖的浅笑,莫名的就有种期待。
“没有。”凤举当真开始认认真真默写佛经。
玉辞撇了撇嘴,就大小姐方才那笑容,这话她打死都不信。
凤举受罚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设宴之处,听说是在靖秋园,那些原本还想来看一看热闹的人都默默压下了好奇心。
但,总有例外。
“阿举,我帮你一起抄写。”
“嗯,我们帮你!”
裴明雪和温瑶此言说出,旁边负责监督的婢女便道:“这是长公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代笔,两位贵女还是莫要让奴婢们为难了。”
孟长思说道:“就是!犯错之人受罚也是为了让她长长记性,别人代劳她自己能记得住吗?”
凤清婉看着凤举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伤口,默默掩藏了笑意。
哼!凤举,你也有今日!
武安公主嘲讽地笑道:“怎么,凤举,你那个卑贱的母亲难道未曾告诉你,这个地方不是你们母女这种人可以踏足的吗?”
孟长思附和:“公主说笑了,被长公主憎恶的商户之女,又岂能知晓公主府的规矩?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裴明雪怒道:“你们莫要太过分了!”
温瑶冷淡地扫了眼两人,说道:“落井下石,出言讥讽,不尊长辈,难道这便是诸位所懂的规矩?”
孟长思冷笑道:“你们两个少在此处枉做好人,你们处处帮着她,不就是因为她能帮你们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吗?所谓物以类聚,果真不错。”
又一遍佛经写完,凤举悠然蘸墨,说道:“满口脏污,真是不堪入耳,我记得上回听到一个市井悍妇骂人,那句话是如何讲的来着,额……啊,对了,蚊蝇看人,总觉得别人……”
似是觉得太不文雅,难以启齿,凤举没有继续讲下去,可玉辞很忠心地说道:“蚊蝇看人,总觉得别人浑身屎尿,其实,是它们自己糊了满眼!”
第五百八十一章 挥墨污蔑
凤举深感佩服,真亏这丫头说得出口。
“你……你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孟长思气得俏脸通红。
“我这婢女又没点名道姓,你急什么?”
凤举手中的笔在砚台中停留了许久,还是不满意:“这墨浓度倒是够了,就是太少了,再多些。”
墨一次性研磨得太多不好吧?
未晞心中疑惑,但还是听命行事。
“哼!将屎尿这等污秽之物挂在嘴边,这便是凤家的家训家教?”
凤举略一抬眸睨了眼孟长思:“眼下你不也挂在嘴边了么?孟长思,自身不正,便莫要在人前多嘴多舌。家母乃是当朝一品太傅之妻,是凤家当家主母,而你,仅仅只是个三品尚书之女,你屡出恶言中伤家母,难道这是你们尚书孟家的家训家教?你污言秽语中伤明雪和阿瑶,那你满身恶意来此又是为何?”
也不过是为了男人!
孟长思与楚家三子楚风有婚约,楚风被凤举教训成那般模样,她这未过门的妻子便耐不住要出头了。
“你……你污蔑我!”
孟长思恼羞成怒,可就在此时,未晞的墨研好了,凤举笔尖蘸墨手臂一挥,淋漓墨汁瞬间溅了孟长思满脸,武安公主满身,就连凤清婉和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都未能幸免。
凤举眼角微扬,浅笑中隐藏着危险:“不想被‘污’蔑,那便离我远些!不想被称为蚊蝇之辈,那便莫要在我耳边聒噪不绝,人人皆知,我凤氏阿举脾气不大好。”
武安公主憋得难受,指着凤举开口:“凤举,你……”
“听不懂我的话吗?”凤举端起了墨砚,淡如风的语气隐隐带上了不耐。
武安公主早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对凤举生出了心理阴影,此刻也是她第一个快步离开,她确定若是再不走,凤举一定会将那方墨砚砸过来。
抱着落井下石的兴奋而来,走时却个个满身满脸的墨汁。
玉辞忍不住捧腹笑出了声。
“好笑吗?”凤举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若非不愿再被人当成软柿子揉捏,她根本不愿与这些人逞一时口舌之快,毫无意义。
玉辞默默噤声,低下了头。
靖秋园中,永乐长公主与裴夫人透过镂空花墙,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哼,好生厉害的丫头,与她母亲真是一模一样。”
永乐长公主口中夹枪带棒,可裴夫人看得出,她对凤举的脾性做法很欣赏。
裴夫人莞尔:“我倒是觉得阿举与你更像,阿蕴虽然聪慧执拗,不肯让自己吃亏,可她当年没有身家背景依靠,在遍地贵族的华陵城处处需小心谨慎,而你这个高贵的皇族公主便总是挡在她身前将那些人赶走,那时的你,与如今的阿举何其相像,一样的真性情,一样的高贵张扬。”
永乐长公主打量着凤举,方才她一直都没有好生注意。
裴夫人趁势说道:“你刚回京,有些事你还不知,阿举这孩子啊,就连武安公主都畏惧她三分……”
第五百八十二章 神秘女客
裴夫人先将凤举以强势手段惩治挑衅之人的光辉事迹说了一遍,又言她书画如何了得,如何被名士推崇为女中之士。
永乐长公主没好气道:“你想为她求情,也不必将人捧上了天。”
“哎!”裴夫人固然是想让长公主对凤举有个好印象,此时却是真心感慨:“永乐,你此言是真错怪我了,等你在京中多待几日你便会明白,这些并非是我吹捧,而是事实。累得百世功德簿,修得一世凤家女,在家千娇百宠,在外又是盛名远播,我想大概从来没人能碰她分毫,今日若换做是旁人打了她,她必定会加倍奉还,可见她心中是敬着你的。”
永乐长公主暗暗握了握手,方才打的那一巴掌似乎的确重了。
“红雨,你仍是不肯相信当年是谢蕴出卖本宫?”
裴夫人反问:“那你信吗?”
永乐长公主沉默了,视线扫过凤举,抬脚离开。
“该去摆设处了。”
“永乐……”
裴夫人无奈地轻唤了一声,对方却并未停留。
永乐长公主的离开并没有对凤举造成任何影响,她已然坐姿端正,持笔书写,仿佛她并非是在受罚,而是在怡情养性。
“阿举,放心吧,我看得出,永乐她已经心软了。”
凤举微笑颔首:“有劳夫人照拂。”
“何必客气?莫说你对明雪的帮助,便是凭我与你母亲情同姐妹这一点,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再去劝劝,你且忍耐片刻。”
目送裴夫人离开,凤举淡然落笔。
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总要等永乐长公主的气消的。
……
被甩了满身墨汁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借长公主府的厢房净面、更衣。
武安公主重新换了一身鲜亮的行头,满脸怒容。
“凤举那个贱人,本公主真恨不得将她剁碎了喂狗!”
宫女采琼说道:“公主,奴婢听说那位凤大小姐曾经把府里的下人喂了狼。”
武安公主气结:“连你也要与本公主作对是吧?”
“奴婢不敢!”
“公主何必发这这么大的火?”一个金钗华裳的女子推门而入,温婉秀美,虽已年过而立,却仍旧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髻。
武安公主见了她,更是恼火。
“你不是信誓旦旦保证,凤举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吗?可现在呢?”
“公主,您好生想想,那凤家大小姐是何等娇宠,在您看来她只是挨了一巴掌,可这一巴掌对她而言可是比挨刀子还要羞辱。”
武安公主想想,心中稍稍平衡了些:“你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哼,从来只有她凤举教训别人的份,她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姑母那一巴掌打得可是不轻啊!”
“没错!”女子颇有深意地勾起了唇角:“公主尽管放心,长公主对谢蕴的憎恨早已如附骨之蛆,那凤举身为谢蕴的女儿,又在与长公主头一回见面时便闯入了靖秋园,她往后的好日子多得是,公主您只管等着看热闹便是了。”
武安公主问道:“永乐姑母究竟为何对谢蕴如此憎恨?”
第五百八十三章 男宠季琰
“公主,此事是个不可说的秘密,为了您好,您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武安公主皱了皱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看着对方红润的面颊,语气中带着一丝暧昧:“看来您与何初相处甚欢。”
女子眼眸如水,含着温柔而复杂的情绪,说道:“他……很不错!”
“您满意就好,那本公主便静等着看好戏了。”
武安公主刚走出房门——
“公主!”一个白衫青年从回廊另一头走来,温柔小意道:“我寻了你半天,终于找到你了。”
“季琰?”
看到面前俊美至今又带着几分似曾相识的面容,武安公主又想起了凤举。
为何明明自己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却处处都不如凤举?
“谁叫你来此的?本公主身边无人吗?用得着你来找?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要总是一副唯唯诺诺之态!”
季琰露出一丝惶恐:“公主……”
他越是如此,武安公主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凭你这般,焉能与他相提并论?本公主此刻不想看见你,滚!”
季琰垂手低头不敢言语,直到武安公主彻底走远了,他才擦着额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武安公主府上男宠无数,他虽是现下最受公主宠幸的,可每日过的仍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黑暗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房门被人打开,女子不知门外有人,惊了一下:“何人?”
季琰也吓了一跳,看着面前女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女子看清了季琰的容貌,在她见过的所有男子当中,季琰无疑都算得上上乘。
季琰忙跪地行礼,女子拖着裙摆迤逦而去。
……
“咦?女郎,前面那人是……”
凤清婉换过了衣裳,正准备赶往设宴之处,经过一座垂柳小桥时便看到桥上看着一人,一袭雪裳,长身玉立。
“慕容郎君?你不是……”
男子回头,凤清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眼前男子虽十分的俊美,但却并非慕容灼,只是容貌与慕容灼有五六分的相似。
季琰颔首道:“原来是凤家女郎,在下季琰,有礼了。”
“季琰?”
听到这似曾耳闻的名字,凤清婉立刻明白了,这男子是武安公主近来最宠幸的男宠。
心中顿生鄙夷。
“原来是武安公主府上的季郎,清婉方才还以为是长陵王回来了。”
“长陵王?可是北燕那位吗?”
“正是,若非亲眼所见,清婉真不敢相信时间还有人会长得如此相像。”
“哦?”季琰疑惑道:“我与那位当真很像吗?”
他一直都知道,武安公主之所以会如此宠幸他,正是因为他与那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凤清婉莞尔:“是啊!他日日都跟着阿举住在凤家,我方才都险些将季郎错认是他,可见你们有多像。”
季琰讶然:“女郎是说,那位长陵王一直都住在……梧桐院?”
凤清婉摇头:“不仅仅是梧桐院,而是栖凤楼,阿举对那位甚是钟爱,朝夕相对,几乎形影不离,他在凤家的吃穿用度简直比我兄长都要好了,仅仅是为了给他做衣裳,便不知要用掉多少真金白银,如今他一个敌国战俘,那般特殊的身份,竟然都能得到一个四品的官衔,只能说他得到阿举青睐真是三生有幸啊!”
婢女奇怪地看了眼凤清婉,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些。
第五百八十四章 殷勤忽至
“季郎这般品貌,若是也能如他一般幸运,想必早已入朝位极人臣了。”
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凤清婉讪讪地笑了笑:“是清婉多嘴了,季郎得公主这般赏识,想必他日也会前途无量。哦,时辰不早了,我该去赴宴了,季郎可要同行?”
季琰狭长的眸子微微闪烁:“哦,不了,我……我尚要去寻公主殿下,女郎先行吧!”
“也好!告辞!”
错身而过,凤清婉诡谲一笑。
季琰望着桥边的垂柳,恍然出神。
……
转眼已是晌午,盛夏的日头本就毒辣,凤举一坐便坐了将近两个时辰,尽管有玉辞和未晞一直在旁边扇风,可还是香汗淋漓,看着的字迹都渐渐带上了模糊的重影。
“大小姐,您还好吗?再这般下去您的身子会撑不住的,奴婢这就去找长公主和裴夫人求情!”
“别去!”凤举合了合眼,再度睁开,对监督的婢女说道:“备一壶冷茶来。”
“可是……长公主要贵女在此……”
“长公主要我在此抄写佛经,并未说不准我饮水,怎么?你们不愿给么?”
四个婢女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得罪凤家。
其中一人道:“请贵女稍等。”
婢女刚走出几步,便有一人小跑着赶来。
“长公主有令,凤大小姐,佛经您不必再抄了。”
玉辞和未晞大喜。
“太好了!”
“大小姐,奴婢这就扶您起来。”
凤举刚一起身,双腿僵硬酸麻,眼前陡然一黑,只能听到两个丫头在耳边说话,想要扶她离开。
“别……别动我……”
摸黑拂开两人的手,凤举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眼前的黑暗散尽,稍稍睁开了眼睛。
“贵女,您还好吗?我特地寻了些水来,您快喝一些。”
陌生的男子声音,凤举转头便看到一张俊美的脸,带着几分似曾相识。
说实话,其实只有五六分相似,风度神采更是差慕容灼千里,可即便如此,还是让凤举有些失神了。
慕容灼走了已经有五日了,在这五日内,她日夜都在想着那个人。
“你是……”
凤举刚开口,便觉嘴唇发干,喉咙像是要冒火了。
“在下季琰,贵女还是先喝些水吧!”
凤举抬手想要去接那个水囊,可手臂就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一样,疼得她浑身冒汗。
“贵女!”季琰急忙扶住她的手臂。
即便他长得再像,但终究都不是那个人,凤举有些反感,下意识便想挣开。
可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武安公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凤举,你真是不要脸!连本公主府上的人你都想动!难道本公主看上之人你都想抢去不成?”
季琰看着突然出现的武安公主,脸色瞬间惨白:“公、公主?”
“滚开!”武安公主抬手给了季琰一巴掌,转身便来推搡凤举:“你都已独占了慕容灼,连这个替代品你都不肯放过?怎么?难道他不在了,你空闺寂寞?”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一个秘密
凤举自站起身双腿便不敢动分毫,此时被武安公主用蛮力推搡,膝盖钻心的疼,腿上就像是有无数的针在扎。
“啪”的一声,青瓷砚滴被武安公主拂落,顷刻碎裂。
“嬛雅!你给本王住手!”萧鸾厉喝。
他刚到长公主府便听说凤举挨罚,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可谁知竟会看到凤举与一个俊美的男子拉拉扯扯。
“皇兄,她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你还要护着她?你没看见她在勾.引本公主的人吗?”
混乱中,凤举无力支撑身体,直接被重重推到地上,手腕正好落在了碎瓷片上,瓷片深深扎进了肉里,瞬间被鲜血染红。
可凤举已经看不清了,她眼前再次被黑幕遮挡,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
季琰心头狂跳,看到武安公主那恨不得杀人的目光,他知道,倘若就这般回去,自己唯有死路一条。
电光火石之间,季琰已经迅速做出了判断。
“大小姐!大小姐你流血了……”
凤举只听见玉辞的喊声带上了哽咽,与玉辞一同扶她的还有一双手,她以为是未晞,但……
“贵女,我知道一个秘密!”
那双手的主人在她耳边迅速低语,是那个叫季琰的男子。
几乎是刚一说完,季琰便被人给推开了。
“离她远些!阿举……”
萧鸾抓住凤举的手腕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咝,别碰我!”凤举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回想起季琰方才那句话,她又顾不得疼痛紧紧抓住了萧鸾的手腕,鲜血在接触的皮肤上形成一种滑腻感。
“阿举?”
凤举一动不动,直到眩晕感渐渐消退,眼前渐渐清晰,她淡淡扫了眼旁边的季琰,季琰也在紧张期盼地看着她。
季琰,但愿你的秘密真有价值。
她避过众人的耳目,对萧鸾道:“拉拢衡永之的方法,换一个季琰。”
破天荒的,萧鸾在听到她此言之后,并非盘算交易是否可行,而是……愤怒!
他反手扣住了凤举的手腕,丝毫不顾及伤口汩汩涌出的鲜血,咬着牙低沉道:“你真看上了他?一个卑贱的男宠,你宁愿与这种人厮混也不愿看本王一眼?”
伤口太深了,凤举被太阳晒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她不想在此时与这个人纠缠。
“一句话,换还是不换?”
萧鸾的手握得更紧,伤口受到压迫,凤举能感觉到鲜血在沿着手臂流淌。
“一个慕容灼已经够了,本王不会再将别的男人送到你跟前。”
凤举嘲弄地笑了笑,此人真是有意思,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还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给谁看?
她仿佛没有听见萧鸾的话一般,压低声音兀自说道:“衡家虽支持皇后与太子,但即便太子成功,衡永之身体残缺,衡家家主之位也轮不到他了,但若是有人能帮他拿回资格呢?”
萧鸾皱起了眉头,凤举此番表现就像在嘲笑他。
作为一个男人,他不愿亲手将另外一个男人送到凤举身边。
可是,凤举将利益明显摆在了他面前。
个人感情与权势欲.望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