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上请圣意
“阿举,你怎的下来了?”
凤举故作不知,问道:“族伯,发生了何事?为何还不进城?”
凤琰神色郁郁:“这帮人,说什么怕将疫病带入城中,不肯让行。”
“疫病?”凤举缓缓走到那守门之人面前,问道:“看来我今日也进不得这城门了?”
守门人不明她身份,不敢太过造次,弯着腰问道:“不知这位贵女是……”
凤琰哼了一声道:“阿举乃是我凤家华陵主家的嫡系大小姐,当朝玉宰爱女。”
守门人先是一愣,呢喃道:“华陵凤家?”
随即,便是后退两步:“原来是太傅家的千金,小人失礼了。”
凤举将扇子抵在下颏,淡淡地问:“你也怕我将疫病带入城中么?”
“这……”
“嗯?”
“小人不敢!只是……”守门人吱唔道:“只是郡守大人有令,小人也实在是不敢违抗,所以还请贵女见谅了。”
华陵凤家的贵女他是不敢惹的,但上头有命,只要是凤家人,那便不能让他们安生,贵人怪罪下来仍有上头顶着。
凤举暗自冷笑:还真有这等不怕死的鹰犬。
这时,沈晚阳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看了那守门人一眼,对凤举道:“既然是此地郡守下的禁城令,我等也不好强人所难,看来贵女只能修书回华陵,请玉宰亲自向皇帝陛下请一道入城的旨意了。”
说着,沈晚阳又笑了笑,带着几分调侃道:“就是不知皇帝听闻后会是何种反应了,贵女素来出入皇宫都来去自如,不曾想在这小小的博阳县城反被阻下了,不知情的只当是这洛河郡郡守的命令比皇帝陛下的旨意还要有威慑力。”
凤举对沈晚阳瞬间有些刮目相看了。
她瞥了眼守门人变幻不定的脸色,说道:“正是呢,皇帝陛下近来心情可是不大好,也不知他会如何想了。罢了,族伯,我们还是暂寻个地方落脚吧,待……”
话未说完,守门人忽然拦住他们,笑呵呵地说道:“贵女且慢,小人方才是说笑呢!郡守大人的禁城令是针对那些贱民的,贵女这等贵重的身份自然是不必拘限的。区区小事岂敢惊动圣听?被郡守大人知道了,也非得扒了小人一层皮不可,贵女,琰公,请快快入城吧!”
凤举与凤琰、沈晚阳对视一眼,勾唇,转身返回马车。
凤琰看见这些人便来气,不想与他们多废话。
倒是沈晚阳对那守门的头领低低说了几句:“在下面行事,虽说要听命不假,但也要放机灵些,为自己考虑。有些人贵重无比,连上头也不敢招惹,若是你给得罪了,只恐老兄要被上头推出来做替罪羊的。”
沈晚阳语调亲和,如同一个投契的好友在劝诫忠告。
守门头领一震,神情霎时更恭顺了。
马车经过城门时,凤举挑起帘子对那头领说道:“稍后还会有一位容貌绝色的郎君率人入城,届时……”
“贵女只管放心,小人一定放行!”
凤举点点头,未晞将一个钱袋扔了出去,那人瞬间眉开眼笑。
第二百七十二章 民心难得
凤琰带粮归府,约莫是博阳凤家近来最好的消息了,自消息传回府上,便早早有人等候在府门外。
“父亲,您终于回来了!”一个俊朗中透着几分英气的锦衣青年一见马车停下,立刻迎了上前,亲手将凤琰扶下车。
凤琰欣然拍拍他的肩膀道:“毓儿,快带人将这十车……哦不,是八车粮卸下来,搬入粮仓。”
“是!”凤毓痛快点头,挥手命一早便候在门外的家奴们动手。
凤清宁下了马车,向凤毓行礼:“兄长。”
凤毓原本满载着欣喜的眼神在看到妹妹之后,忽然浮上些许忧郁,柔声道:“清宁,母亲这几日一直记挂着你,回来了便速去后院向母亲请安吧!”
“嗯!”
马车上,凤举悄然放下了帘子,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扇叶。
怪哉!
自她见到凤清宁第一面起,便总觉得这个族姐心事重重,如今这位五哥见了自己的妹妹也是如此忧郁。
真是怪哉!
凤毓正要请父亲进家门,便见凤琰向自己的马车招呼了一声之后,又转身向着另外一辆马车而去。
“阿举,到家了,快随伯父一同进府吧!”
“到家了”三个字令得凤举心头微暖,看来自己的努力并未白费。
随着凤举下车,凤毓眼前一晃,怔了怔。
“父亲,这位是……”
凤举率先向他福身道:“五哥。”
凤毓疑惑地点头回礼:“这是……哪一支的族妹?”
凤琰笑道:“毓儿,这是阿举。”
“阿举?”凤毓思忖了片刻,猛地睁大了眼睛:“是……华陵的……”
华陵嫡系的那个阿举?
直到跟在后面进了正厅,凤毓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凤举,满头雾水。
这位千娇百宠的嫡系族妹,不在华陵城养尊处优,怎会跑来这重灾之地?
凤琰道:“毓儿,去将家里的人都叫来,阿举头回来博阳,一家人总要见一见的。阿举,你的意思呢?”
“就依族伯的意思吧!”
凤毓更加好奇了,这位族妹似乎……没有他预想中的那般娇蛮,举止从容,风度甚佳。
凤毓离开后,凤琰忍不住看向凤举,问道:“阿举,你将那两车粮施舍给灾民固然是善举,只是太过危险了,况且你有所不知,现下我们凤家的日子也是朝不保夕,你在施粮前总该与我商量才是。”
“未与族伯商量是阿举冒失了。”
这时,婢女将清茶呈到长几上,偷偷看了凤举一眼。
凤举目不斜视,一派高雅。
她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语气轻缓道:“不过,财物易得,民心难得。逢此灾祸,举凡博阳县的豪门士族皆是闭门自保,舍得区区两车粮,为我们凤家换来一个大好的声名与无数民心,于我们凤家日后也是大有助益的。”
“话虽如此,只是……”
“族伯只管宽心,此次朝廷派来的使官向崇是父亲亲自挑选,他应该早已到了博阳了,阿举料想,在他治理好汛灾之前,族伯带回的八车粮应是绰绰有余的。”
扫了眼凤琰仍带忧虑的神情,凤举摇了摇头,补充道:“族伯若仍是不放心,这两车粮便当是阿举借的,来日府中缺粮了,阿举自有办法加倍偿还。”
第二百七十三章 摆驾立威
凤举说得明白,却也诚恳,凤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阿举,伯父并无此意,只是……”
凤举微笑:“阿举理解族伯的处境,您是一家之长,为了这个家理当事事周全。”
凤琰见她确实并无异色,才安了心。
“阿举,咱们博阳凤府分东西二院,东院是我一家,西院是你七伯父元贤一家,待我派人去西院告知他,今夜咱们一道设个家宴,也当是为你接风。”
凤举只是点头,脑海中细细地想着。
母亲给她的册子上提及,七伯父凤瑄原有一个独子凤远,在族中排行第二,可惜早夭,自那之后这个族伯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若非必要,平日鲜少与人来往。
想到此处,凤举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对面的沈晚阳。
杯中再添了新茶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梳着高髻、贵态十足的妇人率先进了正厅,凤毓和凤清宁紧随其后。
之后另有两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
一个不过二十余岁,年轻貌美,着装艳丽;一个则略年长些,体态丰腴,一颦一笑别有风韵,身后还跟着两个女郎,一个与凤举差不多年纪,一个扎着双环,只有八~九岁的模样。
“见过郎主!”
“见过父亲!”
纷纷向着首座的凤琰行礼。
随后,为首的贵态妇人上前道:“郎主终于回来了,途中可还顺利?”
凤琰道:“原本是要无功而返了,多亏了阿举。”
说着,看向一旁安然稳坐的凤举。
“夫人,这便是华陵嫡系的阿举。阿举,这是你伯母。”
这些人早在被凤毓叫来时,便得知了消息。此时,都不禁好奇地悄悄打量,暗暗地赞叹。
主母夫人王氏上前,表现得十分热情:“原来这便是阿举,没曾想都长这般大了,头回见你,还是与郎主去华陵参加你的满月宴呢!”
凤举由未晞搀扶着,动作缓慢优雅地起身,玉辞则小心为她整理着裙摆。
待一切妥帖了,她才唤道:“伯母。”
只是点头,并未屈膝弯腰行晚辈礼,表情更是淡淡的,远不如对凤琰那般谦和。
她有自己的谋算,和善过了,便容易被人小觑,想要将整个凤氏家族牢牢掌握住,就必须树立自己的威严,让所有人都明白,她,主家嫡系的大小姐,是高不可攀的,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命令都是不可违背的。
果不其然,面对她如此疏淡,那些夫人女郎们非但没有生出不悦,反而越发带着恭敬,那两位原本想与她客套几句的偏房夫人也缩回了脚。
“阿举,你住在华陵,难得有机会来博阳,便留在家中,想住多久住多久。”
王氏有些得意,如此便显出她的地位了,她才是嫡妻,是这个府里的主母,只有她才有资格在主家之人跟前说上话。
“好!”
见凤举点头,王氏赶紧对凤琰说道:“郎主,那我这便去为阿举安排一处院子,万不可怠慢了她。”
凤琰满意地点头:“嗯,阿举身子不好,在华陵时便被家主和主母小心呵护着,夫人,你万不可疏忽,另外再物色个医术了得的郎中,随时小心照看着。”
“郎主尽管放心。”
第二百七十四章 博取民心
王氏风风火火地带人离开,凤琰对着余下的人挥了挥手。
“你们也都下去吧!阿举在府上这段时日,你们也要小心关照着。”
凤毓和凤清宁,凤举已经见过了,至于其他的偏房庶出,没有必要介绍给凤举。
待所有人都退去,凤举说道:“族伯,阿举想请您帮我寻一个人,是一个半边脸有疤痕的大夫,或许在灾民集中之处可寻到他。”
鬼医此人她是一定要招揽的!
午后,慕容灼回来了。
一路上眼底都盈着笑意,可在迈进门槛的刹那,瞬间消失无踪。
“你可真是为本王寻的好差事,那些灾民是饱腹了,可本王却要忍饥挨饿!”
凤举倚在美人榻上,有些忍俊不禁。摆摆扇子,玉辞立刻去吩咐人将早已备好的膳食端上来。
“哼!”慕容灼这才算满意地哼了一声。
凤举瞥了眼那些凑在门窗之外的婢仆,无奈地摇了摇头,慕容灼最大的本领首先便是这招蜂引蝶。
“柳衿,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凤举的话音甫落,门外便不知从何处闪出少年的身影,门扉合上,婢仆们四散。
慕容灼略一挑眉,看向凤举。
凤举说道:“灼郎,在大晋,没有一个王孙贵胄会纡尊降贵,为灾民施粥。”
“于是你便让本王去?”慕容灼冷眼睨她。
他如今不过是个俘虏,好点也只是个质子,不在王孙贵胄之列。
凤举十分专注地望着他,忽然,笑了。
在慕容灼看来,那笑容虽然晃眼,却充满了奸诈的味道。
“灼郎,过往你是北燕人眼中的英雄,将来,我也要你成为晋人心中的英雄,一切,便从这洛河郡开始吧!”
慕容灼起身踱了两步,淡淡地看向凤举。
“你让本王施粥,是为了博取民心?”
“施粥算什么?”凤举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扇叶在脸前划开了半面,说道:“洛河郡这潭污水可是深的很,好机会,总会有的。”
见她自顾自笑得狡猾,慕容灼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扬起。
因是特殊时期,晚上的家宴并不十分铺张。
凤举并不多言,大大方方地由着别人看她。
而慕容灼对于旁人的注视也稍稍习惯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凤举身旁,偶尔与她低语几句,让在座的女郎们对凤举艳羡不已。
凤举的注意力却不在自己的艳福上。
她只是一面饮酒,一面留意着斜对面的族伯,凤瑄,一个容颜瘦削的中年男人,明明比凤琰要小几岁,看上去却破显老态。
正正看得专注,一旁的慕容灼轻声说道:“体弱多病,膝下无子,看来你的人选已经定了,的确很合适。”
凤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蹙眉呢喃:“只是难免要惹族伯忆起伤心事了。”
慕容灼总忍不住宽慰她:“何必纠结,你所做的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善事。”
就在两人说话间,凤琰和凤瑄忽然起身,悄悄离席了。
凤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看来这位七伯父是遇到难事了。”
说着,人便忽然靠近了慕容灼怀里。
“你怎么了?”
慕容灼先是一惊,低头看见怀中之人冲着自己眨眼,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抱着凤举便起身。
“阿举醉了,我先带她回房。”
看着慕容灼急急而去,座上之人都莫名的……红了脸。
大小姐与她的绝色男宠,回房,如此匆忙,又能做什么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悄然窃听
凤举和慕容灼追上时,凤琰和凤瑄二人正停留在院中一处亭阁前。
“可是孟绪又寻你的麻烦?”凤琰问。
凤瑄气息不足地说道:“你去顺县的这几日,孟绪带人寻了我三回,头一回逼着我交粮,我仓中的粮食早已被他们强征了六成,自然不肯,当时他们倒还未强取,可是第二日趁我不在,家中无人主事,便破门而入,强行将仓中余粮劫掠一空了。若非毓儿送了一些过去,只怕我那里已经无米下炊了。”
凤琰大怒:“孟绪那个小人,他是要赶尽杀绝了!”
凤瑄继续说道:“第二回上门,要我出五千金,说什么府衙需要钱银修筑防汛堤,博阳县每家都要出,我们凤家总要有人出的。五千金不是一笔小数,我如何能给?孟绪手下之人便行起了盗匪行径,将我家中的珍藏强搬了许多。凭我一人之力,根本奈何不得他们。第三回便是昨日,又说是眼下疫病蔓延,急需药材,便将我库中的药材都搬光了。”
说完,凤瑄便大咳了起来。
凤琰急切地帮他拍背,问道:“药材被搬光,如此说来你这两日都不曾服药?”
“哎,我这身子服药也不过是强撑,死不了,我只是忧心,难道我们便只能隐忍?再如此下去,即便我们不肯离开博阳,只怕也要被他们逼到绝境了。”
凤琰沉沉叹息,负手踱步,说道:“追根究底,还是与忠肃王有关,此事单凭你我是难以解决的,看来唯有向家主求助了。”
二人交谈时,凤举被慕容灼揽着腰,藏身在不远处的树冠上。
听得怒火翻腾,凤举面无表情,狠狠掰断了一枝树枝,“啪”的一声,声音十分的响亮,随后,树枝从手边滑落……
“何人?”凤琰警觉地厉喝了一声。
凤举刚要出声,便被身后的慕容灼一把捂住了口,慕容灼一手放在唇边,发出了一个类似夜鸦的叫声。
凤琰这才放松了下来。
凤瑄道:“自从使官向崇到了博阳,郡守和县令孟绪之流为了掩盖罪证,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如今弄得城中人人自危。”
“正是,向崇想要搜集到罪证,怕是不易,他是家主挑选的人,或许你我该设法帮他……”
树冠上——
凤举冲慕容灼眨眼睛,示意他可以将自己放开了。
慕容灼神色冷峻如常,眉梢略挑,薄唇靠近她耳边悄声道:“你是个女郎,有些事他们不会与你说的,迟现身,或可听到更多。”
热气喷在耳廓上,凤举总觉自己稍动一点,对方的唇边便会碰上她的耳朵。
她不敢动一星半点,缩了缩脖子,乖顺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指了指慕容灼的手,示意他放开。
慕容灼却仗着自己在她身后,装作没看见,还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怕你不安分,再闹出动静。”语气很平静,神色很清冷。
凤举自以为修养甚好,翻白眼这等有损形象之事她是不会做的,但,总有令人忍无可忍的例外。
慕容灼便是那个例外!
第二百七十六章 王氏之邀
翻一个白眼,无法表达她内心的郁卒,再翻一个。
凤举心中忍不住嘀咕:难道她还不比慕容灼这个性格张狂、不满弱冠的小儿沉着冷静吗?
凤瑄的声音再次传来——
“兄长,其实孟绪强行抢夺药材,并非只是针对于我,近来城中的药材几乎都到了他手中,我只怕他与郡守是另有图谋。”
凤琰沉吟道:“也许会牵涉到疫病,但眼下也不好猜测,为今之计,还是该尽快助使官向崇查清证据,解决这些祸患。”
“那……明日县衙挑选献祭之女的夜宴,我们还要参加吗?”
“哼!不过是想借着祭天之名强抢民女,供他们淫逸享乐,我们岂能将女儿送入虎口?我们便是不去,且看他们还有何种手段!”
……
返回住处,凤举始终低眉沉思。
终于明白凤清宁为何忧郁了。
如若不彻底铲除县令、郡守这些毒瘤,那这洛河郡的上空将永远乌云密布。
翌日一早,凤举刚出了院子,便看到一幕有趣的景致。
慕容灼依照每日的习惯,晨起练武,而在远处的花丛后,一个倩影正悄悄凝视着,含情脉脉。
不正是凤清宁吗?
“贵女。”一个府上的婢子来到凤举身边,说道:“夫人说,待贵女用过早膳后,想请您过去一趟,与您说说话。”
“嗯!”凤举略略点头。
她的心里总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说不上来,但不会是什么好事。
心不在焉地用过早膳,让慕容灼先同沈晚阳一道去前厅等着,自己带人去了王氏的院子。
满屋子的人,王氏、两个偏房、凤毓,都在了。
“阿举,快过来伯母身边坐。”
王氏热情得有些过分,拉着凤举的手问长问短,睡得可好,吃得可好,住得可还习惯,等等云云。
就连一旁的未晞和玉辞都察觉怪异了。
凤举保持着浅淡的微笑,抽回手,原本还想着饮茶,但王氏与这满屋人的神态,让她不敢饮了。
“阿举尚有他事,伯母有何事,不妨直言。”
“这……”
她问得如此直接,王氏有些迟疑,悄悄看了凤毓一眼。
凤毓为难地皱了皱眉,可母命难违,还是说道:“阿举,那位北燕长陵王如今当真是你的……男宠吗?”
凤举不由得挑了挑眉,竟还与慕容灼有关?
她笑了笑,说道:“是吧!”
凤毓再问:“你与四殿下是有婚约的,将来你们成婚,这位长陵王你打算如何?”
凤举随手拨弄着扇子,看了凤毓一眼,那眼神很浅,可凤毓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有些虚空,这个嫡系族妹的眼神……威严极盛。
“这个嘛……”
凤举刻意放缓语调,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
好吧,既然他们对慕容灼如此充满期待,那也不好令他们失望。
她很认真严肃地说道:“既然陛下已将灼郎赐给我,他也算是我凤家之人了,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他。我已允诺过他,待我将来嫁人为妇,便与他断了干系,父亲会在大晋为他谋个将军之位,世人皆知,他是个不世将才,假以时日,恐怕成就不在楚骜楚大将军之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 男宠侍妾
一番话,半真半假,满屋子的人眼眸锃然发亮。
王氏忍不住问道:“可他毕竟是北燕的战俘,如何能在大晋为官?”
凤举说道:“我方才说了,皇帝陛下将他赐予我,他便已是凤家之人,他此生都不可能回北燕了。”
那个年长些、体态丰腴的偏房又问:“家主当真会栽培他入朝?”
凤举并未回答她,看向王氏:“伯母如此关心灼郎,所为何事?”
王氏犹犹豫豫地问:“阿举,你可会容忍那长陵王身旁有别的女子?”
“男子嘛,既然我终有一日要嫁人为妇,我也不能委屈了他,倘若他真是看上了哪个女子,只要是两情相悦,我不会阻拦,其实我也一直想物色几个姬妾服侍他,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
“阿举,你当真如此想?”凤毓忍不住开口。
凤举垂眸看了眼扇柄上的花纹,忽而沉默了,眉心不易察觉地敛了敛。
如何呢?
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况且是一个极有可能坐拥天下的男人,他的身边必然少不了女人。
如父亲凤瑾那般一心一意的男儿终究是凤毛麟角。
但……
凤举缓缓吸入空气,咬了咬舌尖。
怪了!为何呼吸有些不顺畅?
王氏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她提了提嘴角,说道:“只要他愿意。”
王氏的笑容瞬间放松了:“如此,我便放心了,阿举,你看清宁如何?”
凤、清、宁?
想起清晨在院中看到的那一幕,凤举瞬间便明白了。
如此啊!
“伯母之意……”
“哦,依我与郎主之意,原本是想为清宁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只是清宁她偏偏对长陵王倾慕不已,这两日茶饭不思,做父母的见她如此实在心疼。”
王氏说着,皱了皱眉,继续道:“你刚来,对洛河郡的情况不甚了解,洛河郡的郡守与县令都是好色之徒,尤其郡守对清宁垂涎已久,近来借着挑选献祭之女为名,把好些女郎都留在了郡守府。我想,若是让清宁随了长陵王,跟着你们一同回华陵,一来遂了清宁对长陵王的一片心,二来那郡守也该死心了。”
凤举不言语,手中扇面打开,缓缓扇着香风,丝丝凉意扑面。
这可有趣了,有人要给她的男宠配侍妾了。
慕容灼走到何处都是桃花满地,他招的桃花皆是自己的麻烦。
在心中将慕容灼的绝色之容毁了数遍。
缓缓将扇子收拢,凤举说道:“我仍是那句话,只要灼郎愿意。”
说完,起身往外走。
“阿举另有他事,便先告辞了。”
给慕容灼添侍妾,那是慕容灼之事,与她无关,去问慕容灼,不要找她。
未晞和玉辞紧跟在她身后,慢跑了几步。
大小姐一向举止从容悠闲,从未走得如此疾过。
“大小姐,您若不乐意,直接回绝了便是,慕容郎君是您身边之人,他的一切本就该由您全权决定。”玉辞心直口快。
凤举猛然刹住脚步,神情冷淡地看向她:“我不乐意?有吗?”
玉辞被她看得脚心发寒,连连摇头。
第二百七十八章 螟蛉之子
凤举将扇子在掌心重重敲了两下。
不错!只要慕容灼愿意,他爱纳多少姬妾都与自己无关。
若是自己今日限制了他,妨碍了他与哪个美人相亲相爱,来日他登上帝位时,怪怨自己拆散鸳鸯,对凤家心生不满,那便不好了。
到了前厅,凤举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一袭雪色之人。
绝色的姿容,皇族的气度,大将的风范,如此风~流人物,哪个女郎能不爱?
看到凤举到来,慕容灼习惯性地站起身便要走到她身边。
凤举擦过了他的身体,径直走向凤琰。
慕容灼怔了一怔,疑惑地盯着她的后背。
这个心胸狭窄的女郎,还未消气呢?
“族伯。”
“哦,阿举来了。”凤琰挥退了婢仆,说道:“你要我寻的那个大夫已经寻到了,他正在城北,那里靠河堤最近,受灾最严重,报信之人说,此人颇有医德,为灾民诊病分文不取。”
“城北?不是在城外?”
“嗯,就在城内,不过也已靠近北城门了。你若想见一见此人,可派人将他寻来,城北之地,你就莫要去了,那地方已经确定有疫病发生了。”
凤举点头应是,又看了一眼沈晚阳。
“族伯,昨日见七伯父神色郁郁,气色也不佳,似乎甚为劳累,阿举记得母亲提过,七伯父家中除了他一人撑持,便再无男丁了。”
凤琰面露郁色,叹息道:“正是,自你二哥凤远夭折,元贤积郁成疾,我虽也时常照管,但难免有顾及不暇之时,一家全凭他一人,被人欺凌也无人抵挡,如何能不劳累?”
“族伯,您看沈郎如何?”
凤琰看向沈晚阳,说道:“相貌甚佳,为人机敏,品行也端正,不错。怎么?”
凤举道:“沈郎与阿举交情甚笃,是可信之人,您看让他留在七伯父府上做个帮衬如何?”
沈晚阳走上前来,安安静静的。
凤琰一面打量着他,一面捋须斟酌。
凤举继续说道:“沈郎无亲无故,七伯父又膝下无子,府中无男丁撑持,以沈郎之能力足以为七伯父分忧。”
而后,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担心外人不可靠,由族伯您出面,提议七伯父将沈郎认作螟蛉之子,沈郎此人重情重义,阿举保证他会将七伯父视作生父一般尽孝。”
凤琰想了想,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他看向沈晚阳问道:“沈郎,元贤你昨夜也是在家宴上见过的,他膝下无子,不知你可愿认他做个义父?”
沈晚阳毫不迟疑地点头,早在凤举通知他来洛河郡之时,便已经告知了他这个打算。他若想与明雪有一线希望,便必须摆脱寒门庶子的身份。
“承蒙琰公青睐,晚阳出身寒门,能认瑄公为父是晚阳之幸,只是怕瑄公……”
凤琰笑了:“如此便好,待我去问过元贤之意,若是他也同意,这也是好事一桩。”
如此,凤举来洛河郡的目的之一便算是成了一半。
接下来,该是去见见鬼医和向崇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城北惨象
乘车去城北的路上,凤举低头捧着一本有关水利工程的书籍《共工水经》,看得专注。
慕容灼便在对面看着她,眸色清冷,同样专注,只是时而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些许狐疑。
不正常!
凤氏阿举这个女郎,清晨见时分明不是如此态度,自去见了那王氏回来,甩都不甩他一眼了。
王氏?那个妇人与他能有何相干?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有一股不大好闻的气味飘了进来。
凤举抬起脸,放下了书。
城北到了!
前方驾车的柳衿跳下马车,来到窗外小声说道:“大小姐,您要找的应该就是那人了。”
凤举挑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尽管在城外郊野已经见识了饥民遍野的惨状,但此时乍一抬眼,仍是压不住震惊。
这是城内啊!她原以为灾民跑到城外,城内有官吏治理,也该是井然有序的,然而,她终是太天真了。
一排排房屋被冲毁,老弱妇孺们就那么在地上铺着草席,那便是他们的栖身之所。
空中弥漫着风吹不散的恶臭。
忍住心中戚然,凤举一眼便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鬼医单膝蹲在一个男童身前,一会儿做着针灸,一会儿为男童的娘亲示意如何给孩子做推拿,缓解病痛。
一身青衫有些脏污了,身形更显清瘦,脸颊边汗水不断地淌下,也不知劳碌了多久。
“柳衿,设法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柳衿奉命而去,像是一个路人偶然经过,听了片刻,折返回来。
“大小姐,那鬼医对妇人说没有药材根治男童的疫症,只能用针灸推拿的方式暂缓。”
凤举敛眉沉思,慕容灼说道:“应是能治愈,只是城中大部分的药材都被官府收缴了。”
正如他们昨夜自凤瑄口中偷听到的。
凤举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光所及,皆是她从未见过的悲惨画面。
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了!
正要命柳衿离开,一伙衙差忽然吵吵嚷嚷地到了。
“真是一帮刁民,好言劝说你们不肯听,非要逼着官爷动手!”
为首之人面色蜡黄,相貌平庸,最大的特点应是那两道眉毛,几根棕黑的长毛从眉丛里长出,几乎垂在了眼皮上。
“长眉”手一挥,身后的衙差立刻推了三车干草出来,一边将干草四处扬散,一边到处淋着火油。
“哼,县令大人有令,此地疫病严重,为防病情蔓延扩散,限尔等两日之内全数退出城外,两日一过,一应房舍物品全部烧毁。眼下已经过去一日了,明日凌晨一过,谁若仍在此逗留,被活活烧死了,可别怪官爷不讲人情。”
衙差们闹得动静太大,就在“长眉”说话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忽然响起。
妇人心头慌张,想要捂住婴孩的嘴,“长眉”已经来到了面前,将襁褓掀开,看见婴孩白嫩的脖子上有几个红疹,脸色一变。
“这婴孩也感染了疫病,来人,快将这祸根烧了!”
孩子被他一把夺过扔到了地上。
第二百八十章 惩戒败类
凤举在马车内看到这一幕,紧紧扣住了车窗。
啼哭不止的孩子在落地的刹那悄然无声。
妇人不管不顾,推开长眉便冲了上去抱起孩子,然而无论她如何喊,孩子始终没有动静。
其他的衙差们见状面露犹豫,只听到“长眉”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烧!”
“住手!”鬼医一声吶喝冲了上去,挡在了妇人之前,“眼神冰冷犀利,夹杂着愤怒:“我看谁敢!”
“长眉”瞪着他:“你又是何人?”
“我是大夫!”鬼医冷冷回了一句,转身去看孩子的状况。
“大夫?”长眉嚣张地笑了,“区区一个穷大夫也敢来充英雄了。”
从属下手中一把夺过了火把,拿着火折子便要点燃。
然而他的手刚一抬起,一样硬物凌空飞来,手骨和手筋被击中,劲势之凌厉,疼得他整条手臂都发了麻。
突来的变故让衙差、百姓都愣住了,看向那落在地上之物。
一个青玉小茶杯。
那上乘的玉质让盛怒之下的长眉心头一跳,火气顿时压了三分。
凤举从马车上下来,书中抓着白玉鞭,一袭华色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这位贵女是……”长眉揉着手臂,一脸谄媚。
凤举对着他挑眉一笑,后退一步,衣袖扬飞的刹那——
“啪!”
银白的鞭影携着全力狠狠抽在了长眉的身上。
“哎呦!”
长眉惨叫,衙差们瞪大了眼睛,踌躇着不知是否该上前。被他欺凌的百姓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悄悄地直呼痛快。
“这位贵女,不知小人何处得罪了……哎哟!哎哟!”
无论他如何叫喊,凤举都不为所动,阴冷地盯着他。
一鞭挥下,抽在了长眉背上。
“你家中可有父母妻儿?”
再一鞭落下,抽在了脸颊。
“若你的父母妻儿被人残杀欺凌,你可会伤心痛苦?”
又一鞭……
“你的出身应也只是平民庶族,道是兔死狐悲,狗官欺民,你便也同他们一样下得了手,狠得下心?”
“上天且有好生之德,你却对一个襁褓婴孩也下得去手,你这等官门败类,毫无人性的衣冠禽兽,有何面目、有何资格活在这世上?”
……
中途,长眉实在忍不下了,扑过来想要夺下凤举的鞭子,可他刚生出如此念头,便被慕容灼一脚踹到心窝,鲜血瞬间自口中喷出。
长眉隐约听见了身体之内发出一声脆响,胸口的肋骨疼得他冷气倒抽。
肋骨被踹断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要看着我被打死吗?”
对着手下人喝斥一声,又看向凤举和慕容灼,抹去了嘴边猩红的血迹。
“你们究竟是何人?不管你们是何身份,此地可是洛河郡,博阳县,由县令和郡守做主,由不得旁人胡来!”
说完,仍有鲜血涌出口角。
衙差们被他此言提醒了,在这里,即便是如凤家那样的望族,也得受制于人。
眼看着一伙人便要扑上来,柳衿手的长剑“噌”的横出。
“华陵凤家大小姐在此,谁敢不敬,格杀勿论!”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杀人偿命
博阳凤家与华陵凤家有着极大的差别。
不顾那些人惊诧的目光,凤举扯了扯鞭子,盯着长眉的脸,笑得极尽阴森。
“听闻民间有说法,长眉者长命,我倒要看看你这草菅人命如何长命!”
鞭子再度抽在长眉身上,一鞭接着一鞭。
上回教训楚娆之时,凤举是留了余地的,看着下手狠,实则并未用多少力气。
可这一回不同,每一鞭下去皆是皮开肉绽,银白的鞭身也早已沾满了血迹。
她就是要取了这条狗命,让他知道欺人者人欺之,让他明白,何谓杀人偿命!
“贵女饶了小人吧,小人也是奉命行人,小人再也不敢了啊,饶命啊……”
“饶命?”凤举额头隐隐有青筋在跳动,手上的动作仍没有丝毫的犹豫,“在你将婴孩丢出时,可曾想过饶他一命?洛河郡令人胆寒的不是疫病,而是汝等瘟神!”
长眉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
有衙差见凤举停手了,偷摸着想去将人带走,可刚抬脚,凤举便冰冷地说道:“我看谁敢!”
视线在那些衙差们脸上扫过,仿佛是要牢牢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好秋后算账,吓得这些人一个劲地低着头,缩着脖子。
“贵女,小的们什么都没做啊!哦对了,小的们这便将干草火油清理干净了,这便清理!”
点头哈腰后,一伙衙差急忙动手。
灾民们出了一口恶气,一时间纷纷跪地磕头。
“多谢贵女大恩大德!”
“多谢贵女!多谢贵女!”
有人壮着胆子跑上去狠狠踹在长眉身上,大概,他此刻已经没有知觉了。到后来围上去的人越来越多,一人一脚一拳地发泄着愤怒,或是将口水狠狠吐到他身上。
衙差们见这阵势,生怕落得同样的下场,慌忙捡了干草一溜烟跑了。
凤举紧紧攥着白玉柄,不知是愤怒,还是打累了,不断地喘息着。
忽然——
“哇”的一声清亮的哭喊传来,凤举浑身一震,蓦然转身,便见那跪在地上的妇人抱着孩儿喜极而泣。
活了?
那婴孩活过来了!
“总算是幸事一桩,这孩子方才是背过气了,好在救得及时。”
鬼医说着,清俊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浅笑。
“那……这孩子的疫病……”凤举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询问。
鬼医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仍是淡漠。
凤举猛然想起此人对权贵之家的厌憎,想来他是不会理会自己的。
然而下一刻,鬼医说道:“这孩子并未感染疫症,他身上的红疹不过是寻常风疹,不算什么大病。”
“不是……”凤举呆呆地嗫嚅着这两个字,顷刻间,喜色染上了眉梢,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孩子没事,也并未感染疫症。好了,一切都好了。
“如此便好。”轻声说着,凤举转身准备离开。
见她如此开心,慕容灼也默默地扬起了唇角。
走出三四步时,鬼医忽然在后面叫道:“贵女!眼下博阳县的疫病是不能拖延的,急需药材救命,贵女既是华陵凤家的大小姐,不知……可否施以援手?”
第二百八十二章 柔情一缕
鬼医在说出这话时,其实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眼前这个少女,让他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他暗暗地对自己说:也许此女是不同的!
他听到凤举背对着他说:“先生放心,凤举定会设法。”
直到凤举走远了,鬼医疑惑地皱了皱眉,他确定自己与这位凤家千金从未谋面,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似曾相识。
走出颇远的距离时,凤举隐约听见动静,似乎是灾民们一怒之下,将那不知是否还有口气的长眉人给烧了。
看吧,这便是因果。前一刻,他还叫嚣着要将百姓烧成灰。
经此一事,凤举反而不急着离开了。站在人烟寥落的河堤前,望着被淹没冲垮的堤坝,眸色沉沉,令人猜不出她此刻在想着什么。
慕容灼就站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难受?”
凤举闻言,没有答话。
慕容灼抓起她的手,果然发现那只手冰冷,攥白玉鞭攥得很紧,仿佛长在了一起。
他掰开凤举的手指,取出白玉鞭,蹲下身子将鞭身浸入了河水,仔细冲去上面的血迹。
“鞭子使得比上次要好些,练过?”
凤举低着头,看着他的动作出神,随口答道:“这鞭子好用,有用得上的机会,便刻意试过。”
皇帝御赐,抽了谁都可将皇帝推出来顶着,鞭子本身也的确顺手。
慕容灼说:“使鞭讲究的是‘巧’字,熟练时不必费太大的气力也可让人皮开肉绽,或者,造成的伤痕看似很重,其实伤不到要害,或者,伤痕浅淡,却能撕裂里层骨肉,甚至造成更重的内伤。如你方才,用尽了力气,累得很,伤口的确很重,其实造成的不过是皮肉伤。”
说白了,那个人应该没有被凤举打死,只是疼得昏死过去了。可惜,没被打死,如今也被烧死了。
凤举听得很认真。
慕容灼清洗完鞭子,交给未晞,而后凝视着凤举,扬着下巴。
“本王教你,不过不是为了让你杀人,而是,让你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他表现得神情倨傲,却浑然不知,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浮动着暖暖的柔情。
凤举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避开了那样的光芒。
“灼郎,有件事你或可考虑……”
凤举还未说完,一个身着灰色麻衫、头戴斗笠的人忽然走了过来。
“没曾想会在此处相遇,大小姐所作所为真不愧是太傅之女。”
那人抬头,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赫然是使官向崇。
凤举看他的打扮,眸光闪动,向周围看了看。
这时,便听见身旁的慕容灼说道:“放心,无人偷窥。”
凤举略一点头,说道:“看大人如此装束,果然是处处受制吗?”
向崇忿忿地叹息:“那郡守潘充与县令孟绪是一丘之貉,表面上一副笑脸,实则阳奉阴违。无论是调用库银和存粮修筑堤坝,解决饥民困境,还是查问当年的河堤工事,都借着各种理由推脱,还时刻命人盯着我,让我根本无从下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剖腹取物
凤举问:“那不知至今,向大人究竟打探到多少可用的信息?”
向崇叹了口气,走到河堤前,挑了一处完好的地方踢了上去,谁知那看似很结识的河堤竟轻易便塌了一块。
他愤慨地说道:“如此工程,怎可能抵御天灾?”
凤举好奇地俯身看了看,眉间蹙起。
向崇继续说着:“洛河郡这条河堤贯穿了七个县,此次受灾的四个县皆在其中,其余三个县我也派人去看过,河堤结构皆是如此,此次只是因处于下游偏远处,河势沿途削弱,才得以幸免。”
凤举盯着河堤里卸出的流沙,声音冷然:“这河堤选用的结构与另外一种常用之法极为相似,但坚固性却相差甚远。”
她在那本《共工水经》上看到过。
向崇惊讶于她竟还懂这些,点头道:“这条河堤是前年才竣工的,而且耗费庞大,当时请了名匠杨固设计,由工部侍郎蔡章亲自督建,杨固还因此丧了命。工程竣工后,工部一应官员受到陛下赏赐嘉奖,可如今看看,那般声势浩大,换来的便是如此不堪一击的结果!”
“杨固?”凤举闻言,面露讶色,她看的《共工水经》便是此人所著。
慕容灼也不禁问道:“可是那个传闻为公输氏后人的杨固?”
公输氏,自先古战时便以精通各种工艺著称,所造之物无不是巧夺天工。
他的祖父也曾想延揽此人,可惜一直不曾寻见。
“不错,正是他!”
凤举问道:“他是因何丧命的?”
“听说是在勘察河道时遇上降雨天,不慎失足溺水,被河水冲走的,尸骨也不知被冲到了何处。”
一代巧匠实在令人扼腕。
向崇感慨着,却并未在此事上停留,他又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有两件,一是开仓放粮,二是尽快修筑工事,但要那些硕鼠将吞入腹中的东西吐出来是绝无可能的,故而……”
慕容灼斜勾唇角,说道:“先灭鼠,再剖腹取物。”
凤举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是说,还是要先设法寻到他们的贪墨的证据,并且这些证据要是铁证,足以要他们再也无法翻身?”
“不错!”向崇说道:“这两日我暗中寻到了一些当年参与过工事修筑之人,记录下不少口供,但几个庶民之言根本不足以定罪,最好的办法还是能找到当年贪墨的分赃账目。
“除此之外,昨夜我收到贵府琰公的密信,听他之言,近日官府收缴的粮食、财帛全数运入了县衙,不仅是近日,多年来一直皆是如此。但博阳县衙府库占地有限,根本不足以容纳,我刚来时也要求去府库看过,里面存物少之又少,那么巨额的粮食与财帛究竟去了何处?”
听完向崇这一番话,慕容灼几乎是毫不犹豫,扬着下巴便道:“府衙之内有暗道!若我猜得不错,这博阳县的府衙距离那个洛河郡守的私宅定然不远,而且郡守的私宅应也占地极广。”
第二百八十四章 恃宠而骄
凤举和向崇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战场上常见的计策,而……
万法皆通!
一切心知肚明后,接下来便是行动了。
是夜,郡守府别有居心的夜宴,在凤举提出非要参加之后,凤琰也不得不陪着她同去,生怕她有个闪失。
而在发生了白日的事件之后,郡守潘充的帖子也被专程送到了凤家,正是给凤举本人的,还特地注明请北燕长陵王一道赴宴。
凤举在接到帖子时,看到那洒金红帖上的特意标注,笑着对慕容灼说:“灼郎,看来这潘充与你我同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潘充那好~色之徒分明是对慕容灼有所垂涎。
“哼!”
慕容灼冷飕飕地剐了她一眼,夺过邀帖两下撕成了粉碎。
“你非要本王去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灼郎,为达目的,便只能委屈您了。”
凤举一面浅笑着,虚伪地安慰着,一面在心里默默念着三个字:美人计!
慕容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咬着牙道:“你休想让本王去!”
凤举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着如何安抚这位大美人。
“哎!”长叹一声,凤举走到他身旁坐下,“灼郎,阿举也不愿面对那潘充之流,只是你我山水迢迢来到洛河郡,难道要无功而返?试想若是此事办成,灼郎在当地晋人心中的名望会如何?”
口中循循善诱,手在慕容灼胸前顺着气。
“得民心,一为自己争取出将入相、重回战场的机会,二为将来大业做准备。是要做一个窃国掠地的入侵者,还是万民拥戴的明主,灼郎睿智,自有抉择,对么?”
慕容灼盯着她,眸光暗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在自己胸前乱动。
“凤氏阿举,你在本王面前越来越放肆了!”
危险的气息逼临,凤举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差点便要说出“你若不去便不去吧,我自己去”的话来。
慕容灼将她拉得更近,视线紧紧锁着她的双眸,看到她流露出的畏惧,唇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
“你以为,你凭什么敢在本王面前提出诸般过分的要求?本王无所畏惧,从没人能对本王要求什么。”
凤举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有些恍然。
她从未想过,更从未意识到,自己对慕容灼,从最初的敬畏到刻意讨好,再到如今,似乎……
在他面前感觉越来越得理了。
用慕容灼的话说,便是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了。
是啊,她凭的是什么?
凤举想着,看着,心底便有些慌了,脸颊不由自主的发热,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别的什么。
慕容灼见她两靥绯然,很是满意。
“想明白了?”
凤举尴尬地垂下了头,想明白了!
简而言之,便是她潜意识里察觉到了慕容灼对她莫名的纵容,好似无论她做了什么,慕容灼都不会真的将她如何,于是,便脸皮厚了,得寸进尺了,变本加厉了,恃宠而骄了,肆无忌惮了,敢……让人家去行色~诱之事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潘府夜宴
凤举略带些许慌乱抽手起身。
“是阿举强人所难了,灼郎莫要放在心上,夜宴我自己去便可。”
凤举心有余悸。
前生时,慕容灼将那些曾羞辱过他的人杀了过半,如若他将来也念着自己让他使美人计,折辱了他的尊严,要报复凤家,那便不妙了。
慕容灼霍然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凤氏阿举,你将人活活气死的本事着实不小。”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换取凤举对他的畏惧。只是,忍不住想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凤举呢?
她在刻意的避重就轻,避开其中那些关于情感的问题,一心想着家族利益等等冰冷的东西。
凤举独自站着,自失地笑了笑,呢喃道:“不是我想气你,而是你心中所想之事,恰恰是我此生再也不愿想的。”
……
夜幕落,华灯初上。
洛河郡郡守的私宅潘府,车马如龙,锦绣相接,踏入府门的皆是洛河郡数一数二的人物,身后或多或少都携着正当妙龄的女郎。
随着赴宴的客人逐渐到齐,落座,笙歌四起。
“太守大人到!”
一声通传,满座皆起,太守潘充怀中搂着一个美人缓缓而来。
在主位坐下,潘充的视线在那些站在父兄长辈身后的妙龄女郎身上扫过,细长的眼中放着精光。
“都坐吧!坐吧!不必拘谨!”潘充笑眯眯的,看上去还不如一旁的县令孟绪凶神恶煞。
松开美人香肩,那美人赶忙为他斟酒。
潘充举起酒觞,对着四座道:“眼下本官治下的洛河郡正是艰难时刻,需众人齐心协力,今见诸公皆能胸怀大义,本官甚是欣慰,也代朝廷、代陛下感激诸公。”
座上众人的表情或谄媚,或僵硬,各怀心思。
这场夜宴以挑选献祭之女为名,为潘充送美人供他享乐是实,有些人固然是真想讨好潘充,可多数人,若非迫于淫威,谁家愿将清清白白的女儿送予他享乐凌辱?
这太守潘充年过半百,后宅的女子足有上百人,听说都过得生不如死。
一杯饮罢,潘充眯了眯眼睛,笑着看向县令孟绪,压低声音道:“本官似乎并未看到凤家人。”
孟绪道:“是,凤琰凤瑄那两个匹夫,向来骨头硬得很,仗着姓凤,便不将大人您放在眼里。”
“哎,你此言便不对了,他们华陵凤家来了人,想来也是忙着照顾,无暇分身,本官相信,他们总有一日会想起本官的。”
孟绪读懂了他话中之意,笑着附和:“是,大人说得极是!”
此时,宴会入口处传来一声通报——
“博阳凤家琰公到!华陵凤家大小姐到!”
闻言,潘充猛地放下酒觞,双眼烁烁,望向入口之处。
众人也都齐齐望了过去,看到凤琰身后并排走入的男女,无不是面露惊艳之色。
凤举的雍容华贵,慕容灼的绝世之姿。
潘充激动地命人在自己下手方设座,凤琰却只是淡淡地言道:“大人不必费心。”
说着,便带领凤举等人走到了偏中的一处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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