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瑶华宫威
饶是之前已在西山上见识了大晋世家子弟的奢侈,可如今踏入御花园,看到那满园的繁华豪奢,慕容灼仍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你们晋人整日无事可做,宴会倒是不少。”
两人刻意找了个清静的角落。
凤举不以为意:“在大晋,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本就是稀松平常的。灼郎,你若想真正在大晋立足,让所有晋人都不再将你当做是敌国之人,以保将来大业,那你便必须得到大晋名流的支持,而参加宴会无疑是最快最好的途径。”
慕容灼没有正面回应,但却默默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他的视线从御花园中穿梭的人群之间扫过,忽然偏头问道:“此地这么多人,你都认得?”
“……”
凤举神情一僵,余光瞥向了慕容灼。
果然,在他嘴角看到了一抹邪气的笑意。
这个人实在是恶劣得很!
凤举嫣然一笑:“是啊,我与灼郎都不认得这些人,所以我们二人才能并肩前行。”
“哼!狡诈的女郎!”
慕容灼的视线在周围迅速环视了一圈,便在心中记了个大概。
随后,忍不住再次看向了凤举。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这场宴会……不会风平浪静。
“凤家女郎!”一个宫娥来到凤举面前,行礼道:“贵妃娘娘听闻女郎进宫,想请女郎去瑶华宫坐坐。”
楚贵妃?
“带路吧!”
慕容灼眯起双眸,审视着前方宫娥的背影,在凤举耳边悄声道:“是敌是友?”
“楚贵妃么,这位楚贵妃是三皇子萧晟的母妃,而他们母子大概认为萧鸾是他们的助力吧!”
萧鸾?便是她那个未婚夫?
慕容灼道:“那你对他们而言便也算是助力了,他们不会对你如何。”
凤举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眼神冰冷。
“灼郎,有句话阿举要告诉你,无论将来如何,我与楚家楚康一脉都势不两立!”
“呵!”慕容灼挑眉一笑,“那看来他们也是我的敌人了!”
瑶华宫。
“凤举给贵妃娘娘请安。”
楚贵妃不开口,凤举便只能一直保持半蹲的姿势。
凤举唇畔微勾,明白对方这是想敲打自己。
直到楚贵妃动作缓慢地品了一口茶,才似恩赐一般淡淡扫了眼凤举。
“免礼吧!本宫听说,你把那慕容灼也带进了宫?”
“是!”
楚贵妃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明显不悦。
“你先过来坐吧!”
从前楚贵妃只觉得凤清婉十分出众,只可惜了是个庶支,如今见凤举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两相对比,便觉得凤清婉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楚贵妃面色稍霁,又忍不住妒忌,若是这凤家女郎许给自己的儿子该多好。
“在这后宫之中,本宫与董昭仪的关系是最近的,你既然许给了她的四皇子,那与本宫也不算是外人了,往后得空便多走动走动。”
凤举只低头,态度恭顺,与春猎时的印象截然不同。
楚贵妃心中更加熨帖,认为凤举这是畏惧她。
“特地叫你过来,只是有几句话要提点你,身为大家闺秀,又被指婚给皇子,你便该谨守闺训,顾着皇族与你家族的颜面,成天与一个男子厮混,闹得风言风语,实在不成体统。如今你还公然将他带进宫来,这叫外人如何看待四皇子?又如何看待凤家与皇家这桩婚事?”
凤举心中暗笑。
她自己的儿子声色犬马,不思上进,倒是还有“善心”关心萧鸾。
恐怕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判若两人
凤举在瑶华宫内“虚心”听受楚贵妃训诫之时,慕容灼正和未晞、玉辞在宫门外等候。
此时,武安公主闻讯而来。
“呵,这个凤举,本宫还以为她会将慕容灼也带入贵妃娘娘宫中呢,她倒是懂规矩得很!”
武安公主注视着前方那道清傲如雪的身影,朱唇扬起一丝诡谲笑意。
“此时也快下朝了,撷玉,你去乾清殿告诉四皇兄,就说他未过门的妻子带着男宠入宫了,本宫倒要看看皇兄他以后还会不会再护着凤举这个贱人!”
“是!”
撷玉一走,武安公主便来到了慕容灼身边,笑容妩媚动人。
“几日不见,灼郎可有想念嬛雅?”
说着,手便想伸向慕容灼。
玉辞眉头紧蹙,刚要上前阻拦,此时,慕容灼紧紧扣住了武安公主的手腕。
他面色冷凝,以一种俯视鄙夷的姿态盯着武安公主。
“公主,前几日西山之事历历在目,我说过会将你抽骨剥皮,碎尸万段。”
冷冽的声音让武安公主不禁打了个寒颤。
“放肆!竟敢对公主无礼?!”
采琼想要上前,可刚靠近,慕容灼便冷冷瞥了她一眼,道:“放肆的究竟是何人?我与公主说话,公主都未开口,岂轮得到你这狗奴才插嘴?公主,你说对吗?”
武安公主怔怔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大气不敢出。
慕容灼今日的言行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若之前的他只是一头浑身是伤、只会乱冲乱撞发狂的猛兽,那么如今,他便是一条蜿蜒盘桓的毒蛇,看似柔软,却用一双冰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你,不知何时便会将他的毒牙刺进你的肉里。
忽地,慕容灼勾起了嘴角,绝美妖孽的面颊,宛若天山盛开的雪莲花。
“公主,你在发抖?”
“你……这是在宫中,本宫乃大晋公主,你敢……”
“公主在说什么?不是公主先来与我打招呼的么?”
慕容灼欣赏着武安公主的恐惧,忽然发现这样的方式竟比狠狠掐断对方的脖子还要泄恨。
他扣住武安公主的手腕缓缓落下,眯着湛蓝清冷的眸子,笑道:“公主放心,这是大晋的皇宫,你是大晋的公主,我不会对你如何。”
正如此刻他本可轻易捏碎武安公主的腕骨,让她终身做个残废,但他却控制住了力道。
可即便他如此说了,武安公主却根本不会相信他。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了,我不会做什么!”
慕容灼轻鄙浅笑,放开了她的手腕,道:“我只是好奇,想问问公主,阿举在西山上舞的那场鞭子,可赏心悦目?”
武安公主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慎将繁长的宫裙踩在脚下,险些绊倒。
“公主!”采琼忙上前搀扶。
被采琼扶助,武安公主才似找到了支撑,忿忿瞪着慕容灼,咬牙切齿。
“慕容灼,别不识抬举!你莫要以为凤举那个贱人真能一直护着你!”
“哦?”
慕容灼轻轻一笑,向着瑶华宫内望了一眼,又眼神淡漠地扫向武安公主。
“她能护我多久,我是不知,不过我却知道,若是等她出来,看到公主在此,那……你身边这个女官必定是护不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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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还有一章,待我写完便发。嗯,之前都说慕容灼太弱,有种阿举攻灼郎受的感觉,现在,是否有种他已经开始心安理得吃软饭做男宠、并且以此为傲的嘚瑟感觉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文武全才
听他如此说,武安公主竟真的露出了惶恐之色,朝着瑶华宫内望了一眼。
上回凤举鞭笞楚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甚至因此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
是,从来没有她不敢碰的人,那是因为没有人敢将她这个皇室公主如何,可是,凤举敢!
整个华陵城,只有她凤举敢!
“公主,这是贵妃娘娘的瑶华宫,之前娘娘对您已经有些不满,若是在此地争执,惊动了她,恐对公主不利。”
武安公主举目望了眼宫门上“瑶华宫”三个大字。
楚贵妃虽然不比衡皇后对她苛待,可自从受她牵连,无故受了晋帝一顿责备,便对她有些不满。
“走!”
武安公主瞪了慕容灼一眼,忿忿离去。
心中暗暗恨道:慕容灼,总有一日,本宫会让你乖乖地跪在本宫面前求本宫!
“哼!”
慕容灼冷笑着回头,蓦然发现未晞玉辞两个丫头正呆愣地盯着自己。
“这般看着本王做什么?”
未晞被他冷傲的气势惊得缩了缩脖子。
玉辞抿唇笑了笑,轻声道:“郎君似是变了一个人,方才那般倒有几分像大小姐,尤其是笑容。”
慕容灼怔了一怔,此时再想,才惊觉自己方才真是在无意识间学了凤举几分。
笑容吗?
他瞥了瞥嘴角。
说是阴险狡诈的笑还差不多,哼!
“她进去这么许久,怎的还不出来?”
在瑶华宫内的凤举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只是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忍下了打喷嚏的冲动。
是谁在念她吗?
凤举自失地撇了撇嘴,看向楚贵妃。
“娘娘的话阿举会听着。”
听着,却未必会记着。
“贵妃娘娘对四皇子殿下真是关怀备至,视若己出。娘娘如此貌美,又兰心蕙质,雍容华贵,若非是知道真相,阿举定会以为四皇子殿下才是娘娘亲生。”
凤举说着,一边悄眼留心楚贵妃的神色变化。
果然,楚贵妃开始流露出了不悦。
说萧鸾像她一般优秀,难道她的亲生儿子便是个不起眼的庸才?
凤举不动声色,唇角微扬,继续道:“而且,阿举也常常听父亲说,四殿下龙姿凤表,天生便有着帝皇之气,他不仅礼贤下士,在士子之中声望极高,且是文武全才,文能慑服群臣,武能统御三军,是所有皇子之中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
凤举像是一个满心只有情郎的怀春少女,打开了话匣子便合不上,完全没有察觉到楚贵妃的情绪变化。
她双眼明亮地望向楚贵妃,道:“贵妃娘娘对四殿下这般关爱,将来四殿下也定会像对待董昭仪娘娘一样孝敬您。”
楚贵妃“咚”的一声将玉盏放到了桌上,脸色阴沉地盯着凤举。
“将来?将来如何?将来登上帝位吗?”
凤举眨了眨眼睛,有些慌乱道:“娘娘,皇帝陛下健在,此话不可妄言。”
“哼!”楚贵妃惊觉自己失言,不在此处纠缠,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狐疑地看向凤举,“你方才说,四皇子是文武全才?他会武艺?”
第二百一十四章 离间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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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凤举满脸的景仰,“阿举曾听人言道,四殿下的武艺卓绝,足以如楚大将军一般统御三军。”
“统御三军?哼!”
楚贵妃怒从心起,竟是一拳砸在了桌面上,唇畔扬起一抹冷笑。
“贵妃娘娘,时辰不早了,阿举不敢叨扰太久,便就此告辞了。”
楚贵妃叫她来,本就是为了维系她与萧鸾的婚约,好借此来巩固三皇子萧晟的势力。可如今得知萧鸾竟隐藏实力,心怀异心,若这一切属实,那这桩婚约便会成为萧晟的绊脚石。楚贵妃如何还有心思再多管闲事?
当下便随意摆了摆手,打发了凤举。
转身刹那,凤举诡谲一笑。
“灼郎!”
踏出瑶华宫的宫门,一眼看到那皎若冰山、巍然不动的身影,凤举的心情格外愉悦。
慕容灼一看到她,便大步走上前来,可发觉自己似乎表现得太急切了,又立刻板起了脸。
“你太慢了!”
凤举心情好,不与这个别扭的少年计较,微笑道:“抱歉,走吧!”
慕容灼一边走,一边疑惑地注视着她,忍不住提了提嘴角。
“你又算计了谁?”
凤举目视前方,仪态端方,一派坦然。
她忽而问道:“灼郎,你觉得萧鸾其人如何?”
“他?”慕容灼唇角的笑意消失,冷漠中带着警惕道:“表里不一,蛰伏着一颗虎狼之心。”
尽管他尚未亲眼见识过萧鸾究竟有何能耐。
换做从前的他,或许也并不会将一个清雅温人放在眼里,可自从结识了凤举,跟着她见识了人心诡诈,慕容灼不得不承认,一个能将自己完美隐藏起来的人,比楚骜那等正面拼杀之人更加可怕。
凤举默默将他的评价咀嚼了两三遍,淡淡地笑了。
“灼郎,有句话不知你能信几分,萧鸾,会是你人生中最大的敌手。因为你所缺乏的,正是他最擅长的。”
扫了眼慕容灼半信半疑的表情,凤举不再多言。
或许此时与他说这些,为时尚早。
在萧鸾不展露实力之前,谁又会相信她这些话呢?
自凤举离开瑶华宫,楚贵妃的脸色便一直阴晴不定。
“娘娘!”
白女官刚小心翼翼唤了一声,楚贵妃便将玉盏狠狠砸到了地上。
“好啊!好啊!本宫是真没想到,晟儿身边竟还藏着一条毒蛇!”
白女官示意宫婢们将碎片收拾了,自己躬身到楚贵妃身旁,低声道:“娘娘切勿动怒,那凤家女郎的话也未必就真的可信。”
“何意?”楚贵妃横了一眼。
“娘娘,这小女儿家的心思都是一样的,都觉得自己的心上人便是文武双全、无所不能,凤家女郎对四皇子殿下到了近乎痴迷的地步,她会如此想,娘娘又岂能较真?”
楚贵妃细细想了想,倒真觉得有些道理,可心里仍是不平。
“话虽如此,可那凤举有句话说的不错,萧鸾在几位皇子中无论是相貌还是涵养都是最出色的,他整日与那些士子结交为友,声名极佳。”
楚贵妃越说越是愤懑,咬牙道:“他母妃不过是衡家送进宫的一个替身,董昭仪背叛衡家,若非有本宫护着他们母子,皇后岂能让他们活到现在?让他辅佐我的晟儿已经是看得起他,凭他也敢与我的晟儿争?”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兄妹情深
“娘娘,无论如何,话只能信半分,说半分。毕竟这些年四皇子为咱们的三殿下出谋划策,确实没让东宫那头讨到什么好处。可一旦娘娘这些话传到四皇子耳中,恐会叫他寒了心,让三殿下失去这个助力,若是传到东宫或是皇后娘娘那里,那只怕他们会巴不得挑拨离间。”
白女官苦苦相劝,楚贵妃虽是心中明白,可口中仍是不满。
“等到将来大事得成,该除掉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两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飘出了窗外。
然而她们并未察觉,一道天青色的俊雅身影在窗外站了片刻,又悄然离去。
“殿下,您这几年为三皇子解决了多少麻烦,若非是您,就凭三皇子的能耐如何能与东宫抗衡至今,可这贵妃娘娘竟存着过河拆桥的心思!”李荀嘉愤愤不平。
萧鸾眉目温敛,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喜怒难辨。
“大事得成时,他们会除掉我,难道我便会纵了他们?不过相互利用罢了,有何可计较的?我此刻只是好奇,我经营多年方才令楚贵妃信任我,凤举究竟与她说了什么?”
“皇兄,你为何现在才来?那凤举早就与慕容灼离开了!”
武安公主虽因慕容灼受到了惊吓,却并未走远。
萧鸾皱了皱眉:“嬛雅,看来皇兄与你说过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
“皇兄,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么?你若是真不介意,又为何要赶来?那凤举……”
“够了。”萧鸾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若想指责别人,你就先将自己府上那些面首散了。还有……”
萧鸾走近武安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嬛雅,皇兄不喜被人利用。若是你自己无法胜过别人,便学得乖一点,切勿自作聪明。记住我说过的话,父皇不止你一位公主!”
走出数步后,李荀嘉轻声道:“殿下,公主的生母卫妃娘娘虽然过世多年,但毕竟卫家还在,禁军统领卫奔也算是公主的表舅父,卫家还有一位鹤亭名士卫啸。”
萧鸾的脚步开始放缓。
李荀嘉才又微微笑了笑,说道:“公主养在昭仪娘娘膝下多年,受陛下与娘娘宠爱,难免有些娇纵,可毕竟与殿下兄妹情深,将来若是寻一门好亲事,殿下您也是公主唯一的依靠。”
当然,公主的夫家也必定会成为四殿下的助力!
李荀嘉刻意拔高了声音。
武安公主听了顿觉心中委屈。
萧鸾看了李荀嘉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语气温和道:“嬛雅,近来你吃的亏还少吗?你是堂堂公主,难道也想落得与那楚娆一般下场?父皇是不止你一位公主,可你却是皇兄最疼爱的皇妹。好了,你若还肯听皇兄的话,今日便出宫回你的公主府去吧!”
“可是今日是春日宴,我……”
“你近来参加的宴会哪次不是狼狈而归?况且今日是皇后娘娘举办的春日宴,你自小在宫中长大,难道还不明白吗?宴无好宴!”
“宴无好宴?”
第二百一十六章 灯上题词
尚未入夜,御花园中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世家子弟们风度翩翩地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欣赏着满园罗衣美人巧笑倩兮。
那些如花的女郎们则三五成堆,各自围着花灯在上面或题字,或作画。
对她们而言,若能以这种方式引起哪位郎君的注意,应该便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当凤举和慕容灼将要走出雨花石小径时,裴绍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和衡永之、凤逸等人站在一盏巨大的桃花灯前,旁边还有一些世家女郎。
众多人之中最引人瞩目的,应当便是亭亭站在灯前、手中执笔的凤清婉了。
“阿举!”
“凤大小姐。”
裴明雪和温瑶一直都在寻找着凤举,故而一眼便瞧见了她,先后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明雪。”凤举又对温瑶笑了笑:“女郎不必客气,与明雪一般唤我阿举便可。”
裴明雪望向凤清婉的方向,不平道:“阿举,你那族姐总能在这种场合出尽风头,近来因在闻知馆中挂名,就更是受人吹捧,长此以往,恐怕你仍是要如从前一般被她压制。”
温瑶的个性使然,并未开口附和,心中却深以为然。
她好奇凤举是否也会心有不平,但见对方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由得对这位凤家千金更加高看。
这时,裴绍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凤清婉,称赞道:“这首词正好应了今日的春日宴,有凌波才女题诗,我看这盏桃花灯必成今夜灯中魁首。”
裴绍之言引来周遭一片附和。
凤举问道:“此处如此热闹,在做什么?”
温瑶为她解释道:“以往宫中的春日宴皆是白日里举行,今年皇后娘娘采纳太子妃的建议,准备办一场晚宴,只是晚上观赏春景终归不便,所以提前命人准备了这些花灯。就在方才,你那位族姐向太子妃提议在这些花灯上题上诗词或灯谜,增添些乐趣。”
“族姐这提议确实不错。”
慕容灼似笑非笑地看向凤举,问道:“你此言可是真心?”
凤举斜睨向他,笑道:“自然是真心实意。难道灼郎不以为然?”
“哼!”慕容灼冷冷淡淡地刮了她一眼,盯着凤清婉,道出四个字:“哗众取宠。”
一语中的。
裴明雪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阿举,你不去试试吗?”
“我看族姐做得便很好,我又何必去献丑,扫了大家的兴致?”
一向与世无争如裴明雪,此刻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温瑶却是得体地微微一笑:“她这首词固然应了春日宴的景,但一个未出阁的世家女郎,公然题写这样的词句,此地又有诸多公子在场,其实是有些不大合宜的。”
凤举与温瑶对视了一眼,默然一笑,彼此心有灵犀。
裴明雪和温瑶被各自的母亲叫去,在这不引人注意的栏杆拐角,只剩下了凤举和慕容灼。
慕容灼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木秀于林
“你与那个女郎方才的话究竟是何意?”
凤举说道:“她叫温瑶,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温家位列温、卢、崔、卫四大次级名门之列,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而礼部尚书温儒海与我父亲是故交,温家与凤家向来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前生在凤家出事后,温家也未能避免灭门之祸。
“温家,礼部。”慕容灼暗暗将之记下,又问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凤举浅笑:“灼郎可能不知,一个真正识得大体的世家千金,绝不该当着恁多男子的面题写类似情诗的诗文,更不会如凤清婉这般不懂得掌握分寸,太过急于表现自我,而夺尽了他人的光芒,这是十分不尊重他人的。”
“呵!”慕容灼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若单单只是为了这个,我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你们晋人整日里讲求什么中庸谦让,结果个个伪君子,甚至连江山都让与了他人。”
凤举并不直接与他争辩,只是娓娓说道:“如灼郎所见,凤清婉这般表现确实引来无数王孙公子倾慕,可你再仔细留意各家的夫人与千金,她们可是未必。”
慕容灼依言将视线放远,看着看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此时,又听到凤举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没有绝对的能耐征服所有人,让他们心悦诚服,那一味崭露锋芒只会树敌无数。”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慕容灼,见他正敛眉深思。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灼郎,阿举今日所言之道,同样可用于男儿大业。”凤举动作优雅,轻拂着衣带道:“好了,族姐已然出尽了风头,我们也该现身了。”
“等一下。”慕容灼忽然一把拉住了凤举。
“怎么?”
“你那族姐确实招人嫉恨不假,不过,对你怀恨之人今日似乎也来了不少。”
“哦?”
凤举顺着他看向某一处,随即浅笑:“只要灼郎尚在阿举身边,我有何惧?”
……
“姐姐,你瞧那凤清婉,又出尽了风头,所有人都只围着她转了。”
一座花亭中,裴明媛陪同太子妃坐着,语气发酸地抱怨。
“你呀,自己不争气,只知道一味抱怨。”
太子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但眼中更多的仍是怜爱。
太子妃裴明贞,与裴明媛和裴绍一母同胞,后与裴绍一同过继到主家嫡系,取代裴明雪成为了裴家的大小姐,后嫁于太子。
“行事莽撞,西山上被人算计,惹了一身非议至今都未洗清,你便消停一些吧!”
看似是在姐妹闲话家常,但裴明媛却悄眼冲着邻近的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裴明媛眼中光芒一闪,声音更加提高了几分。
“姐姐,这如何能怪我?要怪只能怪那凤举!若非是她,我何至于此?”
太子妃饮了口茶,惋惜地叹了口气:“好了,你如此算是万幸了,只可怜了那楚家的女郎,依本宫看,她未必就比凤清婉差,原本有着大好的前程,只可惜啊,那般的花容月貌算是彻底的毁了。”
“是啊!听闻楚家带着她去凤家讨要公道,结果自讨没趣,反倒被自家叔伯训了一顿。也是,那凤举在凤家何等受宠,可楚娆不过是楚家的庶支女郎,她就算是真受了委屈,谁又能为她讨要公道呢?我若是她,定要亲手杀了凤举方才解恨!”
第二百一十八章 竹影稀声
太子妃长叹了一声:“哎,这便是同人不同命啊!可惜了!”
两人的话如同蛊惑一般,悄然钻进了楚娆的心里。
她隔着面纱捂了捂自己的脸,转身走得悄无声息。
就在她离开之后,花亭中的两人也停下了对话。
裴明媛起身,嘲讽地看着楚娆的背影。
“从前的楚娆如何飞扬跋扈,如今却被凤举收拾成了丧家之犬一般,只敢蒙着脸躲在角落里,我都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同情她了。”
她突然转身,对太子妃道:“姐姐,楚娆这样子,你说她真的有那个胆量吗?”
“呵!”太子妃轻笑一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你说,她既然蒙着面,不敢走到人多的地方,今日又为何要进宫赴宴?”
裴明媛点了点头,忙上前将太子妃搀扶起来,嘀咕道:“但愿她真如姐姐所料的,不会令我们失望。”
“你们这些话是何意?”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转身,惊讶地发现花亭外的台阶下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殿下?”太子妃不禁心头一跳。
皇后寝宫,凤朝宫内。
太子俊美的脸上神色郁郁,太子妃站在一旁不敢有只言片语。
“母后,您非要这么做不可吗?”
衡皇后摆了摆手,屏退两侧。
“隽儿,你太过妇人之仁了,你当明白,母后所做的每一件事皆是为了你的将来。”
“可是母后,这并非是儿臣想要的。”
“好了!”衡皇后面露不悦,厉声喝断了太子,道:“隽儿,你莫要忘了,你是太子,这大晋的江山只能由你来继承!你若无事便勤学政务,至于这些事,本宫自会处理,你便不要过问了。”
太子妃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道:“殿下,母后说得极是……”
话未说完,却被太子一个厌恶的眼神止住,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衡皇后见此,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不必在意,你如今身怀有孕,待到将来诞下麟儿,即便是因着孩子,太子也不会对你过分冷淡的。”
出了凤朝宫,太子心不在焉地顺着小路一直走。
御花园中春意盎然,他却只感觉到疲惫,难以形容、无法吐露的疲惫,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宁愿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樵夫,与山林蝉鸣为伴,也不愿生在这帝王之家,活在残忍阴诡之中。
神游彷徨之间,忽然听闻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
抚琴者仿佛是信手而奏,随意奏出的音调却别有一种跳脱于红尘之外的闲适逍遥,正如那零散的曲调渐渐拼凑出的曲名,《逍遥游》。
当太子轻车熟路地到了一座竹亭前,果真发现亭中坐着一人,正单手随意地拨弄着琴弦。
竹影斑驳落在她发间,金色的霞光与红裙相映,华艳动人。
“太子殿下?”
琴音戛然落下,凤举微微错愕,敛衽起身。
她没有像别的女郎那般含羞带怯地行礼,举止落落,反而让太子心中的压抑淡了几分。
“本宫没想到会是女郎在此抚琴,御花园那边颇为热闹,女郎何故孤身在此?”
第二百一十九章 逍遥无意
“哦,阿举在家中独处惯了。”
凤举微微有些讶异。
她与这位太子殿下仅在春猎时有过一面之缘,但两次的印象差别太大。
上回见时,他穿的是精工细绣的太子裳服,虽有皇家气派,颜色却暗沉沉的。
但今日的他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衫,气质清雅,眸光清润澄澈,一望见底。
若非知晓他的身份,凤举恐怕只会以为他是哪位风雅隐士。
“女郎也擅琴吗?”
“略懂罢了。”凤举见他轻抚着琴身,问道:“难道这琴是太子殿下所有?阿举失礼了。”
太子并无责怪之意,抬起头对凤举微微一笑:“无妨,女郎方才的琴声甚有意境。”
他抬手拨弄了几声,奏的仍是《逍遥游》。
凤举一看便知他是个琴中高手,然而……
“呵……”
太子蓦然停手,唇畔的笑容似是自嘲。
“久在樊笼里,深陷泥垢中,如何能奏出逍遥之意?”
不错,太子无法奏出逍遥游无拘无碍的意境,在这一点上,凤举倒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太子见她不言语,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女郎左臂上的伤可好些了?”
太子说的,是春猎时凤举为保护白鹿被他所射的那一箭。
凤举点了点头,道:“当日是阿举情急之下行事鲁莽了,殿下不责怪阿举,还命人送去了许多东西,阿举尚未能亲自致谢。”
“鲁莽?”太子笑了笑,“你当日是有些鲁莽,不过……”
停顿了片刻,复又怅然道:“本宫倒是十分钦佩你。”
太子发现在他说话之时,凤举的一双眼睛始终专注地注视着他,琥珀般的色彩,映着浅浅的笑意,华光潋滟,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这凤家的女郎委实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太子心中既是惋惜,又是伤感。
他深深凝视了凤举许久,叹息一声,道:“本宫有些事,女郎自便吧!”
走出几步,太子忽然又回头。
“女郎第一次入宫,还是尽量不要到人少的地方走动,免得迷路了。”
他的语气甚是莫名。
太子一走,一直隐身在竹林中的慕容灼走了出来。
“本王记得你说过,东宫之人曾经行刺过你,可本王看你与这太子倒是相谈甚欢。”
望着那道清雅中带着淡淡落寞的背影,凤举的眸光似乎染上了夜色,深不见底。
太子,可惜了!
她默默惋惜,扭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慕容灼。
“灼郎,若非你我相处时日太短,我定会以为你是在吃味。”
“吃味?”慕容灼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将凤举射穿,“你这女郎胡说八道些什么?”
未晞和玉辞站得远远的,低着头窃笑。
慕容郎君只有在大小姐面前才会像变了个人似的,毫无平日的威风冷煞。
凤举却没有与他拌嘴,兀自望向了天空。
此时,天边已零星挂起了星辰。
“灼郎,终于……入夜了!”
夜幕下的御花园,被花灯照得璀璨通明,长几上还摆着特地从西山折来的桃花。
衡皇后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在欣赏了一番笙歌曼舞后,终于开口,准允人们可以离席去赏灯,不过会如此做的多半也是年轻一辈。
玉辞跪坐在凤举身后,悄声道:“皇后娘娘也真是奇怪,春日宴又不是上元节,此时赏灯总觉得有些奇怪。”
“赏灯自是没什么意思的。”
凤举香扇半开,唇角微扬,视线穿过扇子的镂空处,望向了主位。
第二百二十章 九星弈卷
衡皇后发觉凤举投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每每撞上这女郎的目光,总令她有种芒刺在背之感。
压下心中疑窦,衡皇后对两侧的命妇们笑道:“酒过三巡,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坐在此处赏赏歌舞是不错的,只是小辈们难免会觉得乏味。”
“皇后娘娘说得甚是,每年的春日宴翻来覆去不过就是这些东西,也的确没什么意思。”楚贵妃暗讽衡皇后没有新意。
董昭仪倒还客气:“臣妾看太子妃赏灯的提议还是不错的,小辈们兴致颇高呢!”
太子妃笑容温婉道:“母后掌管六宫,已十分辛劳,所以今年的春日宴其实是由臣妾操持的。”
楚贵妃冷冷一笑:“太子妃对皇后娘娘倒真是孝顺。”
……
“哼,无趣!”
慕容灼厌烦地拧起眉头,除了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他实在是无事可做。
动作潇洒不羁,绝美的面容在灯火辉映中越发神采奕奕,引来周围无数痴迷的目光。
“哼!”他冷哼一声,干脆背过身去。
凤举以扇掩唇,莞尔一笑:“灼郎莫急。”
太子妃身边的女官拉回了正在赏灯的众人的注意力,太子妃起身道:“前些日子本宫得到一卷古棋谱,名唤《九星弈卷》,想必不少人都听说过此名。”
太子妃适时停顿了片刻,将众人惊讶的反应一览无遗。
随后又道:“可惜这棋谱辗转流传千年之久,如今已只剩下了半卷残篇。”
凤清婉道:“据传《九星弈卷》乃是春秋先古时,棋圣师聃自山中的一块天降神石中取得,后来师聃自棋谱中窥得天机,辅佐晋穆公成为先古霸主。虽然传言不足采信,但若娘娘所得真是《九星弈卷》,那即便只是半卷残篇,也足以称为至宝。”
这些传言凤举也在书中看到过,就在她凝神静听时,瞥见慕容灼眉梢轻挑,不知在想什么。
太子妃笑了笑:“女郎果然不愧才女之名!可惜本宫不擅黑白之道,便决定将这棋谱拿出来,权当是为春日宴助兴。”
“哦?不知娘娘打算如何?”凤逸似乎对《九星弈卷》很有兴趣。
太子妃道:“本宫早已命人将棋谱藏在了御花园碧水廊榭中的某一处,谁能寻得,这棋谱便归谁。”
若能得到这棋谱,即使不是好棋之人,但以《九星弈卷》的价值,那也算是得到一份无价至宝,所有人都表现出了跃跃欲试之色。
“太子妃娘娘这奇思妙想倒是十分有趣。”凤举从席上起身,笑道:“正好凤举近来也有心学习棋道,不知现在是否可以动身了?”
“当然。”
凤举将未晞留了下来,只带了玉辞一个丫头。
在她与慕容灼离开之后,蒙着面纱坐在灯影暗处的楚娆也悄然离席。
衡皇后和太子妃、裴明媛三人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你也对那《九星弈卷》感兴趣?”
走出宴会主场,人们开始分散各处去寻找棋谱的踪迹。
凤举看向慕容灼:“灼郎不也同样如此吗?运筹帷幄,称霸诸侯,此不正是灼郎所求?”
第二百二十一章 廊榭深深
“哼!”慕容灼丝毫不屑,“本王从来不信什么天机。若是单凭一卷棋谱便能称霸天下,那还要铁血将士何用?”
“天机嘛……”
凤举恍惚了一瞬,亲身经历过一次重生的她,对于这些玄妙之论实在不知该抱有怎样的态度。
“灼郎可听过,善棋者善谋?黑白之道,进退之间,正如战场上排兵布阵,攻守相搏。即便棋圣师聃辅佐晋穆公,靠的不是什么天机,但这对弈一道给他的启发是毋庸置疑的。”
“看来你的确很想要《九星弈卷》,不过此处的应该只有上卷,而且即便你找到了,也可能只是那太子妃命人造的拓印本。”
慕容灼随口说道,眼睛已经开始帮凤举四处找寻。
凤举很是奇怪:“灼郎怎知是上卷?”
“因为下卷真迹在燕宫的文渊阁。”
凤举愣住了,没想到天下棋士们梦寐以求的至宝,竟然藏在北燕皇宫!
“文渊阁?可是宫中的藏书阁吗?”
“准确来说,是燕帝御用的藏书阁,自我年幼,皇祖父便日日带我去……”
提及此处,慕容灼沉默了下来。
凤举可以想见,燕帝会将他带入那文渊阁,对他已经不仅仅是疼爱,更是寄予了厚望。
然而燕帝病重,生死未知,他却连见一面都不能。
看来是该想想办法了。
“大小姐,这碧水廊榭曲折环绕,也不知棋谱究竟藏在何处,要不奴婢去别处找找?”
在凤举与慕容灼交谈时,玉辞已经将周围的栏杆搜了个遍,始终一无所获。
凤举点了点头,道:“去吧,切莫走得太远,若是回来找不见我,你便直接回摆宴处吧!”
“是!奴婢一定将此处每一处都仔仔细细翻一遍!”
凤举和慕容灼又往前走了一段,蜿蜒的水上廊榭,越往深处,灯光越是暗淡,就连巡逻的禁卫都少见。
“你这路走得……”慕容灼想要嘲笑凤举连路都不会选。
凤举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灼郎,你说那棋谱会不会藏在梁上?”
慕容灼看了看她,眸中闪过清冽的光芒。
“我去找找。”
说罢,纵身一个起跃,便上了横梁。
“灼郎,你先找着,我先去前头看看。”
凤举清声说了一句,便独自一人向着廊榭深处走去。
光线昏暗,廊下的竹帘摇摆响动,带着潮湿的夜风钻入衣领,直叫人打心底凉透全身。
“何人?”
凤举蓦然止住脚步,冲着前方冷声一喝。
短暂的静默之后,长廊前方倏地传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凤举,你这个贱人,我被你害到这般田地,凭什么你还能如此光鲜逍遥、心安理得?”
一个曼妙的身影从竹帘后走了出来,裙摆飘飘荡荡,脚步轻盈无声,目光愤怒含恨,竟似鬼魅。
“楚娆?”
凤举双眸微眯,折扇轻轻合拢。
“是我害你吗?可是我指使你去挑唆武安公主?可是我强迫你心怀不轨?”
楚娆将一口贝齿咬得咯吱作响,一把扯下了面纱,露出了脸上交错的鞭痕。
“是你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人生!凤举,此处没有旁人,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都没有用!”
一道冰冷的银白光芒自她手中乍现。
“凤举,今日我要你的命!”
第二百二十二章 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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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是你?”
就在楚娆拿出匕首将要冲向凤举时,凤举突然望向她的身后大叫了一声。
可是当楚娆扭头看向自己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哼,不管你再玩什么花样……”
楚娆刚一咬牙开口,凤举却根本无暇理会她,只是面目惊恐地瞪着她身后。
“紫、紫兰,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
“凤举,你够了!”楚娆大怒,厉喝了一声。
可就在这时,凤举忽然向前冲了一步,失声大叫:“你在做什么?谁在那里?你要杀谁?”
原本满心戾气的楚娆竟也被她这诡异的举动震住了。
紫兰?紫兰不是裴明媛的丫头吗?当日被人推下山崖摔死了。
“什么?你说是她要你跟踪明雪?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死得那么惨?你回来是为了找她报仇?”
凤举的声音时高时低,在夜色笼罩的长廊中比子夜鸦啼还要惊人心魂。
“啊——”
空无一人的黑暗角落里莫名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原本并不相信的楚娆也不由得心头一跳。
随即,黑暗中竟有一个人影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楚娆瞬间瞪大了眼睛:“裴明媛?你为何会躲在那里?”
“裴明媛?你竟真的在此!”凤举大惊失色。
裴明媛惊觉自己露了行藏,慌手慌脚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不住地在身边乱瞟。
她刚起身,还未来得及站稳——
“啊!你要做什么?”
凤举手指颤抖着,指向那空空荡荡的黑暗角落,尖叫声惊得裴明媛双腿又是一软,差点跪倒。
“紫兰!她毕竟是你的主子,主仆一场,她纵然害了你,你也不该弑主!”
裴明媛身体发虚,连连倒退:“我没有!凤举,你不要装神弄鬼!分明是你和裴明雪将紫兰推下了山崖,紫兰不是我害的!不是我!”
凤举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她身上。
忽然,凤举带着一丝怒意道:“你说什么?你家主子还在偷偷调查沈郎?”
裴明媛心头大震,这个秘密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凤举更不可能会知道。
她惶恐地冲着空中大叫:“紫兰,杀你的人是她们,你要报仇便去找她们,不要缠着我!”
凤举看了她一眼,阴冷地说道:“紫兰,你说得倒也没错,待你杀了她,你报了仇,我们的秘密也永远不会暴露,那你……”
“不,不要!救命啊——”
裴明媛哭叫着一路狂奔,早将自己此来的目的抛诸脑后,繁长的裙摆将她绊倒了三四次,她却早已顾不得疼痛。
眼见着裴明媛如此,楚娆也心悸不已,神色惶惶。
“怎么?你也害怕?那……你可也要离开?”
凤举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与方才的一惊一乍判若两人。
楚娆反应过来凤举方才根本是在做戏,脸色阴郁到了极点。
“你骗我?我就知你是在装神弄鬼!”
“骗你?”凤举扇柄抵着下颏,笑靥如花,“我骗的分明是她,你自己若是也做过亏心事,心虚怕鬼,那可怨不得我。”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二百二十三章 水上浮影
“是!我是怕鬼!”
楚娆攥紧了匕首,眸中藏锋,面目狰狞,一步步走近凤举。
“但若是你变成了鬼,那我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她狂笑着举起匕首快步冲向凤举,凤举心头一紧,惊险地闪避到一旁。
“楚娆,杀了我,你又岂能安然无恙?”
“是啊,我知道,我若是杀了你,首先楚家便会拿我的命赔给你们凤家。”
楚娆像是完全入了魔,晃动着匕首步步逼近。
“所以我觉得很不公平,凭什么你能受尽恩宠,连公主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我呢?明明是你毁了我,可备受訾议的还是我!凤举,我嫉妒你,越是嫉妒,我就越是恨你。”
她说着,伸手在锋刃上抚过,笑意疯狂。
“凤举,你实在太令人嫉妒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都想要你的命,要怪,就只能怪你命太好了。”
匕首的寒光不断在眼前晃动,凤举被逼得一步步后退。
她凝眉问道:“你说还有人想要我的命,那人可是皇后?将春日宴改到入夜,又撤掉所有巡逻的禁卫,这一切其实都是皇后刻意为你铺路,对吗?”
楚娆眸光闪动,很显然,凤举是猜对了。
“哼!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今夜你注定要成为这水中的孤魂野鬼!”
她猛然向凤举刺了过去。
方才连连后退,凤举早已站在了边沿,此时一个闪避,人便猝不及防掉进了水中,慌乱地挣扎。
楚娆却忽然挺了挺脊背,笑着将匕首扔进了湖水中。
“你所言不错,杀了你,我也不能活,可若是你自己失足溺水的呢?”
原来她拿着匕首,不过是为了将凤举逼到落水。
“凤举,你去死吧!”
就在这时——
“依本王看,还是你先行一步吧!”
清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楚娆甚至未来得及回头,便被人毫不留情扔进了湖水。
随后,慕容灼也毫不迟疑跳进了水中。
……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两个人影向着这边赶来。
“你确定她们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问话之人正是凤清婉。
“奴婢一路跟着,那楚家女郎一出现,奴婢就急忙去叫您了,她们不可能走远的。”
画屏一面答话,一面仔细辨着方向,视线不经意间从湖面上扫过,她猛地大叫了起来。
“啊!唔……”
凤清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小声些!”
“唔、唔!”
画屏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指着水面。
凤清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紧邻廊榭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个人,一身的红衣在水中绽开,仿佛一朵巨大的红莲。
“死、死了……”
凤清婉呢喃着,止不住心头狂跳,一把抓住了画屏的手腕。
“她……真的死了!”
画屏怔了怔,对凤清婉笑道:“是啊,她死了,从今往后女郎再也没有任何障碍,您便是凤家最尊贵的女郎了。”
凤清婉唇畔难以抑制地浮上了笑容。
“凤举,凤举,你终于死了,终于……”
走到尸体漂浮之处,凤清婉盯着那华艳的身影看了许久。
美丽的容颜,冷酷的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忽然,她看到了脚下躺着一把遗落的匕首。
第二百二十四章 毒如鸩酒
然而……
在距离凤清婉不远之处的一个廊下死角,凤举和慕容灼将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
凤清婉来得太快,他们来不及上岸。偏生凤举不会水,慕容灼只能一手抓着木桩,一手将她紧紧揽着。
两人的衣衫早已湿透,尤其凤举身上只剩下了白色的里衣,薄透的丝绸紧紧贴在肌肤上,连肚兜的吊带都一览无余。
浑身浸在冷水之中,身体紧贴,对于彼此体温的感知反而更加清晰。
少年儿郎,从未尝过情滋味,眼帘垂落,便见水珠自少女的颈项、锁骨一路流淌下滑,最后落于玉白丘壑间,引人无限遐思。
慕容灼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手掌隐隐发烫。
凤举摒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心中默默地想着:自己前生死时已经二十有八,这少年郎如今不过十八,自己整整比他大了十岁,不必太过在意这些,嗯,不必在意!
“女郎,您要做什么?”
忽然,廊榭上的画屏惊呼了一声。
月寒水凉,也抵不过凤清婉手中的刀锋。她眸光阴寒,嘴角抽动了一下,道:“去,把她给我拖过来。”
画屏畏惧道:“女郎,她……她已是死人……”
然而凤清婉眼神一扫,她再不敢多言,忍受着恐惧伸长手臂拉住红裙一角,借着水上浮力将人拖拽了过来。
尸体面朝下,黑幽幽的长发水藻一般缠绕着。
凤清婉嘴角一侧勾起,乍然手起,刀落,深深刺进了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湖水。
“凤举,你独占着最好的一切,夺走我的殿下,还害得我母亲落到如此境地,我没有一日不盼着你能早点死,我实该感谢楚娆啊!你记着,杀你之人是楚娆,谁叫你毁了她的容貌呢?黄泉之下你可别找错了人!”
每说一句,刀锋便刺入那身体一次,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宣泄她满心的愤懑与妒恨。
慕容灼看得有些发怔。
如斯情景,让凤举想起了凤清婉拿刀划她脸的时候。
然而此时此刻,心中的仇恨愤怒已不似刚重生时那般,如火焰般疯狂叫嚣,而是化作了唇畔的浅浅笑意,凉薄如水,毒如鸩酒。
夜风将血腥味吹得越来越浓,画屏打了个寒颤,劝道:“女郎,您也说了此事是皇后娘娘想借刀杀人,那她必然会马上派人来抓那楚家女郎,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凤清婉又接连刺了几下方才稍微痛快,她一把扔掉了血淋淋的匕首,将浸在血水中的红影蹬离岸边,这才匆匆离开。
水中的血腥味有些刺鼻,慕容灼倒是司空见惯,只是冷冷道:“此女对你真是怨念至深。”
他真是难以想象,那看上去美丽淡雅如九天神女的晋女,骨子里竟是如此毒辣。
凤举没有说话,手掌在他柔韧的胸膛推了推,低声道:“快上岸,我们也须离开。”
慕容灼好不容易移开的注意力,被她柔软的小手一推,浑身又是一僵。
他轻咳了一声,将凤举送上岸,自己又快速将早已死透的楚娆身上的红衣扒了下来,里面仍是楚娆自己的衣裳。
------题外话------
(擦,写不完了!先把这章发出来,第二章还在奋斗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峰回路转(一)
“大小姐!”
原本是去寻找琴谱的玉辞,抱着一个包袱匆匆跑了过来。
凤举全身湿透,身子骨本来就孱弱,乍一上岸透心的冷。
“大小姐,您如此不妥,包袱里有披风……”
“不必了!速速离开!”
凤举行动利落果决,完全不把身体当回事,慕容灼默默看着,一把将她带入怀中,又抄过了玉辞手上的包袱,道:“到傍晚的竹林。”
此言是对玉辞说的。
随后,他便揽着凤举如鸿鹄掠空,消失在了夜色中。
玉辞反应了过来,他指的是遇见太子的那小片竹林。
不得不承认,慕容灼一身轻功很是方便好用,不过须臾,两人便钻进了竹林里。
时间紧迫,落地后凤举没有丝毫迟缓,麻利地从包袱里取出整套干净的衣裳,就地便要解衣宽带。
慕容灼刹那瞠目结舌:“你……你住手!”
凤举神经一绷,手立刻僵住。
她……情急之下把慕容灼给忽略了!
但她也只是纠结了一瞬,转身将雪白银丝的男装连包袱皮一同塞进了慕容灼怀里。
“各自背身换了就是,夜黑风高,我都不怕,你还怕我偷看轻薄了你不成?”
凤举说得极快,平日刻意对慕容灼表现出的讨好之意也顾不上了。
偷看?轻薄?
慕容灼被她没皮没脸的用词噎得哑口无言。
他还想用眼刀将凤举杀上几遍,可只怪他眼神太好,看到凤举已然背对着他在五六步之外宽衣解带,他胸膛有力地扑腾了一下,急忙背过身,小声嘟囔了一句:“真不知羞,哪像个女郎?”
在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中,两人很快换好了衣裳,与他们白日进宫时穿的一模一样,那些被血水浸得湿漉漉的衣裳烧不掉,便只能就地深深埋进了土里。
慕容灼问:“这可是皇宫,你便不怕被人掘出来?”
凤举随口答道:“自会有人处理。”
谁家在宫中还没有安插个把内线呢?
……
“不要找我!不是我害你的……”
裴明媛一路狂奔,直奔到了灯火通明的摆宴之处,惊恐的尖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姐姐,兄长,有鬼!有鬼啊!”
她发髻凌乱,裙摆都被自己踩得撕烂了,人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发生了何事?”
衡皇后威严地问了一句,她与太子妃对视了一眼,得逞的笑意一闪而过。
太子妃有些讶异,心道:阿媛这戏做得太逼真了!
裴绍嘴角一牵,马上换做担忧,上前扶助了裴明媛问道:“阿媛,皇后娘娘问你话呢!究竟发生了何事?”
“碧水……碧水廊榭,鬼,紫兰,有鬼……要杀……”
她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疯疯癫癫地说着,可是谁也听不懂。
衡皇后却已经神色严肃地站了起来。
恰在此时,一个禁卫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碧水廊榭发现了一具女尸,似乎是……凤家大小姐!”
“什么?”
震惊的询问一声声重叠,有真心,有假意。
很快,当宴会上所有人都蜂拥到了碧水廊榭时,第一眼便看到了岸边被捞起的一具尸身。
为保死者颜面,上面被白布盖着,但露在白布之外的一小截红绸看在眼中,尤为显眼刺目。
如今众所周知,凤家大小姐,独钟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