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雪狼逐月
“可你又如何能确定你能做得到?”
慕容灼干脆放下了书卷,看向卢茂弘:“你错了,目前本王做不到,若无这点自知之明,那一切雄心壮志也不过是盲目自大。”
卢茂弘怔住了。
不错,他虽景仰慕容灼,可在他内心深处仍是认为慕容灼纵然能战无不胜,却并无帝王之才。
但是,骄傲自信的慕容灼竟会明确说出“做不到”这三个字,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现在不能,不代表将来也不能。你们晋人皇族看不到晋室的腐朽,而本王却能看清自身的不足。”
当一个敢拼敢闯之人能够理智地看清自身的不足时,那这个人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卢茂弘又凝重地问道:“你憎恨晋人吗?”
慕容灼毫不掩饰地回答他:“在本王被俘虏入京,遭受着从未有过的羞辱时,本王曾一度憎恨所有晋人,憎恨到恨不得杀光晋人。”
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以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这些话。
旋即,他看向了坐在窗边的凤举。
“可在本王的世界一片黑暗之时,她将手伸向了本王,一步步带着本王走出困境,脱胎换骨。”
慕容灼将手贴在了心口,清冽的蓝眸中如冰雪消融出层层春水柔波。
“她走进了本王这里,是本王这一生一世都要爱护之人。”
当一匹嗜血孤傲的雪狼收起獠牙,痴迷地追逐着温柔的月光时,那种柔情实在令人难以不动容。
“她对本王说,她是晋人,她的族人、好友,她在乎的许多人都是晋人,她与那些人有着扯不断的牵绊,本王若憎恨晋人,便与憎恨她无异。”
卢茂弘哑然失笑,这样的慕容灼实在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所以长陵王是打算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慕容灼将这个词斟酌了几遍,满意地点头:“你这个词用得甚好!”
他将长腿放下栏杆,起身说道:“本王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若是回到几个月前,你的顾虑确实会成真,但是在她不顾一切陪本王回了平城之后,便已经让本王看清了一切。本王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绝不会迁怒无辜!”
卢茂弘动作粗鲁洒脱地抹了把脸上的冰水,懒洋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感慨道:“长陵王当真是今非昔比了!”
他张开双臂甩了甩衣袖:“可是你觉得我这般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据本王所知,卢家居户部要职,历来以凤公马首为瞻。”
此刻卢茂弘是真正相信,慕容灼确实做了不少筹谋。
他点了点头。
慕容灼说道:“你若要进户部任职,应当不难。”
卢茂弘凝眉思忖了片刻,说道:“户部掌管户籍、税赋,长陵王是想要我收敛军资?”
慕容灼眉目清冷:“抽取税赋做军资,最终负担仍会落在百姓身上,你将本王想得太不堪了!”
卢茂弘被戳破了心思,顿时面露愧色:“抱歉,是茂弘小人之心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隐藏兵力
“肃清乱世,开创盛世,这是本王与阿举共同的心愿!若这也是你的心愿,本王希望你能信任本王!入户部,有需要时本王自会告知你该如何做,但前提是你有足够的能力!”
“肃清乱世,开创盛世……”
卢茂弘咀嚼着这份量极重的八个字,眼眸骤然发亮,一扫素日的迷惘,透出一股坚定。
他后退一步,对着慕容灼拱手长揖。
离开时,卢茂弘特意向窗边望去,凤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栖凤楼前的台阶上。
“六郎,不论前路如何,望你我皆不忘今朝赤子之心!”
“誓不敢忘!”
两人相视一笑。
卢茂弘走后,凤举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慕容灼勾了勾手指,慕容灼的脸登时便阴沉了下去。
这个动作他并不陌生,武安公主召唤她身边的男宠时便是如此。
凤举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你当真不过来?
“哼!”慕容灼扬起下巴,冷若冰山,岿然不动。
就在此时,云团从楼里跑了出来,绕着凤举打转。
凤举弯腰向云团勾手,云团立刻拖着尾巴欢脱地去舔.她的手指,往她身上蹭。
慕容灼俊脸一僵,大步上前将云团踢到了一边。
凤举玩味地看着他:“原来你不爱做男宠,是因更愿做……”
宠物?
“你敢说出口试试?”慕容灼面无表情,危险地警告。
适可而止的道理凤举很懂得拿捏,话锋一转,谈起了正事。
“你要卢六郎进户部,是为了安置边界流民之事?”
慕容灼点头:“眼下无论是大燕还是南晋,都尚未重视流民,任其自生自灭,更不会为他们设立户籍,清点人头,因为那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谁都不愿去做。可一旦项英的安置行动有了成果,南北双方都不会错失这片丰硕的果实。强行抵抗朝廷收编劳民伤财,只会让最初积累的成果功亏一篑。”
凤举说道:“所以,你是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慕容灼飞扬的眉梢带着无比的自信,十分炫目。
“表面接受朝廷编制,再利用户部之便隐藏部分壮丁户籍,让他们在朝廷的视线中消失,这部分人便是我们的隐藏兵力,他们的赋税也可用来养兵。”
“哦?隐藏部分兵力的,另外一部分直接顺势而为,插入朝廷编制的军队,来个里应外合吗?灼郎,你真是奸诈!”
慕容灼看着她,若有所指地说:“你能轻易猜透本王的用意。”
凤举似笑非笑,这是在说:你我不分伯仲!
不过慕容灼能将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到,凤举便也少操了一份心。
她说道:“项英送信来了,楚大将军之事似乎对他也有不小的影响,画屏之事他已经处理,今日便要带人出城赶往边界了。”
“本王修书一封给赫连信,让他也分神留意边界流民之事,必要时给予项英协助。”
“数十万流民,百废待兴,做起来何其艰难。”
“此事便交由项英去烦恼吧,正因为艰难,凭他和那些游侠之力根本不可能完成。”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何谓相配
凤举不解。
他说道:“先放手让他去做吧,他支撑不住时自会要求助,届时再给予他物资支撑不迟。”
凤举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若是从一开始便给予项英支持,一来会养成他的惰性,二来他感觉不到艰难,一切太过顺利,难保将来不会自我膨胀,理所当然的认为这都是他的功劳,不服调派。
“统兵治兵原就是你所长,这些事便交由你了,但若有需要……”
“若有需要,本王不会与你客气。”
凤举不禁莞尔,不错,如今他从自己这里索取了什么,将来必要向他讨回来的!
“万事俱备,接下来只等一场战争了!”
对于一个战将而言,最佳的机会仍是战争。
尽管……战争最痛苦的仍是百姓!
慕容灼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不是战争,而是战报。”
凤举赫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边界已经开战了?”
“六日之前。”
凤举的心揪了起来。
战报从边界送入京都,八百里加急大概……明日便会到了!
……
翌日天还未亮,凤举便出城去鹤山练琴。
与慕容灼一同登上山顶,一人抚琴,一人舞剑,直至日出东山,万丈光芒普照河岳。
琴声和着剑风,琴声染上了剑意,越来越坚毅潇洒,而剑势在古雅的琴音中褪去明显的征伐,有了令人赏心悦目的文雅飘逸。
何谓适合?何谓相配?
也许便是我与你一起,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
马车入城,并未直接向重紫巷而去,而是停在了隆泽街与景宣街交接处的一个铺面门口。
“大小姐,慕容郎君!”
“都布置妥当了?”
“是!依照大小姐的意思,各处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酌芳轻纱蒙面迎两人进了铺面,如今人人皆知她是谢无音的婢女,在女装的凤举面前就不便露面。
铺面内药柜摆放整齐,俨然是个医馆。
这医馆的规模在华陵城内算不上最大,但内部布置摆设简约清雅,一看便知主人家品位不俗。
凤举笑道:“这医馆的摆设倒是别致。”
“是!”酌芳温柔如水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含蓄的精明:“这个地段人来人往足够热闹,不愁没有生意,只是人多了,难免混杂三教九流。所谓先敬罗衫后敬人,铺面也是如此,这般布置,纵是有人上门闹事,也要先斟酌这医馆背后之主他们是否惹得起。”
“嗯!你考虑得很周详。”
酌芳冲药柜前两名二十出头的纶巾青年招了招手,两人忙过来行礼。
“大小姐,这是苏叶、苏青,是奴婢从谢氏商行下属的一间药铺调来的,苏叶专医术,苏青专账目打理,有他们二人协助,往后医馆这里大小姐便无需多操心。”
青年二人应是一对兄弟,苏叶儒雅温和,苏青干练精明。
酌芳忽然抬眸看向了门口:“沐先生到了!”
沐景弘是凤举一早便吩咐人去请的。
她回头看向来人:“沐先生,我说过会为您重开一间医馆,您看看可还满意?”
第五百四十四章 沐风医馆
沐景弘四处打量,眼神舒和,显然甚是满意。
“为何不直接设在隆泽街内?”
凤举慧黠一笑:“为了劫富济贫。”
“什么?”沐景弘没反应过来,他是开医馆,又不是做匪盗。
慕容灼蓝眸中浮出浅浅笑意。
凤举说道:“沐先生,如今您已身无所累,纵然仍看不惯那些为富不仁之人,但您若想将医馆开下去,只施舍救济贫苦是万万撑不下去的。”
沐景弘明白了她的意思,医馆一面是贫民居住的隆泽街,一面是富户居住的景宣街,用高价医治富人得来钱财救治贫苦百姓。
“酌芳!”
“在,大小姐。”
“九品香榭调制养身药香时,若是有何疑问也可来询问沐先生,或者沐先生自己有何秘方肯不吝赐教,那自是感激不尽。凡是得沐先生之助赚来的钱财,皆要分派部分给他,医馆若有盈余,医馆内所有人丁均可受益,但若是医馆亏损……”
凤举扇面半展,挡住了唇畔的笑意:“抱歉,亏损要请诸位自行填补。沐先生,苏叶,苏青,你们可有意见?”
沐景弘遮在长发的眼角抽动了两下,凤举这摆明了是要将他“物尽其用”。
医馆凤举已经开了,总不能让凤家一直填补这个窟窿。
可是沐景弘毫无信心,他从前接济贫民,自己挨饿都是常有的。
然而就在他沉默纠结时,负责账目苏青信心十足地说道:“没问题!请大小姐放心,有苏青在,医馆只盈不亏!”
凤举眯着眼睛,笑得就像只狡猾的狐狸,她用扇子指着苏青说道:“如此甚好,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咱们沐先生大发慈悲时,可是能将药柜都送空的。”
沐景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苏青笑道:“请大小姐放心,苏青一定好生看着沐先生!”
凤举忍不住笑了出声:“甚好!甚好!医馆的招牌可做好了?”
苏青立刻跑到柜台之后,抬出了一块红布包着的匾额,上面“沐风医馆”四个大字宛如行云流水,十分的漂亮。
沐景弘震了一下,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半天,说道:“这莫非是……玉宰的行云体?”
凤举说道:“这是我央求父亲所题,‘玉宰一笔行云匾,捧得千金无处得’,有如此不俗的布置,再将这块价值千金的招牌挂上去,料想整个大晋都无人敢在沐风医馆闹事!沐先生,如今万事都已齐备,往后医馆能否客似云来,端看您的妙手了。”
慕容灼睨了眼凤举唇角的笑意,忽然有些同情沐景弘。
他看上的这个女郎素来便狡诈,如今开始学了行商那一套,便更是恨不得将每个人都论斤卖了,往后沐景弘这一身好医术倒是不怕浪费了。
医馆刚设,沐景弘要留下熟悉环境。
凤举和慕容灼准备乘车回凤府。
“我这便要去东楚府找师父学棋了,你呢?”
慕容灼皱眉看着她:“你还尚未用早膳,本王先陪你回府。”
凤举道:“那便寻个酒楼用些就是了,回府太麻烦。之后呢?你要去何处?”
“找刘承。”
“你是挨他打还不够?”
慕容灼斜睨她,冷着俊脸一本正经:“你心疼?”
本以为会遭凤举一记白眼,凤举却只是认真地望着他说:“是,我心疼,所以莫要再受伤。”
慕容灼心头蓦然一悸。
普天之下会心疼他的,唯有眼前一人矣。
第五百四十五章 棋中之意
东楚府,即楚家东府院。
仍是在上回见面的湖边。
看到凤举果真依约而来,楚秀有些诧异。
“呵,竟然真的来了。”
“原来师父以为阿举拜师只是一时玩笑?”
楚秀目露精光:“玉宰温雅如玉,生个女儿倒是气势逼人,一步不肯相让。”
凤举浅笑:“阿举这性子注定是要给师父您当徒儿的。”
“哈哈哈哈……”楚秀广袖一扬,坐到了棋盘之前:“无怪乎亭溪言道,你这女郎与我相像,看来你这徒儿我是非收不可了!坐吧!”
凤举坐到了棋盘对面:“听闻是师父出面收埋了楚大将军的尸骨?”
“啪”的一声,一粒墨玉棋子重重落在了棋盘上。
“哎!平辅英雄一世,一步错,终落得这般下场,同族血脉,纵使不能将他风光大葬,总要让他有个魂归之所。将来宴儿为父敬香也有个去处。”
楚秀缓缓收回手,合目长叹一声:“逝者已矣,如此于他未尝不是解脱。”
凤举拈起一粒白玉棋子落下:“楚家主想必甚是春风得意。”
楚秀黑子再落,语带嘲讽:“将平辅推出去固然解了连坐之罪,又能瓜分平辅手中兵权,他满以为这是一步稳赢的好棋,可他却从未明白,楚家能有今日之势,全赖平辅。”
凤举轻蔑地勾唇:“楚大将军戎马半生,身经百战,等闲宵小之辈妄图取而代之,实在自视过高。楚家最强的栋梁已失,楚家最鼎盛时怕是要过了。”
“哦?你在为师面前说这等话,莫不是忘了为师也姓楚?”
凤举莞尔一笑:“师父不会如楚家主那般自大愚昧,也不会如楚大将军那般锋芒太盛。这两位一位会将楚家之势带至低谷,一位则是带至鼎盛,过弱则衰,过强则折,而师父您只会选择恰如其分,师父是这华陵城中难得的明白人。”
“你拜我为师不是为棋,而是为此吧?”
凤举眨眨眼睛:“师父之智全在棋中,阿举就是来学棋的。”
楚秀端详着面前的棋局,感慨道:“只怕你已不是个亦步亦趋、初学棋艺的新手,四处落子,你已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了。”
“阿举与师父虽各执一子,各自为营,但您是阿举的师父,而非对手,所以有您在,阿举这盘棋只会越下越成功。”
楚秀目光幽深:“只怕青出于蓝,等你超越了我,我便不再是你师父了。”
言外之意,便是凤家一家独大时,楚家可能便要被打压得无立足之地了。
凤举诚恳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既为鹤亭名士,阿举便相信师父的品格风骨,所以师父永远都是师父。授业之恩,阿举决不相忘,欺师灭祖,阿举绝不为之,所以学生永远是学生!”
楚秀望着面前的少女,由衷地慨叹:“玉宰能有女若此,实是欣慰,那慕容灼能得你之助,也实是万幸。”
凤举说道:“阿举也是师父您的徒儿。”
楚秀注视着她,半晌之后将手中棋子丢入棋盒,打乱了满盘黑白对峙的棋局:“徒儿所言甚是!看来这棋要改下指导棋了。”
指导棋,便不再是黑白厮杀,而是引导对方走出正确的棋路。
凤举扬眉一笑,躬身颔首:“师父若不吝指教,阿举绝不给师父丢人。”
“你这丫头真是狡猾!”
第五百四十六章 西秦自取
一盘棋,棋子落半,楚秀无愧其棋圣之名,引导凤举落下的每一子都让她为之惊诧。
凤举手中白子落下,瞬间吞食大片黑子。
楚秀满意地点点头:“以你这境界,便是不拜我为师,在华陵城中也已属上乘。”
管家急匆匆而来,有所顾虑地看了凤举一眼。
凤举正考虑是否要回避,楚秀已经说道:“无需避讳,直言吧!”
“是!”管家颔首,说道:“禀郎主,刚有一则战报从边界传回宫中,说西秦国联合北方胡族各部侵犯我大晋疆土,西府院二公子楚阔临危上阵,暂代楚大将军主帅之职,正在边界与敌军对战。”
楚秀嘲弄地轻笑:“呵,平辅才刚出事,战事便起了,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凤举低眉浅笑,战报大概七日前从边界发出,此时发回华陵,恰恰赶在楚骜刚刚被杀、大晋缺乏将领之时,而楚家次子楚阔也“刚刚好”就遇上了这次天赐良机代替了主帅之位。
不得不说,西秦国这次进犯的时间确实拿捏精准,就像是在刻意为楚阔制造机会。
而楚阔的生母,楚康之妻,如今的楚家主母,正是西秦国当年派来联姻的公主,嘉定公主。
“西秦国可算是楚二公子的母族,依师父之见,这场仗可能打得起来?”
楚秀笑容高深,笃定地落下一子:“一定能!而且必败无疑!”
“哦?阿举倒不这样认为。一则,楚二公子虽不及楚大将军,但也的确是众多世家子弟中难得的将帅之才;二则,若对战双方是你情我愿,这是为楚二公子准备的良机,那他甫一上阵便吃了败仗,双方的准备岂非徒劳一场?”
说着,一枚白子紧随楚秀落下。
楚秀说道:“人往往不能将自己看得太重,因为你永远也无法确定,上一刻还全心全意扶持你之人,下一刻是否便会改变初衷,尤其是对方的品格为人尚有待商榷时,而驱使人改变初衷的往往是更大的利益。”
凤举为他斟了一杯茶,他捧起吹开表面的嫩芽,小啜了一口。
而后,继续说道:“西秦国虽多年来与大晋相安无事,可这改变不了他们的勃勃野心,西秦与北燕同样,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噬大晋。西秦扶持楚阔成为大晋的将帅,固然于他们有利,但若他们借此机会直捣黄龙……”
楚秀的手指指向棋盘中一条棋路。
凤举豁然开朗:“阁中有宝,若可自取之,又何须迂回借云梯之便?”
多宝阁上的宝物,既然自己直接伸手便可拿到,又何必多此一举,搬个碍事的梯子来?
楚秀满意点头:“正是此理!”
凤举犹豫:“可楚二公子也非痴愚之辈,何况若他身边还有一个楚大公子出谋献策,他们也未必就会完全信任西秦国。”
“看来你并不知晓,楚云每年六月末皆会到陈郡阳县的一座庙中闭关静思一个月,所以此时边界阵前应当只有楚阔一人。”
凤举眉眼微弯,云淡风轻中透着狡猾。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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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师父如此笃定此战必败无疑。”
楚家次子楚阔,虽也算得上智勇双全,可身边没有长兄楚云这个智囊,必胜的把握便降低了大半。
楚秀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棋盒,意态悠然地说道:“若所料没错,在战报送来华陵的这七日之内,至少边界已经过了首战。”
凤举说道:“那大半是楚二公子胜了。”
西秦总要在首战中给楚阔一个面子,待楚阔沾沾自喜、放松警惕时,才是西秦这头猛虎正式扑食的开端。
楚秀笑道:“所以你也是时候回去,让那位开始准备了。”
凤举起身作揖:“那阿举便先告辞了,明日再来叨扰师父。”
楚秀取笑道:“呵,你倒是真急!”
旋即,又说道:“过三日再来吧!”
凤举不解。
楚秀说道:“慕容灼之事,你们凤家只能做最后那个点头之人,而不能做主导出谋划策的那一个,若想促成此事,中间尚需多方斡旋。”
言下之意……是要帮忙去各处游说?
凤举大喜:“师父肯出山相助吗?”
“谁说为师要出山?此时出山尚早矣。”楚秀老神在在道:“只是隐居之人也要得空访友一叙罢了!”
凤举莞尔,心领神会。
大晋朝局正是最乱之时,此时贸然出仕,涉足朝廷这摊浑水,绝非好事。
……
凤举回到家中不多时,慕容灼便也赶了回来。
此时凤举正在庭院中的廊下竹席上坐着,面前铺陈着一张长宽约丈余的地形图,正凝眉看得认真,抬眸便见慕容灼一袭雪裳沾满了污泥。
“你又与刘承……”
不待凤举说完,慕容灼便解释道:“并非刘承。”
“那你这一身污泥是如何得来的?”
“刘承出府酗酒,与人发生争斗,本王顺手帮忙而已。”慕容灼浑不在意地走到凤举身边看着她面前的图纸,皱眉道:“本王说了战场之事无需你操心,你很闲吗?”
凤举轻鄙地冷笑:“这个风口浪尖,刘承不好生闭门待在家中,反倒跑出去酗酒,还与人争斗?呵,找死之人还真多!”
“他跟随楚骜多年,战场上并肩作战,早已不是上下主从那般简单,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那种感情远比寻常情感来得深刻。”
“他沉溺悲伤、烂醉如泥便能让楚大将军复生?还是在大街上与人争斗便能为楚大将军雪仇?又或者他不要自己的性命便能换来楚大将军的命?”
也许是因为自己得上天眷顾获得重生,凤举格外珍惜性命,连带对那些不爱惜性命之人也格外的看不起。
“道理人人都懂,可事情一旦发生,总需要时日平复。”
慕容灼说着,不顾凤举阻拦,将图纸收了起来。
“你不必看了,南晋的地形地势本王早已了然于胸,你只管顾着你自己的事便好,至于战场之事……”
他抚上凤举的脸颊:“你对本王还不放心?”
凤举抿了抿唇,征伐之事对他北燕长陵王而言自是微不足道。
可……关心则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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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三日起落
“战报今日已经送入宫中了……”
凤举将自己和楚秀的种种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慕容灼。
“楚公让你三日后再去见他?”
“嗯!怎么?”
慕容灼修长的手指在图纸的折叠处压出一道印痕。
“鹤亭名士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怎么呢?”凤举不解。
慕容灼扬唇,说道:“战报从边界送入京都要七日,你从楚公约定与你相见之日向前数七日。”
约定相见之日是三日之后,向前数七日便是四日之前。
凤举抬眸望向慕容灼:“四日之前,便是下暴雨的那日。”
“那日下暴雨的可不仅仅是华陵。”
凤举凝神斟酌着他的意思,今早在酒楼用早膳时,似乎听见有人说华陵往北所有郡县都遭受到了暴雨侵袭,边界也不会例外。
眼看她已经猜到了苗头,慕容灼主动为她解释:“若真如你与楚公所料,西秦会蓄谋让楚阔放松警惕,再伺机突袭,那么四天前的那场暴雨便是最佳的突袭时机!”
凤举愕然:“即是说……楚阔早在四日前那场暴雨中便已经饮败了?”
“只是猜测。”战事从来容不得丝毫差错,所以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慕容灼不会下定论。
凤举从竹席上站了起来,望向皇宫的方向:“那便等三日之后的战报吧!”
“本王倒是急于得知,此次西秦主帅是何人……”
……
继第一道战报入京之后,第二日,楚阔初战获胜的战报再次入京,上至朝堂,下至整个华陵一派欢愉。
然而这种欢愉尚未散尽,第三日,楚阔在暴雨夜被西秦军偷袭大败的第三道战报便又一次送到了晋帝的御案上。
三日的时间,华陵京都经历了大起大落的震颤。
然而对于凤举而言,每日去鹤山抚琴、到九品香榭打理生意,充实而忙碌的日子眨眼即过。
这日,凤举再次以谢无音的身份到了九品香榭。
透过面前的小孔,可以将前堂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又一位女客离开,凤举放下狼毫,面前的宣纸上逐条列着那位女客的所有细节。
“看看,可有偏差?”凤举将纸张递给身边的酌芳。
酌芳接过,只略看了一眼,便放到了面前的几案上,几案上已经叠放了不下十张类似的人物分析。
“公子观察入微,十三位客人无一差错。这些客人中有八位是咱们九品香榭的熟客,公子对他们的分析甚至比奴婢们以往收集的信息更加详尽。”
“我不在时可有什么紧要的客人来过吗?”
“武安公主身边的婢女撷玉来过一次,购了八品玉颜傅粉,九品桃花面胭脂,还有一些九品依兰暖香。另外,礼部尚书府的温夫人差人来购了些九品灵台香。”
凤举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公主府购置的八品玉颜傅粉应该是给武安公主那些男宠用的,九品桃花面应是她自己使用。
“你方才说……九品依兰暖香?”
凤举此言问出口时,眉梢禁不住抖动了一下。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七日雨露
依兰暖香具有催.情效果,而九品的依兰暖香,其效果更是……
凤举失笑出声:“这个萧嬛雅是疯了吧!”
自从被她教训了几次之后,武安公主倒是安静了许多,凤举还以为她是转了性子,没想到,武安公主果然还是那个武安公主。
酌芳说道:“据奴婢所知,公主身边那个名叫撷玉的宫女也是个调香高手,而且专擅情香,公主从我们这里购置九品依兰暖香,并非是直接使用,而是让那个撷玉进行二次调配。公子也知道,我们的九品依兰暖香,已经是在不伤身的前提下将效果提升至极限,哪怕是将效果再稍加重一成,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她从袖中掏出撷玉采购的香料清单递给凤举。
“公子请过目。”
凤举将清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除了玉颜傅粉和桃花面胭脂之外,其他的各种香料看似毫无关联,可若是调配在一起……
就在凤举蹙眉时,酌芳的话已经印证了她的想法——
“奴婢与咱们九品香榭的四位调香师研究过,又特地去寻沐先生请教了一番,结果都一样,这些香料按照一定的配比调制在一起,便是一副失传已久的制香秘方,七日雨露。”
“七日雨露?”凤举捏着清单的手紧了紧,这个秘方在母亲给她的手札上也有收录。
酌芳说道:“七日雨露的催.情效果虽然是九品依兰暖香的数倍,但其对男子的身体损伤极大,若控制不当,或是男子体魄承受力不足,足以致命。”
凤举沉默着,眸色深沉。
母亲的手札上,记载七日雨露的那一页记录了一个旧例:一个女子与夫君使用了七日雨露,连续欢.好三日,女子倦怠,逃离,但其夫君仍情难自控,又过了四日之后,女子在帐中发现夫君口鼻溢血,面色紫胀,气绝而亡。
可见这七日雨露不会给女子造成影响,但却能让男子无法自控。
酌芳感慨道:“公主府中那些男宠真是可怜。”
公主府中的男宠,有的是被迫,有的是为了功名利禄自荐枕席,可无论是何原因,武安公主为了满足一己之欲,根本不将他们当人看待。
凤举又想起了前生萧鸾给武安与衡澜之的赐婚。
心中又是沉重,又是难以压制的悲愤。
她忍不住在想:前生的澜之接受赐婚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酌芳。”
“奴婢在!”
凤举将清单重新递还给她:“试着让四位调香师与沐先生一同研究一下,看是否能将这七日雨露的方子稍作改动。”
酌芳犹豫道:“奴婢明白,公子是想设法为公主府上那些男子们保命,只是恐怕公主就是为了折磨那些人,或是为了让他们时刻保持情.欲供自己享乐,才会使用七日雨露。”
“我们帮不了多少人,只能尽力而为,想想办法,看是否能用类似的香料替代其中的成分,尽量降低致命的危险。”
“是!奴婢明白了!”
“对了,你方才提到礼部尚书府的温夫人?”
第五百五十章 裴温联姻
(PS:忽然很想让慕容碰一碰这个七日雨露,啧啧,我真是太不正经了……)
“是!奴婢也觉得很是奇怪,温夫人有头痛的宿疾,九品灵台香可以有效地缓解她的病痛,可是几个月前您曾送过她一盒,那一盒九品灵台香每日只需少量便可,足以用上一年,可她为何这么快便来购置?若不是送人,便是温夫人这段时日头痛病加重,频繁发作。”
“看来温家近来是出事了。”
听到凤举这样说,酌芳忽然说道:“对了,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件事,裴家向温家提亲了。”
“哦?”凤举提起了兴致:“为何人?”
酌芳答:“为裴家少主裴绍与温家嫡女温瑶。”
“什么?”凤举大感愕然:“裴绍与温瑶?”
礼部温家以凤家马首为瞻,裴家又与凤家交好,温家与裴家结亲,门当户对,更能拉近凤裴两家的关系,这本是一桩好事,只是……
裴绍其人,为人如何便不必多说了,温瑶那样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嫁他实在是明珠暗投!
凤举问道:“那温家可应了这门亲?”
“应该还不曾,莫非温夫人宿疾加重便是为了此事发愁?”
两人正谈论着,凤举的视线登时凝聚在了前方的小孔上。
真是说人人到,说鬼鬼到。
裴绍与两个贵族子弟一同进了九品香榭。
其中一人打趣道:“子颖兄,这是要寻香赠哪位佳人吗?”
另外一人笑道:“哎,子颖兄如今已是有了良配,寻香自是为了赠那位千金。”
“哦?以子颖兄的身份品貌,究竟是哪家的千金能与他相配?”
“礼部尚书府的千金,温瑶。”
“原来是华陵有名的才女,那位号称能将礼仪做到无可挑剔的名媛!”
温瑶在京中众多名门贵女之中确实称得上出类拔萃。
听着两人的议论与毫不掩饰的歆羡,裴绍很是受用,随口子谦道:“是家中有意提起的亲事罢了,还尚未定论呢!”
“子颖兄台过谦了,这京中哪位千金不想嫁给你裴家少主、太子殿下的妻舅呢!”
此话让裴绍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凤举,至今唯有那一个女郎能在面对他时无动于衷,前几日更是插手柳家之事,将他派出去的黄管事送到主母裴夫人面前,害他受了家主与主母好一顿训斥,还闭门禁足了三日。
凤举柳门摔琴,劝阻琴师柳岸出家一事传得人尽皆知,一方面,就连名士们都对凤举赞誉有加,可反方面,也让他声誉大损。
如今他只要一想到“凤举”这个名字,心里就闹得难受。
裴绍脸色阴沉,竭力抛开这些情绪,视线落在了秋兰正在摆放的物件上。
那是一盒墨,精美的盒子,里面摆放着四块长条形的墨,每一块上都压印着不同的花纹,分别是梅、兰、竹、菊。
“这便是九品香榭的七品君子墨吗?果然好生别致。”一人难掩喜爱之色。
只可惜这君子墨贵比黄金,鲜少有人舍得。
裴绍直接便将盒子从秋兰手中拿了过来:“听说七品君子墨调入了四种七品香,就连写出的字都散发着香气,经久不散,可是当真?”
第五百五十一章 君子端昭
秋兰说道:“裴郎所言不错,但这七品君子墨要提前预订,您若是喜欢,可在此处留名,交付订金,七日之后再差人来取。”
而后,不失礼节地将东西拿了回去。
裴绍甚是满意,看着那盒墨,说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吗?直接将这一盒拿予我便是,我明日便要拿去送人,等不了许久。”
秋兰柔声解释:“实在是抱歉,这一盒君子墨是另外一位客人预订的,今日便会来取,我们九品香榭还有许多东西不亚于君子墨,裴郎可以考虑。”
裴绍伸手压在了墨盒上,一双桃花眼直视着秋兰:“其他固然好,但我今日却只爱这君子墨。”
秋兰微笑:“抱歉,九品香榭从不违约。”
裴绍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出双倍购之。”
秋兰仍是重复之前的回答:“抱歉,九品香榭从不违约。”
裴绍虽面不改色,可眼神却透出了不悦。
秋兰毫不畏惧,平静地说道:“裴郎若真喜欢,或许可以等到那位客人来取,待他取货之后,您再拿您的双倍出价与他做协商。”
凤举不禁莞尔一笑,秋兰这句话乍一听很寻常,温柔平和的声音让人难以产生反感,可最后一句话却暗藏着嘲讽。
九品香榭虽只是个商铺,但却是华陵城中公认的风雅之地,背后主人身份成谜,能在京都立足多年,往来商客又都是身份不凡者,少有人敢在此处惹是生非。
裴绍耐着性子在一旁的坐席上等候,不过多时,一名俊朗端方的青年带着小厮走进了九品香榭。
酌芳轻笑道:“来了。”
凤举不解地看向她。
酌芳解释道:“这位便是预订君子墨的客人。”
“我看此人似乎颇为眼熟。”
“这位是刑部尚书石繇石大人的侄子,石湍,字端昭,自幼聪颖,石家对其寄予厚望。其父在京都之外任职,石家为了培养他,给予他更好的环境,便自幼将养在京中,由其伯父石大人照料。石大人为人刚直,严于律己,石湍受伯父影响,是出了名的爱较真,尤其喜欢摘挑他人身上不妥之处,所以很不受人待见。”
酌芳有些忍俊不禁,一个总管不住自己爱指摘别人毛病的人,其不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石繇……莫不就是闻知馆七弦大家中排名第七的那位?”
“正是那位石大家。”
此时石湍已经开始验货,裴绍也已站了起来,盯着石湍,脸色明显不大好。
凤举蹙了蹙眉,越发好奇地看了过去。
若她没有弄错,六部之中,刑部与裴家走得最近。
石湍对手中的君子墨甚是满意,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他刚命小厮将金子交给秋兰,合上墨盒盖子准备转身,便被裴绍拦住了去路。
“是你?”石湍看在裴绍第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
裴绍不屑地冷笑道:“我也没想到预订这君子墨之人原来是你,既是相识之人,我也不多言了,将你手中的君子墨给我,我出双倍的钱银。”
第五百五十二章 君子好逑
“哼!”石湍瞥了他一眼:“千金难买心头好,裴少主愿双倍购之,我却不愿为升斗小利割舍,请让开,我要走了。”
“三倍。”裴绍长相俊雅,举手投足皆是风度翩翩,可那种高人一等甚至在施舍的态度令人很不舒服。
石湍仍旧不为所动。
凤举很欣赏石湍此人。
酌芳在身边说道:“裴少主这个办法真是用错了,石家虽不如裴家,但也是京中名门望族,又岂会为钱财而舍弃名门的傲气?”
凤举悠然品着茶,说道:“裴绍此举已非用错方法这般简单了,他这是在羞辱。”
裴绍扫了眼石湍手中的墨盒,轻笑:“你这君子墨莫非也是要送予阿瑶?”
他似是有心将“阿瑶”这个名字念得深情款款,石湍波澜不惊的面容顿时变得冷峻。
“裴少主似乎很爱管他人私事?”
裴绍立刻听出了对方是在影射柳家之事。
“哼!阿瑶之事可未必是你一人的私事,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我们裴家已然向温家提亲,阿瑶将来是要成为我的夫人的,我不希望再有人不识时务,对我的人纠缠不清。”
石湍拿着墨盒的手瞬间握紧,冷冷瞪着裴绍:“提亲只是你一厢情愿,温家一日未答应,阿瑶便一日是自由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没有资格干涉。”
裴绍靠近了石湍一步,轻声道:“奉劝你一句,石家能有今日,皆是因我裴家做后盾,你要认清楚事实,我,是裴家未来的家主!你真想与我争吗?”
石湍眼中透着浓浓的厌恶:“除却一个身份,就凭你,根本配不上阿瑶。”
“那又如何?她注定是要成为我裴家之人,而非你石家!”
裴绍说着,抓住了墨盒一角。
“我看这东西,你还是放手吧!”
石湍紧紧抓着盒子,声音低沉:“若我不肯放呢?”
裴绍扬起一侧嘴角,阴冷一笑:“你大可一试。”
两人抓着墨盒暗暗较量。
凤举撑着下颏,幽幽一笑:“原来如此!”
酌芳惋惜地摇头:“可惜了,这位石家郎君倒是与温家女郎十分般配,可世家联姻,从来只与双方家族有关,与男女双方无关,石家是不会因为石湍一人私情与裴家对立的。”
“是啊!世家联姻,只与双方家族有关,可就算是考虑家族利益,难道裴温两家联姻就真是最好的选择吗?”
酌芳看她似笑非笑,高深莫名,不禁好奇:“公子有何高见?”
凤举睇了她一眼,笑道:“你急什么?此事还是先看看温家的意向。”
忽然,前堂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
因为两人的争抢,墨盒落地,四块墨碎了一地。
“裴绍!”石湍愤然瞪向裴绍。
裴绍无所谓地收回手,默然笑道:“看来你与阿瑶,注定无缘。”
“你……哼!我绝不能让阿瑶嫁予你这等人!”
石湍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凤举漠然一笑,视线落在了裴绍俊雅的脸上:“呵,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第五百五十三章 西秦太子
石湍一走,裴绍脸上闪过一抹阴翳的冷笑,也没了兴致,与人转身离去。
酌芳若有所思道:“只怕此事不会就此罢休。”
凤举淡淡看向门外。
是呢!裴绍从来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而那人……石湍,看来也不会轻易放手。
“听闻公子与温家女郎私交不错,公子古道热肠,不打算成全她与石家郎君吗?”
“首先,我并非古道热肠之人,你太高看我了,再有,这是裴家、温家、石家三家之事,目前最关键的在于温家的态度,我们尚且不知温家对这桩婚事是有心还是无心,甚至于不知温瑶之心,又能如何相帮?还是那句话,暂观后事吧!”
“奴婢原本以为公子会感情用事,方才便会出手帮助那石家郎君,看来奴婢这一回看错了。”
“令你失望了?”
“不,奴婢是替夫人高兴,感情用事固然是值得人钦佩,但若缺乏谋定而后动的冷静,终究难成大事。”
凤举落寞地笑了笑:“也许吧!可我却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总感觉,太冷血了。
暗室的门被人叩响。
凤举点了点头,酌芳上前打开了门栓。
玲珑走了进来,匆匆向凤举行了礼说道:“公子,奴婢去刘副将府上,可是府上之人说,慕容郎君一早便离开了,而且是被家主派去的人叫走的。”
“父亲派人找灼郎?”
“嗯!奴婢又悄悄去凤家问了问,檀云姑姑说是宫中召见。”
“宫中?”凤举眉目深敛:“看来……终于等到了!”
……
晋皇宫。
昭明殿。
晋帝稳坐高位,两旁分站着四大世家的家主。
慕容灼站在殿下正中央,桀骜而立。
衡广冷哼喝斥:“慕容灼,陛下面前,安敢不跪?”
“哼!他是你们的陛下,又不是本王的陛下!”
衡广还要说什么,晋帝挥了挥手,面容温和:“罢了,北燕慕容灼是何等脾性,天下皆知,朕相信就算他此时不跪,也终有心甘情愿下跪的一日。太傅,劳你将事情向他说明吧!”
“是!陛下!”凤瑾看向慕容灼,道:“西秦与北胡各部联合进犯我大晋,西秦太子宇文擎亲自挂帅,这位西秦太子乃已故西秦第一智者谈荀之徒,战场之上用兵如神,想必你也听说过。”
“宇文擎?”
这倒是让慕容灼有些讶然,赫连信传来的消息中一直都说西秦此次主帅身份隐秘,无法探知,没想到竟是西秦太子,宇文擎!
这就难怪了!
楚阔确是个难得的年轻将帅,可与宇文擎一比便暗淡了。
为防晋室朝廷对他心存忌惮,慕容灼并不打算现在暴.露自己背后的实力,故作对战事不知情。
“哦?西秦终于按捺不住了吗?看来,你们晋人是惨败了。”
“慕容灼,你莫忘了你如今也是我大晋的手下败将!”楚康大怒。
慕容灼故作不知:“战败的又不是你,你何必如此愤怒?”
的确不是他,可却是他引以为傲的爱子啊!
凤瑾敛眸,藏住眼中的波动,平静道:“不错,我们败了,不过宇文擎的实力,只怕天下间少有敌手,同为战将,这一点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五百五十四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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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准岳父大人,慕容灼很想表现得恭敬有礼,只是如此场合,他若不恭敬,会让人认为他仍旧无心归附晋廷,若太恭敬,又会让人忌惮凤瑾,忌惮凤家。
暗暗斟酌了半天,他略一点头,直视晋帝。
“宇文擎之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即便楚骜仍在,也必要经历一番苦战。”
楚康阴沉着脸道:“已死的逆臣贼子何必再提?”
“没有实力就不要多嘴多舌,惹人厌烦!”
“你……”
凤瑾开口解围:“忠睿侯,关键时期,战事紧急,此事还是交由陛下吧!”
晋帝一手抚着扶手上的花纹,注视着慕容灼:“慕容灼,你认为你有把握战胜宇文擎吗?”
“斧钺能否断木,刀枪能否杀敌,唯有试过才知,不过……”慕容灼清冷嘲讽的视线扫过周围:“你们敢试吗?”
晋帝问:“那你呢?你又是否愿意一试?”
“本王若试了,又能得到什么?”
“何不直言你想得到什么?”
慕容灼斟酌了片刻,说道:“战俘也好,质子也罢,这样的身份本王不需要,你们晋廷既然要本王为你们挂帅出征,那是否该给本王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否则,你们颜面上也不风光吧?”
“……”晋帝沉吟了半晌,掌心拍在了扶手上:“若你真有心长留我大晋,为大晋效力,朕可以应允你,如你此次出征获胜而归,便封你为五品虎贲中郎将。”
“五品?呵!秦军来势汹汹,必是想一举吞并你们南晋,而你们却连一个御敌之将都没有,处境之危可想而知,而本王为你们解除如此险境,却只得一个五品武将的头衔,当本王是乞丐不成?”
衡广沉声道:“慕容灼,你休要得寸进尺,以你的身份,能给你一个品阶已是我大晋仁厚,五品,不低了!”
慕容灼蓝眸冷睨:“哦?若你喜欢,我们互换?定南侯,虽只是个侯爵之位,但本王勉强可以接受。”
殿中掌握着大晋命脉的帝王或权臣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将眼前的少年戳穿。
这个面不改色地与他们唇枪舌剑、讨价还价的少年,还是他们所知的那个北燕慕容灼吗?
凤瑾古井无波的眼睛注视着慕容灼。
在少年身上,他看到了自家女儿的影子。
慕容灼又道:“若你们真要本王代你们出征,本王要带一人,刘承。此人跟随楚骜多年,深谙边界地形,能力也不差。不过他是四品中郎将,本王若要指挥他,官阶总不能低于他。”
晋帝额角青筋跳动。
他们这几人,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刘承,他们只是有一个想法:这个慕容灼绕来绕去,还是在想方设法为自己提升官阶!这小子吃了什么神丹灵药开窍了不成?
“你想要三品官衔?”
“三品?三品也可,只要高于刘承便可。”
几人顿时气绝,瞧他那一脸不情不愿、勉为其难的模样!
他一个敌国战俘一朝翻身便是三品官衔,他还委屈了!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五百五十五章 羞辱激怒
“陛下!万万不可啊!慕容灼何等身份,若是轻易便许他三品官衔,那要我大晋的将领们情何以堪?”
楚康率先站了出来,他的儿子楚阔也不过才三品,又是此次主帅,岂可让慕容灼与他平起平坐?
晋帝身体向后靠了靠,将幽深的目光隐藏在阴影中。
好一个慕容灼,开口便索要三品官阶,还真是一头贪狼!
“其他三位爱卿之见呢?”
衡广迈出一步,说道:“臣认为忠睿侯所言极是,三品绝不能授!”
“三品确实不妥。”凤瑾看了眼慕容灼,转身面对晋帝,说道:“但将帅征战,确实需要震慑兵士之威,五品也的确失当,不如折中为四品。”
“嗯!”裴捷点头附和:“四品尚可,臣赞同太傅之意。”
晋帝问道:“忠睿侯、定南侯,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楚康与衡广各自斟酌,先后点头,仍是带着明显的勉强。
“好!既然四位爱卿都无异议……”
“且慢!”慕容灼说道:“本王方才说了,本王的品阶须在刘承之上,否则如何令他信服?”
楚康忍无可忍:“慕容灼,你休要得寸进尺!”
慕容灼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莫非晋廷由你做主?”
“我大晋朝廷自有陛下做主,但也容不得你这个胡人造次!”
慕容灼眼神冷冽地射向他:“本王最恨被人称为‘胡人’!”
胡,原指兽类颈下的垂肉,本身就是一种极其轻蔑的称谓。
楚康轻蔑的笑道:“鲜卑慕容氏本就是胡人,自古以来野居塞外,茹毛饮血,不通礼仪,以为穿上了晋人的丝衣华裳,登上了中原庙堂,便是人上之人了吗?”
“忠睿侯,此言过了!”凤瑾皱眉,沉声提醒。
衡广也笑道:“太傅何必急着为一外人说话,莫不成太傅真将慕容灼看做未来的女婿?”
裴捷不顾与衡家的姻亲怒道:“衡广!陛下面前你岂可对太傅如此言语无状?”
“哼!我不过陈述事实而已!”
在这争吵声中,慕容灼始终低垂着眼帘。
殿中几人虽在激烈地争执着,却一直都分神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到他双拳紧握,凤瑾皱起了长眉,楚康和衡广则都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得意。
可是慢慢的,慕容灼松开了手,蓝眸轻蔑地看向楚康。
“忠睿侯既然认为本王只是外族之人,又何必叫本王来此?楚家虽再也出不了第二个楚骜,但听说侯爷的次子楚阔亦是个难得的青年将帅,何不由他出征与宇文擎对战?”
刹那间,楚康感觉仿佛有人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羞恼交加,却哑口无言。
“咳咳!”晋帝轻咳了一声:“诸位爱卿冷静!慕容灼,不瞒你说,此次我军主帅正是楚阔。”
慕容灼当然知道:“哦?原来是战败了!难怪火气如此之大!”
偌大的殿宇之内,波澜激荡。
凤瑾状似无意地动了一下,衣袂轻摆,莫名带给人一种宁和。
慕容灼眸光一动。
准岳父大人这是在给他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