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笑面小人
潘充笑道:“终于将琰公盼来的,本官可是久候多时了。”
凤琰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知大人将原定的县衙设宴改到了自己的私宅,故而来晚了些。”
这完全是胡话,原定的是县衙不假,但送到各人手上的帖子可是清楚写着潘府。
潘充心情甚佳,眯着细长的眼睛直笑。
对于阅美无数的潘充而言,凤举这般还未完全长成的小丫头是引不起他兴致的,他的视线几乎都黏在了慕容灼身上。
“这位……便是北燕赫赫闻名的长陵王殿下吗?”
凤举悄悄抓住了慕容灼的手腕,笑容浅淡:“大人说错了,此乃凤举的身边人,灼郎,并非什么北燕长陵王。”
潘充愣了片刻,笑眯眯地附和:“正是,贵女所言极是,是本官口误,口误!本官自罚一杯!”
“在华陵时灼郎都忍过来了,又何须与如此鼠辈计较?”
凤举悄声劝着慕容灼,一面暗暗打量着潘充。
潘充其人身体发福,面白圆脸,眉心长着一个尾指腹大小的肉瘤,一双眼睛细长泛光,看人时总是带着三分笑意。
这样一个人,让人看着浑身不适。
潘充眼珠子一转,看向凤举,问道:“不知贵女远从京都而来,可是有何要事?”
“久在华陵待得烦闷,听闻洛河郡景色宜人,故而想带着灼郎来游赏一番,大人是洛河郡的父母官,可知有什么怡情怡性的好去处?”
“这个嘛……”潘充拉长了声音,眼角余光射向了孟绪。
孟绪咳了一声,肃然道:“洛河一带汛灾未退,常有刁民闹事,为贵女安危着想,贵女还是不要四处乱走动得好。”
潘充笑道:“正是如此啊!贵女乃是太傅掌上明珠,未来的四皇子妃,若是贵女在本官的地界上有何闪失,本官委实不好交代。”
凤举耷拉着双眉,沮丧地垂下了头,俨然便是个一心只有玩乐的世家娇女。
潘充和孟绪甚至有些怀疑,白日里那个教训衙差之人真是她本人吗?
潘充眼尾瞅着慕容灼,说道:“贵女既已来了蔽郡,不妨多逗留几日,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本官,本官义不容辞。”
凤举意兴阑珊地点点头,放在长几后的手却是悄悄捏了慕容灼一把。
慕容灼阴沉着脸,很想瞪她,可看到她在那里装模作样欺骗众人的眼睛,心便不由自主的软了。
闷哼一声,将那只捏他的小手紧紧攥入手心,惩罚似的狠狠捏了一把,疼得凤举嘴角抽动。
北燕长陵王,一代枭雄,竟是如此小肚鸡肠!
“宴会之上难道连个歌舞都没有吗?”
终于听到慕容灼开了金口,潘充忙道:“是本官疏忽了,来呀,奏乐,起舞,为在座诸位助兴!”
乐舞一起,便有人坐不住了。
趁着舞袖翩飞、迷乱人眼的时机,一个士绅带着一名秀丽的少女到了潘充面前。
“太守大人要挑选献祭之女,为百姓祈福,以避灾劫,在下佩服不已,只想略尽绵力,这是在下的侄女,大人看看,她可还当得献祭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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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部分读者会觉得章节“剖腹取物”和“潘府夜宴”之间少了东西,你们没有看错,这是看书地方不同出现的章节错乱,中间还有一章“恃宠而骄”,是阿举看出灼郎心思的情节,书城读者看评论区读者“骏马”关于只更一章的留言回复)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夜探内宅
潘充盯着少女两眼放光,开口便将少女叫到身旁,肆无忌惮地摸着,少女眼里含着泪光,一副怯怯之态。
凤举瞥了眼那带少女来赴宴之人,讥讽地勾了勾唇。
侄女?呵,不是己出,便不会视若珍宝,随手便推出来当做物件送人了。
“灼郎,你……”凤举小心又为难地看向慕容灼。
慕容灼轻哼:“本王既同你来了,便是答应助你,本王可以留在此地,不过,即便是不能要了狗命,打折狗腿或是其他,便不能保证了。”
凤举莞尔一笑:“好!”
其实,倘若潘充真敢对慕容灼做出什么,即使慕容灼能忍得下,她也会先取了潘充的狗命。
与无故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相较,慕容灼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灼留在席间吸引潘充的注意力,凤举便悄然带着玉辞离席,片刻之后,柳衿发现并无人注意这里,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大小姐,这郡守的私宅真是比起华陵城中的大户都不逊色了,如此之大,咱们该去何处找啊?”
玉辞刚小声问了一句,凤举忽然用扇子压在了她唇上,轻轻摇了摇头。
一个侍婢迎了上来,向凤举行了个礼,盯着她看了几眼,说道:“这位贵女气度不凡,看着也眼生,应不是咱们府上的夫人吧?”
凤举神态悠闲,打趣似的随口问道:“怎么,你们府上的夫人当真如传言,比皇帝陛下的后宫妃嫔还多吗?”
侍婢抿了抿唇,只低声说了句:“总之,确是不少的。”
“哦!”凤举点着头,笑道:“我是出来净手的,只是一时寻不见地方。”
玉辞将两片金叶子塞到了婢女手中,说道:“劳烦这位姐姐,为我们家大小姐引个路,最好能是府上的夫人们专用的,不会有男子出入。”
“好,请贵女随奴婢来!”侍婢装了金叶子,满口答应。
凤举瞟了眼身后屋顶,边走边问道:“你们府上既有那么多位夫人,那这宅邸内除了住处,恐怕诸如花园、储物仓之类的所在便无法容纳了吧?”
侍婢摇头得意地笑道:“贵女错了,咱们潘府大得很,夫人们虽多,但住处不过是内宅的一小角,花园景致布置得很宽敞,仓库之类的地方更是不必担心了,府上分了地上地下两层……”
侍婢的话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凤举,发现她对自己的话并未放在心上,才偷偷松了一口。若是被管家知道她向外人提起这些,她一定会没命的。
然而,她并未发现,就在身后不远处的屋顶上,一道黑色身影夜枭一般掠空而去,消失在了宅院的夜色中。
凤举被引到了内宅夫人们专用的一个西阁。(西为归阴之位,古人认为厕所应该设在西面,故而厕所有“西阁”之称)
潘充此人极尽奢华享受,一个西阁,门外站了六个侍婢,内里设有锦绣软塌,纯金打造的手盆,熏着顶好的香料,旁边还有两排侍婢服侍。
第二百八十八章 红粉魔窟
便是华陵城中的皇室宫廷、名门望族,豪奢程度也不过如此了吧?
如厕被人旁观,实在是令人极不舒服的,或者说,潘充就是要以此法来震慑人心。
许多人来到潘府,看到如此情况,要么难为情,要么干脆憋着不去,府上的侍婢都司空见惯了。
然而此刻,当她们发现这个一袭华裳的女郎面不改色,从始至终都一脸从容淡然,心中霎时便肃然起敬。
直到凤举离开,侍婢们窃窃私语。
“如此气度修养,这位贵女必定家世不凡!”
“记得从前那位忠肃王爷来此都会不自在,这贵女竟比王爷还要镇定,该不会是宫中的公主吧?”
“我方才听得有人议论,说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华陵凤家嫡女来府上赴宴,莫非……”
……
走入庭院,凤举观望着这座深深的内宅,只觉得,阴森!
她忽然敛了敛眉头,怀疑自己听到了哭声。
“大小姐!”玉辞向凤举靠了靠,一脸的惶然。
凤举了然,看来,不是错觉。
想要循着哭声往前走,侍婢拦住了她。
“贵女……”
触及凤举淡漠的眼神,侍婢怯怯地缩回了手。
宅院内,院落房屋无数,多是门扉紧闭,唯有一处房门大敞开,几个家奴将一具女尸抬了出来,一个女子一路追着大哭,显然与死者关系极好。
视线穿过房门,凤举一眼瞧见了屋内梁上垂下的白绫。
家奴将哭喊的女子推到地上,又对着死者啐了一口。
“呸!不识好歹!好好服侍大人,有吃有喝的,非要想不开,连累我们夜里收尸,真是晦气!”
此时,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从某一间房中冲了出来,披头散发,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又死啦!真好,又解脱了!我们都是要死的,都是死人,全都是鬼……”
见女子满院子乱冲乱撞,玉辞下意识往凤举身前挡了挡。
可那女子下一刻便向着那具女尸冲了过去,拉着一只冷透的手大喊:“这位姐姐,妹妹,带我走吧!我求求你也带着我好不好?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地方有鬼,他会吃了我……”
“疯子!闪开!”
家奴将疯女推到地上,疯女再次扑了上去,喊着带她离开。
家奴不耐了,一人握着刀,毫无迟疑砍在了疯女脖子上。
手起,刀落,前一刻还鲜活的人头便就这般轻易落了地,滚进了尘埃。
“麻烦!又得多收一个!”
家奴嘀咕着,只道嫌麻烦,丝毫不曾为那一条生命而惋惜,仿佛,那只是一只蝼蚁,或者,是连蝼蚁都不如的木石。
两具女尸被像死彘一般抬走之后,有些房门才被人陆续悄悄地拉开缝隙。
一扇扇门扉后,一张张年轻美丽的面孔探出,带着或木然或悲凉或惊恐的表情。
仕宦之家,收纳众多侍妾或是豢养些歌舞伎都是司空见惯的,这些人命比纸薄也是人所尽知,但如潘府这般黑暗阴冷的魔窟,恐怕少之又少。
“站住!”
“抓刺客!”
第二百八十九章 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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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喊叫声响起,两队人从不同的方向急追而来。
凤举转身便见一个人影在屋顶上飞跃,一颗心悄然沉落。
“柳衿!”
凤举扬声召唤,屋顶玄色的身影一顿,犹豫了瞬间,飘然落到凤举身边。
“大小姐!”柳衿面露愧色。
躲在屋内的无数双眼睛都向着凤举看来。
凤举轻声道:“无妨!”
说着,坦然等待追兵临近。
追赶而来的护院们略带顾虑地看了凤举一眼,打头之人道:“这位贵女,您身后之人擅闯潘府内宅,意图不轨,我等必须将他擒下,等待大人处置。”
“擅闯内宅,意图不轨?”凤举把玩着扇子,笑了笑:“你们弄错了,他是我的护卫,是随我一道来赴宴的,方才我迷了方向,他是来寻我的。你若不信,可问问你自家府上的侍婢。”
领路的侍婢点了点头:“贵女方才确是迷了路。”
“这……”那人有些迟疑,“擅闯内宅非同小可,还是请贵女先将人交出,等待大人定夺。”
凤举冷眉怒视,甩手一巴掌扇在了那人脸上。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我的护卫是来寻我的,并非擅闯!我华陵凤家的人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带走的?”
护院首领被打得有点蒙,在洛河郡地界还从未有人敢在潘府撒野。
捂着脸正想下令,听到“华陵凤家”四个字,愣住了。
“如何?还要我交人?”
护院首领一缩脖子,后退几步:“不敢!小人不知贵女身份,冒犯了。”
手一扬,对身后人道:“撤!”
临走,首领对凤举谄笑着说道:“贵女既是来赴宴的,还是尽快归席吧,内宅多有不便。”
凤举冷着脸应了一声。
护院们表面虽是离开了,但她知道经此之后,暗中必会有眼睛盯着,再想深探必会引起潘充怀疑,便准备回到宴席。
临走时,那些被困深宅的可怜女子都用复杂的眼神追着她,那些眼神里带着乞求,有着微薄可怜的希冀,或是欣羡向往。
与她们相比,凤举深觉自己无比幸运。
屏退了引路的侍婢,忽略暗中盯梢的眼睛,身边就只剩下了柳衿和玉辞。
因凤举已经小声提醒有人盯梢,玉辞的声音放得很轻。
“大小姐,那些女郎真真是太可怜了,您……”
“不行!”柳衿的声音比凤举快一步传来,“此地防卫严密,足见潘充其人谨慎狡诈,与凤家无关之事,大小姐还是莫要过问得好。”
这是柳衿首次主动表示出自己的想法。
他是凤家的家臣,主子的安危才是他最关心的。
凤举轻声说道:“那些女子确实可怜,令人悲悯,但她们皆是潘充私有,如何对待她们都是潘充自己的事,外人没有立场过问。”
见死不救或许冷漠,但这是事实。
那些女子或是被潘充用金钱买来,或是被她们的族人当做礼物送予潘充,无论如何,从她们踏进此地的那一刻起,她们便与这府上的一桌一椅毫无区别,是潘充私有的物件。
正如她方才强势维护柳衿,柳衿是她的人,要杀要剐唯有她能决定,潘充或是潘充的鹰犬都无权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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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美人敬酒
歌舞仍在继续,各怀心思的觥筹交错也在进行着。
凤举回到宴会时,恰巧看到之前的护院首领凑在潘充耳边说着什么,想也知道。
潘充向凤举看了一眼,笑眯眯地挥退了那人。
“贵女方才受惊了,是府上的奴才们有眼无珠,冒犯了。”
凤举很是理直气壮地受着他的赔罪,否则她若是好声好气,反倒让人怀疑她真做了什么。
慕容灼皱眉看她,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凤举故意板着脸孔道:“遇上了一些听不懂人话的狗奴才。”
私下,却是悄悄捏了捏慕容灼的手。
慕容灼立刻明白,暗笑,也是,这个狡诈的女郎岂会让自己吃亏?
他冷笑,指桑骂槐一般说道:“既是狗,当然听不懂人话。”
凤琰听到此话,也毫不客气地笑了。
潘充细长的眼睛眯起,笑意混着琢磨不透的光芒。
慕容灼斟了一杯热茶塞进了凤举手中,温热瞬间驱散了她指尖的寒凉。
想起方才内宅所见,她向着其余各处扫了几眼,发现一些人身后的少女都已经不见了。
多半又是被送入了潘充的内宅,入了炼狱。
潘充抬了抬手,长袖善舞的舞姬们立刻停下舞姿,恭敬地跪到一旁。
“本官窖中藏有几坛忠肃王赏赐的美酒佳酿,趁着今日愿与在座诸位共享。”
潘充说话间,两排婢女传酒上宴。
他又对那些美貌婀娜的舞姬们说道:“汝等还不快快给贵客敬酒?”
“是!”舞姬们柔媚的声音便叫人酥了半边心肝。
男人,面对美人敬酒,自是来者不拒。
只是宴会至此,大多数人都已饮了不少,美人再是赏心悦目,佳酿再是醇美,奈何心有余力不足。
其中一人饮了一杯之后,便摆手推拒:“罢了罢了,鄙人酒量不佳,这酒饮一杯便足矣。”
岂料此话一出口,一个护卫便上前一刀砍下了敬酒舞姬的头颅,舞姬的身体还端端正正跪在那人的桌前。
那人惊呼一声,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时,便听潘充对那些舞姬们说道:“贵客未能满饮三樽,便是你们侍候得不够周到,该杀!”
许多人原本都有拒酒的打算,此刻,到唇边的话都生生吞了回去,为难地看着各自面前手捧酒觞的美貌佳人。
如此血腥,如何敢拒?
如此佳人,如何忍心?
就连凤琰,都于心不忍地连饮了三樽酒,免了面前佳人一死。
然而,直到别人都饮过了,慕容灼仍然是一杯都不曾接过。
“郎君,奴家敬您。”舞姬望着慕容灼,脸色已由最初的痴迷化作不安。
慕容灼眼帘都不曾动一下,只是转身再次为凤举添上新茶。
凤举抬眸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
潘充动了动嘴角,舞姬……人头落地。
慕容灼无动于衷。
“看来慕容郎君对此女不满意。”潘充不以为然地笑笑,指着另一个舞姬道:“你,再去敬酒。”
结果,仍是一样。
在接连砍了六七个美人之后,慕容灼面不改色,凤举低头饮茶。
却是凤琰心头一跳,忍不住低声劝道:“慕容郎君,你还是饮了吧!”
慕容灼冷傲地扬起唇角,用在座之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哼,他杀的是他自家的人,与我何干?”
第二百九十一章 良人无意
众人因他这话怔愣了,虽觉不近人情,但又不能说是错的。
气氛,一时静默。
慕容灼旁若无人,起身对凤举道:“走吗?”
凤举将手伸向他,笑意盈容。
“潘大人,凤举略感疲惫,先行告辞了。”
潘充望着他们的背影,终于,笑意消失,眉心的肉瘤因蹙眉的动作而高高隆起。
甫出潘府大门,慕容灼便一掌劈碎了门口的石雕。
守门之人固然想追究,但为了自己不被劈碎,也不敢上前逞威了。
脚下生风,上了马车,慕容灼浑身冒着寒气。
“潘充此人,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凤举道:“是啊,真是迫不及待想剖开他的心腹了。”
剖开看一看,此人的心肠是否是乌黑恶臭的!
“你出去可查探到了什么?”慕容灼问。
凤举思忖了片刻,说道:“灼郎,今夜还要劳烦你再去县衙探一探了。”
这日,慕容灼一夜未归。
翌日一早,他刚带着些许疲惫回到凤家,便被一个侍婢叫去了夫人王氏的院子。
甫一进屋,屋内妇人居多,只有凤毓一个男子。
慕容灼蹙了蹙眉,他原以为凤举也在,所以才会来,然而看了一圈,并未发现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有事找阿举。”淡淡一语,转身便要离开。
凤毓急忙道:“慕容郎君请留步,请您来此是有一事想要与您一谈,请坐!”
慕容灼并不觉得自己与这些人有何可言的,但顾及他们皆与凤举有关,便停住了脚步,并未落座。
“何事,直言吧!”
王氏不悦地压了压嘴角,终还是勉强笑道:“听阿举说,慕容郎君是打算长留大晋的,既是如此,在晋地成家立室也是在所难免。说来有些唐突,小女清宁对郎君极是倾慕,我们有意将清宁许配予郎君。当然,郎君是阿举身边之人,我们也不敢求正室之名,只要有个妾侍的名分便可。”
王氏也有自己的想法,凤举已经说了,将来会与慕容灼断开,那到时最有可能扶为正妻的便是清宁。
凤毓笑着问道:“不知慕容郎君意下如何?”
以一个男子的角度来说,凤毓认定慕容灼不会拒绝,自家的妹子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是极为出挑的大家闺秀了。何况以慕容灼目前的身份,他们肯将清宁嫁给他,他实该感激。
然而,很遗憾,他们并未在慕容灼脸上看出任何惊喜之色。
“阿举可知?”慕容灼问。
凤毓笑答:“自是问过了阿举之意才来征询郎君的,郎君放心,阿举说了,只要你愿意即可,她绝无异议。”
绝无异议?
慕容灼双拳紧握,面上依旧清冷:“你们何时问过她?”
“就在昨日。”
慕容灼明白了,难怪昨日凤举见了王氏之后便对他不理不睬。
暗暗咬牙,恨不得立刻将那女郎拖到面前狠狠咬上几口。
“你们家的女儿还是嫁予别人吧!目前除了凤氏阿举,本王身边不打算再添任何人。”
就是如此直接,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干脆不要,不心软,不留情。
而在慕容灼离开之后,凤清宁自屏风后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滚落着泪珠。
第二百九十二章 倾慕错觉
慕容灼带着满身煞气进屋时,风举正等着他回来一同用早膳。
“灼郎终于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我便要去县衙要人了。”
“本王是死是活你也会关心吗?”
话方出口,慕容灼便有些懊恼,这话实在不像大丈夫所言。
然而,气在心头,话也收不回了。
凤举挑了挑眉,疑惑地看着他:“灼郎是阿举的依靠,阿举自然关心,怎么?”
“哼!”
慕容灼迈着长腿,几步跨到她面前,俯身,双手“啪”地拍在她面前的长几上,震得上面的碗碟都跳了起来。
一双狼一般的冷眸死死盯着她。
“凤氏阿举,你可有心?”
凤举仰着脖子看他,带着浅淡如风的笑意。
“有心无心又如何?灼郎究竟想与阿举说什么?”
慕容灼的反应实在太大了,看得旁边几人心惊。
“慕容郎君请自重!”柳衿想要上前拦下他。
然而——
“本王与她的事,轮不到旁人插嘴!”
凤举摆了摆手,柳衿和两个丫头默默退出了屋外。
“凤氏阿举,本王不信本王待你之心你会看不出来!你便那么希望给本王塞几个女人吗?你究竟是不在意,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凤举笑了笑,说道:“灼郎,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你看那潘充内宅尚有妇人上百,倘若灼郎将来大业得成,身边难道能缺了女子?至于灼郎所言,你对阿举的心意,究竟是何意呢?”
她起身,慕容灼也随着她挺起了腰背。
“灼郎。”
凤举认真地望着他,双眸平静无波,就像一个阅历丰富的长者在劝慰一个不懂事的稚童。
“你是想说,你心悦我,想要与我结成连理之好吗?”
慕容灼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能将此事以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来。
“灼郎,那是你的错觉。你流落异地,处境凄凉,正好遇到了阿举,阿举出手帮你,你也许是心中感激,所以才误以为是对我动了情。”
不对!
不是如此!
慕容灼不知该表达自己的心思,但他自己心中很清楚,真相并非如凤举所言的这般。
他虽不通男女之事,但还不至于愚笨到分不清何为感激,何为爱慕。
“灼郎,上回西山那件事时,我便有心安排几人服侍你,若是婢女之流你看不上,我那清宁族姐出身也算系出名门,各方面都算是不错的,难得伯母有心,你应该考虑……”
“够了!”
慕容灼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声,他一把揽住凤举的腰将人拽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折断。
“你还记得西山之事,很好,那你也应当记得本王那时说过,你若敢随便找什么女人塞给本王,本王便先杀了她们,再杀了你!”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矮桌,凤举被迫身体倾斜前扑,趴在慕容灼胸前,整个身体的力气都压在了慕容灼身上,若是此事慕容灼松开她,她直接便会直挺挺趴到地上。
“灼郎,你……”
凤举的气息有些弱了,她没料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之大,通常男人不都喜欢纳妾吗?这慕容灼难道是有什么隐疾?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养虎为患
凤举头疼!
“哎!”凤举决定退让一步,“他们是寻过我,但我只说随你的心意,人你若看得上,便留在身边,看不上,也无人会强迫你。”
慕容灼咬得牙根发痛,干脆狠狠咬上了凤举的下唇。
凤清宁算什么?那个女人根本都算不上什么问题。
真正的症结在于,面前这个能将他活活气死的凤氏阿举,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
凤举恼羞成怒,一手抵在他胸上,一手扬起便要扇过去。
可慕容灼轻易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堂堂男儿,岂能被一个女郎扇两次耳光?
牙齿更加重力道狠狠咬了一口,慕容灼才将凤举倾斜的身子推正。
“哼!”
冷哼一声,心道:让你还敢不识趣招惹本王!
凤举摸着又肿又痛的下唇,一看才知竟然被咬出了血。
他是狗吗?
“慕、容、灼!”
凤举的表情近乎狰狞。
重活一世,她早已决心隐藏自己,不再情绪外露,然而,慕容灼这个脾性恶劣的家伙总能轻易惹得她失态!
慕容灼得到了些许报复的快意,不理会她,径直坐到对面的长几上,冷着脸拾起了碗筷。
“凤氏阿举,这是你自找的惩罚!本王今日就明摆着告诉你,本王心悦你,你可以不接受,本王也不会强迫你,但总有一日本王会攻下你的铁石心肠!但你若再敢用此法招惹本王,哼!”
慕容灼邪气危险的眼神在凤举身上仔仔细细地扫过。
“本王便先强要了你的人!”
慕容灼口上强硬,耳根却已悄悄地红了。
“你下流!”凤举忍无可忍。她这算是养虎为患吗?
“哼!”慕容灼丝毫不以为然,“照你所言,三妻四妾都是正常,本王不过是心悦于你,有何下流?”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倾慕一个人,有错吗?没有!
凤举暗道:你不是不想三妻四妾,我看你是有隐疾吧!
慕容灼埋头用膳,眼尾悄眼扫着凤举。
看着这个平日里虚伪狡诈、总爱气他的女郎涨红着脸,哑口无言,他就觉得高兴。
铮铮男儿,岂能总被一介女流压制着?
“本王彻夜奔波,你若想知道什么,便坐下,吃饭!”
凤举气闷地摸了摸唇,她的清白早已毁在此人手上了,也不差这一件,权当是被一只大狼狗咬了!
为了大局,为了凤家,忍他!
慕容灼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她:“你为何不用你那把匕首?”
他早已发现,凤举自从上次在街边买了那把匕首,便一直随身带着。
凤举好不容易压下的郁卒,此刻再次腾地窜起,手中的玉勺直接向慕容灼掷去。
“你很想让我一刀刺死你吗?”
慕容灼面不改色,偏头避开,唇角一侧微扬:“哼,如此泼辣,日后嫁人为妇必也是悍妇!”
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如此彪悍,普天之下也唯有本王镇得住你!
凤举竭力闭上眼睛,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不可再如此控制不住心绪了,正事要紧!
缓缓坐下,她尽量恢复平日的云淡风轻,说道:“灼郎,你我应当和睦相处才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疫症蔓延
慕容灼抬眼瞧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哼,你的和睦便是虚伪,本王不要!”
凤举攥紧了手边的筷子,不断地在心中对自己说:罢了!罢了!对方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不必与他计较!
这顿早膳,凤举食难下咽,几乎没吃上几口。
慕容灼皱了皱眉,说道:“你近来食欲似乎都不佳,气色也不对。”
凤举暗道:都是被你气的。
“大小姐!”柳衿突然敲门,一向沉浸的声音里透着凝重,“府上出事了!”
……
匆忙赶到王氏的院子时,凤举被凤琰拦在了院外。
“阿举,不可进去!”
院子里,凤清宁和凤毓都在,本该在屋中服侍的奴婢们也都战战兢兢地站在离房门最远的角落。
凤举眉心深敛,问道:“族伯,可确定了?”
凤琰凝重地点头:“方才已经送走了一位大夫,确定无疑,这会儿屋中尚有另一位大夫看诊,不过……”
两人正交谈着,紧闭的房门开了,一个长须布衫的老者背着药箱走了出来。
“琰公,老朽无能,夫人确实是感染了疫症,如今城中疫症肆虐,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
凤琰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差,他强打精神,命人将大夫送出去。
“父亲,这可如何是好啊?”凤清宁哭得泣不成声。
“住口!哭有何用?”凤举一声冷喝,制住了那令人头疼的哭声,这才看向凤琰,说道:“族伯,可知目前家中究竟有几人感染了疫症?”
“已知的共有七人,夫人,还有我一个偏房,一个庶出的女儿,另外四人皆是府中的下人。我只是不明白,自从城中闹了疫症,我便尽量禁止府中人外出,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忽然便……”
慕容灼清冷的声音飘来:“很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在场几人皆是怔愣。
凤举攥了攥扇柄,不错,此事来得太突然了,事有反常必为妖!
但此时不是追究或是动怒的时候。
“阿举!琰公!慕容郎君!”沈晚阳忽然从外面匆匆赶来。
见到他,凤举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安。
沈晚阳凝重地说道:“西院出事了,今日一早发现一位女郎感染了疫症。”
“什么?”凤琰大惊。
凤举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果然!
沈晚阳再次说道:“不仅如此,我在来此的途中得知,如今城中的疫症越发严重,大有失控的情势。听闻今日一早潘充便去质问使官向大人,指责他未尽使官之责积极赈灾,向大人一怒之下便与潘充起了争执,被潘充的手下打破了头。”
“呵!”凤举冷然一笑:“原来这便是潘充的目的。”
凤琰声音压抑道:“这是想让陛下认为向大人无力赈灾,免去使官之务,好阻止他继续查下去!为此他竟不惜将疫症彻底扩散吗?”
“不止如此。”凤举眸色幽深。
慕容灼说道:“疫症并非全无办法,关键在于全城的药材都被收缴,便是说,全城人的性命都攥在他们手中。”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事急从权
“他们定会死守城门,要想出城采购药材亦是不可能的。”凤毓说道。
“未必需去城外!”
“何必去城外?”
慕容灼和凤举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人怔愣对视了一眼,凤举看着慕容灼,若有所思地笑了:“看来官府收缴的药材都在县衙。”
慕容灼,暗赞:此女果真聪慧!
他笑道:“潘充贪财,可不贪药材。本王昨夜去县衙探查了一整夜,县衙收缴的金银和粮食,大半都通过地下的一条暗道送去了潘充的私宅,但药材都被随意堆放在一处柴房。”
“柴房?”凤琰大怒:“城中百姓急需的救命药材却被他们当做干柴丢弃?”
“如此不是正好吗?”凤举将扇子抵在下颏,笑道:“他们若是小心看管着,我们反倒不好下手了。”
“今夜本王便亲自去。”
“灼郎既已摸清了县衙防卫,要去自然少不了你,不过,既然要做,便做个彻底!”
凤举的视线在院内扫了一圈,说道:“五哥,为防疫症在府中继续扩散,该隔离的院落和人,该烧毁的东西,要即刻处理!族伯,其余之事我们再作商议!”
……
整个博阳县仿佛都笼罩在一层死寂的阴霾之中。
空寂的深巷,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挡住了巷口,也挡住了里面的人。
“小人见过大小姐!”一个庶民装束的中年人向着凤举单膝跪地。
“起来吧!”凤举道:“你是母亲商行里的人,既然她嘱托你照顾我,那你便是她信得过之人,我寻你来是有一事想问你,眼下这情势,你可有办法从城外弄些药材进来?”
即便是真能将县衙内的药材都弄出来,恐怕不足以解决全城的疫病需求。
眼下凤府被疫症阴影笼罩,她不愿再造成府中上下的恐慌,所以并没有点明这一点。
中年人认真地思虑了片刻,说道:“大小姐放心,咱们商行暗中有自己的渠道,想要从城外运东西进来不是难事,不知大小姐需要些什么药材,又需要多少?”
“待我确定之后自会派人给你送去。”
中年人离去后,马车便驶向了城西的方向。
慕容灼好奇地盯着凤举:“你确定那个鬼医会帮你?”
“不是十分确定。”凤举答得很坦然,“但事急从权,该如何做如何做。”
再次见到鬼医,他比上次更加憔悴了。
看着那个单薄如孤柏老松的身影毫不停歇地在病人之间穿梭,凤举莫名地生出一丝悲凉。
这个世道,有太多太多的人与事,是她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
自从出了华陵城,所闻所见越多,她便越是觉得,自己太渺小了,有时她甚至会觉得,充斥着她整个世界的仇恨都变得渺小了。
“先生,凤举有些事想请您相助。”
鬼医回头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抛给她四个字:“爱莫能助!”
凤举发现对方的脸色并不如华陵初见时那次冷漠。
这是个好兆头。
她挑了挑眉梢,盯着鬼医的背影轻声念出一个名字:“沐、景、弘!”
不是仇景泓,而是他的本名,沐景弘。
鬼医的脊背明显一僵。
“我并无恶意,但有一事你应当清楚,如你这般忙碌,即便是你将自己累死了,你所做的对这些病者而言也仅是扬汤止沸,无济于事。我知你厌憎权贵门阀,不屑与之为伍,但庶民何辜?你若真想帮救治他们,便随我走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纵火取药
银月如钩,繁星万点。
偶尔几声犬吠,越加衬得周围格外的寂静。
“怎么还不到?莫非是耍我不成?”
偏院之内,一名衙役来回踱步,带着一丝不满小声嘀咕。
忽然,身后传来衣衫破空之声。
衙役回头,惊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就站在自己身后,一声尖叫便要冲口而出。
慕容灼快他一步堵上了他的嘴。
“找死吗?”
衙役慌乱地摇头,慕容灼这才放开了他。
衙役缩着头,讨好似的小声说道:“贵人,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人都支开了,该打点的也都已经塞了银钱,兄弟们都是聪明人,不会乱说话的。”
“嗯!”
慕容灼扬手一挥,柳衿携着鬼医从屋顶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六七个人。
衙役是提前让凤琰买通的,而同来的六七个功夫好手则是临时以重金找来的游侠。
“请随小的来!”
衙役将人带入一个巨大的杂物房,鬼医看到救命之药被人随意堆放在柴堆之中,立刻锁紧了双眉,快步上前熟练地将救治疫病的药材大致挑选出来。
随行而来的游侠便手脚利落地将药材捆绑,背在身上。
慕容灼低声吩咐:“先将这些药材送出去!”
这些游侠是他亲自挑选,功夫都不弱,很快都翻墙而过,将药材放到外面早已备好的马车上之后,便又都折返回来。
鬼医在余下的药材上快速扫过,点了点头:“好了,疫病所需的药材差不多都挑拣完了,只是余下的这些……”
“这些就不必你操心了。”慕容灼说着,向游侠们摆了摆头。
此时,衙役也将三四辆车推到了门外。
所有的人一齐动手,很快将所有的药材全部装了车。
慕容灼若有所思地盯着只剩下柴草的房间,忽然转身从车上拎下两大包药材撒在了屋内,又命人将院外角落里堆放的干草也扔了进去。
鬼医看着那些四散的药材,多少有些心疼,不满道:“这是做什么?”
“贵人,酒拿来的!”衙役将两坛酒抱了进来。
在得到慕容灼首肯后,便全部洒在了柴草上。
蜡烛被抛出,整间房屋眨眼陷入一片火海。
鬼医看着那肆虐的火焰,忽然醒悟了过来。
为免人怀疑,将此处做出遭遇火灾的假象,这是提前便商量好的,只是计划匆忙,他们忽略了一点,大量的药材燃烧,屋内必会留下浓重的药味和大量的灰烬。慕容灼的做法正好弥补了这个缺陷。
心中想明白了,鬼医便不得不对身边这个气度凌云的绝色少年心生赞服。
如此人物,难怪能够运筹帷幄,决胜疆场。
“着火了!快灭火!”
县衙内,火光冲天,铜锣声不断地传出,留守在县衙内的人们从梦中惊醒,衣冠不整忙作一团。
而在同时,在衙役的指引下,游侠们已然将车推进了一个暗道。
这暗道正是从县衙通向潘府,平日里县衙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便是通过此处运送到了潘充的私囊。
只不过今日,凤举早已命人在县衙与潘府之间挖出一个出口。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无心之误
天,仍旧漆黑一片。
然而此时已是过了子夜了。
慕容灼回来时,一眼看到等候在门外的身影,立刻锁紧了双眉,快步赶了过去。
“你为何还在等?你可知当下是何时辰了?”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愤怒。
凤举浑不在意,急忙抓住了他,问道:“如何?办妥了吗?”
忧关全城人的生死,她如何能不紧张?
慕容灼扣住她的手腕,强横地将她拖入房中。
“你慢着,你倒是先告诉我!”
凤举心急追问,身体蓦然腾空,竟是被慕容灼抱了起来直接扔到了床榻上。
慕容灼强行将她摁到了锦被里,瞪着她冷声道:“你吩咐的事,本王自会一件不落地做到!有任何事明日再说,你现在马上给本王睡觉!”
“可是……”
凤举还想问什么。
慕容灼的蓝眸阴沉沉地盯着她,说道:“闭嘴!闭眼!你若再敢多言半个字,莫怪本王让你明日都下不了榻!”
凤举根本不知她自己近来的脸色有多差,但慕容灼全都看在眼中,所以见她如此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心中的燥火便压不住了。
可凤举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后,怔了一瞬,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飞红。
“你无耻!”凤举瓮声骂了一句,底气明显不足。
慕容灼冷哼了一声:“哼!你若自觉,本王何至于用极端的方式对付你?再说一次,任何事,明日再议!”
说完,不给凤举任何缠问他的机会,转身便出了房门。
凤举窝在床榻上,红着脸,咬着唇,良久,默默提起被子遮住了脸。
慕容灼怒气腾腾地出了房门后,又站在门外仔细听了片刻,听不到凤举有任何异动,才皱着眉闷哼一声,返回自己房中。
忙了整夜,他着实是有些疲惫了,仰头便倒在了床榻上。
身体放松下来,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方才的情形,包括自己急怒之下随口说出的言语。
“你若再敢多言半个字,莫怪本王让你明日都下不了榻!”
慕容灼蓦地睁开了眼睛。
他方才如此说的意思是,如若凤举不肯老实,便将她打晕了,让她睡上个几天几夜。可……
此话为何……如此怪异?
回想起凤举红着脸骂他无耻,慕容灼羽睫扇动,隆起的眉峰缓缓舒展,俊美的脸瞬间艳若桃李。
“原来……”
低语一声,慕容灼唇角忍不住上扬。
此时,屋中并未点灯,然而他的那双眼眸却格外明亮,宛若夜下的湖面,闪烁着星辉。
“凤氏阿举……哼……”
……
这一夜,凤举睡得很沉,醒来时竟已快到晌午了。
一睁眼,几乎是习惯似的问了一句:“灼郎呢?”
“慕容郎君一早便起身了,他留话给大小姐,说是去城西看看。”未晞忙着为她准备梳洗的东西。
“家里几人的病况可有好转?”
“嗯,昨夜慕容郎君便将药材拿了回来,还带回了鬼医的药方,府上连夜煎了给夫人他们服用,听说已经有所好转了。”
未晞准备妥当,便要来服侍凤举,却在转身看向凤举的刹那,猛地瞪大了眼睛。
“大、大小姐,您……”
第二百九十八章 意外染病
凤琰和凤毓得到消息,很快便赶来了。
凤举的脸色苍白得几乎全无血色,颊边到脖颈布着点点红疹,与府中那些得了疫症之人的病症可说是如出一辙。
“阿举,这……哎,是伯父之过,未能照顾你周全,毓儿,快去请郎中来。不,你直接去城西将昨日那位先生请来。”
凤琰口中的“先生”便是指鬼医。
凤毓看了凤举一眼,不敢再迟疑。
凤举坐在铜镜前盯着自己的脸,连她自己都觉心惊肉跳。
虽说这两日脸色一直不佳,但今日看着真是有些骇人,即便是缠绵病榻多年,都不曾如此难看过。
未晞抹着泪道:“大小姐,是奴婢疏忽,早在几天前便该请大夫来看看的,疫症不是儿戏,若是被家主和夫人知晓,奴婢就是死也不难以赎罪了。”
前阵子只当凤举是一路劳累,水土不服,可谁知竟会是染了疫症?!
玉辞红着眼眶斥责:“未晞,大小姐还好端端的,你哭什么?不是有鬼医开的药方吗?还不快去煎药?”
凤举看着未晞柔弱的背影,摇了摇头,未晞,终是不如玉辞。
“族伯,玉辞,你们都暂且出去吧,让我一人待着。”
玉辞执拗地站着不动。
凤琰也说道:“阿举,你那丫头说得对,疫症非同儿戏,伯父怎可留你一人在此?”
“族伯,若我真是染了疫症,这疫症是会传染的,眼下这番局势,若是你也垮了,那咱们凤家洛河郡一脉便也算是倒了,所以你当下首要的是顾好自己,您不必忧心阿举。”
凤琰深知她所言在理,无可奈何。
玉辞见凤举向自己看来,心头一紧,坚定道:“大小姐,奴婢必须留下服侍您。”
凤举的目光却忽地变得冷漠,一字一顿道:“想要服侍我,便莫要成为我的累赘,出去!”
“大小姐,奴婢晓得您是为了奴婢好,可奴婢身子底子好,不会那么容易便染上……”
“出去!”凤举一把将铜镜拍到了妆台上,“口口声声要服侍我,却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大小姐……”玉辞眼眶通红,泪珠忍不住掉了下来。
“出去!”
“是!”
房门紧闭的刹那,凤举的手瞬间垂落,整个人都无力地趴在了妆台上。
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当着众人的面强打精神,然而她直觉自己的病症似乎与王氏等人的不同,好像……更加严重。
昨夜药材到手之后,一些被带回了凤家,其余的都被藏在了城西的一处商铺,那家商铺正是凤举之前见过的商行管事在打理。
官府在得知药材被烧之后,特地派人去城西查探过,未发现任何异常,便不再仔细追查。
此事牵动着城中所有的百姓,平素零散的百姓似乎都在悄无声息中达成了共识,一同为这批救命之药做着掩护。
“官府之人已经全部离开了。”一个衣衫破旧的百姓快速跑来。
慕容灼四下望去,确实未发现任何偷窥之人,手一扬,被众人各自藏匿的药材便全被拿了出来。
“煎完这批药材,先供病情重者服用,你们不必担忧,之后仍会有药材陆续送来,但若有谁私自哄抢,或是不慎露出马脚被官府得知,那……你们便只能等死了!我的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身份暴露
慕容灼身上自有一股震慑万人的气势,再者他近来的作为皆被百姓们看在眼中,对于这个镇定自若指挥着他们的少年,他们心悦诚服。
尽管他是北燕敌将,但,同样也是他们的恩人!
燕人、晋人,若是与他们同心,又有何异?
“先生!请您随我一行!”凤毓匆忙穿过人群赶来。
鬼医下意识便厌恶地蹙起了眉头,他是去给凤家人诊过病,但也仅仅是看在他们出力取药的份上。
“恕我不便。”鬼医冷淡地回了一句。
凤毓也已知晓鬼医脾气古怪,满脸焦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灼疑惑地问:“可是又有何人?”
凤毓点头,道:“是……阿举!”
“什么?”慕容灼瞪大了眼睛。
鬼医摆弄药材的手也忽地顿住。
慕容灼攥着拳头阴沉道:“本王便知她迟早出事!”
随即,二话不说,扯起鬼医便走。
鬼医恼怒地甩开他,道:“不必如此,我会去!”
……
空荡荡的房屋内,凤举蜷缩在床榻上,浑身的骨节都在发痛,感觉额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身上却冷得发抖。
“凤氏阿举!”
咬牙切齿的怒吼传来,房门被人轰然一脚踹开。
凤举勉强睁眼,便看到一张漂亮得宛若精怪的脸怒气腾腾地瞪着她。
她习惯性地笑了笑:“灼郎,你回来了。”
“哼!本王不回来,任你将自己关在屋中等死吗?”
鬼医看着被踹在地上的门板,摇了摇头,说道:“这疫症最好是不宜见风的,还是尽快将门板装上吧!”
闻言,玉辞赶忙先要了门帘装上。
慕容灼面色阴郁地守在凤举身旁,盯着诊脉的鬼医。
“如何?当真是疫症?为何本王看她的情况与其他人略有不同?”
鬼医略显粗糙的手指搭着凤举的手腕,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凤举的眉目。
因为身体不适,那双琥珀色的凤瞳似蒙着一层水波,恍惚迷离,却丝毫不损其美丽。
鬼医被额发掩盖的眉心蹙了蹙,隐约似有一股淡淡的怒意,良久方缓缓舒展。
“究竟如何?”慕容灼催促。
鬼医道:“确实是染了疫症,而且染了疫症已有多日,不过她原就体质亏损,又中毒至深,每日又服着解毒汤药,重重因素叠加,一方面压制了疫症,致使今时才爆发,一方面,疫症在她体内病变,治疗疫症的方子对别人有效,对她已是毫无用处。”
慕容灼低头与凤举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鬼医恐怕是知晓凤举乔装问诊之事了。
凤举心中忐忑,慕容灼却不甚在意,鬼医若就此不再医治凤举,他大不了将此人绑了。
慕容灼开门见山道:“她的身体状况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眼神说明你是有办法的,说吧!只要能将她医好,你要什么都可以。”
鬼医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屋中的书案前提笔蘸墨。
视线在那些叠放好的字迹上看了一眼,鬼医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那些字宛若龙飞凤舞,竟隐隐有山岳之风。
第三百章 男宠尽责
“我此前开的解毒药便暂停服用,接下来七日便按此方抓药。”
好在如今全城的药材都在他们手中。
慕容灼捏着药方看了几眼,便让玉辞带着药方去找凤琰,设法去商铺取药。
鬼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城西病患太多,他必须赶回去。
“如此便可?本王看她似乎很难受。”
鬼医犹豫着。
慕容灼蹙眉,压抑着怒气道:“大丈夫当爱憎分明,她的所作所为你皆已目睹,将对旁人的憎恶牵累到一介女流身上,算什么男儿?”
长长的额发低垂,遮挡其下的疤痕隐藏在阴影中更显得狰狞。
鬼医压着声音道:“看来你们已经将我查得一清二楚了。”
“哼!若非是她,你以为你还有命留到如今?”
慕容灼不再直接要求他为凤举做什么,只是让他明白自己承了凤举多少恩情,若他真是个血性耿直之人,便该知晓受恩当报。
鬼医沉默了片刻,说道:“三日内她会持续发热,需随时冰敷,身上的红疹会加重,需每日三次以青剪草煮水擦拭,红疹发痒时切不可抓挠,疫病彻底痊愈之前,她浑身的骨节都会疼痛不止,需适当按压穴位舒缓经络,除了每日午后开窗散风,其余时候皆不可见风。”
说着,他看了眼凤举,又将视线落在慕容灼身上:“你的体质极强,胜过常人数倍,若无意外,她这病虽会传染,对你却是构不成威胁。”
鬼医离开后,慕容灼想了想,冷眼睨向凤举。
“看来唯有本王最适合服侍你了。”
“服侍”二字咬得极重。
凤举虚弱地牵了牵唇角,说道:“灼郎是阿举的男宠,理当如此。”
“你……哼!”
慕容灼自初次见她到现在,她总是骄傲明媚,意气风发,如今弄成这般模样,慕容灼只要看一眼,便觉心中窝火。
看着他转身去命人准备东西,凤举抿了抿唇。
鬼医对慕容灼的那些叮嘱,不知慕容灼是如何想的,但她自己听来,心中委实不好意思。全身擦拭,按揉,这……如何使得?
……
慕容灼等得心焦,亲自去督促煎药,当他端着药回来时,发现凤举正双眼呆滞地望着屋顶。
“灼郎,你我来洛河郡也有些时日了,疫病的问题虽已解决,但饥荒仍迫在眉睫,这两日,不知又饿死了多少,春汛未退,堤坝若不尽快修筑,恐会再有死伤。”
慕容灼心头火起,冷然道:“你自己尚且性命空悬,还有心思思虑这些?该思虑的是晋室皇帝!”
凤举嘲弄地笑了笑:“灼郎,晋帝若是思虑这些,那你我便无将来了。”
“张嘴!”
慕容灼将盛着药的汤匙送到了凤举唇边。
凤举抿了抿唇,道:“不敢劳烦灼郎,阿举自己来。”
“哼,你确定你的手尚有余力?”
凤举悄悄动了动手指,果然,只要稍微一动,都会作痛。
无奈,她只好顺从地张嘴,苦涩的汤药,温度适中,她方才看见了,是慕容灼一遍遍用手腕试过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