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云山雾罩
见慕容灼从殿内出来,候在远处的玉辞松了口气,远远地等着。
常忠带着善意的笑迎到慕容灼身边。
“奴才送长陵王。”
行了一段之后,常忠感慨地说道:“看见长陵王,奴才便总是忍不住想起先皇后,先皇后也是有着一双蓝瞳,那时先皇后有孕,奴才还想着也许小殿下生出来也会是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慕容灼脚步一滞:“你是说,柔真姑母曾经有过身孕?那孩子呢?”
他只听说在柔真姑母被害之前的几个月内,一直住在一个离宫,那个离宫几乎与世隔绝,根本无人得知那离宫内的情形。
常忠被他问得震了一下,低下了头说道:“小殿下那时刚出生不久,也在那场变故中随着先皇后去了。”
慕容灼皱着眉,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常忠悄眼看向慕容灼的眼睛,说道:“听说这蓝瞳只有北燕极个别人才会有,极为罕见,可先皇后与妹妹柔嘉公主却都是蓝瞳,如今见长陵王也生了这蓝瞳,莫非令尊乐平王爷与两位公主一样也是蓝瞳?长陵王是随了令尊?”
“父王不是。”
常忠笑了笑:“原来长陵王是随了乐平王妃。”
慕容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本王的父王与母妃皆非蓝瞳。”
“哦?”常忠似有些惊讶,“王爷与王妃皆非蓝瞳?那长陵王能生得一双蓝瞳,倒是奇特。”
听闻此言,慕容灼心中刹那间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抓不住。
他扫了常忠一眼。
此人看似是在与他闲谈,可总觉得有种云山雾罩之感。
……
凤举本想去昭明殿寻慕容灼,却在途径一处廊台时,撞见了萧鸾。
乍一看见她,萧鸾瞳孔一缩,衣带当风,大步向她走过来,抓住她便往一边走。
“你为何会入宫?”萧鸾压低了声音,明显些许怒气。
凤举一双凤眸露在面纱外,眨了眨,笑道:“睿王殿下别说你不知,今日是太子妃寿宴。”
“本王不是说这个,本王分明已让他们设法阻止你入宫,你可知今日这场寿宴极有可能是为你而设的陷阱。”
“他们?”凤举扬眉:“睿王殿下指的是三哥与族姐吗?哦,原来,这是殿下您的意思!”
萧鸾拧眉,俊雅的脸上疑惑与阴沉交织。
“你这是何意?你……为何戴着面纱?”
为何戴面纱?
凤举眸光流转,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恶意,冲着萧鸾笑得诡异,故意放缓了语气说道:“因为,他们为了阻我入宫,让我感染了疫症。”
如她所料,此话一出口,萧鸾脸色骤然一变,抓着她手臂的手立刻松开,后退两步。
凤举摸着脸颊,说道:“我如今脸上起了红疹,自是要遮丑的。”
看着萧鸾那张温雅的脸上阴晴不定,凤举便有种扭曲的快意。
“这疫症虽非无药可医,不过症状凶猛,极易传染,所以,睿王殿下还是不要太靠近凤举为好。”
“你在怪本王?阿举,本王只是得知东宫或许会对你不利,所以让他们设法阻止你入宫,可本王并不知他们竟敢用此法。”
第四百二十二章 何为关心
凤举看了看两人之间隔开的距离,轻笑:“你并非怕东宫对我不利,而是担心你自己受到影响。”
“这并不影响本王关心你,你现在立刻出宫,东宫那里本王会去说明。”
“关心我?”
凤举刻意抬脚做出向他走近的姿势,萧鸾也即刻做出退避之意,发现凤举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顿觉难堪。
“这便是你的关心。”
萧鸾隐约觉得,凤举在面对他时的反应已不似从前那般激愤。
若说性情大变之后,凤举对他的羁绊是那种莫名的怨恨,那么如今,凤举正慢慢地抛开这份羁绊。
伊人立于眼前,他却觉得那人的音容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我身染疫症时,浑身疼痛,灼郎会亲手喂我服药,我高热不退,他会彻夜将手浸入冰水中更换软巾,为我退热,怕我抓挠红疹,他便是在睡梦中也牢牢抓着我的手。我病了多少日,他便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多少日。与他待我之心相比,萧鸾,你口中的关心算什么?你能想到的、你所关心的,唯有你自己罢了!”
凤举望着他,清粼粼的眼中看似平静,却有着抹不灭的伤痕。
慕容灼!慕容灼!
萧鸾听她一口一个灼郎叫得亲热,想到她与慕容灼日日朝夕相对,胸中便有股无名之火在高燃。
他深深皱起了眉头:“本王实在不明白,你究竟为何如此怨怼本王?”
如今的凤举总是能轻易令他情绪失控。
“阿举,你这般怨恨本王,便是说明你同样在意本王,你怪本王对你关心不足,可你自己却一直在推开本王。从前本王自认足够了解你,可如今,本王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漆黑深幽的眼眸看向凤举,有种心碎的温柔。
“罢了,阿举,本王相信你我总有一日会回到从前那般。东宫那里你若执意想去,那便去吧,只要你开心,一切皆可。只是你切记要小心太子妃。”
“呵!”
凤举冷笑,今昔非昨,她再也不会被萧鸾这种眼神所骗了。
“在阿举看来,董昭仪娘娘与太子妃不分伯仲。”
“母妃?母妃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凤举认真盯着他每一个表情,似乎,他真的是不知情。
“董昭仪娘娘方才将阿举召去了关雎宫,用各种好东西好生款待了阿举一番。”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棉包,棉包原本是纯白色的,只是此刻却被一种淡紫色的液体浸湿了。
“兰舍果酿?”萧鸾立刻便猜了个大概。
凤举笑道:“是啊,董昭仪娘娘方才用兰舍果酿款待阿举,只是,娘娘也许是怕这秦国之物不合阿举的口味,在其中另添了些什么,可正因如此,阿举反而难以入口了。睿王殿下若是真心想让阿举开心,不妨帮阿举问问昭仪娘娘,她这里面添的究竟是何物。”
既知此次入宫危机重重,她岂能不提早做些准备?
赴宴做客,总难免祸从口入,只是她没想到竟会在董昭仪这里用上。董昭仪劝她饮酒时,反应实在太异常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夏末花心
萧鸾想要接过棉包,凤举却先一步收入了袖中。
萧鸾讪讪收回手:“阿举,此事本王并不知情,本王甚至根本不知母妃她召见你。若是母妃当真对你做了什么,本王代她向你致歉。”
“殿下若真觉得抱歉,还是及早退婚吧,也免得昭仪娘娘为了你我之事牵肠挂肚,费尽心思。对殿下而言,由您主动退婚,总比阿举退婚要体面得多,您说呢?”
“退婚?”
萧鸾阴测测地笑着,凝视着凤举,忽然抬手伸向她的面纱。
凤举秀眉微蹙,抬起扇子挡住他的手,力道之大,让萧鸾的手骨隐隐作痛。
萧鸾的笑容却更加放大了几分。
“你并未如他们所愿感染疫症,对吧?本王便知道,以你的聪慧岂会让他们得逞?”
凤举眼波幽幽浮动,并未说话。
萧鸾的手落下时,顺着凤举的衣袖划过,透出一种说不明的暧昧。
“阿举,你的确聪慧如冰雪,聪慧得简直令本王为你着迷,忍不住期待每一次与你相见会有怎样的惊喜,但……”
萧鸾话锋一转,将凤举一缕发丝捞入手中,声音旖旎轻柔:“你如何聪慧,也逃不过本王的眼睛,相反,你越是如此,本王便越不想放手。”
他身上由内而外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令凤举有种被毒蛇盯着的错觉。
看似身体柔软,却睁着犀利的眼睛,吐着令人望而窒息的红信。
两人默默无声地对视。
就在此时,一道凉意沁骨的声音传来。
“松开你的手!”
听到这声音,凤举的心陡然一松。
萧鸾再是可怕又如何?
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有一座巍峨玉立的靠山相依。
“睿王殿下,阿举告退了。”
将发丝抽离,再不理会萧鸾,凤举转身向慕容灼快步走去。
慕容灼远远的看见凤举与萧鸾站在一处,心中便颇不是滋味,疾步赶到凤举面前。
萧鸾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尚未反应时,一句话已脱口而出——
“慕容灼,本王与阿举是有婚约的。”
这话听到慕容灼耳中,简直犹如挑衅。
凤举脸色微沉,她不在意与萧鸾之间的婚约,可不代表在慕容灼面前也能毫无介怀。
慕容灼静默了片刻,清冷傲然地望向萧鸾,那种蔑视仿若在看一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失败者。
“那又如何?婚约罢了,不是枷锁,就算是枷锁,你也锁不住她的心。萧鸾,弄丢了她的心,会是你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两道并肩同行的身影,萧鸾蹙眉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种少女发丝留下的丝滑清凉仿若犹在。
抬起手,嗅着指间残留的清香,沉浸在诡谲阴谋中的心不可遏制地跳动着。
“弄丢了她的心么……”
萧鸾忽然想起了与少女初见之时,那时的少女,怯怯地低着头,因他一句温柔的话语便羞红了脸,脆弱得就像夏末的花朵,一碰便会凋零满地残红。
可就是那样一个柔弱怯弱的少女,却为了能够嫁给他坚决得不顾性命。
原来,那个他以为软弱得能任由他摆布的少女,一直都藏着坚韧决绝的一面,只是他曾经从未正视过。
第四百二十四章 正妻外室
慕容灼一直拉着凤举的手前行,漂亮的脸阴沉沉的,一句话也不言语。
“你介意?”凤举轻声问。
慕容灼没有回答。
如何能不介意呢?
自己喜欢的女郎,却有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而非完全属于他的。
尤其,凤举对那人的感情羁绊还那样的深刻,即便是恨,可也深得那样刻骨铭心,这让他深深地嫉妒。
相较之下,他总觉得自己与凤举的感情还不够,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够。
“他很危险,以后尽量离他远些。”慕容灼沉沉的声音,明显有着不悦。
凤举停下了脚步,抽回了手:“我与他有婚约,你在北燕也还有个独孤明月。”
她抬头望向慕容灼的眼睛,平静,却也冷漠。
“我有婚约在身,你一早便知晓,若是你介意,趁早不必勉强。”
对于感情,她怕了,就如同惊弓之鸟,一丝一毫的瑕疵都能让她望而生怯。
与其在感情深厚、难以自拔时才被迫去面对那些瑕疵,承受那份痛苦,她宁愿快刀斩乱麻,趁早了结!
慕容灼却没料到她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愣住。
片刻之后,他懊恼道:“你多虑了,本王并无此意!”
凤举不为所动。
慕容灼有些烦躁,他看上的这个女郎有时就是这般铁石心肠,除非能给她足够的解释,否则她会果断弃你而去。
忒也无情!
慕容灼妥协了,他瞪了凤举一眼,侧身扬着下巴不再看她,语气闷闷的:“本王只是……”
话到唇边,仍觉难以启齿。
横也一刀,竖也一刀,铮铮男儿说一句话有何难?
慕容灼暗暗激励着自己,终于果断开口:“本王只是嫉妒!你与他有婚约是真,可本王与你毫无名分,这等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东西,尽管占有在自己手中,却总也不踏实。
却不料他沉默的当下,玉辞很好心地帮他表达:“就像是毫无名分的外室面对明媒正娶的正室,正室是名正言顺的妻,百年之后,夫妻同穴,可外室却什么都不是。”
没错!
就是如此!
慕容灼心中对此说法简直不能更加赞同!
玉辞此番话实实在在完完全全道出了他这个外室满腹的辛酸!
可是赞成归赞成,谁准这小婢说得如此直白?将他说得如此可怜?什么叫他“什么都不是”?
慕容灼犀利的目光带着杀气,幽冷地看向玉辞。
凤举也看向了玉辞,只是有些呆滞。正妻?外室?
玉辞被慕容灼吓得缩回脖子,头低入尘埃,心中告诫自己日后万不可说大实话。
凤举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了“外室”两个字,她慢吞吞地将视线移向慕容灼,慕容灼耳根一红,迅速避开。
“哼!看什么?”
那娇嗔别扭的俊俏模样让凤举的心跟着跳跃了两下。
是啊!的确!很像个娇俏的外室!
笑意开始在凤举的眼底蔓延,最后染上眉眼唇角,欢愉如洪水袭来,让她开怀大笑。
第四百二十五章 英雄寒胆
也许,心悦君兮,便是会因君一言而伤,一语而喜,伤时痛入骨髓,喜时,漫天烟火,满心绚烂。
慕容灼见她发笑,眼中瞬间笼上了阴云,风雨欲来。
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拿这个放肆的女郎无可奈何。
看她笑得那般欢悦明媚,慕容灼眼中的阴云也渐渐被春水柔波驱散。
他伸臂将笑得花枝乱颤的人揽入怀中,在猝不及防间封住了她的口。
身后两个丫头看得目瞪口呆。
凤举瞪大眼睛,脸颊涨得通红,慌乱地将他推开,蚊吟般说道:“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本王不知,本王只知成效显著!”
凤举紧抿着唇,低着头,尽管唇角上扬,却不敢再出声了。
这毕竟是宫中啊!
凤举稍加收敛,对玉辞佯怒道:“往后不可如此口无遮拦!”
她这分明就是装模作样为自己开脱。
玉辞点头应是。
慕容灼轻哼一声,顾自转身便走。
凤举挑了挑眉梢,先前的种种郁卒烟消云散,从容跟上。
“那董昭仪找你有何目的?”
凤举摸了摸袖中的棉包,说道:“左右不过是有心算计,至于目的究竟为何,还需等回去找沐先生一问。”
凤举偏头望向他:“你那边呢?”
慕容灼目光深邃,低声道:“楚骜之事,他想借剑杀人。”
凤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唯有他有能力与楚骜一战,自然他便是那把剑了。
“那你之意呢?”
“楚骜尚未真正起兵,晋帝与各家势力应也不愿主动兴战,所以,本王也没有答案。”
“那……若是将来开战了呢?”
这对慕容灼而言无疑是一个天赐良机,但……
慕容灼低沉道:“楚骜一直与大燕、与本王处于敌对,杀了他,无人能再掣肘本王,本王也可借着平叛之功在晋地立足,如此良机,本王不能错过。”
但这仅仅是迫于无奈的理性选择,他真正的心里话却未说出来。
凤举替他说了:“楚大将军乃真英雄,楚骜若亡,大晋无将。你与他虽为敌对,却惺惺相惜,他当日对你擒而不杀是不舍,你今日何尝不是如此?”
慕容灼眉心微敛,沉默不语。
一个人,最了解他的往往不是自己人,而是敌人。
楚骜满怀壮志难酬,他的同僚未必理解,但同为将帅的慕容灼却能理解他的苦闷。一生戎马倥偬,护卫疆界,他是对晋室绝望了,才会一怒之下想掀翻这个朝堂。
他为了护卫晋室,与北燕征战多年,可如今,晋人却要用一个北燕人来除掉他,实在是讽刺得令人心寒。
慕容灼不忍,凤举同样,何况楚骜还帮过他们。
凤举握住了慕容灼的手,说道:“事情尚未到那一步,也许尚有转圜。”
也许吧……
两人回到东宫宴会时,赴宴之人已经零星入座,交谈着近来京中最引人瞩目的传言。
“闻知馆当真摘了琴师邱愫的名牌?”
“当日竞琴会结束之后便摘了,当时上百品琴者都在,岂会有假?听说邱愫当场便气晕了过去。”
“闻知馆如此做,当真就是为了那个谢无音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贺礼纷呈
“若说是为谢无音,倒不如说是为了沧浪琴,三个月内连赢七场竞琴,简直是天方夜谭,便是在琴阶名录上留名者,也从未有哪位能做到的,三年能赢一场有时都难吧!”
“这却也未必吧?听闻就连琴士席公都说,那谢无音是百年难遇的琴中鬼才,当日他一句‘向准虽死,沧浪犹在’,掷地有声,如今被名士们争相流传,影响极大呢!”
“我倒是好奇,向公的沧浪琴,只怕价值不菲,这谢无音究竟是何人?”
“哎,都说是个风.流绝色的美少年呢!真想一睹其风姿啊!也不知他下次竞琴会是何时?”
……
听着众人的交谈,凤举和慕容灼老神在在地坐在席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慕容灼悄声问:“本王也好奇,你打算何时开始七场竞琴?”
凤举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指尖都已脱了一层皮,若论指法娴熟,这般高强度的练习下来,她有自信比起上回竞琴又进步了许多,但抚琴一道并非全凭技艺便能卓秀,整日待在家中闭门修习,奏出的音总是缺少了灵气。
凤举将手缩回了袖下,说道:“还不是时候。”
“太子殿下、太子妃到!”
内侍官尖细的声音让四座霎时归于寂静。
太子妃小腹隆起,太子萧隽亲自搀扶着她落座。
“今日是太子妃寿辰,本宫准备这场宴会只是为她庆贺,在座诸位不必过分拘谨。”太子说道。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真是鹣鲽情深。”
“是啊!太子殿下这般为娘娘花心思,实是令人艳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同行而至。
昭王萧晟一袭蟒袍锦衣,贵气天成;萧鸾仍是一身天青色的宽袖长衫,清风素雅的气度,俊美的容貌,丝毫没有被萧晟的锦绣华衣掩盖。
萧晟朗然笑道:“皇兄,皇嫂寿辰,作为皇弟不可不来,本王可是特地命人为皇嫂准备了贺礼。”
身后的随从看到萧晟摆手,即刻捧着锦盒上前,锦盒内是一整套的金镶宝石头面,金灿灿的光芒与各色宝石相映,华丽耀眼。
这确实是萧晟能送出来的礼物。
“皇嫂看看,可还喜欢?”
女子哪有不爱这些钗环饰物的?自锦盒打开的那一刻,几乎在座所有女眷的眼睛都亮了。
太子妃含蓄地笑着,说道:“很美,昭王费心了!”
萧鸾也命人送上了贺礼,一座足有一尺高的白玉观音像,白玉无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圣洁的光泽。
“皇兄,皇嫂,这座观音像是早在皇嫂传出喜讯时,本王便备下的,此前一直放在栖霞寺佛前,由栖霞寺众佛僧诵经七七四十九日,日日焚香供奉,定能庇佑皇兄皇嫂将来喜获麟儿。”
论表心意,萧鸾从来都做得甚好,他总能让人觉得自己是被他重视着的,他是用了心的。
寒暄之后,萧晟与萧鸾都入了座,萧晟的眼珠子到处在各色美人身上打转,时而悄悄瞅一眼慕容灼,生怕被凤举发现抽他几鞭子。
而萧鸾,他来的目的很明确,是为了凤举。
第四百二十七章 百鸟来朝
在两位皇子送出了贺礼之后,在场众人也都各自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终于,轮到了凤举。
太子妃不露声色,看着依旧大方温婉,眼底却深藏着阴冷。
凤举带着未晞与玉辞离座,走到中央。
未晞捧着一个足有一臂长的红缎锦盒,玉辞将盒盖打开的瞬间,一片翠绿的流光顷刻从盒内溢出。
就连原本心情不佳的太子妃,此刻都不由得睁大眼睛看向那盒中之物。
盒中厚厚地垫着雪白的丝绸,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排翡翠雕像,一排童男,一排童女,整整十八个。
色泽翠绿均匀,清透而鲜亮,无一丝杂色。
凤举道:“区区薄礼,望太子与太子妃哂纳。”
“薄礼?呵!”武安公主带着一丝酸意道:“凤大小姐太过谦了吧?若这也算薄礼,那我等的贺礼还如何拿得出手?”
萧晟忍不住道:“如此上品翡翠已是难得,竟然还是十八个这般大的童子像,这套贺礼不说价值连城,可也算得有价无市了。凤家大小姐果然好大的手笔!”
满口赞叹中,又看向萧鸾打趣道:“四弟,你可是要被你未来王妃给比下去了!”
慕容灼墨眉轻蹙。
萧鸾却像是刻意的,笑容温柔地望着凤举,说道:“本王与阿举不分彼此。”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慕容灼双拳紧紧地握住,与萧鸾遥遥对视,就像两头猛兽彼此对视,随时都有可能将对方撕碎。
太子察觉到了这份微妙的气氛,目光温和地看向凤举。
“凤大小姐这份厚礼,本宫收下了,请!”
凤举心知太子是在为她解围,缓和尴尬的气氛,她回以太子一笑,作揖行礼后返回了自己的席位。
有了这份厚礼在先,之后的贺礼虽也都十分名贵珍奇,但多少总有些黯然。
轮到了凤清婉。
她起身盈盈一拜,仪态万方:“娘娘贵为太子妃,所见宝物不计其数,清婉实在不知该送娘娘何物才能令娘娘欢喜,只好排了一支舞,但博娘娘一笑。”
太子妃微笑着点了点头。
凤清婉立刻退了下去,在约莫过了半刻之后,轻灵欢快的笛声伴着潺潺琴音响起,四排身着羽衣的舞姬鱼贯而入。
舞姬们簇拥成圆,长袖挥向空中后,便分散四方八面,此时,凤清婉一袭七彩孔雀羽衣出现在了中央。
众多羽衣舞姬翩翩起舞,宛如百鸟于林中齐聚欢鸣,却不见丝毫混乱不协调。
而被簇拥在中心的凤清婉长袖善舞,时而双臂舒展,如凤凰展翅,时而仰颈望天,似百鸟之王,高贵优雅。
在座的王孙贵子们看着美人翩跹起舞,眼睛都发了直。
女郎们虽心中不悦,却不得不承认,凤清婉的舞姿确实称得个中翘楚。
在一片沉醉中,不知不觉,乐舞已然停歇,拊掌赞叹声四起。
凤举扇面半展挡在唇前,望着微微喘.息的凤清婉,眸中光华流动。
“百鸟同朝,凤凰呈祥,族姐这支‘百鸟来朝’果真舞得曼妙动人,只怕这世间再无人能比族姐更适合跳这支舞了。”
听似是发自肺腑的称赞,可许多人却在这一刻,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取而代之
慕容灼正端着酒盏百无聊赖,听到凤举开口,疑惑地看向她,在看到那双凤眸中的光芒后,禁不住扬起了嘴角。
这个狡诈的女郎,就知她会捣乱。
此时凤清婉的脸色已是相当难看,她藏住眼中的阴冷,竭力让自己笑得谦卑。
“阿举,你太抬举姐姐了,你有所不知,这支百鸟来朝舞原是在娘娘受封太子妃时,皇后娘娘特地命宫中最顶尖的舞姬曼娘为太子妃编排,太子妃一舞动华陵,又岂是姐姐这点皮毛可比的?”
凤清婉一面贬低自己,一面抬高太子妃,太子妃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笑道:“清婉,你太过谦了……”
太子妃的话尚未说完,凤举惊讶道:“哦?原来这舞还有这重意味,特意为太子妃娘娘编排的,那便是说这舞是太子妃所独有了啊!姐姐跳这支舞……”
她刻意将尾音拉长,带着些许为难尴尬之色。
其实这本没什么,但当一件事被人别有用心无限放大之后,某些有心之人便会情不自禁地多想。譬如,太子妃。
在她受封太子妃时专门为她所编排的舞蹈,尤其还是“百鸟朝凤”这等非同寻常的涵义,凤清婉当众跳了,这是想……取而代之吗?
太子妃心中的火引被点燃,在视线移向凤清婉时,瞬间滋长为燎原之势。
凤清婉一袭七彩羽衣,俏生生站在那里,体态婀娜,玉颈修长,精心修饰的容颜在孔雀羽的衬托中更显得高贵优雅,在阳光下有种凤鸣朝阳的夺目。
当年亲眼目睹过太子妃舞姿的人在凤举的言语作祟之下,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比较着,显然,太子妃确实差了凤清婉许多。
凤清婉在心中将凤举骂了千百遍,慌张跪地:“娘娘,是清婉考虑不周,清婉仅仅只是因为仰慕娘娘风采,想着娘娘便如百鸟之王,娘娘寿辰,此舞甚是应景,万万不敢有旁的想法,请娘娘恕罪!”
在座之人神态各异。
武安公主虽与凤举有仇,但能看到凤清婉出丑,她也乐得看热闹。
昭王萧晟看着美人跪地打颤,顿生怜惜:“凤大小姐,不过是一支舞罢了,今日皇嫂寿辰,众人来贺,正如百鸟朝凤,本王也觉着很是应景,你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凤清婉感激地望向萧晟,一双美眸中泛着泪光,更让萧晟心都痛了。
凤举略微挑眉,作无辜状:“这是怎么了?阿举方才说了什么吗?”
“你说……”萧晟张嘴便要指责,可话到嘴边,他却想不起了。
是啊,凤举方才说什么了呢?
她……什么都未说!后面的一切不过是众人各自联想出来的。
刹那间,有人尴尬着,有人恨着,有人低头藏住笑意。
凤举望着瞥着跪在地上的凤清婉,语调从容而轻缓:“族姐何以惊惶若此?阿举只是想说,族姐选这支独属于太子妃娘娘的舞蹈来贺寿,很是恰当。”
越描越黑!
太子妃与凤清婉的脸更阴沉了。
已经有人忍不住掩嘴嗤笑了起来。
萧晟喝斥道:“凤举,你不会说话便莫要乱说!”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尝成瘾
“昭王殿下!”
凤举扇面合拢,含笑的凤眸陡然变得冷漠。
“凤举可是说了什么冒犯您的话,令您这般疾言厉色?”
萧晟顿觉被冰锥刺中一般,浑身发寒,想开口驳斥,却感受到旁边两道湛蓝的目光像野兽般盯着他,仿佛他若有丝毫举动,立刻便会被撕碎。
气氛僵凝……
萧鸾笑道:“三皇兄,一场误会罢了,还从未见过有谁如你这般,怜香惜玉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你再这般下去,真要算得惜花第一人了。”
太子也趁势圆场:“惜花第一人?呵,本宫看啊,三皇弟他早已经是了!”
太子妃说道:“是啊,误会罢了,诸位的一片心意,本宫能感受到。清婉,你起来吧!”
话虽温和,凤清婉却能感觉到太子妃对她仍有介怀。
她近来的风光大有折损,本想借着此次机会能在舞技上有所翻身,却被凤举害得全毁了!
这份怨气,叫她如何咽得下?
躬身退下时,视线从凤举的面纱上扫过,凤清婉若有所思般垂下了眼帘。
波澜仿佛就此落幕,众人都不免暗暗松了口气。
东宫特意从外头请来了一个杂耍班子,麒麟吞火,银丝锁喉,龙睛吐水,美人登梯,罗汉下凡,各种新奇的花样惊险又热闹,惹得四座惊叹连连,很快便压下了先前的尴尬。
慕容灼只略看了眼,便意兴阑珊,将注意力落在了凤举身上。
只见凤举指尖沾了清酒,在桌上画出一个圈,又在中央滴落几滴,用葱根似的指尖一下一下戳着,溅出细细的小水花,看她那模样还玩得甚是认真开心。
慕容灼忍不住低笑,清越如天风环佩的声音说道:“好玩吗?”
凤举抬眼看他,一双凤眸含着笑意,说是天真,又好似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
“好玩啊!甚是有趣!”
也不知是说玩着清酒有趣,还是故意挑衅凤清婉有趣。
慕容灼望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深,湛蓝的眼眸似汪洋大海搅翻了漩涡,随时都会将人卷入其中。
有些东西,尝过,便会成瘾。
他如今总是不经意间便忍不住想要亲吻凤举,尤其是对上那双璀璨狡黠的眸子,便更是忍不住心中悸动。
凤举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异样,霎时脸颊发热,赧然避开他的视线,低声嗫嚅着警告:“你……不可胡来!”
慕容灼干咳一声,别开了脸:“本王知道!”
他可不愿被人观赏自己与心爱的女郎亲热,阿举的娇羞之态唯有他能看得。
可不能亲,总要做点别的聊以慰藉。
慕容灼在长几下悄悄将凤举的手握入掌心,看着凤举眸光浅漾,便觉满心餍足。
“那凤清婉,你坏了她的好事,看她那般模样,恐不会罢休了,你要小心提防。”
凤举空着的手执着扇子,扇端在面纱下端边缘轻轻拂过:“她若就此罢休了,我反倒会失望,只是不知,会是她自己,还是她身边的……”
中央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口中喷出耀目的火舌,喷涌的火焰在阳光下炙烤着人眼,一片惊呼声中,凤清婉已换回了衣衫,带着她的两个侍婢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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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温瑶献礼
杂耍班的人领了赏,欣喜地退了下去。
此时,温瑶离席,双手捧着一本线状书册。
“臣女温瑶,承蒙各家千金推举,主持整理横波楼兰蕙集之书稿,现《兰蕙集》已刊印成册,此为样书,特趁此良机呈予娘娘,若是有不足之处,还请娘娘斧正。”
温瑶这位礼部尚书千金举手投足间礼仪完美,让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女官将样书呈到太子妃手中。
此时,男宾席上,裴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温瑶,另外一边,同样有一名俊朗端方的青年也在用一种极为欣赏的目光注视着温瑶。
“端昭兄,如何?以你这分毫不容有差的严苛眼光来看,今日这宴会中可有哪家的千金的仪态能达到你的要求?”青年身旁的好友打趣道。
青年名叫石湍,字端昭,乃是刑部尚书石繇的侄儿。
面对友人打趣,正盯着温瑶的石湍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视线认真地在一众女郎们身上扫过。
视线落在凤举身上,石湍流露出一丝敬畏,说道:“凤家大小姐确不愧为女中之士,华贵逼人,其风度飒飒如林下之风,不拘于俗,已远不可以世俗眼光衡量之,若论风度超然,她当属在座众女之冠!若除她之外,其余人,真正能将礼仪做到完美无瑕的,当属礼部尚书千金。”
友人点头:“正是,温尚书治家如治国,以礼传家,温家女郎的礼仪自是不会差,不过,端昭兄,我奉劝你一句,可千万莫要动心,我听闻裴家有意向温家提亲呢!你们石家与裴家交情深厚,若是因此小事闹了不愉快便不值得了。当然,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莫要太在意。”
“裴家?裴绍?”石湍浓眉皱起。
“正是裴绍!”
此时,太子妃已将《兰蕙集》大致浏览,看到书页开头的书序与凤举的落款时,她便皱眉,看到后面提到自己的名字时,便心满意足地笑了。但想到自己的妹妹未能在这书上留名,对凤举的不满便更深。
合上书页,她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温尚书家的千金果真如传闻所言,细心严谨,本宫甚为满意,赏!”
温瑶垂眸再拜:“娘娘,这是各家千金共同出力,臣女只是略加整理润色,不敢居功。”
“好!都有赏!”
温瑶跪地谢恩:“臣女谢娘娘恩赏!”
随着温瑶下拜,其余各家凡是参与了《兰蕙集》编纂的千金们也都在席位后跪拜谢恩。
“都起来吧!”太子妃满面笑容地挥手,却发现凡是在《兰蕙集》上留名的千金中,唯有凤举没有下跪谢恩,当下便是不悦地压了压嘴角。
温瑶又道:“娘娘,今日除了各自送上的贺礼之外,臣女等人还打算为娘娘送上一份薄礼,礼轻,却是包含臣女等人对娘娘的一片心意。”
“哦?是何物?”
温瑶大方得体地一笑,向自己的婢女看了一眼,两名婢女立刻捧着一卷巨大的卷轴来到温瑶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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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书慧攀龙
婢女将卷轴展开,却是……
“空白?这是……”
太子妃看着装裱精美却空白一片的卷轴,有些错愕。
温瑶说道:“启禀娘娘,臣女等人一同商议,决定当场作一幅牡丹寿图送予娘娘,但仍是要先问过太子殿下与娘娘之意,方敢当场献丑。”
“哦?当场作图?这倒是有趣!”太子妃笑盈盈地看向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点头,文雅地笑道:”确实是个好点子,各家千金有心,不妨一观,爱妃以为呢?”
“妾也是这般想来。”说着,太子妃对温瑶点头:“殿下与本宫准了。”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娘娘!”
温瑶向各家千金们颔首示意,那些因各有才艺而在《兰蕙集》上留名的女郎们便陆续上前。
此事原本便是她们事前商议好了的,而且聚在一起演练过了不知多少遍,此时真正上手,有人负责绘画牡丹,有人则负责书写寿字,何人负责何处,皆彼此配合得井井有条。
几十人轮番上阵,很快,原本雪白的卷轴上立刻便色彩斑斓,花影重重,唯独最中央的一片地方留着空白。
轮到凤清婉时,恰好玉砚中的墨已耗尽。
“书慧,磨墨。”凤清婉对身边的书慧说道。
“是!”书慧巧笑倩兮,从墨盒中取出一块新的松烟墨,将少许清水注入玉砚。
凤举淡淡地看着书慧,微微一笑。
此时,便听见太子赞道:“这个小婢研墨的手法倒是颇为娴熟,轻重快慢适中,浓度把握得宜,姿势也甚为漂亮,看来定是个经常侍书的丫头,观其气质,应该也是略通诗文的,不错!不错!”
书慧听到堂堂太子殿下如此夸赞自己,立刻喜上眉梢,就连研墨的动作都停下,对着太子盈盈福身。
“奴婢多谢太子殿下称赞!奴婢服侍我家女郎多年,女郎书画时皆是由奴婢在侧,受女郎影响,确实通晓些诗文。”
“哦?也只有书圣之家方能熏陶出这等灵慧的丫头了。”
书慧确实在凤清婉身边受了许多熏陶,正因如此,加之她本身容貌生得也不错,便难免心高气傲,甚至有些不安于现状。
太子的夸赞让她有些飘飘然,忍不住双眸晶亮地偷偷看向太子。
萧氏皇族的样貌一向都是上佳的,太子的品貌虽比不得萧鸾那个皇族第一美男子,但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气质又是名士的洒脱与储君的华贵兼而有之,任是哪个妙龄女郎看了都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书慧的脸在她不自知时便爬上了红云。
太子妃登时不悦地皱眉。
凤清婉也看出了书慧的异样,头回发现自己身边这个最信任的丫头竟还藏着这等攀龙附凤的心思,这让她心中顿时有种被人背叛蔑视之感。
压住怒气,凤清婉漠然道:“书慧,太子妃娘娘还等着呢,还不快研墨?”
书慧娇羞脉脉地看了太子一眼,重新开始研墨。
凤清婉冷冷地看着这个春心萌动的丫头,握紧了手中的狼毫。
凤举将这一幕幕都看在眼中,笑意幽深。
(还有……ORZ)
第四百三十二章 傲视群芳
“书慧?她便是那个送锦被企图用疫症害你的奴婢?”慕容灼冷眸盯着书慧,低声问。
凤举点点头,轻笑:“是啊,这丫头确实聪慧。”
聪慧?
慕容灼眼神冰冷。
他只觉得,这个丫头……死期将近了!
凤清婉先是执笔在靠近中央空白的位置描绘了一朵嫣红盛放的牡丹,那朵牡丹比卷轴上任何一朵都大,就像是花中之王,傲视群芳。
温瑶与那些事先参与过演练的女郎们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凤清婉绘制的牡丹比演练时大出了许多,几乎将众人在中心特意空出的位置多占了三分。
而在她绘制完牡丹,提起墨笔在牡丹旁连续写了五个形态各异的寿字之后,空白处更是被占得仅剩下了偏左上方的一半。
原本处于正中的留白,此时,倒是被凤清婉的花与字给占据了。
裴明雪蹙眉,低声道:“这凤清婉委实太过分了!”
另外一位千金也说道:“是呢!咱们原本演练时,她的位置可不是如此,她这究竟是无意还是刻意?”
“这还需想么?演练了那么多回,谁都不曾出差错,她这是故意临阵改了方式,想要盖了风头。”
“万没料到,她竟是这等人品,亏得从前以为她谦逊无争,原来这般表里不一。”
所有千金们都有些不满了。
裴明雪担忧地看向温瑶:“阿瑶,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温瑶秀眉微蹙,看着临阵改意、别有用心的凤清婉,她心中也有些为难。
凤清婉已经书画完毕。
太子疑惑地问道:“这卷轴偏侧的留白处,可是作何?”
偏侧!
是啊!原本商议好的中心留白,如今就这般变成了偏侧!
温瑶闻言,犹豫着上前行礼:“回太子殿下,此处是……”
她犹豫着扫了眼卷轴,又悄眼看向凤举,暗暗叹息,说道:“此处原本是由臣女等人一同商议,留于阿举,让她来题最大的寿字的,她的书法当日在横波楼受到众多名士们推崇赞誉,更被衡澜之命名为‘凤行体’,这般书法造诣,这中心大字由她来书写最合适不过,这是这中心的位置……”
温瑶若是顾及凤清婉的颜面,她大可不必点破位置的问题,但她真心欣赏凤举,不齿凤清婉的为人,便这般点了出来。虽稍带隐晦,但在场之人皆非痴愚,看向凤清婉的目光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当场书写牡丹寿图这件事,其他千金都是早前便知晓的,唯独凤举不知,此时她倒是真有些讶然,她原本还纳闷凤清婉那般刻意不地道的做法是为何,原来……
是为了她呀!
凤举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个族姐,真是时刻不忘挤兑她。
凤清婉被周遭质疑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急忙做出一副无辜状开口为自己辩解:“我并非有心,只是方才总觉得构图有些不妥,才临时做了改动,阿举,你若是为难……”
“无妨!”一直静默坐在长几后的凤举悠然起身,走到凤清婉身边,说道:“听说族姐是琴痴画狂的学生,所以琴艺才在琴阶名录之上留名,只是这作画的构图却是不佳,莫非族姐只跟着岳渊渟岳公学了琴,未学画?”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天生贱骨
拜琴痴画狂为师一事,终是凤清婉心中最大的见不得人的隐晦,此时听凤举这么说,脸色陡然一变。
不知是她自己心虚还是其他,她总觉得凤举看她时的眼神仿佛看透了她。那种蔑视嘲讽刺得她浑身由内而外的疼痛。
凤举堪堪站在卷轴前,扇端支着下颏,认真端详着,神态高雅闲适,令众人都不禁生出了景仰之心。
终于明白她为何会被赞为“女中之士”!
所有人都静静地注视着凤举,她那种由内而发的自信光芒让人不禁对她充满了期待。
唯独,萧晟看凤清婉被晾在一边,看着楚楚可怜,忍不住心生恻隐,语气不善地催促道:“本王看着这构图倒是没什么问题,你认为不好,也许只是你造诣不够,你若不知该如何下笔,倒不如让与别人。”
凤举原本都要执笔了,听到这话,她觉得这昭王实在很欠收拾。
悠然转身,一袭华艳在身后迤逦,宛若那枝最艳丽的牡丹盛放,一枝独秀。
她眉眼含笑望向萧晟,萧晟被她看得浑身寒毛耸立。
“你、你这般看着本王做什么?”
凤举仍是看着她,就在萧晟一颗心被她盯得已经提到嗓子眼时,她手中的香扇忽然“啪”的一下落在了掌心,伴随着这一声响,萧晟嗓子眼的那颗心扑通一下摔落。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只是这般简单的动作,却让萧晟这个贵为王爷的人险些摔下坐凳。
因为,凤举那个动作让萧晟想起了她鞭打楚娆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就连表情都神似。
就连武安公主都寒了半边心,那件事简直就是她的噩梦。人人都说她嚣张跋扈,可在她看来,凤举简直比她还要心狠手辣。
慕容灼看着他那狡诈的女郎吓唬人,举杯一饮而尽,蓝眸中笑意深深。
萧鸾则用一种惊讶又惊奇的目光看着这近乎诡异的一幕。
“昭王殿下。”凤举声音轻柔慵懒,她将扇子竖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说道:“观画勿语,免得有失风度。”
萧晟竟真的抿了抿嘴唇。
转身时,凤举眼中划过一抹嘲弄,有些人,天生尊贵,却不知自重,你好言以待,他以为你软弱可欺,你恶语厉色,他反倒乖巧得如同猫儿一般。
这大概便是应了那个词了——
天生贱骨!
将扇子递予玉辞,凤举从腰间解下一个山核桃大小的金色镂空花球,十分别致精巧。
未晞接过花球打开暗扣,从里面取出一枚深红色的丸状物,那是将香料以恰当的配比凝合成的香丸,佩戴在身上,行走间香丸与金色花球摩擦便会生磨出香粉飘散在空气中。
有人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九品香榭的九品香珠,一枚便要二百两。
未晞用指甲盖从香丸上抠下些许粉末,掺入了墨汁里研磨开。
凤举这才挑了一支略大些的狼毫,直接……从卷轴正中央下笔!
凤清婉占了中心的位置又如何?
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那便等着被真正的主人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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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凤衔牡丹
凤举着墨入画,笔走龙蛇间,斗大的寿字跃然成形。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报复凤清婉一般,借着寿字将那朵牡丹压盖。
然而,正如“凤行体”之名,凤举所书写的寿字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宛若凤穿牡丹,笔锋回勾一刹,巧妙地将那一朵牡丹卷入,便如凤凰回首口衔牡丹,字与花瞬间巧妙结合。
字体华丽而优美,透着浑然天成的霸气。
如此绘画构图的功力,简直可说是化腐朽为神奇,原本凤清婉别有用心的一笔,反倒被她转化为点睛之笔。
“这便是凤家阿举自创的凤行体吗?果真漂亮!”
“真是字如其人,华贵又气势非凡!”
“无怪乎凤清婉的菱花小楷会输,一个是龙飞凤舞、气吞山岳,一个是小家碧玉,秀丽端庄,确实不可相提并论。”
“真不愧是书圣之女,女中之士!”
“哎?这是否说明凤举不但书法精妙,其实……她的画技也不输于书法?奇哉!既如此,她从前为何会被凤清婉那般夺尽风光?”
凤清婉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她只觉得头顶阳光惨白,四座的惊叹声在耳边嗡嗡作响,让她的身体轻微晃动着。
“女郎!”书慧想要搀扶她,却被她冷眼一瞪,狠狠推开。
太子第一个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已然完工的牡丹寿图前。
在座之中,真正能称得上风雅文士的也唯有太子一人。
“这便是令澜之愿意亲笔作序又亲自命名的凤行体吗?果真独树一帜!能有幸得见,看来今天本宫是沾了爱妃寿辰之光了。”
太子妃勉强附和地牵了牵嘴角,这场属于她的寿宴却让凤举出尽了风头。
凤举忽然凝神,嗅着扑面而来的淡淡牡丹香,俊美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意:“在墨中添香,这牡丹香倒像是画中的姹紫嫣红鲜活了一般,妙!绝妙啊!”
“不过是雕虫小技,太子殿下谬赞了!”
凤清婉来到凤举面前,笑容勉强:“阿举,姐姐没想到你对画作的造诣也这般高妙,真是令我甘拜下风。”
凤举凝视着她,别有深意地一笑:“族姐的一枝独秀画得甚妙。”
凤清婉默默地握拳。
此时,只听得太子赞叹道:“此幅画轴将来之珍贵,必不亚于《兰蕙集》一书,在座诸位若是想欣赏,可是要趁早,将来便没有这般机会了!”
太子发话,便是对书画并无什么兴趣的也要上前看上一眼了。
一时间,锦绣重叠,人影围拥。
倒是凤举这个主角不知何时悄然退出了人群,回到慕容灼身边。
慕容灼正望着簇拥的人群发呆,或者说,是望着中心的卷轴。
凤举正疑惑,一袭淡雅天青翩然而来。
“阿举,恭喜你!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才华横溢,这满华陵城的女郎也及不上你,本王从前为何从未听你提过?也从未见过你书画?”
萧鸾举着酒觞,温柔清雅,令人望之心折。
凤举不悦地压了压嘴角,她不想与此人说话,虚伪令她恶心。
却在此时——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一心一人
“你从未真心看待她,又如何能发现她的好?”
慕容灼抬眸,挑衅地看着萧鸾。
尽管一站一坐,可狼骑统帅之威势又岂是轻易能被人压下的?
萧鸾清润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似笑非笑:“本王现在发现,为时未晚。”
一个是武可惊艳天下的不世枭雄。
一个是文可一统南北的天下霸主。
仅仅眼神交汇,便是风雷涌动,惊澜乍起。
凤举默默叹息,任由那两人“眉来眼去”,自己变作局外人,斟了一杯酒。
可酒刚斟满……
慕容灼忽然冲着萧鸾勾出一抹挑衅的冷笑,长臂一伸将凤举揽入怀中。
凤举猝不及防,衣袖扫翻了酒盏。
杯酒倾覆,下巴已被人抬起,一个浅吻隔着面纱落在了唇上。
凤举整个身子有些狼狈地趴在慕容灼怀中,毫无着力点,全凭慕容灼的大手撑着。
“晚不晚不是你说了算,她是本王的!”
萧鸾猛地握紧了酒觞:“慕容灼,你太天真了。谁输谁赢,本王拭目以待!”
从萧鸾靠近到他转身离开,这一幕仅有少数人看见,而那些目睹之人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都默默转头,装作没看见。
凤举默默从慕容灼怀中爬起,又从他袖中搜出一粒药丸塞入他口中。
“你明知道我这面纱不能碰,何必如此?”
慕容灼注视着她:“你生气了?”
凤举转开头避开他的目光:“我不喜如此。”
就像被人当做了争强好胜的工具。
慕容灼盯着她,如画的长眉倏然蹙起:“你心中仍是眷恋着他?”
凤举蓦然看向他,那双凤眸中漾起的激愤复杂让慕容灼在一瞬的怔愣之后,便搅起了翻天的妒火。
“若我说是,你将如何?”
“你再说一遍!”
凤举悄然攥紧的拳头在发抖,她紧凝着慕容灼,字字清晰:“是!我是仍眷恋着他!我曾经不顾一切地想要嫁他为妻,尽管他负我伤我至深,我仍是心中存着他,对他恋恋不舍。这便是你想听的话!现下你听到了,如何?”
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
慕容灼眯起了蓝眸,就像是被惹怒的狼,危险地盯着猎物。
“凤氏阿举,你……”
妒火中烧,烧得他几乎失了理智,却无话可说,终究……
“哼!”
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望着那清寒如霜决然远去的背影,凤举一忍再忍,眼眶终是有些发红。
“慕容灼,你当我凤氏阿举是何人?朝秦暮楚,水性杨花吗?”
既决定了重新将一人放在心间,她便是彻彻底底厘清了自己的心思,与过去那片被鬼迷了的心断个干净,从此一颗心,只为一个人。
可慕容灼,他怎可说出那样的话来?
凤清婉看到慕容灼离开,默默注视着凤举的面纱,扬唇一笑。
“书慧。”
“女郎有何吩咐?”
“阿举似乎心情不佳,把我桌上的蜜茶给她送去。”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书慧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当下冷笑,转身端了蜜茶,向着凤举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