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本王乐意
“灼郎,你有事隐瞒我。”
凤举突乎其来的话让慕容灼心头一紧。
“没有!”
凤举轻声叹息:“灼郎,你的心思越来越缜密,脾性也压制了不少,但骗人这一点,你仍是未学会。灼郎,有鬼医在,我暂且死不了,但潘充之流一日不除,郊野便会新添饿殍枯骨,于心何忍?”
慕容灼奈何不得她,只得郁卒地瞪了她一眼:“你先将药喝完。”
凤举心急,干脆凑近就着碗口一口气喝得见底。
“你……”慕容灼瞪着她,蹙眉问:“苦吗?”
凤举笑笑:“习惯了,你说吧!”
慕容灼将手背贴在凤举的额上,扶着她躺下,又将冰水浸过的软巾敷在她额上。
被慕容灼冰冷的指尖擦过额头,凤举的眼睛有些迷蒙,呢喃道:“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也曾这般照顾过我。”
那时,萧鸾刚登基称帝,朝局不稳,凤家在朝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呵,所以,那段时日,萧鸾对她的照顾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那时她看不透,满心唯有感动。如今看来,一切皆如镜花水月,假的。
慕容灼心头警铃大作,问道:“那人是谁?”
他仔细凝视着凤举的表情,那种怀念中透着苦涩、百感交织的神情,他不止一次见过。对于凤举口中提及的“那人”,也隐约猜到了答案。
凤举收敛了心绪,顷刻转了话题:“灼郎,你其实不必如此。”
你越是赤诚相待,阿举便越是有愧。
“本王乐意!”慕容灼语气不善地说着,干脆提起锦被盖住了她的嘴,“听着,本王前夜去县衙,除了密道和药材之事,另外还发现了一件有趣之事。”
清寒的蓝眸中荡漾起狼一般的狡猾,透着危险桀骜。
“那孟绪手下的主簿在帮他分赃之后,夜里偷偷将一应巨细都记在了一本账簿上。”
“账簿?”凤举猛地拉下盖在嘴上的锦被,狐疑地看他,“如此说来,你已看过上面的内容?”
慕容灼颇为得意地扬着下巴,说道:“那人将账簿藏在房梁,本王趁着他熟睡看了几眼,上面所载内容,除了孟绪如何贪墨,还有他如何借花献佛,将搜刮的民脂民膏上敬给潘充,譬如此次汛灾,博阳县从当地士族豪绅手中收缴的钱银和米粮,至少有七成都到了潘充手中。只凭此本账簿,足以铲除这两只硕鼠了。”
“账簿……”凤举沉吟着,思忖了片刻,呢喃道:“你说,既然小小的县衙尚且有人明白私留账簿自保,那潘充身边之人,又或是潘充本人,又是否会另有一本更大的账簿?”
孟绪一个县令敢肆无忌惮,是因为他上方有潘充,而潘充这个郡太守能在洛河郡跋扈至此,同样也是因为有更高品级的人护着他。
官场之上,层层盘剥,坐在潘充头顶之人,忠肃王是确定无误的,但,堤坝修筑之事牵涉到工部,工部一直都掌握在楚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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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周五爆更,所以这段时间要尽量存稿,更新会维持在两更,见谅)
第三百零二章 一汪春水
慕容灼颔首道:“潘充其人,阴险狡诈远非孟绪可比,与朝中公卿有诸多牵涉,他必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能将他手中之物弄到手,那那个与你们凤家有宿仇的忠肃王是难逃一死了。”
“忠肃王?”凤举冷然一笑,嘲讽毫不掩饰,“忠肃王乃皇室宗亲,手中又握有巡防营,晋帝忌惮世家之势,便需笼络宗亲,所以,他会竭力保住忠肃王。”
“哼,晋室江山便是因此才会风雨飘摇!如此看来,最多不过解决掉一个潘充。”
“谁说的?”凤举笑容中透着几分阴险:“洛河郡的堤坝修筑工程与工部有着直接联系,工部是楚家的钱篓子,若是当真能拿到潘充手上的证据,那工部至少要折掉一个侍郎蔡章,楚家又是三皇子萧晟的母族,楚家若是出事,衡皇后又岂会不趁机落井下石?届时两虎相争,便是我凤家的机会。”
慕容灼听她将朝中派系牵连分析得头头是道,赞赏固然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源源涌动的心疼。
要做到如此并非一日之功,可见她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
“那眼下是否要将县衙主簿手中的账簿拿到手?”慕容灼问。
凤举努力忽视脑中的昏沉之感,凝神想了想,说道:“嗯,早日除掉潘充孟绪,洛河郡便会少些亡魂,灼郎,你尽快拿到账簿交到向崇手中。”
……
入夜。
有了头回的经验,慕容灼再次潜入县衙,拿到账簿便如探囊取物,他还在那县衙主簿的枕下留了一张字条——
不想陪葬,便保持缄默。
账簿原就是这个主簿背着孟绪留的,他自然不敢声张。
拿到东西,慕容灼直接寻到向崇下榻之处。
向崇正熟睡着,忽然被一样东西砸醒。
“谁?”
警觉地坐起身,惊见床榻前立着一个峻拔的身影。
“长陵王?”
“阿举要我将这个给你,该如何做,你应当明白。”
向崇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榻前的人影便已消失。
他匆忙下榻,掌灯,将账簿凑到烛火前一看,赫然瞪大了眼睛。
……
慕容灼回来时,玉辞抱着臂膀缩在门外打盹,摇头晃脑,头一歪,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面前多了一人。
“慕容郎君?您回来了?”玉辞悄声道。
慕容灼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忠心护主的丫头他很是满意。
“你回屋安寝吧,本王自会照看她。”
慕容灼待凤举的悉心呵护,玉辞都看在眼中,有他在,玉辞放心地点了点头。
屋内漆黑暗沉,慕容灼尽量将脚步声落到最轻,小心坐到榻前,借着微光静静看着那张睡颜,将手背覆在了她额上。
如鬼医所言,凤举仍然在发热。
他刚要收回手,打算再去准备个软巾帮凤举退热,凤举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嘟着嘴嗫嚅了一声,似乎这双手让她感到舒服。
慕容灼愣住了,深深凝视着凤举,湛蓝的眼波晃动着。
他这双手握惯了刀枪剑戟,从来沉稳有力,可此时,被一双小手如此抓着贴在那娇嫩的脸颊,柔软的唇间或无意地擦过手背,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心中的万丈冰川化作了一汪春水,辗转缠绵,让他的手有些发颤。
第三百零三章 一梦难安
慕容灼很快发现,同样发颤的还有凤举的身体。
她不断地缩着身子往锦被里钻,可饶是如此,仍然驱不走体内的寒意。
锦被蹭在颈侧,她伸手便要去抓颈侧的红疹,被慕容灼蹙眉一把抓住,不能止痒,便像小猫似的往慕容灼手背上蹭。
慕容灼将手离远些,不让她蹭,她便嘟着嘴不满地哼哼。
“哼!让你逞强!”慕容灼轻声斥了一句,唇角微微上扬。
他不能将手拿开,否则凤举一定会立刻抓挠红疹。
想了想,他犹豫着俯身,在凤举颈侧轻轻吹着,丝丝清凉缓解了瘙痒,凤举舒服地伸长了脖子。
慕容灼看着那袖长的颈项,微微一愣,想起了凤举养的那只雪豹云团,每每凤举帮它顺毛时,它也是如此懒洋洋地伸长脖子让人伺候。
如此想着,慕容灼更掩饰不住笑意,眼底浮动着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的温柔。
轻轻地,在凤举颊边落下一个浅吻。
人生中首次饮败,穷途末路时,最幸者,大约便是遇上了她。
脱靴上榻,将自己心悦的女郎拥入怀中,用自己灼热的体温为她取暖。
凤举最初睡得倒还算安稳,可约莫一刻之后,身体忽然挣扎了起来。
慕容灼被惊醒,翻身看去,却发现她并未清醒,两道秀眉深深地皱着,张着嘴似是要呼唤,却发不出实质的声音,最后,沙哑的嘶叫声带上了哭腔,泪水很快浸湿了鬓发。
“你为何又做噩梦?”
慕容灼轻声问着,可凤举沉沦在可怕的噩梦中无法给他任何回答。
他不明白,凤举究竟为何总是做噩梦?
小心地用指腹帮她拭泪,可是她的泪水止不住,慕容灼无奈,干脆用袖子帮她擦。
“哭什么?有本王在!”
慕容灼的袖脚湿透了,他有些烦躁,心头针扎似的绵绵密密的疼痛。
忽然,凤举挥动着双手,像是在驱赶着什么。
慕容灼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身体紧紧困锁在自己怀中,叹息着,在她耳边连连劝慰。
“莫怕,有本王在!阿举,莫怕……”
坚定有力地拥抱,如山岳般不移不动,声音却似清风~流云,柔和,温暖,令人心安。
“阿举,你究竟为何伤心?”
怀中之人终于稍稍安定了,慕容灼低低的问了一句。
直觉告诉他,凤举如此与某个人脱不了干系。她那个未婚夫婿,萧鸾!
凤举折腾了半夜。
以往她确实总是做噩梦,但那些时候她只有自己一人,难受到顶点,很快便会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便一个人呆呆地坐到天亮。
但今夜她的身边有一个人抱着她,在她于梦中挣扎时,潜意识里总能感觉到似乎有人在陪着她,如此,噩梦带来的恐惧和绝望便减轻了数倍,人也不再会突然惊醒。
到了后半夜,人便彻底安静了。
可慕容灼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安睡了。
他看着凤举的眉眼,神色复杂。
“那个萧鸾能令你如此难受,你固然怨他恨他,可这是否也说明,你对他的在意无人能及?”
他真的……很不甘心!
第三百零四章 登徒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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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举是被一阵阵的凉意惊醒的。
额上冰凉的感觉她纵是不睁眼也明白,是慕容灼又为她敷上了软巾,可……身上一点一点的凉意又是什么?
疑惑地睁眼,触目所见,让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自己身上竟是一丝未挂!要命的是,慕容灼就在她身边!
“你做什么?”
凤举一把扯过锦被盖在自己身上,瞬间,彻底清醒。
慕容灼被她的喊声惊得手一抖,盛满药汁的碗险些从手上跌落。
“咳!你、你喊叫什么?本王又不曾将你如何!”
慕容灼尴尬地站在榻前,偏开脸低着头,不敢看凤举,然而,那露在锦被外的雪白长腿又落入了他眼底。
凤举“嗖”的将腿缩回锦被,确定将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又羞又怒地瞪着慕容灼。
“你、你怎可……”
“你以为本王愿意吗?是鬼医吩咐须用青剪草煮水擦拭你的身体!”
一口气说完,少年俊美的脸早已涨得通红。
其实,早在他犹豫着解开凤举衣衫之时起,头脑便有些晕晕乎乎的。
凤举羞得都要哭了:“你、我……我的衣衫是你解的?”
“嗯!”
“那你全都看、看见了?”
慕容灼没有回答,只是头偏得更远,垂得更低。
“慕、容、灼!”凤举恨不得将瓷枕朝他丢过去。
慕容灼梗着脖子嘴硬道:“本王是怕你死了!本王都不介意为奴为婢,你喊什么?”
“你、你出去!”
“不行!药……还未擦完!”
“你出去,我自己可以。”凤举小心翼翼地钻出一只手要接过药碗。
慕容灼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说道:“也好,索性后面都擦过了,还有……”
停顿了片刻,慕容灼红着脸干咳了一声,又说道:“只余下双腿了,你自己小心,切勿将红疹擦破。”
门开了,又闭上。
屋内萦绕着浓浓的药香。
凤举端着药碗长长地出了几口气,稍作冷静,忽地又皱起了双眉。
慕容灼那句话是何意?
只余下双腿,那便是说……
她放下药碗,掀开被子向着锦被内看去,胸前随着呼吸起伏,飘散出淡淡的青剪草的味道。
果断将胸前遮挡,凤举扬起下巴冲着门外一声大喊——
“慕容灼你这登徒子!”
叫喊声惊飞了檐下双燕。
慕容灼浓墨绘染的长眉不由得抖动了一下。
登徒子?
玉辞和未晞满带着狐疑看向慕容灼。
玉辞胆大,问道:“慕容郎君,您究竟对大小姐做了何事?”
本王不过是将她的衣衫全部解掉了,什么也没做!
慕容灼心中暗暗想着,拔腿便走,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凤举懊恼地捂紧被子,红着脸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相较昨日,温度已经降了许多,浑身的骨节也没有那么痛了。
她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心知肚明这一切皆是慕容灼的功劳。
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却能如此悉心照顾她,人心草木。
只是……
想到睁眼时的情形,她哀呼一声,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锦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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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只手遮天
郡守府。
潘充在两个美人的服侍下惬意地享用着美食。
在他下手方的位置,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此刻已是食不下咽,腾地从坐席上站起。
“什么?凤家大小姐感染了疫症?”
潘充摸着美人的玉手,笑道:“黄幕宾何必如此紧张?那凤家大小姐既然屡次坏事,趁此机会除掉她又有何妨?”
“潘充!那凤家大小姐可是与四殿下有御赐的婚约,你可知她对四殿下有多重要?我早就与你说过,派人在凤家散播疫症此法风险极大,若是凤大小姐有个好歹,我看你如何向殿下交代!”
“交代?”潘充冷笑,“本官只是尽心为忠肃王爷办事,何须向四殿下交代?姓黄的,你不过是四殿下府中的一个幕宾,一介寒衣,身无品阶,也想在本官面前指手画脚?”
黄幕宾勃然变色,指着潘充道:“潘充,我看你真是在洛河郡这一方天地里待久了,鼠目寸光,不识金玉!四殿下何样睿智人物,若非他念及与忠肃王爷叔侄情分,又岂会特地派我来为你献策?潘充,自视甚高,小心落得万劫不复!”
黄幕宾满面怒容,拂衣而去。
潘充一把将身边的美人推到地上,阴狠地说道:“哼!一介寒生,自视甚高的也不知是何人!在这洛河郡内,本官便是翻云覆雨的神,谁敢忤逆我?!”
郡守府的差役匆忙跑来,喊道:“太守大人!出事了!”
……
博阳凤氏府邸。
晌午,凤举正在慕容灼的监视下服药,急促的敲门声忽然传来。
“阿举!慕容郎君!”
慕容灼起身开门,赫然发现门外竟站了许多人,凤琰神色匆匆,沈晚阳扶着脸色煞白的凤瑄,使官向崇用白绢捂着流血的额头。
“出了何事?”
向崇说道:“本官今晨带着罪证率人去郡守府,本想将潘充就地擒拿,孰料他目无法度,郡守府上下竟都对他唯命是从,本官此来洛河郡所带之人本就有限,双方混战之下非但落了下风,还被他夺走了罪证。”
“你说什么?”慕容灼声音骤冷,“你是指,账簿也被他拿走了?”
向崇点头:“不过不必担心,他夺走的只是本官备好的抄录本,只是如今看来,郡守府完全掌握在潘充手中,即便我们握有铁证,也难以动他分毫。”
简而言之,便是若要给潘充定罪,首先必须有足够的人力震住郡守府,将潘充擒住。
慕容灼犀利的眸子扫过几人的脸,说道:“还有何事,直说。”
凤琰双眉深锁,声音沙哑低沉,夹杂着愤怒。
“今日一早刚传来的讯息,朝廷前几日又分拨了一批钱粮给洛河郡赈灾之用,却在距离博阳县二百里外的地方失踪了,负责押送钱粮之人……全部被杀!”
沈晚阳接着说道:“更可恨的是,潘充命孟绪在博阳县散播消息,污蔑凤家与向大人勾结私吞钱粮,将延误赈灾的责任也都推到我等头上,他们还刻意将城郊的灾民放入城中,眼下,凤家府门外已经被包围了!”
第三百零六章 莲之风骨
慕容灼环臂抱胸斜倚在门框上,眉目清冷。
“看来在洛河郡内,潘充足以一手遮天了。”
“不!”凤举的声音淡淡的,自屋内传来,“他并非真能一手遮天。”
“你出来做什么?”
慕容灼冷喝一声,迅速将门带上,将她往屋内拖。
门外,凤琰的声音传来:“阿举,你眼下养病为重,这些事你便不必过问了。”
可凤举又岂能坐得住?
她了解慕容灼此人吃软不吃硬,便冲着他眨眼睛,软软地唤着:“灼郎!”
“哼!你如今自顾不暇,站都站不稳,还想做什么?”
“做我该做之事。”
凤举脸色苍白,眼神却尤为坚定,她咬着唇角,捏住了慕容灼雪白清冷的衣袂。
“灼郎,我或许可借来兵马。”
擒捉潘充也好,找到失踪的钱财也罢,只要有人,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慕容灼似乎猜到了什么,疑惑地看向她:“你说潘充并非真的一手遮天,还有何人?”
“洛河郡王。”凤举唇角斜勾。
……
同为皇室宗亲,忠肃王虽握有京畿巡防营,但洛河郡王也掌握着洛河郡六十七县的城防,其势未必逊于忠肃王。
只是洛河郡王喜好风月,从不屑于党同伐异。
用慕容灼的话来说——
“这洛河郡王的做派,以你们晋人那一套评价,便是风雅淡泊,但说到底,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封地百姓置身熔炉,他却视若无睹,耽于安乐,此人,昏庸,懦弱、自私!这是你们南晋皇族与士族的通病,南晋,没救了!”
对此,凤举不予置评。
两人乘车到了郡王府,凤举取出衡澜之相赠的玉佩莲风,在指间抚摸了片刻,才小心递予门奴。
“请将此物呈予郡王,便说,华陵凤氏阿举求见。”
洛河郡王正与三两友人在府中欣赏歌舞,探讨新收的舞姬如何曼妙,新编的曲目如何婉转。
乍一收到下人呈上的羊脂白莲玉佩,他有些诧异。
“咝!莲风?衡十一的莲风怎会在凤家女郎的手中?这可真是奇事一桩!”
洛河郡王玩味地笑着,命人去请。
凤举和慕容灼被请入时,厅中的歌舞仍在继续。
洛河郡王不经意地扫了两人一眼,挥手示意他们看座,然而他看似一心只在歌舞,眼角余光却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两人。
凤举一袭红衣,却戴着纱笠,看不清容貌,但一身华贵之气足以令人心折。
而她身旁的慕容灼,在踏入厅中的瞬间便已艳惊四座,就连厅中翩翩漫舞的舞姬们都黯然失色。
好一个北燕长陵王,绝世美郎君。
慕容灼对这些注目视若无睹,横眸扫向凤举,见她坐得稳如泰山,焦躁的心奇迹般的定了下来,别有闲情地观赏起了歌舞。
如此一来,倒是洛河郡王耐不住了。
他拎起手中的莲风,说道:“莲之风骨,洁身自爱,独抱幽怀,特立独秀,衡十一对此莲风可是爱之如命,凤家女郎,他既能将此物赠予你,必是视你为交心知己。衡澜之的知己,曲乐之上必有非凡造诣。”
第三百零七章 郡王生愧
慕容灼不悦地压了压嘴角,对于洛河郡王的不务正业嗤之以鼻。
凤举纱笠下的唇角微弯,径自起身走到琴师的位置,琴音中断,她从琴师手中接过了琴。
素手挑弦,叮咚几声,琴音便完美地与笙箫之乐串在了一起,一支完整的乐曲,并未因短暂的中断而破坏。
洛河郡王满意地点了点头,要快速衔接上一首曲子并不难,难的在于这支曲子是他新谱的,凤举不可能知道,但她却能让自己的琴音与旁人奏出的曲调契合,这不仅需要精准的节奏把握,最重要的是从容自若的心性修养。
但他很快发现,凤举的能为不止如此。
琴音在完全融入节奏之后,便摆脱了低调附和他人的方式,开始渐显突出。曲调乍一听仍是那首曲子,但细细听来便不是最初的韵味了。
洛河郡王和在座的几位友人都不自觉地侧耳,蹙起了眉头。
原本歌舞升平的欢快曲调,在鬼使神差中变成了萧瑟哀曲,令人听来满心的沉闷抑郁。
不多时,就连慕容灼这个外行都听出了不对劲。
“好了好了!”洛河郡王实在听不下去了,赶忙挥手。
舞姬们停下舞步退了下去。
凤举装模作样地说道:“郡王此曲作得甚是凄凉悲怆,看来郡王也心系着灾民疾苦,阿举甚是钦佩。”
洛河郡王眉角抽搐,轻哼了一声,三言两语让在座好友离开后,他才说道:“你的用意本王明白。”
一边说着,手指在莲风的旁边敲击着。
“洛河郡虽是本王的封地,但一切政务皆有潘充治理,本王从不过问。”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凤举一眼,然而凤举只是沉默,此时他才真的有些发愁了。
从前不是没有人冒险来求他管制潘充,但那些人皆是慷慨激愤,长篇大论,如凤举这般反而让他觉得棘手。
“哎!那潘充是忠肃王兄保举之人,他是本郡父母官,在任上这些年,洛河郡由他治理尚算太平,本王不便多加过问。”
尚算太平?
凤举和慕容灼同时对此评价嗤之以鼻,如今的洛河郡说是人间炼狱都不为过,“尚算太平”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口。
太平,也仅仅是他一人的太平罢!
凤举起身上前,从洛河郡王手边取回了莲风。
“澜之当日将莲风交予阿举,说与郡王颇有交情,阿举在洛河郡若有任何需要,郡王皆不会推辞。”
她小心地用指腹摩挲着白玉莲花,说道:“诚如郡王所言,莲之风骨,独抱幽怀,特里独秀,在阿举眼中,澜之便是如此人物,阿举本以为能与他相交者必也是独具莲风,但看来,阿举似乎错了。”
说着,她抬头看一眼洛河郡王,作势便要转身离开,满心失望让她连作揖告辞都不屑为之了。
洛河郡王攥了攥手,尽管隔了一层纱,他却似能感觉到,那纱笠之下无比失望的眼神正如火焰一般燎灼着他,让他生平首次生出愧疚之意。
就在慕容灼眸光一闪、起身便要与凤举离开的刹那——
“且慢!”
在洛河郡王看不见的方向,凤举与慕容灼相视而笑。
第三百零八章 碎玉血色
在博阳凤氏府邸被暴民围堵之时,潘充干脆将郡守府的兵力都调到了自己的私宅,由都尉亲自把守。宅邸内更有他平日重金训练的武士层层防卫,完全称得上密不透风。
潘充自己则在家中稳坐如山,享受着笙歌悠扬,欣赏着十几个妙龄美人身披薄纱,赤着长腿,踮着玉足,在铺满碎玉的地毯上翩然起舞。
此时……
慕容灼率领借来的五百甲兵,气势汹汹赶到潘府。
“你们,守住潘府各个出口,遇有外出者,格杀!”
“是!”
不知是受到了慕容灼气势的感染,还是早已看不惯潘充,这些甲兵竟也气势腾腾。
守在潘府门外的都尉见如此阵仗,立刻命属下戒备,扬声高喝:“太守私宅,谁人敢擅闯?你们是想跟随这个北燕战俘谋害朝廷命官,反我大晋江山吗?”
慕容灼桀骜冷笑。
他身后一人大步站出,手中郡王令牌高举:“郡王有命,太守潘充不敬使官,强拒问审,不尊圣命,现特命缉拿归案,谁若阻拦,以同罪论处!”
守门众人乍一见到恁多甲兵前来,便已有不安,此时听说是郡王之命,手中的兵器便握得有些松动了。
都尉却是负隅顽抗,说道:“此事恐有蹊跷,慕容灼乃是北燕重犯,与我大晋势不两立,郡王将众多甲兵交到他手上,其中用意未免让人怀疑!”
持有令牌之人怒指都尉:“你此言何意?”
都尉语带讽刺:“哼!我此言何意,还是要问过郡王。”
孰料他话音方落,只听得空中“铮”的一声,一道凛冽白影便如鬼魅一般奇袭逼近。
剑光清寒,人头,落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骇住了。
妖异的蓝眸一扫,慕容灼的声音冰棱一般刺入每一个人耳中。
“此事与你们无关,谁若想为潘充陪葬,本王成全他!”
擒贼擒王,都尉一死,手下之人便群龙无首,没了目标。
但进入宅邸内部,那些由潘充自己重金培养的武士便没有那么容易退缩了。
迅速判断清局势,慕容灼一声令下:“阻拦者,杀!”
喊杀声很快传入了大厅。
一个舞姬被外面的动静吓得双腿发软,不慎摔倒,察觉潘充阴厉的目光,她急忙爬起来,然而,已经晚了。
潘充笑眯眯的眼睛睁开,说道:“将这个残次品拖下去,乱棍打死。”
说得轻描淡写,随后,他又软语对剩下的美人们说道:“莫怕,不会有事的,你们继续,继续。”
美人们再次颤颤巍巍地跳了起来,有人失足,不慎被碎玉割破了脚心,却也不敢停下舞步。
潘充看着那美人每一步都在碎玉上留下一朵血花,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流露出一丝兴奋。
“好!好一个步步生花!妙哉!妙哉!”
外面又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一道门被人给踹开了。
潘充恼怒地摔下了酒觞,喊道:“何人扰了本官的兴致?”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巨响。
大厅的门被人踹开,在空中可怜地晃动。
看到那手持血剑踏入门槛之人时,潘充只觉得那人身后的阳光有些刺目。
在他尚未反应时,慕容灼手中的剑已经嗡鸣飞出,刺穿了他的左臂。
潘充惨叫一声,剑身强大的力道竟带着他圆滚滚的身体向后仰去,连人带剑一同钉在了后面的红木屏风上。
第三百零九章 心知牵挂
潘充被擒,在洛河郡王的支持下,向崇这个晋帝钦派的使官终于坐到了郡守府衙的正堂。
证据确凿,潘充当即便被定了罪,潘府地上地下两层,堆积如山的米粮和金银财帛,全数收没。至于内宅那些可怜的妇人们,一律遣散。
自然,博阳县令孟绪也难逃一劫。
定罪书一下,随即,郡守府四道官文分发受灾四县,着令开仓放粮!
只是作为罪魁祸首潘充,从始至终泰然自若,没有流露出半点慌张绝望。
直到被押入大牢,他面对着阴冷黑暗的墙壁,扬起了嘴角。
“想如此轻易地除掉本官,你们未免太天真了。忠肃王,华陵楚家,有这两张保命符,谁能动本官?”
开仓放粮的官榜一贴,围堵凤家府邸的百姓霎时一哄而散。他们所求很简单,只要一线生机。
小战而归的慕容灼浑身透着兴奋,他想回到凤举身边,与她分享这份欣悦,况且,凤举的病需要他照料。
然而当他回到凤举的住处,却被柳衿拦在了院门外。
“大小姐说,在博阳县外二百里处丢失的那批赈灾物资必须寻回。”
慕容灼瞪着柳衿,不悦道:“寻便寻,你拦着本王做什么?”
柳衿依旧面无表情:“大小姐说,请慕容郎君与凤五郎尽快查清物资去向,在此之前,她不会见您。”
“不见本王?”慕容灼的眉心高高隆起,他向着院内看了一眼,刻意提高了声音说道:“她的疫症未好,本王岂能离开?”
“大小姐说,鬼医已经答应到府上照看她的病情,慕容郎君不必担心,若您当真担心她,便尽早将事情办妥。”
“鬼医?”慕容灼绝色的脸颊上红白交加,“那……咳,那青剪草药水……”
“砰”的一声自屋内传来,两人皆是高手,从声音判断,应是屋内某人将瓷枕砸到了门上。
难得慕容灼竟被这声音惊得心虚,虽有不甘,但还是掉头离开了。
目送他远去,柳衿看了眼房屋的方向,蹲坐在门前,将一根青草衔到唇边吹了起来。
简单质朴的小调,让凤举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须臾之后,屋内传出了凤举的声音——
“潘充在大牢待得太舒心了,柳衿,你去做一件事。”
……
慕容灼和凤毓带着五百甲兵前往博阳县外,物资被劫之地。
途中,凤毓小心瞧着慕容灼的脸色,问道:“慕容郎君,阿举她……为何不肯见你?寻找物资固然紧要,但见一面也并不耽误啊!”
由此可见,八卦人人皆爱。
慕容灼骑在马上,眸色深沉地注视着前方,静默了一会儿。
凤毓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毕竟这段时日对慕容灼也有些许了解,这位北燕长陵王,除了凤举,其他人对他而言与木石无异。
然而,他却听见慕容灼悠悠地说:“她是怕本王牵挂她。”
凤毓还来不及琢磨这句话,慕容灼便已策马绝尘而去。
马蹄阵阵,疾风掠耳,慕容灼唇角带着一丝谁也发觉不了的笑意,耳根,微微泛着薄红。
凤氏阿举啊,原来你心里是知道的,本王牵挂你。
第三百一十章 取信医者(一)
隔日。
凤举独自一人在屋内,用青剪草药水擦拭身体,心不在焉。
“大小姐,一人求见,说是慕容郎君派来的。”门外传来未晞的声音。
凤举手上的动作猛地一滞,恍惚的眼神瞬间有了神采。
“如何?”
一个甲兵恭敬地站在门外,高声说道:“长陵王与凤五郎在物资被劫之处发现了车辙痕迹,还有遗漏的米粮,根据从一猎户口中得来的消息,怀疑附近山上藏匿有山匪。
此时,鬼医正提了药箱走进院子。听到此话,不由得抬眸看向甲兵,随即,便又听到屋内传出那熟悉的慵懒又清雅的嗓音。
“若那处真有匪患,族伯他们不可能不知情,至少,以潘充对洛河郡的掌控欲,他绝不会允许卧榻之侧有山匪窥伺。所以所谓山匪,或有可能是潘充雇人藏匿在那处。从他们杀人劫物的手段来看,这批人下手狠辣,更有甚者潘充给了他们足够的甲胄兵器。加之他们占据高处,易守难攻。你回去将我此番话转告灼郎与五哥,让他们切记小心。”
“是!”甲兵怔愣了一瞬,暗暗将这些话记了个大概,急急离去。
凤举攥紧了被角,其实“山匪”如何凶悍,山地如何难攻,有慕容灼在,完全不必担心,只是,还是忍不住。
“沐先生!”未晞上前向鬼医行礼。
不叫鬼医,不叫仇景泓,而是以他的本名沐景弘来称呼。这是凤举特地叮嘱的,敬意十足。
沐景弘心中微动,再次看向房门的方向。每次见这位华陵凤家的千金贵女,他总会有新的认识。对于凤举的态度,也不似初时那般拒之千里了。
“你家女郎的病情如何了?”
未晞为难,轻声道:“大小姐自从诊出病,便再不准奴婢们进屋服侍了,奴婢也不甚清楚,不过看大小姐昨日还能外出,应是有起色的。”
沐景弘更为诧异,身娇体贵的贵人患病,无不是前呼后拥,百般侍奉,谁还管是否会将病气过给下人?
示意未晞敲门。
“大小姐,沐先生到了!”
“请先生稍等片刻!”
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沐景弘进屋时,凤举已经穿戴整齐,在榻前坐得端正,除了一头乌发披散着,来不及束起,其余各处没有丝毫仪容不妥。病容犹在,且神情散朗,真正的名门风范。
“先生肯前来,凤举感激不尽。”
沐景弘一言不发,顾自为凤举诊脉,检查她的病况。
该做的都做完了,他才点了点头,道:“修养得宜,照此下去,再过几日便可无碍。”
凤举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在好转,有慕容灼在,她连抓挠红疹的机会都没有,时而夜半梦醒,都能发现自己额上的软巾是新换的。
默默甩开这些思绪,她问道:“不知城中的疫症可有缓解?”
“潘充获罪入狱,煎药不必再有所忌惮,加上府衙开仓放粮,百姓不必忍饥挨饿,也有助于病情,基本算是稳住了,只是要彻底痊愈,药材恐怕是不够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取信医者(二)
“此事先生不必忧心,我早已命人从别处购置了药材,不日便会送达。”
沐景弘眼眸一亮:“当真?”
“凤举一言九鼎!”凤举郑重许诺。
沐景弘放松地低叹了一声,呢喃道:“如此,此次疫病便不足多虑了。”
随后,他却是一脸肃然地看向凤举。
“如此相助,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凤举扬唇浅笑,将一杯热茶送到沐景弘面前。
“首先,沐先生应当厘清一事,凤举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百姓,同时也算是协助使官向大人,但与先生没什么相干。”
“那在华陵时,蔡珩那件事呢?我虽愚讷,但也隐约知晓自那时起,一直有人暗中保护我周全。”
凤举沉默了一瞬,说道:“我的身体状况,沐先生也知晓,您是唯一一个能帮助凤举的人,保护您,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命罢了。”
沐景弘哑然看着她,这少女再是聪慧睿智,终究不过豆蔻年华,虽有风光的身份,却也是个可怜人。
“我……”沐景弘犹豫着。
凤举说道:“沐先生不必为难,阿举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互相信任的友人,而非因利相交,先生若不愿,阿举也绝不会凭仗恩情强迫先生。返回华陵之前的这段时日,沐先生可仔细斟酌。”
最初她确实是想用恩惠让沐景弘帮助自己,其实到现在内心深处也无法否定这种思想,就像对慕容灼那般,交易,互相利用。她认为这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自己坚定不移的想法生出了动摇。或许有些人,只被真诚的感情驱策,或许,并非人人都如萧鸾那般重利轻情。
沐景弘眉间舒展,掩在长发下的眼睛看向凤举。
“我可以设法,试着帮你解除朽骨之毒,除此之外,我别无所长,实不知还能帮你做什么。”
凤举扬眉浅笑,沐景弘话中的让步她听得分明。朽骨之毒,他是一定会帮自己解除的,除此之外,在他能力所及,不超出他的底限,他也不会推辞。
“沐先生一技之长正是阿举所需。”
那双璀璨的琥珀色凤眸,让沐景弘看得有些晃神。
定了定心神,他略低头,长长的额发便遮挡了半边脸。
他说道:“你既已查过我的底细,当知我的身份不便暴露。”
凤举点点头,脖颈蹭到柔滑的丝绸上,扫到了后面的红疹,让她有些发痒。
“沐先生放心,我身中朽骨与贾胥也脱不了干系,他是您的仇人,同样也是我的,待回到华陵,这笔仇便该做个清算了。”
说着,她皱眉抬手想要触碰脖颈。
“别动!”沐景弘低哑的声音制止了她,“抓挠会使红疹加重,更会留下疤痕。”
说着,便从一旁取过青剪草药汁:“用这个。”
沐景弘的态度转变,让凤举心中长久以来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
傍晚,日落西山,霞光渐被夜幕遮盖。
凤举心绪不宁,忍着骨节的疼痛在靠窗的位置练琴。待回到华陵,出入闻知馆的时候少不得,这琴艺便不能落下。
强迫自己将精神凝聚在七弦之上,琴音却在一个脚步声传来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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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后患必除
“小人奉长陵王之命向贵女捎话。”
未晞看了一眼,看装扮与白日里来传话的甲兵是同一伙人。
不等她传话,屋内便传出凤举的声音:“你直接说罢!”
甲兵拱手道:“禀贵女,已经寻到了山匪巢穴,长陵王说,如您所料,那些山匪并非普通的乌合之众,足有上百人,而且甲胄精良,巢穴外还筑有壁垒,要攻下有些不易。不过……”
甲兵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凤举透过窗扉缝隙看到了这一幕。
少顷,甲兵方又说道:“长陵王让您今夜只管安睡,明日睁开眼,便会收到捷报。”
凤举几乎能想象得见慕容灼说着这话时的表情,自信,骄傲,张扬,夺目,或许,还会有一丝……
让她无法忽视的温柔吧!
今夜——
看来,他是准备夜袭了。
……
华陵城。
忠肃王府。
忠肃王坐在主位,皱着眉接连喘着粗气,怒气难以掩饰。
萧鸾与楚家家主楚康坐在一旁。
“皇叔,正是因为怕发生变故对皇叔不利,我才会派我府中的黄幕宾去督促潘充,可惜此人终是自负过头,不肯听劝,如今怕是连皇叔也要因此人而受到牵连。”
忠肃王厚重的掌心狠狠拍在了长几上,忿忿地骂道:“这个潘充,本王早就告诫过他不要太过张扬,他非是不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连个下属都管不住,还让人留了账簿!”
额头青筋暴突,大掌一握,狠厉道:“他自寻死路,事已至此,本王只能弃了他!”
楚康悠悠地说道:“这个潘充确是留不得了,他与我们皆有牵连,若由得他被向崇捏在手中,多留一日,对我们便多一分不利,也该是设法让他闭嘴了。”
“我是担心……”萧鸾垂眸,看着面前氤氲的茶香水雾,“既然那县令孟绪身边会有人私留账簿,那么,潘充呢?”
忠肃王和楚康心中皆是一跳,尤其楚康。
孟绪身边的主簿所能接触到的不过是孟绪如何贿赂潘充,那本账簿可以置潘充于死地,却无法牵涉到更上层。
但,若是潘充那里也有证据留存,那便要直接牵涉到他们了。
“他敢?!”忠肃王一声暴呵。
萧鸾清雅温润的眼底划过一抹几不可察地讥嘲。
他说道:“皇叔,那潘充我也有过一面之缘,此人阴险狡诈远比你所想更甚,他敢在洛河郡肆无忌惮,甚至不将您的话放在心上,或许正是因为他手中握有什么保命符,能保他高枕无忧。”
楚康浓黑的眉毛紧蹙,阴沉道:“照殿下这般说来,那潘充非但除不得,还得尽力保住?”
萧鸾轻轻笑着摇头。
忠肃王耐不住性子,急问:“四郎,你究竟何意?”
“潘充此人贪得无厌,保了他性命,他会要求保住官位,保了他这一次,往后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后患无穷,此人必除,但在此之前须设法将他手中的东西拿到手,当然,也不能让他继续待在向崇手中。楚家主,您以为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 棋盘异数
楚康碰触到萧鸾饱含深意的注视,心下一沉:“我明白了,我即刻回府修书。”
“除此之外,洛河郡太守之位、博阳县令之位,还有其他一些官职都将空悬,皇叔与楚家主该着手物色新的人选了,否则便要被凤家抢先了。”
出了王府,萧鸾笑容温和地对楚康说道:“劳楚家主代我问候令月。”
楚康眸光一闪,不冷不热地说道:“不知殿下何时正式迎娶凤家千金为妃?”
萧鸾笑了笑,似乎说着毫无关联的话:“楚家能出两位皇妃,且皆圣宠日隆,隐有压制中宫之势,我该恭喜楚家主。”
楚康暗自忖度着他的话。
他又说道:“令月能拜于大贤良师黄公座下,又是……”
萧鸾刻意停顿了片刻,跳过了后面的话,直接说道:“如此能为,天下无双,便是两位皇妃也不及,她若有心,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凌驾其上?”
楚康神色间的骄傲丝毫不加掩饰,他有三子一女,三子已是出类拔萃,但鲜有人知晓,这个女儿才是他真正的骄傲。与她的女儿相较,凤家那个阿举,哼,根本一文不值。
“令月心高气傲,连我也无法左右她的决定,一切还是要看缘分。不过……”楚康话锋一转,对着萧鸾拱手,“还未恭喜殿下,再过几日便要正式受封亲王了。”
“呵,三皇兄也是要一并受封的。”
楚康的笑容有些牵强:“从前令月便与我提过,只是那时我并未完全放在心上,今日我算是彻底看透了,有四殿下在,三殿下嘛……怕是徒劳啊!徒劳!”
悠悠念着“徒劳”二字,楚康大袖翩翩,渐渐远去。
萧鸾孤身站在台阶上,温润的眸色忽如夜一般深沉。
“楚家,凤家,楚令月,凤举……”
沉吟到最后一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华艳的身影,萧鸾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上颈侧的齿痕。
“阿举,阿举,你真是我棋盘上的异数啊!”
……
慕容灼不在了,凤举才知身患疫症的夜,竟是如此难熬。
额头发热,身上冷得发抖,各处的红疹痒得她辗转难眠。咬牙忍着,迷茫地盯着屋顶,她呢喃道:“习惯,真是可怕……”
实在无法入睡,她干脆起身寻了一本书,开始抄写,读书兼而磨砺书法。
眼见即将破晓,眼帘干涩,再也撑不住了,凤举才转身上榻。
困倦了,这一觉睡得倒是颇为憨沉。
清晨,她是被院外已经放得极轻的脚步声惊醒的。
头疼得抬手遮眼,掌心刚蒙在眉眼之上,她便察觉不对。
“怎么?又发烫了?”
凤举呼吸一紧,诧异地瞥着身后之人,迟钝地问:“你……何时回来的?”
慕容灼修长的手指贴在了她额上,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却平添了钻心的撩~拨。
“晨晓吧!”
“嗯!”
呆呆地顺口应了一句,凤举噌地坐起身,与慕容灼隔开一尺的距离。
“是我疏忽了,今日便命人再添一处睡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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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展翅高飞
“不需要!不算太烫。”慕容灼收回手,忽然倾身靠近,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凤举的脸,两道墨眉一拧,“你,睡得很晚?本王不是命人传话给你,让你安心休息吗?你便如此信不过本王?”
凤举心肝颤巍巍地向后仰,她发现如今面对慕容灼的靠近,恐惧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可面对如此一张惊绝天人又充满了危险气息的脸,她有点吃不消。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话:最难消受美人恩!
凤举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微笑:“千军万马灼郎尚且不惧,何况区区山匪?阿举只是身体不适,难以入眠。”
慕容灼终于身体向后,给她留下了喘息的空间。
只是这一呼吸,便嗅到了愤慕容灼身上隐隐散发出的血腥味。
“艰难吗?”
从入夜到破晓,想必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慕容灼身经百战,对此倒是真不在意,面色平静地说道:“地势不利而已,但他们并未料到会有人上山,趁着他们入夜熟睡,本王潜入贼窝放了一把火,内外夹攻。那批人可算得上是精兵了,虽只有百人,却与本王所带的五百人不相上下。伤亡重了点,不过值得。”
说到此处,他眉梢飞扬,笑容邪魅耀眼。
“你可知那山上除了被劫的赈灾物资,还有大量潘充积累的金银财帛,几乎与他私宅内所藏不相伯仲。”
“如此,修筑堤坝的钱银也绰绰有余了。”凤举被他那笑容晃得脑袋发晕,头更疼了。
“嗯,只是你那五哥受了点轻伤,早知他会些武,没想到比本王想得倒是好上许多。”
慕容灼的语气轻描淡写。
凤举不禁狐疑地看向他:“灼郎,你莫不是又猜到了什么?”
不怪她多疑,只是慕容灼真的越来越精明了。
慕容灼眼角余光清冷,淡淡地说道:“本王猜到什么又如何?你紧张什么?”
“这……怎会呢?”
凤举颇觉尴尬,慕容灼能有所精进,她当然是最乐见其成的,只是有些小心思不可避免——
若是慕容灼变得太精明,自己掌控不住他,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就是想要为你那五哥争些功劳,好让他有机会填补官衙的空缺吗?总归本王要什么功劳也无用,即便全归了他也无所谓。”
说着,自己翻身下榻,将凤举又摁回了榻上。
“此次洛河郡赈灾,你们凤家功不可没,空悬的官职大半要落入凤家手中,只是晋帝心存忌惮,势必要另外安插人手制衡,该如何优先挑选些有利的官职,你可想过?”
凤举不甚在意地说:“五哥剿匪有功,郡府都尉一职必要落到他头上,抓住了洛河郡的主要兵力,其余大小官职父亲和族伯们自会有决定,无需我~操心。”
对于官员调任调节,她自问没有那么多的了解,又何必班门弄斧,徒增烦恼?
慕容灼整理衣衫,她便拥着被子呆呆地看着。
这个少年在谋略以及人心的揣度上进步神速,很快,他便要伤口愈合,再次展翅高飞了。
这一次,冲破了曾经束缚他的那些缺陷樊篱,随着时间的推移,将再没有什么能成为他的阻碍。
“你高飞了,我又会如何?”
失神之际,心中的话已呢喃出口。
“什么?”慕容灼没有听清。
“无事!”凤举转身将脸埋入了锦被。
对于未知的未来,她最大的希望是慕容灼,可最大的恐惧同样是他。
第三百一十五章 秘牢答案
经历了风雨洗礼之后的洛河郡,百废待兴。
此时府衙的官位更是不能空缺,向崇便暂代了潘充的太守之职,主理政务,凤毓任都尉,掌军权防卫,沈晚阳任监御史,主监察。
这日,凤毓在奉命清查潘充的私宅时,发现了一个秘牢。
秘牢内大约能关押十数人,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各种刑具林林总总,骇人听闻。
秘牢被发现时,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藏身在其中,逼问后才知,这两人是专门为潘充用私刑折磨人的,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两人手上。
凤毓正准备下令处死这两人,凤举闻讯而来。
“慢着!”
“阿举?你的病还未好,来这种阴秽之地做什么?”
“五哥,我听闻你发现了秘牢,好奇,便想要看看。”
两人说话间,慕容灼与凤举视线相撞,犹如一种无声而默契的互动。蓝眸浮光,他漫不经心地在秘牢内环顾了起来。
凤举仔细瞧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一个高大魁梧,满脸横肉,凶相十足,一个身材瘦小,嘴唇很薄,一副猥~琐刻薄之相。
此时,两人都抖如筛糠。
“你们叫什么?”凤举问。
“小人名叫高泰。”
“小人叫吕兴。”
“哦!”凤举缓声应着,香扇遮了半张脸,减缓着冲鼻的血腥味。
她从那些刑具前一一看过,问道:“这些东西,你们都使过?”
两人不敢说话。
凤毓正要命令他们答话,慕容灼冰冷彻骨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
“她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
两人浑身一个激灵,连连点头:“是是是!”
凤举心中冷哼,用残酷手段折磨别人的人,竟也会害怕,色厉内荏!
“五哥,暂将这间秘牢与这两人交给阿举吧!”
凤毓不解:“你留着他们做什么?”
凤举的笑容透着邪气:“自是有用处的。”
凤毓心头一个激灵,动用酷刑的秘牢能有何用处?不就是为了折磨人吗?这个嫡妹,她、她想做什么?
忽然——
秘牢最里面传来咔嚓一声响动。
满屋人都诧异地看过去,只见慕容灼正站在一堵石墙前,石墙上一块青砖凸出,像是被触动的机关。
看上去砌得严丝合缝的石墙霎时出现缝隙,石墙装了转轴,慕容灼手一拉,石墙便如一道门扉缓缓拉开了。
石墙后是一道紧锁的铁门,铁门上只开了一个四方小口。
慕容灼回身,冲着凤举挑眉:“果然寻到了!”
他们二人曾经就某件事做过一个猜测,只是一直不得印证,今日乍一听见凤毓找到一个秘牢,便想起了那件事,匆匆赶来。
只是,这其中真的是他们所想的答案吗?
凤毓疑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盘桓:“你们在说什么?”
凤举眼神淡漠,带着威压扫向高泰、吕兴二人,吕兴忙不迭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去开门。
铁门一开,一股阴潮难闻的气味便冲了出来。
暗沉沉的角落里传出铁链拖动的声音。
慕容灼弯腰踏入铁门,将里面的人带了出来。
那人从始至终都像个木人一般没有反抗,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凤毓骤然睁大了眼睛:“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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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明日上架!洛河郡支线的任务终于完成,阿举很快就要更换地图了,她说要为了慕容灼再赌一次,是要赌什么?慕容灼是否会让她失望?两人真正意义上的感情升华将如何展开?情敌相见会如何?阿举又会如何开始新一轮的虐渣任务?如何女扮男装闯出“谢无音”的另一片天地?想知道后续,请继续支持哦!读者群:232886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