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朽骨真相
沐景弘听到凤举的声音愣了一瞬,偏头看向了门外的方向。他几乎可以想见,那个一袭华裳的少女此刻是何样自信狡黠的表情。
贾胥眼珠子一转,扯着嗓子冲外面大喊:“贵女!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只要你不让他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凤举微微抬起了眼帘,这倒是她未曾料想到的。
“哦?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的吗?”
“有!当然有!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就算是凤三郎都不知道!”
“那不妨说来听听。”
贾胥畏惧地看了眼沐景弘,说道:“不!我此刻说了,仍是逃不过一死,还是请贵女先答应,只要我说了便保住我性命!”
“可是,我又如何能相信,你所说的那件事我会感兴趣的?”
“此事与贵女你有关,也与睿王殿下有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是吗?既然你不愿说,那便算了吧!”
凤举不甚在意的态度让贾胥有些惊慌,以他眼下的处境确实没有与凤举谈条件的资格。
就在贾胥纠结时,沐景弘慢悠悠地打开了瓷瓶的塞子。
贾胥再不敢犹豫,冲着外面大喊:“是有关于朽骨的!”
看到沐景弘的动作稍有停滞,他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当年我来到华陵,想通过三皇子府上的崔幕宾得到三皇子的赏识,可是我还未能见到三殿下,四皇子殿下就私下里寻到了我,向我打听朽骨之事,之后便给了我一大笔金子,要我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再后来,四殿下刻意让三殿下厌恶我,当着凤三郎的面将我赶出了三皇子府。之后,就如四殿下一早所料想的一般,凤三郎寻到了我,将我引荐入凤家,然后……”
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
凤举目视前方,穿过夜色望着斑驳的枝叶,这一刻,身后的门板仿佛都变得冰冷。
她直到此刻才明白,给她下朽骨,让她变成一个废人,连生育子嗣都不能,这所有的一切,在左阴那一家人的背后,还藏着一只巨大的黑手。
所有的不幸从一开始就都在那个人的计划之内。
慕容灼一拳打在了门板上:“萧鸾真是该死!”
凤举眨了眨眼睛,发现竟然无泪。
“原来,是他啊!”
她低喃着,无声地笑了笑。
“沐先生,您随意吧!”
当心中对一个人不再有爱意,只剩下纯粹的恨意时,那种爱恨交织的痛似乎都淡了。
贾胥惊恐地叫喊声从屋内传出:“女郎,您不能出尔反尔啊!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不能如此待我!”
可惜,凤举已经举步向外面走去。
沐景弘将瓷瓶举到了贾胥的头顶,说道:“她没有出尔反尔,因为,她根本就不曾答应过你什么。”
随着瓷瓶倾斜,深紫色的液体缓缓流下……
凤举刚踏出内苑的月亮门,便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慕容灼注视着凤举,低声问:“你可还好?”
凤举迟缓地点点头,转身看向他,眸中的光芒明灭闪烁。
第四百六十七章 利益之交
“灼郎,我恨他!”
平静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波澜。
慕容灼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说道:“凤氏阿举,你从前的眼光真烂!连累本王都觉得自己掉价。那个人有哪点值得你看上他?他样貌比本王好?功夫比本王厉害?还是那身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做派让你动心?你真是蠢笨!”
说着,毫不客气地屈指在凤举额头重重敲了一下。
凤举苦笑,望着他说道:“是啊,眼光真烂!若是能早些遇见你,该多好。”
若是能早些遇见,她或许便能发现,世上有一个人远比萧鸾更好,更值得她倾慕。
若是能早些遇见,或许,便不会等了这么久,走了这么多波折的路,才能牵上他的手。
慕容灼扬起一侧唇角,笑得得意:“现在也不晚,来日方长!”
凤举也不由得笑了:“是,不晚!”
……
翌日。
沐景弘一早便来到栖凤楼,向凤举辞行。
“阿举,多谢你助我了却了多年夙愿,如今贾胥已死,我也该离开府上了。”
他在凤家本就是暂住,也是为避险,如今忧患已除,自然没有理由继续住在凤家。
凤举将一杯茶递到了沐景弘面前:“那不知沐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你体内的朽骨之毒尚未完全清除,我是不会离开华陵的,我打算回贫济堂,继续在那里为人诊病。”
凤举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沐景弘被她看得竟有些心虚,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沐先生,你未对阿举说实话。”
“你说笑了。”沐景弘刻意侧脸回避。
刚从院外走进来的慕容灼不屑道:“不必再装了,俩本王都能看得出你有所隐瞒,又岂能瞒得过她?”
慕容灼这话透着几分自得:他看上的女郎就是如此狡诈!
凤举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沐先生是打算是找那昭王府上的崔幕宾吧?”
那个玷污他爱妻之人。
沐景弘被猜中了心事,强装出的平静瞬间瓦解,恢复了冷肃的模样。
“此事并不难办。”
“不!”沐景弘摇头拒绝:“阿举,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愿再劳烦你。”
慕容灼冷冷地说道:“你看上去是个文弱医者,倒是很有骨气,但你既知阿举帮你,如今她身上朽骨未解,你便要弃她不管?还是说,你确定自己能杀了那崔幕宾之后全身而退?昭王府的护卫便是再不济,对付你也绰绰有余。”
他的话有些生硬,不留情面,却也是事实。
沐景弘不语。
凤举说道:“阿举理解,沐先生自有傲骨,不愿亏欠他人,可若您帮我解了朽骨,便是阿举的救命恩人,阿举之所以一直未曾馈赠您黄白之物,便是知道先生不屑那些东西,但阿举同您一样,不愿亏欠于人,所以想用旁的方式作为回报。”
沐景弘说道:“除掉贾胥,你已不再欠我什么,而且……你的朽骨尚未彻底清除,我也不算对你有救命之恩。”
“这有何难?先生留下助我,我也愿再助先生,互不亏欠。”
至于彼此之间能否抛开利益之交,真心相与,那便要看日后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始料未及
沐景弘仍是犹豫,他终究是觉得自己与凤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凤举却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沐先生,想必您也看到了,凤举虽出身富贵,处境却甚为艰险,我需要您留下来帮我,但我不会妨碍您开设医馆救治伤病,相反,您无偿施医,凭借一人之力恐难以支撑吧?凤举愿出一份力,作为回报。”
纵使沐景弘医术再高超,可他总是为那些贫苦之人看诊,还无偿施药,他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
“你当真……”沐景弘半信半疑。
“先生不必急着答复,待您彻底摆脱宿仇、再无挂碍之时,再考虑不迟。”凤举微微一笑。
……
风秀阁内。
凤逸难以置信地瞪着凤清婉,太过吃惊,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说什么?你将贾胥给杀了?”
他昨日不过是心情不佳喝醉了酒,何以才过了一夜,便出了这档子事?
“杀便杀了,那狗东西有何杀不得的?”
凤清婉披散着头发,妆容不整,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清婉,你是疯了不成?你可知道他是谁的人吗?”
凤清婉不以为然:“何人?不就是我们寻来的一条狗吗?可如今这狗不知餍足,反咬一口,还留他何用?”
“哼,你错了,我们都错了,他根本就不是我寻来的,而是睿王有心送到我面前的!贾胥,他是睿王的人!”
凤清婉的眼神慢慢开始凝聚:“兄长,你在说什么?”
“贾胥,是睿王刻意安排的人!你还不明白吗?我遇见贾胥根本就不是偶然,而是睿王故意要让我看到的!”
凤清婉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喜形于色:“如此说来,给阿举下朽骨其实睿王一早便知晓?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阿举,对不对?”
凤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想的就只是这个?睿王,真是太可怕了!他前日才刚让我知道贾胥是他的人,可你后脚便杀了贾胥,睿王殿下会如何想?他定会认为是我心胸狭隘杀了贾胥!你要我如何交代?”
“我……”凤清婉语塞,却又觉得满腹委屈,一股酸涩冲上了眼眶:“兄长,你可知道那贾胥他做了什么?他被阿举收买,给我下了朽骨!我再也不能生育了,我再也不能生育了兄长!他毁我至此,我真的气不过啊!”
“你说什么?你……被下了朽骨?”
“没错!”凤清婉含着泪忿忿道:“他把朽骨给了阿举,每天下在我的饮食中,已经足足有两三个月了!若是被睿王殿下知道我不能生育,他如何肯娶我?我杀了贾胥那狗东西又有何错?”
这个变故让凤逸始料未及。
他望着泪如雨下的亲妹妹,心中百般怜惜,可是……
“哎!那你也应该先与我商量才是!眼下我们该如何解释?”
凤清婉擦了擦眼泪,说道:“兄长,你直说便是了,反正阿举早已知晓她被我们下了朽骨,就算留着贾太医也毫无用处,反倒是留下把柄。”
“哎……也只能如此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死灰复燃
一事了却,凤清婉又开始垂泪。
“兄长,我该怎么办?我的一生全毁了,我该怎么办?”
“小妹……”凤逸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劝慰,莫说是睿王殿下,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愿要一个不会生儿育女的女子。
何况,母凭子贵,若是小妹将来无法立足,那自己要如何借势……
凤逸自己心中烦躁,听着凤清婉的哭声更是心烦意乱,低头看到凤清婉仪容不整、形容憔悴的模样,就更感愤懑。
他大步到妆台前取了铜镜放到凤清婉面前,强迫她面对镜中的模样。
“你好生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模样?这还是我那个小妹吗?”
凤清婉自从东宫回来便不曾照过镜子,此时呆滞的目光在看到镜中之人的那一刻,神色骤变,一把夺过了铜镜死死地盯着,一手抚着自己的脸。
“这……这不是我!这怎么可能是我呢?不!”
她猛地将铜镜扔了出去:“不!那不是我!不是!”
凤逸瞪着她:“你也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堪入目吗?你是大晋第一美人,是凌波才女凤清婉!可你看看的自己哪还有曾经的半分模样?”
凤清婉抱膝坐着,泪水涟涟:“我能如何?我还能如何呢?我已经完了!完了!”
“什么叫你完了?与阿举比起来,你这算什么?她已经服了朽骨数年,她连命都活不长,可你呢?”
凤逸深深吸了口气,又说道:“贾胥说过,朽骨只要未足半年,便不足以形成依赖,更不足以致命,这要你从今往后不再服用,你还是能恢复的!”
“恢复?可是他也说过,恢复仅仅是能恢复表面罢了,我再也不能生育子嗣,这一点已成死局,再也不可能恢复了!”
“不能生育子嗣算什么?这么多年你见识过的官家夫人还少吗?那些妇人有多少是为自家郎主生儿育女,却留不住郎主的心?”
凤逸蹲在凤清婉面前,紧紧抓住了她的双肩:“清婉,你是我凤逸的亲妹妹,大晋的女郎这般多,你可知道你与她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凤清婉望着他,眼中渐渐有光芒开始复苏。
凤逸勾起嘴角,笑道:“生育子嗣算什么?大晋能生育子嗣的女郎遍地皆是,可你拥有她们任何人都及不上的美貌!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抗拒!”
他抬起了凤清婉纤细修长的手,说道:“还有,莫忘了,你可是闻知馆中唯一一位女琴士,便是男子都及不上你!只要你能牢牢抓住一个男子的心,那你便能拥有所有你想要的!子嗣?呵!”
凤逸冷冷一笑:“只要你足够受宠,让别的女人替你生孩子又有何不可?她们谁能与你争?”
“兄长……”凤清婉怔怔地看着凤逸,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红晕。
凤逸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的美貌与才情,加上为兄做你的依靠,你将来便是想做皇后,又有何不可?”
凤清婉那颗死灰一般的心终于开始复燃。
她跪直身体,动作优雅地擦掉了眼泪,嫣然一笑:“兄长,我明白了!”
第四百七十章 一生守墓
凤举既然亲口允诺了沐景弘,便绝不会食言,当天午后便乘车去往睿王府。
马车上,凤举捧着一本古琴谱品读。
慕容灼俊美的脸上仿若覆了层薄薄的寒霜。
“你非要去找他不可?人又不是他的。”
凤举头也不抬,她必须尽快为竞琴做准备了,三个月时间,经不起挥霍。
“人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而他也一定有办法弄来我要的人。”
慕容灼更加不乐意:“哼!你便这般相信他?”
凤举抬眼瞧了他一眼,纠正道:“我并非相信他,而是清楚他的能力。灼郎,你与他也见过数回了,凭你的洞察力,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也稍有了解了。”
“哼!”慕容灼闷哼了一声,扭头不再说话。
的确,他知道,那个人在战场上的能力是否能胜过他,他尚不清楚,但在隐忍、狠毒与谋算上,那个人确实强过他!
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灼郎,你可还记得阿举曾与你说过的话吗?那个人是你一生最强劲的敌手!只要给他十几年的时间,他便有足够的能力一统南北,让自己成为天下霸主,而他治理超纲内政的手段,也足以令他成为令百姓爱戴的明主!你若真想与他一较高下,该结交之人,该学习的谋略手腕,一样都不能少!阿举这些话,并非危言耸听!”
尽管萧鸾的某些手段太过绝情狠毒,那些事情凤举曾经无法理解,更无法谅解,可她不得不承认,那些血腥残酷的手段让萧鸾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了成功。
慕容灼眼底盛着惊讶之色,他知道凤举不是危言耸听之人,凤举既然这般说了,还说得言辞凿凿,斩钉截铁,那便必然是有她的道理。
正因如此,慕容灼才更加惊讶。
一统南北,这是他皇祖父殚精竭虑一生都未能做到的。
那个人,萧鸾,他竟有如此能耐吗?
就在慕容灼兀自出神时,凤举平静地说:“灼郎,要想做成一件事,可以有许多种方式,但我绝不愿看你将来使用与他同样的方式,那绝不可取!但是,他身上某些东西确实值得你借鉴,如何剔除糟粕,取人所长为己用,那便要靠你自己去判断了。”
慕容灼发现,凤举在谈到这些大事时,总是能挑起他心中振奋的神经。
凤举将手放在了他手背上,柔声说道:“灼郎,你记着,大业固不能败,但退而论之,无论是成是败,阿举都不愿你忘却现在的自己,变成他那般模样!”
慕容灼深深看着她,忽然开口:“若是本王也变成了他那般,阴损歹毒,不择手段,为了自己的目的负尽天下人,但本王唯独不会像他一样伤害你,若是如此,你可还会像离开他一样,离开本王?”
凤举目如平湖,淡淡地说道:“不会!”
慕容灼怔怔的,眼睛有些发亮。
可是很快,凤举又说道:“我不会离开你,可是我会亲手杀了你,然后一生守在你墓旁陪伴你。”
第四百七十一章 永远缠着
慕容灼无论如何都不曾料想到,得到的竟会是……
这样的答案!
他目光直直地望着凤举:“为何?”
凤举只是清清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琴谱上。
“你变得阴损歹毒,不择手段,那都是因我之过,你负尽天下人,我自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但你不曾负我,我便也要许你一生。”
“本……本王变得阴损歹毒与你何干?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慕容灼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竟有些发堵。
凤举却依旧平静地好像在闲谈:“你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凤举的目光滞了滞,心中暗暗地想着:前生你的身边没有我,可你即便是经历了那样不堪的过去,最终惨败的原因仍然是因为……重情。所以,若你今生变了,大概……便是我的罪过!
“哼!你这狠心没心肝的女郎,本王不负你你却要杀本王!”
慕容灼嘀咕了一句,果断转开了脸,眼前有些模糊。
他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瞪着飘荡的帘幕,忿忿地说道:“你既已让本王入了土,还痴傻地守着本王的墓做什么?本王可不愿看见你,你还是趁早……”
趁早去嫁了别人吧!
可这最后一句话,他就是不愿说,哪怕他其实是想为了凤举好的,可是,谁不是自私的呢?他就是不愿意自己的女郎嫁给别人,哪怕他死了也想变成鬼缠着凤举。
对,缠着她!永远缠着她!
凤举忽然打了个冷战,郁闷地搓了搓手臂,这天气也不冷啊!
她狐疑地看向慕容灼:“灼郎,你在心中骂我吗?”
“哼!不曾!”慕容灼的脸转得更远,明显一副心虚之态。
凤举无奈地笑了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将来之事,谁能料准?将这些话挂在嘴边实在是不吉利。
……
睿王府。
宫人低着头汇报着宫中的消息。
萧鸾正在花园中与李荀嘉对弈,一颗黑子落下,顷刻便吞了李荀嘉大片白子。
“如此说来,陈幕宾已经被斩首了?”
“是!皇后娘娘有心相保,但陛下为保公主声誉,还是以对公主不敬之罪将人斩首示众了。”
“嬛雅呢?”
“公主被陛下下令禁足三个月。”
萧鸾将收来的白棋扔进了棋盒中,对宫人摆了摆手:“本王知道了,你回宫去吧!”
“是!”
宫人离开后,李荀嘉心痛地叹息:“陈前是个人才,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是啊!可惜!杀陈幕宾不过是为有个冠冕堂皇的说辞,即便如此,又岂能抹煞人们心中的想法?陈幕宾……死得委实冤枉。”
李荀嘉犹豫着,说道:“殿下,公主这般……”
“荀嘉,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嬛雅是太过肆意妄为了。”
“殿下,荀嘉一直不明白,陛下公主众多,为何独独对武安公主这般宠爱?”
萧鸾笑了笑:“因为嬛雅是众多公主中最美丽的一个,也是最像先皇后的一个。”
第四百七十二章 鲜花美人
“像……先皇后?”
“父皇后宫中的妃嫔或多或少都与先皇后有些相像,譬如当年已故的卫妃,还有如今的母妃,武安是卫妃所出,眉目之间总有些卫妃的影子。”
萧鸾说着,忽然自失地笑了,与其说武安公主有卫妃的影子,倒不如说她们母女都有先皇后的影子。
李荀嘉诧异:“陛下对先皇后之情竟如此之深?”
萧鸾的手顿了顿。
情……吗?
就在此时,管家亲自来报:“殿下,凤大小姐来了,要求见殿下!”
“阿举?”萧鸾有些意外,起身时衣袖拂乱了满盘黑白子。
李荀嘉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眼萧鸾。
“殿下,那荀嘉先告退了。”
萧鸾摆了摆手,正准备去前厅,却停下了脚步,对管家说道:“阿举是府上未来的王妃,不必太忌讳,你直接将人请进来吧!”
“是!”
管家转身离开,萧鸾负手在花园中踱了两步,抬手轻轻抚上了一朵鲜红明艳的含露月季。
“看来阿举来对了时候,殿下心情不错,那想来我的事情也能顺利了。”
凤举是独自来见萧鸾的。
萧鸾看到她后,温雅的眉目含着笑意:“本王正还好奇阿举为何会主动来寻本王,原来是有事相求,不过,阿举能有事求于本王,此事也足够难得了。”
凤举笑了笑:“‘有事相求’这个词,殿下只怕用错了,因为阿举也带来了殿下想要之物。”
萧鸾略略一笑,垂下了眼帘,凤举一进来便与他谈这些事情,让他心中有些不悦。
“阿举,你看这枝含露月季是否与你有些相像?美丽,高傲,明艳,却又浑身带刺。”
凤举挑眉:“殿下此番话阿举会带给族姐的。”
她故意装傻充愣,萧鸾却浑不在意:“只要你自己心中搞明白便好,其他的,不重要。”
凤举冷笑,她可没有心思与此人赏花谈心,当下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萧鸾此时也已经向她走近,手中拿着那枝已经被他折下的含露月季。
“鲜花配美人!这花便赠予你了,本王未来的王妃。”
凤举没有接,扯了扯嘴角,向萧鸾晃着手中的纸:“潘充那份账簿上的名单。”
“哦?”
萧鸾扫了一眼,没有直接伸手去接,拿着鲜花的手也仍旧保持着送出的姿势。
“这恐怕不是完整的吧?”
“完不完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殿下眼下最需要的那一部分。”
萧鸾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阿举,你果真狡猾,为何本王觉得你是想坐山观虎斗?”
“就算是两虎相争,那也是东宫与昭王,衡家与楚家,阿举相信殿下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不是吗?”
萧鸾忽然逼近了她,咫尺之遥俯视着她:“阿举,你真是十分的了解本王,这是否说明,你对本王其实十分的在意?”
凤举第一时间不是躲避他的靠近,而是先将那张纸握在了手中。
这仅仅只是一种潜意识下的行动,在她的认知里,萧鸾对于利益的欲.望远胜于对她。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互帮互助
萧鸾也留意了她这个动作,当下便忍不住蹙了蹙眉尖,他从未因为一个女子如此动怒过,便鬼使神差地伸手揽住了凤举的腰身。
凤举呼吸一窒,下意识便要挣开。
可萧鸾是个真正的练武之人,仅仅是一只手臂便力气大得惊人,凤举根本无法挣脱。
萧鸾漆黑深沉的眸子锁定凤举,透着令人发寒的邪气。
“阿举,你看,物也好,人也罢,只要本王想要,都挣脱不了本王的手心。”
“是吗?”凤举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
萧鸾略感不对,随即便觉察到一股冰冷的煞气从身后的某个方向袭来。
他惊讶地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一座亭阁顶端一人白衣胜雪,蓝眸冰冷地瞪着他,就像一头愤怒的雪狼,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将他撕碎。
凤举幽幽地说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与灼郎在武功方面孰高孰低。”
萧鸾皱了皱眉,可心有不甘,他仍是不肯放开凤举,挑衅地望向慕容灼。
“本王忍够了!”慕容灼冷然一语,倾身如飞箭离弦般攻向萧鸾。
萧鸾骤然一惊,揽在凤举腰上的手紧了紧,正想带着凤举闪避,可……
“松开你的手!”
慕容灼的攻势太过凌厉,萧鸾硬是被迫松开了凤举,险险地避开,看着慕容灼暗暗吃惊。
他虽不显露自己的身手,可自认在大晋内不会有多少敌手,但在慕容灼面前,他终究还是只有被压制的份。
慕容灼岂肯就此罢手?莫说是断个手脚,便是要了萧鸾的命,他也不是想了一两日了。
正想追上去,就被凤举及时喊住。
“灼郎,休要动手!”
慕容灼这个曾经目空一切、桀骜不驯的北燕狼骑统帅,如今被凤举驯得实在是很听话。
当下便只是冷哼一声,忿忿地转身护在了凤举身边,那模样简直与云团护主时一模一样。
就连萧鸾看着这一幕都微微有些惊讶。
凤举对萧鸾说道:“看来你也并非无所不能,随心所欲。”
萧鸾先是蹙眉,而后,轻轻笑了:“那你也应当清楚,空有蛮力未必就能取胜,他终究不是本王的对手。”
慕容灼攥了攥拳头,萧鸾话中之意与凤举来时在路上与他说的没什么区别。
论武力,他完全能克制萧鸾,但逐鹿天下,除了将帅之才,更要有掌控全盘的谋略。
古来有多少帝王自己并不擅武,最终却夺得了天下?
凤举沉默了一会儿,蓦地扬眉一笑。
“殿下此言差矣,灼郎如今也算是大晋之人,既如此,他与殿下并非敌对,何来对手一说?”
她话锋转变之快,令得另外两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这话实在太虚伪,虚伪得令人浑身汗毛倒竖。
可她自己却泰然自若,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纸条。
“睿王殿下,阿举是来与您互帮互助的,何必动粗呢?”
萧鸾掸了掸衣袖:“送如此一份厚礼,你所求为何?”
“我要一个人,昭王府上一个崔姓幕宾。”
“崔?”萧鸾瞬间便明白了,“本王听说凤清婉杀了贾胥,而今你又来索要崔幕宾,看来你是结交了一位医术高手。”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讲经法会
萧鸾当年既然找到了贾胥,那么有关于贾胥的一切他必定都查了个清楚,那关于沐景弘之事,他必然也是知道的,凭他的心智,如今能快速猜出个中缘由再正常不过。
凤举说道:“为了什么与你无关,我交物,你交人。”
萧鸾轻笑:“崔幕宾是三皇兄府上之人,阿举,你找错人了。”
“何必兜圈子呢?我若不是嫌后续太烦人,便直接将人绑了,何须来寻你?此事于你有利无害,东西,你要?还是不要?一句话!”
萧鸾静默了一会儿,说道:“三日后,要将人送到何处?”
凤举勾唇:“直接将人丢到城门外官道一里处。”
“你何必如此谨慎?”萧鸾清楚,凤举这是不愿他知道她会将人带去何处。
凤举说道:“对方是睿王殿下,阿举安敢大意?人送到时东西自然会送到,那么,殿下,阿举便先告辞了!”
目送凤举与慕容灼离开,萧鸾顺手抓了一把棋子在手,紧握了片刻,甩手扬散。
“本王就说你不能来见他!”
自睿王府出来,慕容灼连冷着一张脸。
凤举无奈地笑笑:“不是何时都未发生吗?”
说着,将仍捏在手中的含露月季递给慕容灼:“鲜花配美人,有灼郎在,阿举无忧。”
“哼!”
慕容灼夺过花,一把将花瓣扯散。
“以后离他远些。”
“是!遵长陵王之命!”
三日之后,昭王府崔姓幕宾因被发现与昭王宠妾有染,被昭王一怒之下打断腿逐出王府。
是夜,一辆马车行驶到城外官道一里处,将一个装着人形的麻袋扔到了道旁,随即便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钉在了马车上,箭镞上带着一个牛皮纸卷。
马车离开之后,两个人从道旁的草木中窜出,迅速将地上的麻袋抬走。
……
转眼又到了初七,凤举照理一早便出发到栖霞寺敬香礼佛。
“贾胥与那个崔幕宾都已经解决,沐先生你打算如何安置?”
面对慕容灼的疑惑,凤举只是神秘地一笑:“已经开始准备了,很快你便会知晓的。”
刚到栖霞寺,凤举便发现今日山门外停靠着许多马车,进出的僧众也是平常的数倍之多,似乎寺内今日有什么盛事。
凤举拦下了一位小沙弥,问道:“小师父,今日寺内可是有何佛门盛会吗?”
凤举每月都来栖霞寺,而且添的香油不轻,所以小沙弥一眼便认出了她。
“阿弥陀佛,原来是凤家贵女,今日是六月初七,每年此时,释虚禅师都会在寺内开坛讲经说法,贵女礼佛之心虔诚,可去聆听一二。”
“多谢小师父。”
栖霞寺作为大晋百寺之首,释虚禅师又是闻名天下的得道高僧,他开坛讲经,那便是大晋各处的僧侣们都会不远千里而来。
大雄宝殿前的高台上,释虚禅师一身赤色莲衣盘坐,法相庄严,眉目悲悯慈善,俯视着广场上席地而坐的众僧徒与敬佛之人。
与其他人一样,凤举将未晞和玉辞留在了外面,自己和慕容灼在广场上寻了两个蒲垫坐下。
第四百七十五章 酒疯棋痴
“佛前有花,名优昙花,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一部《妙法莲华经》,佛理奥妙,释虚禅师未长篇大论,照本宣科,只是摘选其中简短的妙语,为芸芸僧众讲出一个大千世界,道出佛陀出世的本愿。
句句精妙,字字入心。
法会持续了一个时辰,结束之后,凤举见释虚禅师与几位年长的高僧交谈,不便上前打扰,便顾自到了后山,准备参拜过千佛窟便回府。
可刚要从千佛窟回返,便听见旁边某处传来一人无奈地劝慰——
“亭溪,你要饮酒便该回你自己府上去,跑到栖霞寺来大饮特饮,卖.弄你酒疯子的名头,也不怕寺内僧众一怒之下将你叉出去?”
凤举听到这声音,脚步便是一顿。
亭溪?
莫非是……
随后,便听见另一个声音含含糊糊地响起,带着十足的醉意。
“佛门普渡,渡吾卢亭溪可?壁上千佛知我诚心,何罪于我?”
果然是卢亭溪,卢茂弘的叔父,鹤亭六俊之一,号称“酒疯”!
那另外一人又会是谁?
凤举慢慢地转过佛殿拐角。
此时,便听见另外一人又嘲笑道:“呵,你之诚心便是在佛祖面前酗酒?我若是佛祖,直接丢你入阿鼻,省得见你心烦!你若真想让佛祖渡你,此刻便直接去前殿,剃了头顶三千烦恼丝,一身僧袍长伴众佛,在此处说什么空话?”
当凤举彻底看到说话的两人时,其中一人长发凌乱,单衣敞胸,坐在地上靠着石栏仰头灌酒。清澈的烈酒大半入了喉,少许因为那放.荡不羁的动作浇湿了俊美清儒的面庞,将几缕青须也黏到了脸上。
此人,应该便是卢亭溪了。
鹤亭六俊中尤以此人文采最为出众,一手华美辞章,潇洒不羁,令人读之便心旷神怡。
“纵入空门,吾双目可见,吾双耳可闻,又如何避得开浑浑世道,如何抛得下黎黎苍生?”
凤举忍不住勾了勾唇,这卢亭溪对答如流,条理清晰,而且满腹的牢骚,哪里像个醉酒之人?听他之言分明是借着酗酒逃避装疯。
“嗯?何人?”
那背对着凤举一腿回盘,一腿支起的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淡然回首。
与卢亭溪的不修边幅比起来,此人的穿戴倒算是颇为齐整,棱角分明的面容,浑身透着贵气,尤其一双眼睛望过来时,那样的透彻,有着明月的舒朗皎洁,但又藏着刀锋锐利的光芒,仿佛一眼便能洞悉所有。
凤举瞥见了此人面前正是一座石台,一副棋盘,心中对于此人的身份也隐约有了答案。
而对方在将凤举和慕容灼打量了一番之后,那双眼睛更是骤然放光。
“你是玉宰家那位千金?身边这位应该便是北燕的长陵王了吧?”
听到好友提及“长陵王”三个字,那便瘫坐在地的卢亭溪居然有了点反应,稍稍坐直了身体,眨着眼睛望了过来。
凤举微微一笑,没有行礼,随意而自然:“那您可是鹤亭棋痴楚秀,楚公?”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为何要给
楚秀,出身华陵楚家,与楚家家主楚康、楚大将军楚骜是同族的堂兄弟,但是楚秀与楚康的关系可说是貌合神离,甚至传闻说他们因为早年的某些事情早已结下了死仇,只是多年来一直隐而不发。
楚秀丢下棋子,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凤举:“若非棋痴,如何能知你这个小小的女郎?”
果然是他!
凤举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开始暗暗盘算。
虽说楚秀的年纪足够给凤举当爹了,可楚秀容颜生得漂亮,一身飒飒风姿更是宛若姑射神人,便是男子见了都禁不住为之目眩。
所以,在看到他盯着凤举的眼神热切得简直可称为滚烫时,慕容灼便不乐意了。
高大的身影上前一步便将凤举挡住。
楚秀被他挡住了视线,虽然对这少年心思洞若观火,可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这少年郎,莫要挡着我!”
楚秀毫不客气,挥苍蝇似的把慕容灼扒拉到了一边,热切地盯着凤举。
“玉宰家的阿举,你手中的九星弈卷呢?”
果然棋痴就是棋痴,凤举早前得到九星弈卷时,还想着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如今,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她勾唇浅笑,扇面半展,开口吐出两个字:“不、给!”
楚秀俊美的脸霎时便僵硬了,嘴角抽动了两下。
那边“烂醉”的卢亭溪卢大名士瞬间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到最后伏在地上猛地咳嗽了起来。
慕容灼用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卢亭溪,在他看来,这些晋人名士都不正常!
楚秀肃然盯着凤举,那极具威慑力的目光若是换了寻常人,恐怕早已吓得跪到了地上。
“你为何不给?”
凤举挑眉:“我为何要给?”
“你可知若是换了旁人,早已双手奉到我面前。”
“那是旁人,不是阿举!阿举同样仰慕楚公,但目前似乎对楚公并无所求,既如此,阿举为何要做那极似拍马屁的行径?”
“噗……”卢亭溪刚灌入喉的酒一口喷了出来,又趴在地上捂着肚子捶地。
慕容灼蹙眉看着,眉梢抖了抖。
这卢亭溪真不负“酒疯”之名!
揉了揉发痛的肚子,卢亭溪醉眼迷离地看向楚秀:“这小女郎是要管你要东西呢!你楚棋精的棋也有被人吃死的时候!”
慕容灼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一把夺下了卢亭溪的酒埕,清冷的声音仿若寺后山涧的泉水。
“酒为助兴之物,而非浇愁之物,七尺丈夫被酒呛死了,未免太丢人!”
卢亭溪怔住了,一口气不顺,猛地咳嗽了起来,最后咳得俊脸通红。
那边,一坐一立,气氛忽然沉静得耐人寻味。
这厢……
楚秀似笑非笑,眸光烁烁地打量着凤举:“你想要何物?”
凤举坦言相告:“那份九星弈卷只是上卷残篇,而且,我不会将珍本交出,楚公若想要,那只有抄录本。”
楚秀犹豫了片刻,虽然不能得到珍本很是惋惜,但他更好奇的是棋谱上的内容。
他点了点头:“可以,说说,小女郎想要何物?”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亭溪之苦
慕容灼也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过来。
凤举的笑容透着狡黠:“无论阿举提任何要求,楚公都愿满足吗?”
楚秀的笑意更加幽深:“你不妨说来听听。”
“阿举什么都不缺,只是缺一样,请楚公放心,阿举的要求对楚公而言并非难事。”
楚秀静待着她的答案。
她却笑着说道:“不急,待明日,阿举会亲自将棋谱送到楚公府上,届时再说不迟。”
楚秀更觉有趣,这玉宰家的千金近来名声大噪,他原以为只是众人胡乱吹捧,如今亲眼所见,的确有些意思。
凤举转眸看见卢亭溪痴痴呆呆地坐在地上,跟丢了魂魄似的,不吵不闹了,酒也不饮了,不由得愣了愣。
“灼郎,你……你对卢公做了什么?”
楚秀也些惊奇,上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卢亭溪的脸。
“好友?酒疯子?可还会喘气?”
卢亭溪理都不理他,挥开他的手兀自发呆。
慕容灼不以为然地说道:“本王说他被酒呛死了很丢人。”
“啊?”凤举看见了他手中的酒埕,“灼郎,将酒埕还给卢公。”
宛如在训一个夺了别家小孩玩具的孩子。
慕容灼郁卒地压了压嘴角,将酒埕塞到了卢亭溪怀中。
卢亭溪呆呆地看了眼酒埕,忽然没来由地大声嚎哭了起来。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凤举想着是否是慕容灼夺了人家的酒埕,将人惹急了?有些心虚地挪过去将慕容灼拽到了身边。
慕容灼也皱眉看着卢亭溪,他不就是夺了他的酒埕吗?一个闻名遐迩的鹤亭名士,就为了此事而哭?
可是很快的,伴随着楚秀的叹息,两人开始在卢亭溪的哭声中听到了一股浓烈的悲凉苦楚,就像是围困了太久、不得自由的洪水终于寻到了出口,轰然宣泄。
“哎!”楚秀拍了拍卢亭溪的肩膀,起身示意两人与他一起离开,留给卢亭溪一人发泄的空间。
转过拐角时,凤举和慕容灼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眼那嚎啕大哭之人,那是真正痛苦到心坎里才会有的哭声,听得……令人莫名的心酸。
“敢问楚公一句,卢公他何以如此?”
“哎!说来惭愧!惭愧啊!”
楚秀满脸的愧疚,即便离得远了,卢亭溪的哭声仍是清晰地传来,楚秀渐渐也红了眼眶。
“说来全因我楚家之人为难于他。”
凤举怔了怔。
卢家作为四大次级望族,并非等闲之家,楚家纵然是强过卢家,也不可能将人逼至此,除非是……
楚骜?
楚秀说道:“堂兄楚骜要好友为他写加九锡的册封诏令。”
说完,楚秀叹息着离开了,看背影的动作似乎是在拭泪。
慕容灼不理解:“若不愿写便不写,以卢家之势,楚骜再是强势难道还能逼迫他?”
凤举摇了摇头,望向哭声传来的方向,叹道:“此事表面看是楚骜逼他,其实是形势所逼。楚骜权势鼎盛,若是将来大业得成,卢家会因草拟诏文之事而获益,若是失败,卢家必受连坐,兴许卢氏族人也因此而意见不一,卢公这个当事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是除却此一点不论,就卢公自心,楚骜是个英雄,卢公对他应是心存敬意的,只是加九锡等同谋逆,这也是不能为士人所接纳的,感情与大义的艰难选择也必然让他感到痛苦万分。他把自己弄得酩酊大醉,恐怕只是为了躲避草拟诏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楚骜回京
谁能想到,写得一手好文章竟也会为自己招来灾祸?
慕容灼不屑:“酩酊大醉能躲得了几日?楚骜可并非有耐心之人。”
“是啊,可能躲一时便是一时吧!兴许,还真就躲过去了呢?”
慕容灼端详着她的神情,狐疑地问道:“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册封诏文在朝廷应允给楚骜加九锡之后才会用到,眼下朝廷可是一直悬而未决。而且……你忘了吗?我说过,楚骜他不会成功的。”
慕容灼好奇时,凤举已然转身向前走去:“灼郎,我们该回去了。”
从栖霞寺回府的途中,从郊外到城内,沿途看到许多游侠和士兵经过。
凤举正挑起窗帘一角疑惑地向外望,慕容灼已经对坐在车夫身旁的柳衿吩咐道:“去打探打探,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来京?”
柳衿虽真心钦佩慕容灼,但他的主子只有凤举一人,当下看向凤举,见凤举点头才跳下马车向着人群而去。
不多时后,柳衿便折返回来。
“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边界近来有些异动,北胡各部频频滋扰我大晋边界百姓,西秦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边界开战的传言甚嚣尘上,边界百姓都举家南迁,富庶之家都雇佣游侠沿途护卫。”
慕容灼神色冷峻:“即使边界开战,百姓迁往内郡便可,不可能全部涌入华陵。”
“慕容郎君误会了,这些游侠是在护送完百姓之后,跟随楚大将军的亲兵队伍自行入京的。”
凤举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楚骜的亲兵?难道……”
柳衿已经说道:“楚大将军回京了!”
凤举和慕容灼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楚骜与朝廷之间剑拔弩张,他此前回到自己的驻地明显也是打着主意,一旦朝廷不允他加九锡之请,他便极有可能起兵谋逆。
可他此时再入京都,不是自投罗网吗?
“莫非朝廷已经答应给楚骜加九锡了?”
凤举迟缓地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慕容灼,慕容灼在她眼中仿佛看到了什么,心霎时一沉。
……
凤举的马车离开不久,随后,同一条街上,一个模样娇俏的丫头从一个胭脂铺中走了出来。
正是凤清婉身边的画屏。
画屏清点着篮中之物,出来了大半日,该买的都已经买齐了,擦了擦额上的汗,她就近寻了个茶馆,叫了一壶茶。
茶馆中男子居多,且这种不起眼的寻常茶馆里多是些贩夫走卒,衣衫不够鲜亮,说话嗓门极大,毫不文雅。
听着身边闹哄哄的,画屏忍不住蹙了蹙眉,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男子从她身后经过,蹭到了她的衣摆,她便嫌恶地向前挪了挪,在衣摆上轻轻拍了拍。
此时,相邻的桌上六七个年轻体健的游侠坐在一处,其中一个眉目疏阔、带着几分阳刚俊朗的青年看到了画屏的动作,鄙夷地冷笑了一声。
青年身边一人道:“项英,你的小妹便是我们的小妹,既然你要为小妹报仇,那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游侠项英
名叫项英的青年说道:“可是各位兄弟都清楚,对方是凤家,此事恐怕会连累了众兄弟。”
“项英,你这便是不将我们当兄弟,我们早就说过,认你做头领,以你马首是瞻,既是兄弟,说什么连累?”
“不错!凤家又如何?他自家的女郎杀人不偿命,便要拿别人家的女儿顶罪,凭什么?”
“项大哥,你只管说此事该如何做,我们都照你的吩咐行事。”
项英在这些游侠心中威望极高,他感激地向兄弟们连敬了三杯酒。
“凤家护卫严密,我们只能等那凤家女郎出来,再寻找机会下手。”
“可是,项大哥,我们都不曾见过那凤家女郎是何模样啊!你见过吗?”
项英摇了摇头:“这有何难?听说那凤家之女容貌甚美,号称大晋第一美人,这还不好认吗?”
“也是!真是个蛇蝎美人啊!”
因为两桌邻近,那些游侠尽管已经压低了声音,可画屏有心探听,多多少少听了七八分。
她一面捧着杯子饮茶,一面转动着眼珠,蓦地,眼睛一亮。
“小二,结账!”
“哎,女郎您稍等!”
小二正忙着收拾另一桌,呼喊着让画屏稍等片刻,看画屏一手捏着碎银,一手提起竹篮,不耐烦地嚷嚷:“快一些!我家女郎可还等着我将东西带回去呢!她可是凤家的贵女,若是稍有延误,怕是你们这小小茶馆也担待不起。”
“是是是!小的这就来!这就来!”
画屏的声音立刻便招来了项英等人的注意。
画屏要的就是如此结果,将碎银扔给了小二,嘴角带笑匆匆地离开了。
项英立刻低声道:“派两个人跟上那婢女,就在凤家府门外守着,一旦看到她与她的主子出来,马上来报。”
……
凤举回到府中,得知凤瑾尚未回来,只要先与慕容灼回了栖凤楼。
云团正在栖凤楼前绕着一盆凤仙花打转,见到凤举回来,立刻叫着便了扑了上来,被慕容灼一脚拨弄到一旁。
“蠢猫,你是雪豹,不是家犬!”
云团不高兴地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凤举无奈:“灼郎,云团还小,你莫要总是欺负它。”
“驯兽本就要自幼训练,否则它不会驯服的。”
慕容灼蹲下身子揪住了云团的尾巴,气得云团毛球似的身体回头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尾巴直打转。
“莫要看它现在尚小,兽与人不同,成长速度极快,待它成年,站立起来只怕比你都要高大。”
凤举好奇道:“你似乎很了解?”
“本王年幼时,皇祖父曾驯养过一头狼。”
提到“皇祖父”三个字,慕容灼的情绪登时便有些失落。
“大小姐,您回来了!”庭言从栖凤楼内出来。
“怎么?”凤举问。
庭言将一封信呈给了凤举:“这是上午有个小厮送来的,要大小姐亲启。”
凤举接过,信件外写着一行字:凤氏阿举亲启。
短短几个字,用的是行草,不拘一格,十分的潇洒漂亮,就连凤举都自愧不如。
第四百八十章 与你相配
看到这一手行草,凤举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慕容灼凑过来看了一眼,赞道:“这书写之人必定武艺精湛,如此文武全才,实在难得。”
凤举点了点头,虽然衡澜之似乎从未在人前显示过武艺,但那个人,确实是会武的。
她打开信件,上面所写的内容很简单:去日偌久,三月苦短;沧浪七响,初鸣当起。后日莲台,竞琴已约;兄擅做主,望卿勿怪。
“莫非这信……是那个衡澜之所写?”
凤举并未留意慕容灼此时的异样,一心放在书信内容之上,随意地点点头,低喃道:“后日吗?”
见她如此,慕容灼也无心思再打翻醋坛,他冷声道:“这次不准再如上次那般。”
“上次?”
凤举疑惑了片刻,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上回练琴过度导致双手颤抖之事。
她抬起双手在慕容灼眼前晃了晃:“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最擅长。”
慕容灼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手心:“你会胜出的!即便不胜,还有本王。”
“是,阿举还有灼郎依靠。”
……
而此时的风秀阁内,凤清婉听着画屏的汇报,将最后一口苦涩的药汁饮尽,指甲划过瓷碗边沿的描金团花,阴冷地扬起了唇角。
“那个为我做了替死鬼的宫女的哥哥吗?那个宫女叫什么来着?”
“奴婢记得,好像是叫向兰。”
“罢了,一个早已变成鬼的人,叫什么也与我无关,你说她的哥哥想要来杀我报仇?”
“是!奴婢一心为了女郎着想,便擅自做主使了法子,也不知是否妥当,还请女郎莫要莫要怪罪奴婢。”
“怎么会呢?”
凤清婉伸手拉住了画屏的手,将一支玉簪戴上了她头上。
“画屏,你做得很好,我已经折了一个书慧,往后,我身边最信任的便只有你了。”
“奴婢一定不辜负女郎的期望。”
“很好!”
……
距离三月七胜的首场竞琴之约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一次,凤举不再像上回那般不知节制了。
反倒是慕容灼,一会儿拿着地形图研究,一会儿又拿着诗词文集研读,那模样恨不得左右开弓。
凤举刚练了一个时辰的琴后,趴在窗口盯着他看,打趣道:“长陵王这是要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大晋才子吗?”
其实作为北燕皇子,又是被已故燕帝当做储君在培养,慕容灼身边自小便有精通文武各项技艺的师父教导,他足以算得上文武兼备。
只是他常年混在军中,对于文的方面,终究难以与大晋的文人雅士们相比。
此时,他正捧着一本涉及玄学的《逍遥行》。
他在屋内,凤举在屋内,中间仅隔着一扇窗,凤举挡在窗前遮挡了光鲜。
他抬头深深地看着凤举,说道:“本王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本王是最配得上你凤氏阿举的人!”
每次看到凤举与那些文人雅士们交流,他便觉得自己与凤举的世界格格不入,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有种危机感。
譬如太子妃寿宴时,看着众人簇拥着品评凤举的书画,对凤举投去赞赏惊叹的目光,那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该用心学一学晋人的东西。
他不知道做这些他原本嫌恶的事情究竟有多少意义,但是在看到凤举感动的笑颜时,他便明白了,这便是全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