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三十三章 追君如隔山(二十二)
半年之后。
华陵城中最繁华的朝阳街上,一间名为“九品香榭”的铺面已是广为人知,客似云来。只是背后主人身份神秘,无人知其真面目,更不知其来历,只知是从北燕来的富商,品味独特高雅,连城中风雅之士都不介意其商贾身份,想要与之结交,可惜终是无缘,皆被婉拒。
谢蕴去前面查看过生意,回到后院,卸下了一身仆役的伪装。
哑娘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谢蕴换过衣裳,将热毛巾敷在脸上顿觉轻松了许多。
半年前她悄然离开雍州,渡江南下,来到华陵,身边只带了哑娘和老爹临终前交给她的一本香谱。
半年的时间,她一边考查市场环境、寻找合适的店面和人手,一边潜心学习制香,同时暗中找人,将藏在北地的金银分批悄悄运送到华陵。
华陵城这种地方,贵族多如狗,又极其讲究门第,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要想在这种环境下迅速立足,要花费的心思、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直到最近,她才算稍稍松闲下来,正想着是否干脆给老爹也搬个家,迁到这华陵来。
这半年里,她隐藏自己的身份,故作神秘,让外界误以为九品香榭的幕后主人有着非凡的地位身份,不敢轻易上门寻衅,同时,凤瑾身后的家族究竟有着怎样的权势,凤瑾在家族中拥有着怎样的地位影响力,谢蕴也都做了了解。
了解之后她得出的结论是两个字:悬殊。
她是那乡下田埂里的老牛,凤瑾是种在豪宅花房里的珍稀兰草,偶然尝一尝滋味尚算有机会,但要把这棵兰草移植到自己的牛棚里占为己有,或是自己这头老牛住进豪宅花房里,日日看守着兰草,都很难。
“哎!”
谢蕴坐下来啜了口茶,发了片刻呆,忽然就开始唉声叹气。
哑娘疑惑地望着她。
谢蕴懒洋洋地感慨:“凤瑾就是那天上的织女,姐姐我就是凡间的牛郎,就算谢牛郎能睡了凤织女,让凤织女以身相许,可凤织女身后的王母家族也得给我和他之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银河。”
哑娘皱眉戳了谢蕴一下。
女郎总是如此把话说得很直白,让人听了怪不好意思的,万一被旁人听了去,女郎又要被人非议了。
谢蕴依旧像死猪一样摊在摇椅上,咂么嘴巴神游天外:“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谢牛郎想要追上凤织女,隔着千重山哪!”
哑娘比划:“现在人人皆知,长公主殿下爱慕凤七郎,追得很紧,皇帝陛下有意赐婚,都被凤七郎婉拒了,更何况是女郎您这样无依无靠的,难如登天,还是莫再胡思乱想,早日寻个普通人家,有个依靠。”
谢蕴盯着哑娘,半晌,很是严肃地点头:“哑娘,你说得很对!”
谢蕴随即将茶盏一搁,腾地跳了起来。
“连长公主这种段位的情敌都来抢人了,我得赶紧想点办法,不然,凤织女就真要成别人的了。”
哑娘瞠目结舌,她劝了半天,女郎这是一点没听进去。
第一千八百三十四章 追君如隔山(二十三)
华陵凤氏的嫡子,凤七郎凤瑾,被世人誉为大晋第一美男子,连当朝永乐长公主都对他一见倾心,终日追逐在凤瑾身后。
八月初七,是凤瑾及冠的大日子,凤家为他操办了十分隆重的加冠礼。如此重要的场合,长公主必然不会缺席。
这日,九品香榭有一批香料进城,要在城门口清点后运回九品香榭,谢蕴换了身海棠红的布裙,扮作婢女的模样与伙计同行。
运送香料回城时,一辆马车急速从身后冲过。
“快闪开!”
推车的两个伙计躲闪不及,连人带货都被撞翻,香料麻袋被抽了一鞭,香料瞬间都扬散到了空中,香气漫天。
可是,那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谢蕴看向两个伙计:“你们还好吗?”
两个伙计爬了起来,看起来伤得不重。
这时,一块金砖从那辆马车上抛了下来。
“操……”
谢蕴咒骂一声,捡起金砖就追在马车后头,手里的金砖远远地朝马车砸了过去。
永乐长公主坐在车内,突然一块坚硬的东西砸到头上。
“啊!”
“长公主!”随行宫娥花容失色。
“痛死本公主了,究竟是何物?”
宫娥将掉在坐垫上的东西捡起,却是她方才奉命丢出去的金砖。
永乐长公主顿时明白了,喝令车夫停车。
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谢蕴以惊人的速度追了上来,插着腰大喘了几口气,怒气腾腾地瞪着她。
“你……”永乐长公主愣了片刻,脑袋上的痛感让她迅速回神:“是你砸的本公主?”
“没错。”谢蕴暗暗打量面前的少女,这就是她最近的情敌啊!金枝玉叶,果然是只骄傲的孔雀。
“你不要命了吗?你可知道本公主是何身份,你这刁民……”
“公主?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么蛮横霸道的人会是和我一样的刁民,所以才出手教训,不知道竟然是公主殿下,草民失敬了。”
“你、你说谁蛮横霸道?”
周围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到谢蕴如此顶撞长公主,看好戏的同时又不禁为她捏了把汗,永乐长公主,那可是陛下的亲妹妹,性格张扬,少有人敢惹她。
谢蕴不是傻白甜,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在找死,但她有安全带傍身,不怕。
谢蕴挑眉:“公主年纪轻轻,应当耳聪目明。我这个人不会轻易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今日这件事是公主无礼在先,我不过是用公主喜欢的方式回敬您,怎么,公主也不喜欢这种方式吗?那既然如此,您又为什么要如此待人?难道您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永乐长公主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瞪着谢蕴勃然大怒。
“你一介草民,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公主?来人,把这个刁民给本公主抓起来!”
谢蕴立刻就被公主府的护卫抓住。
“哼,还有别的本事吗?”谢蕴嘲讽。
长公主蹙眉:“你什么意思?”
“长公主殿下就只会以身份欺人吗?您希望得到别人的尊敬景仰,可如果您没有了公主的身份,还有什么资本值得人尊重?我是不算什么东西,但如果您处在和我一样的位置,我敢说,您绝对比不上我!听说公主倾慕凤七郎,如果让他在你我之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我。”
第一千八百三十五章 追君如隔山(二十四)
“你、你你……”
永乐长公主看着谢蕴,瞠目结舌。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听见了围观人群中的笑声,也忍不住大笑。
“你真是痴人说梦!”
等她笑够了,再看谢蕴,谢蕴却仍是那副认真笃定的神情。
永乐长公主扬眉:“好!本公主便与你打这个赌,看你是否真有本事能让凤七郎青睐于你。”
“既然是打赌,总要有彩头,如果我赢了,还请长公主将打翻的香料钱和伙计的伤药费赔给我,另外,您要向我赔礼致歉。”
要长公主给她一个庶民赔礼道歉?
“你这刁民,疯了不成?”宫娥出头喝斥。
“好!如果你真的赢了,就照你说的办,但若是你输了,凤七郎对你不屑一顾,本公主便让人割了你的舌头,以惩戒你对皇室不敬之罪!”
之后,长公主还命人小心看好谢蕴,生怕她跑了。
谢蕴悄悄伸出自己的舌头看了一眼,不管怎么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凤织女总应该会给点面子,保住她这根宝贝舌头吧?
长公主到了凤氏柱国府才知道,凤瑾的加冠礼已经结束,他早已和一群好友去别苑搞聚会了。
长公主对谢蕴更没好脸色了,怪她拦着自己在路上耽误了时间。
谢蕴觉得这位骄傲的长公主跟她性子挺像的,至少倒追男人追得很勤快,不辞辛劳。家里逮不到人,她直接出城去别苑找,谢蕴硬生生跟在马车后步行了十几里地。
马车终于在一座别苑门前停下,永乐长公主兴冲冲地跳下马车来找谢蕴,可这一看,谢蕴有气无力地摊在了车轱辘下,伸着舌头大喘气。
长公主有些忍俊不禁,踢了她一脚。
“瞧你这副死德行,起来,别以为如此便可躲避惩罚。”
“哎呦,我的公主殿下。”谢蕴直接伸手抓住了长公主的裙摆:“草民肉体凡胎,好吃懒做,四肢不勤,就算您不惩罚我,我也已经累成死狗了,要不,我不要什么凤七郎了,公主的裙带借我攀一攀,也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永乐长公主有些别扭,抬脚踢开了她:“你一个女子,怎的如同流氓无赖一般?速速起来。”
“嘿!”谢蕴盯着永乐长公主的后背笑了,这个公主骄傲了点,其实还不赖。
别苑水榭。
贵族云集,多是华陵城中各家的年轻公子。
谢蕴跟着长公主赶到时,很远便看到了水上一座亭阁被人围拥着,中间一名青衫少年席地而坐,抚弄着膝上的古琴。
阳光与粼粼的波光映笼在他身周,有些不真实,俊美无暇的容颜恬静高远,仿佛这世间一切的喧嚣都与他无甚关联。
真正的玉树琳琅,风华天成!
谢蕴琢磨过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念念不忘,也许是惑于他完美的皮相,好到无话可说的气质,除此之外……
凤瑾专注温柔的笑容总是让她情不自禁地心动。
曲子停了,有人好奇地问:“怀瑜,这琴可是你新得的?着实是把好琴。”
“我听闻这琴的原主是琴痴岳渊渟?”
第一千八百三十六章 追君如隔山(二十五)
“正是。”凤瑾答。
“那可取了名?”
凤瑾闻言,抬眸望向碧空朗朗,流云如絮。
半晌,众人听到他说:“众人皆醒,唯我独醉。青霄眠云,淡看浮生。此琴,便名醉青霄吧!”
“七郎勿怪,途中耽搁,本公主来迟了。”
“七郎勿怪,途中有事耽搁,云斐来迟了。”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传来,连用词都重叠到了一起。
连那说话的两人都是一怔,停住脚步看向另一头。
隔着花圃,永乐长公主看到了对面那个男子,与那些宽袍广袖、弱不禁风的贵族公子不同,这人穿着干练的束腰箭袖长袍,长发高束,一条暗红色的抹额勒着饱满的额头,浓眉深目,英伟不凡。
“为何又是你?向云斐!”
谢蕴这厢里还正欣赏着新出炉的美男子,打心眼里感激着这个美男多如狗的世界,突然就被永乐这一声大叫吓出一脑门子汗。
永乐长公主瞪着那个男人,活像见了杀父仇人。
可谢蕴再看那帅哥,人家帅哥倒是很淡定,像看着一个胡闹任性的小丫头,戏谑一笑。
“长公主殿下,您的伤好了?”
“你……你还敢提?!”
这两个人,有故事啊!
谢蕴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哎,这哥们儿很不错啊,你真的可以考虑跟他试试。”谢蕴小声说。
永乐长公主却瞬间炸了毛,扭头冲着谢蕴大叫:“你胡言乱语什么?本公主怎么可能与他有何干系?你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几日不见,长公主脾气还是如此差,看来那日摔得不够痛。”向云斐说。
“阿蕴?”一道温柔中含着些许惊讶的声音从亭阁传来。
“向云斐,你再敢无礼,本公主便赐你死罪!”永乐长公主扑上去要与向云斐同归于尽。
谢蕴扭头看向亭阁处。
观众们已经不知道该看哪一边了,一会儿看看那边两人“动手动脚”,一会儿看看这边两人“眉来眼去”。
谢蕴冲凤瑾摆手:“嗨,好久不见。”
凤瑾走到她面前,看她嬉皮笑脸的模样,也不禁弯起了嘴角,这女郎,仍是他熟悉的那般模样,只是看着消瘦了。
“何时到了华陵?”
还是这么温柔得叫人无法抗拒。
谢蕴笑道:“大概四个多月前吧!”
“向云斐,莫要再让本公主瞧见你!”永乐长公主学的那点三脚猫打不过向云斐,只能灰溜溜地放着狠话躲开,凑到谢蕴这边,狐疑地看着凤瑾和谢蕴:“七郎,你认得她?”
“我与阿蕴在北地时结识,长公主为何会与阿蕴一同前来?”
永乐长公主被向云斐气得不轻,无处发泄,此时正好冲着谢蕴:“你居然敢戏弄本公主?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杖毙!”
公主府的护卫立刻便向谢蕴冲了过来,谢蕴还没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被凤瑾护在了身后。
“长公主,不知阿蕴何处惹怒了您?”凤瑾问道。
向云斐淡漠地看着永乐,瞥了瞥嘴角:“又无理取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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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好像就不该写得这么细,一个番外写不完啊
第一千八百三十七章 追君如隔山(二十六)
永乐长公主怒指谢蕴:“她、她……”
却是不知该如何说。
谢蕴不再像之前畏惧,此刻躲在凤瑾身后,有恃无恐地探出个脑袋。
“公主殿下,您并没有问我是否与凤七郎相识,我也不敢戏弄您啊!都是误会,误会,之前打的赌也不作数了,您看这样成吗?”
凤瑾回头看向她,以眼神询问。
谢蕴笑得一脸纯良:“我与公主来时的路上遇见,闹了点误会,不过小事一桩。”
她想就这么算了,永乐长公主却不肯就这么吃闷亏。
“七郎,这个女无赖说,本公主与她二人,你定会舍本公主,而青睐于她,你说,可是如此?”
凤瑾看了眼谢蕴,谢蕴也看着他。
凤瑾迟迟没有答复,永乐冷笑一声,对谢蕴道:“你输了!来人,将此女的舌头给本公主拔了!”
公主毕竟是君,一声令下,立刻有人上来,要将谢蕴拖出来。
谢蕴被人拖了几步没有挣扎,她没有听见凤瑾说话,也没有回头看凤瑾。
人嘛,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下是不是该死心了?
谢蕴想着,倒也谈不上难过,男人靠不住,她自然还有办法保护自己。
凤瑾眸光微沉:“且慢。”
众人注目中,他走上前,将被人摁着跪在地上的谢蕴拉了起来。
谢蕴的眼睛里不再是他熟悉的俏皮无畏,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淡淡的。
“哎!”凤瑾轻声叹息,牵住了谢蕴的手:“长公主殿下,凤七不知您与阿蕴打的赌是何内容,但您不能伤害她。”
“为何?你既对她无意,为何要护着她?今日若不惩戒,难保她出去不会对旁的人胡说,败坏七郎你的声誉。”
“她并不曾坏我声名。”凤瑾顿了顿,复又清晰地说道:“阿蕴本是我的人,我自当护着她。”
“七郎,你说什么?”永乐长公主惊讶。
周围亦是哗然一片。
凤瑾身边爱慕他的女子不胜枚举,可从未听说他对哪一个真的上心看重,今日这个女郎,究竟是何人?
凤瑾全然无视周遭的目光,说:“谢氏女阿蕴,是凤七的人。还望长公主看在凤七的薄面之上,莫再为难阿蕴。”
谢蕴怔愣地望向凤瑾。
长公主恼怒:“七郎,你宁愿看上这个粗鄙的女子,也不愿做本公主的驸马?”
凤瑾正要开口,谢蕴忽然拉过他的身子,踮脚用力吻上了他。
片刻即分开,谢蕴昂首看向永乐长公主,声音之大,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公主,这个男人是我的!不瞒您说,我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带着全部身家千里迢迢来到这华陵城,就是为了他。就为他今天一句话,这个男人我不可能让给别人。公主您身份高贵,须知强扭的瓜不甜,死吊着一个根本不喜欢您的男人,又是何必?您转身看一看,您身后那一个就很不错。”
说着,她自己倒还盯着向云斐瞧了起来。
“这身材,得有八块腹肌吧?这么一比,凤瑾好像太弱了。”
谢蕴嘀咕着,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将她拉得一个趔趄。
第一千八百三十八章 追君如隔山(二十七)
“凤七另有他事,诸位尽可自便。”
满园宾客,眼睁睁看着一向淡然无争、不近女色的凤家七郎牵着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丢下一句话,便这么离席了。
“这是怎么了?”
“七郎与这女子看来是真有些过往啊,有趣,甚是有趣。”
“那女郎从未见过,也不知出自哪家?”
……
旁人的议论两个当事人是都听不见了。
谢蕴被凤瑾一路牵着,带到了一个厢房,凤瑾回身看着谢蕴,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来无恙。”最终还是谢蕴先开了口。
凤瑾抬手抚去谢蕴脸上沾染的黄色香料。
“我派人去过雍州,得知你家中遭变。”
他派出去的人一个个回来,都说传言是谢蕴在谢家主身故后一把火烧了家宅,带着全部家财不知所踪,那些心怀叵测的谢氏族人落得一场空,都扬言绝不饶过谢蕴。
相识虽短,但谢蕴的处境,凤瑾早在当初结识时便已经了解清楚,他一面为这女郎心疼,一面又担忧她之后的处境。
“既已来此,何以不来寻我?”
谢蕴笑得满不在乎:“我来到华陵,一直忙着开店做生意,也是最近才站稳脚跟,这不就……”
这不就来找你了吗?
一句话险些顺嘴脱口而出。
谢蕴悄悄咬了咬自己的舌头,人们常说,自己送上门的女人对男人来说都不值钱,不能让凤瑾知道她是巴巴地主动来找他的。
谢蕴舌头疼得眼冒泪花:“父亲没了,我只身一人要安身立命,废了些时间,没顾上,你我还算有些缘分,今日这不就偶遇了吗?”
谢蕴啊谢蕴,你真是个心机girl啊!
谢蕴都不知道该鄙视自己还是夸奖自己一番。
凤瑾心疼她,叹息道:“行商终非你一女子所为之事,我会着人在城中置办一所住处,往后你便跟了我吧,也不必只身在外。”
“你的意思是……”谢蕴抬眸,目光清清淡淡地望着他:“让我做外室?”
凤瑾自然而然地点头。
谢蕴沉默着,从凤瑾脸上看不到丝毫异样,他就这么一脸坦然,好像自己一定会这么答应他。
是啊,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古人,还是古人中的高估帅,凤家这样的门第,为妻者必得是像凤家这样的顶级名门出身,为妾者也当是名门贵女,如她谢蕴这样的出身,可不就是只能做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她还得感激凤七郎对她青睐有加。
谢蕴侧对着阳光,笑容灿烂。
“我不愿意。”
再寻常不过的语气,但态度坚决。
“……”凤瑾微微怔住:“你……不愿?”
“是啊,我不愿意。”
“为何?”凤瑾的语气里满是不解。谢蕴对他有情,他非草木,能感受得到,况且,她早已心甘情愿委身于他,他以为……
他以为,她一定会答应。
为何呢?
谢蕴依旧笑容满面:“看你好像很有诚意,这样吧,你不必买栋房子安置我,我也不必做你的外室,往后你仍做你的凤家七郎,我仍做我的商人,我们互不相干。如果你兴致来了,如果我也正好闲着,我们再做做露水夫妻也还是不错的。你觉得呢?”
第一千八百三十九章 追君如隔山(二十八)
凤瑾惊讶于谢蕴的提议,一个女子怎么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他盯着谢蕴半晌,观察她的神色:“阿蕴,你在生气?为何?亦或是……原是凤七误会了,你其实并不喜我?”
“喜欢啊!”谢蕴答得毫不犹豫:“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让我这么心动,说我不喜欢你,连我自己都不信。”
“既如此,那你……”
“凤瑾,我喜欢你,但我更喜欢我自己。所以,我不可能为了喜欢你,把自己变成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的人。”
凤瑾有些茫然,谢蕴抱以理解,他应该茫然,这些道理他大概不好懂。
于是,谢蕴换了个口吻,看着他:“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你会给我名分吗?”
凤瑾瞬间好像有些明白,谢蕴在意的原来是名分。
凤瑾沉默了半晌,他想到了方才在外面时,谢蕴对永乐长公主说的那番话,她说,她带着全部身家不远千里从北地来到华陵,就是为了他。
“既然你如此在意,也罢,是该许你一个名分,我会回去禀明父亲,让他许我给你贵妾之份。”
谢蕴笑了。
凤瑾看到她的笑容,以为她这下终于是满意了。
谢蕴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唇了一下,随即退开,竟是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
“这就是我的答案。呵,去你全家的贵妾。”
谢蕴笑着把这句话说完,转身走得潇洒,真的毫无留恋。
大概凤瑾是真的不会明白,也永远都不能理解,对她而言,贵妾与外室一样,没什么好坏之分,甚至于正妻的名分,也是一样。
凤瑾被冷不丁甩了一记耳光,脑袋都有些发蒙。
从未有人敢动过他分毫,还……打得如此莫名其妙。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分明前一刻还是那般亲昵之举,这女子怎么翻脸便不认人?
别苑门外。
“长公主,臣送您回宫。”
永乐长公主瞪着杵在她面前岿然不动的男人:“向云斐,你休得放肆!本公主为君,你为臣,本公主去何处做什么,都无需听从你的安排,滚开。”
向云斐左右看看,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长公主莫不是害怕臣会对您做什么?”
“你放肆!”
永乐长公主抬手便要甩出一个耳光,被向云斐轻易躲过。
“向云斐,你还敢躲闪?你不要命了吗?”
向云斐退回自己的位置,抱拳躬身:“正因向云斐为臣,才需保证长公主殿下安全,近来总有刺客扮作流民混入城中,长公主一人回宫,稍有意外,臣才是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你莫要以为本公主不知,你是报复本公主那日撞破你的好事。”
向云斐爽朗大笑,浓眉飞扬:“殿下果然冰雪聪慧,拜您所赐,近来人人皆知臣喜好男风,在玉树春台有欢喜之人,原本与臣有婚约的陈氏也主动取消了婚约。”
永乐长公主有些愧疚,她其实早已从皇兄那里得知,向云斐当日是为了乔装抓捕一个潜藏在玉树春台的刺客,是自己误会了,没想到竟还坏了他的姻缘。
可是抬头却看到向云斐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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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两章,今晚还有
第一千八百四十章 追君如隔山(二十九)
“你好似很高兴?”长公主疑惑。
“当然!”向云斐笑:“听闻那陈氏女刁蛮任性,凶悍泼辣,容貌亦是远不及长公主殿下,若非家中长辈做主,臣也不满意这门婚事,如今全赖殿下成全。臣立志洒血疆场,娶不娶妻倒是无妨,但总要为家族考虑,延续香火,所以……”
“你想说什么?”长公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若是可以,臣想委屈长公主殿下对臣负责,帮臣为向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你、你说什么?”长公主大惊,指着向云斐,如同白日见鬼。
向云斐疯了!
“你离本公主远一点!”
咏鹅了长公主慌张后退。
向云斐挑眉,故意靠近。
“长公主殿下可是高兴坏了?早知殿下也如此倾心于臣,臣真该早年便向公主表明心意。”
“早、早年?”长公主后退,心中困惑。向云斐近几年入朝,年纪轻轻便屡立军功,永乐长公主早已听说过他,但分明是前阵子才与他初见。
向云斐眼中闪过一抹黯然,表情却仍是玩味:“殿下忘了吗?在臣十五岁那年,跟随叔父入宫面圣,曾有幸在御花园中与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殿下当时死活拉着臣的裤子,要嫁给臣。”
永乐长公主脸颊刷的红了:“你胡言乱语!本公主……”
“长公主殿下,这些往事我们来日再叙,现在臣要先送公主回宫。”
长公主下意识便躲闪,脚下绊了一跤,被向云斐拉住了手腕。
“你放手!”长公主站稳挣扎。
谢蕴出了门,便看到长公主与向云斐拉扯在一处,很不情愿的模样。
她心里不痛快,看见男人就压不住火气,毫不犹豫冲了上来。
“光天化日的想干什么?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见了女人就犯病?”
谢蕴将永乐从向云斐手中夺过的动作虽然短暂,但却很利落,让向云斐这个会武之人都有些愣神,可就是这个功夫,谢蕴已经带着永乐长公主离开了。
向云斐怔了半晌,摇头苦笑,从随从手中牵过马,悄悄追了上去。
谢蕴和永乐长公主各怀心思走了一路,公主府的马车护卫竟就在人潮涌动的闹市跟丢了。
两人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已经身处闹市,都有些呆滞。
永乐长公主甩开了谢蕴的手:“你带本公主来此处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呀?”谢蕴有气无力,忽然问道:“哎,你们这里有没有牛郎店?”
“什么?”
“就是、就是那种……很多美男子服侍的地方。”
永乐长公主瞪大了眼睛:“你想做什么?”
“消遣!”
永乐长公主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谢蕴:“本公主不与你这等人胡闹,本公主要回宫了。”
说完转身要走,却被谢蕴勾住了肩膀。
……
玉树春台,华陵城中最奢华风雅的小倌馆。
两个美貌华服的女子成了楼中的焦点。
永乐长公主不停地用袖子遮脸,踢了谢蕴好一脚,谢蕴却看着满园临风玉树般的美男子们发起了呆。
半晌,永乐长公主听见谢蕴呆呆地说:“你帮我看看,他们是不是都擦了粉?哦,天生丽质的那种应该是高级的,不会在这里晃荡。走,小公主,姐姐今天带你去快活!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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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了,调整作息,早睡早起效率高
第一千八百四十一章 追君如隔山(三十)
谢蕴和永乐长公主在玉树春台里待了两个时辰,叫来几个红牌抚琴唱曲跳舞,最后,硬生生把自己欣赏出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一致得出结论,凤瑾和向云斐那种更适合做红牌小倌。
向云斐暗中看着两人,听着她们的话,嘴角狠狠地抽搐,默默在心底又给永乐长公主记了一笔,这位长公主殿下就是欠教训。
赶走了所有小倌,两人把全天下的男人都数落了个遍后,把自己也灌醉了。
看到两人全都趴下了,向云斐叹了口气。
入夜。
凤瑾心情不佳,饮了几杯闷酒,头有些疼痛,躺在榻上却无法入眠,起身倚在窗边,抚上了脸颊。
被谢蕴打过的地方仿佛仍在隐隐作痛。
不过一个女郎而已,实在不值得自己如此耿耿于怀,可是,为何总也弃不了,总也舍不下?
可是因那女郎性情有些特别?
“郎君,向将军来访。”
小厮柏舟在门外禀报,打断了凤瑾的思绪。
凤瑾到了前厅,一眼便看到了被放在坐席上的谢蕴,可她并不安分,踉跄着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长几上,一条腿支在上面,抬手欢呼呐喊。
“弟兄们,努力干啊!拼了!”
一副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架势。
凤瑾和向云斐看得傻了眼。
向云斐忍俊不禁,将谢蕴如何拐带着长公主去玉树春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我不知这这位女郎家在何处,只好送来你这里,人我已经送到了,夜已深,我还需将长公主送回宫,七郎,就此告辞。”
“……有劳向兄。”
命柏舟送走向云斐,凤瑾看着在那里吆五喝六的谢蕴,蹙起了双眉。
既然她不愿意跟着自己,那便就此了断。
凤瑾如此想着,准备找人来送谢蕴到厢房休息。
可是……
“凤瑾,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谢蕴突然骂了一句。
凤瑾准备外出喊人的脚步停住。
“老娘身家丰厚,要养多少小白脸没有,凭什么要给你做妾?”
骂完了,谢蕴从长几上滑了下来,靠着长几哼哼唧唧。
“天下之大,你以为我真是稀罕你的庇护才来的吗?老娘在江湖闯荡多年,什么苦没吃过?连飞机汽车都没有,跑这么远的路,还不是因为老娘看上你?”
“哎……”
凤瑾轻声叹息,上前将人扶起。
谢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突然双手捧上凤瑾的脸,盯着仔仔细细地看。
“你是这里的牛郎吗?嘿嘿,长得还挺像我那根小嫩草的。来,亲一个!”
凤瑾的脸颊被亲得吧唧作响,谢蕴恨不得每一口都把他的肉给吸下来。
凤瑾此刻真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个女郎竟然还把他这里当做是在玉树春台,凤瑾心中很是不舒服。
“什么妻,什么贵妾,什么狗屁外室,都特么算个鸟,我要的是独一无二。我谢蕴真心喜欢一个男人,就一定会全心全意,我的男人,他的人,他的心,当然也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这才叫男女平等!小公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凤瑾把谢蕴带到了自己的寝房,刚把人放到榻上,便听到了她如此说。
第一千八百四十二章 追君如隔山(三十一)
“独一无二?”
凤瑾刚呢喃了一句,谢蕴听见了,便大叫:“没错,独一无二!”
谢蕴腾地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瞪着凤瑾:“是你?怎么是你?”
凤瑾蹙眉,素来温和的声音都带了一丝不悦:“你当是谁?”
谢蕴没有回答,噘着嘴嘟囔:“是你,是你也好。”
下一刻,凤瑾已经被谢蕴拽到了榻上。
谢蕴面颊酡红,呼出气息带着浓烈的酒气。
她与他唇瓣相贴,呢喃:“小嫩草,我要把你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看你还怎么跑!”
这一瞬间,凤瑾的心“砰”的跳动了一下。
谢蕴这个女子,言行举止毫无女子的矜持温顺,甚至有些草莽粗鲁,可有时又有种令人钦佩的洒脱透彻。
凤瑾看不透她,可偏偏就是她这种种大胆狂放的做派,每每总令凤瑾无法招架,无从抗拒。
是啊,他无法抗拒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带给他的冲击,不可抑制地为她心动。
所以,他放不下。
第二天谢蕴醒来时,默默骂了自己一顿没出息。
梳洗吃饭,她与凤瑾说也没有说话,待侍女将东西撤走,换上了热茶,凤瑾屏退了下人,才开口。
“阿蕴,你是想做我的妻?”
谢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凤瑾叹息:“阿蕴,你应当知晓,你的出身不妥,凤家亦不会允许,贵妾是尽我所能,可以给你的最好的名分。但我可以向你承诺,纵然为妾室,我也必不会亏待你,我会护你周全,绝不让人伤你。阿蕴,答应我,留在我身边。”
厅中一片沉默。
经过昨天,谢蕴胸中的闷气也消了,她不是一二十岁的小姑娘了,有些事情就是很无奈,气也没用。
过了许久,她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凤瑾,你觉得男人与女人同样是人,有什么区别吗?”
“阿蕴,你的想法……”
谢蕴知道他想说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不切实际,所以打断了他。
“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么,如果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是否也可以?”
凤瑾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谢蕴微笑:“你看,你不能接受女人夫侍成群,我也不能,凤瑾,我不能接受男人三妻四妾,别的男人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我的男人,我不允许。而且,我要的不是正妻这个摆着看的名分,我要的是我喜欢的男人一心一意地对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只要如此,结不结婚,有没有名分我根本不在乎。”
“阿蕴,莫要胡思乱想。”
有些话迟早都是要说的,就趁着今天讲明白了也好。
谢蕴说道:“我不是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凤瑾,我如果要嫁人,那我的夫君一生只能有我一个妻子,绝不纳妾,更不在外沾花惹草,如果找不到这样一个男人愿意为我如此,那我会选择孤老此生。
“我知道,要你接受这些很难,不仅是你本人,还有你的家族,以及世俗的眼光,我不该将这些想法强加于你。
“所以,凤瑾,今日这番话我只说一次。如果你愿意为了我接受并做到这些,我谢蕴这辈子就赖定了你,陪你生,陪你死,绝无二话;如果你不能接受,不愿意为了我这么做,那么,我即便再喜欢你,也绝不会委屈自己与别人共享我的丈夫。”
说着,谢蕴将那块羊脂玉云纹玉佩摊在手心。
“这块玉佩还你,此后互不相干,两不相欠。”
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章 追君如隔山(三十二)
凤瑾的喉咙有些干涩。
“你当初为何要拿走这块玉佩?”
“为了保护自己。”谢蕴答得干脆:“我打听过,不少人都知道你这块玉佩很有些来历,它很能表明你的身份,我如果遇险,就可以拿着它唬人。”
凤瑾听到这个回答,忽然失笑,谢蕴给出的理由与他所想的截然不同,他以为,谢蕴是想拿去当做定情信物,留作纪念。
凤瑾的笑声有着些许苦涩,自嘲。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归还?”
“我仗你的势自保,因为你是我的男人,以后不是了,也就不需要了。”
一瞬间,谢蕴在凤瑾的眸中看到一丝凌厉,与他素来的温润谦和不匹配,但这才符合他的身份。
谢蕴不清楚他此刻这份凌厉是因为不舍她,还是因为他世家大少爷感觉自尊受到了伤害,反正,也没必要知道了。
谢蕴见凤瑾迟迟不接,自己将玉佩放到了桌上。
“凤瑾,再见!”
谢蕴将手伸到凤瑾身前。
凤瑾心中如坠巨石,垂眸看着谢蕴的举动,也不知她是何意。
谢蕴主动拉起他的手,将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晃了两下。
凤瑾看着谢蕴那只手从自己手中一点点抽离,想要抓住,又感到无力。
抓住了又能如何?她要的自己给不了。
谢蕴走了,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走了。
凤瑾呆若石碑,站在远处站了很久,他抬手自己的手,依稀仿佛还能嗅到上面残留的香气,大概是整日与香料为伍,谢蕴的身上总是有种香味。
此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可是华陵城中却处处流传着有关于凤瑾和谢蕴的事情。
大抵便是,谢蕴是从北地来的寒门女子,为了追求凤瑾,带着全部身家南下千里而来,而凤瑾也对此女颇为倾心,两人早已暗许终生,如是云云。
然而,许多人上门找凤瑾起哄,却是再也不曾见过当日的女子出现在凤瑾身边。
这些传言自然而然,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凤家家主凤随云的耳中。
这日,凤随云将凤瑾叫到了面前。
凤瑾心中猜到了父亲叫他来的用意。
凤随云将爱子从上到大打量了一番,赫然发现他竟然憔悴了许多,也不见了往日的神采。
“怀瑜,你动了真情了?”凤随云肃然道。
凤瑾恍惚的神思倏地凝滞,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陡然炸开。
动了真情?
他对谢蕴?
不是欣赏?是动了真情?
凤随云将儿子的反常看在眼里,漠然道:“那女子的出身我已了解清楚,怀瑜,你即将成为凤家的少主,将来更会继承家主之位,你的妻妾绝不能是一个商户之女。尽快将那女子
处理了,为父的意思,你可明白?”
“呵!”凤瑾讪讪苦笑:“不必了,她已与我断了干净,再无瓜葛。”
凤瑾离开时,背影落寞。
凤随云不愿将“失魂落魄”四个字与这个令他骄傲的嫡子联系在一起,可是,事实似乎就摆在他眼前。
凤随云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沉思良久,在唯有他一人的房间里轻声说:“怀瑜心气甚高,能令他如此动心的,绝非寻常女子,去查探那个叫谢蕴的女子,我想知道此女究竟如何。”
“是。”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复。
第一千八百四十四章 追君如隔山(三十三)
谢蕴觉得自己的情况算是失恋了,她也想坐在树下,手捧鲜花忧伤一回,可是她这孤家寡人,生活还是得照过,每天忙着赚银子,倒也不亦乐乎。
什么凤瑾,见鬼去吧!
忙忙碌碌过了一个月,谢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岳渊渟神通广大地找到了她。
岳渊渟看到谢蕴,径直上来抱住了她,高兴得很,也豪放得很。可是谢蕴瞪着岳渊渟,心里就有点忐忑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谢蕴最关心这个问题,如果岳渊渟能找到她,那谢家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可就需要提防了。
岳渊渟道:“得知你家中遭难,我便一直派人暗中找寻,想着,你大约会来为了凤七来华陵,便也寻着来了。”
“好找吗?”谢蕴刻意无视他后面的话。
岳渊渟说:“我派出几十人,寻了半年。”
谢蕴脸黑,好吧,这位成天风里来雨里去,把自己搞得像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敢情也是个富家子弟。
以后她要离这些富家公子哥远一点!
“阿蕴!”岳渊渟说的好好的,突然抓住了谢蕴的手,满脸热切:“你并未嫁予凤七,是否说明我仍有希望?阿蕴,我娶你。”
谢蕴觉得自己够不着调了,可还是受不了这个疯狂的男人,她尴尬地抽回手。
“你说,你要娶我?不是纳我为妾?”
“自然!得一如意佳人,自当娶之为妻,以阿蕴你的性情,必也不愿屈居为妾。”
岳渊渟真挚的眼神告诉谢蕴,他是认真的。
谢蕴有些怔愣,下意识地问:“你难道不顾虑你我门第有别?况且你的族人能接受我这样一个女子做你的妻子吗?”
岳渊渟毫不犹豫地笑道:“阿蕴,要娶你为妻之人是我,我不介意你的出身,我的族人是否能接受,也与你我无关。”
这个男人大概算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奇葩了吧?
谢蕴想着,又问:“那如果我嫁给你之后,不允许你再纳妾呢?”
“知心难求,得一人足矣。”
谢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讪讪地笑了。
她真心想要求得的东西,求而不得,可转身却又有另外一个人将这些东西双手奉上,老天待她当真不薄。
谢蕴吸了吸鼻子,伸手用力抱了抱岳渊渟,然后退开。
“岳渊渟,虽然我不太明白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如此,但是就冲你这份心,我很感动,能遇见你是我谢蕴这辈子莫大的幸运,如果不是先遇到了凤瑾,我想我一定不会错过你,可是现在,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我自己,我愿意和你做朋友,仅此而已。”
“你心中仍是放不下他?”
“算是吧,虽然我和他大概是不太可能了,但是我总不能把你当备胎用,那样对你不公平,也对不起你这片心意。”
“备胎”是什么岳渊渟不懂,但他何等聪明,从字里行间也能大约明白谢蕴想表达的意思。
在谢蕴看来,岳渊渟这下应该会明白了,放弃了,可是随即,她就看到岳渊渟望着她,目光更加炽热。
“阿蕴,今日我又知你一分,你虽为女子,但胸怀坦荡磊落,待人以诚,你现下对我无心,这本无妨,我会一直等下去,等你肯嫁予我那一日。”
“……”
谢蕴郁闷,这人还真是……执着。
“你还是别等了,免得耽误你大好青春,小伙子,你还年轻。”
岳渊渟却笑得洒脱:“若不能与知心人相伴一生,婚姻毫无意义,阿蕴,便是岳峙一生都无缘得你倾心,但我心中有你,便也不算白活一遭。”
“你也是个疯子啊!”谢蕴笑道:“我们都是疯子。”
第一千八百四十五章 追君如隔山(三十四)
谢蕴把话都与岳渊渟说开了,心中坦荡,把人留下当朋友一样招待。
但是岳渊渟并不这样想,从前对谢蕴的喜欢还只是出于浅显简单的认识,如今每日亲眼看着这个女郎凭一人之力千方百计地安身立命,乔装改扮与男人周\旋,雷厉风行,手段丝毫不输于男子,他对谢蕴更加欣赏钦佩的同时,更多了心疼怜惜。
岳渊渟不想将这个女子拱手让与他人。
在岳渊渟到了九品香榭的第二日,凤瑾便也知道了,他心中并不好受,几次到了九品香榭的门前,最终却还是令车夫驱车离开了,他自知无论谢蕴与谁在一处,他都没有立场过问,这样的感觉让他日夜辗转难眠。
半个月后,凤瑾收到了一封来自岳渊渟的帖子。
岳渊渟大张旗鼓在望江楼摆下擂台,扬言要与凤瑾一争高下,一时间这件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十分热闹。
这日,凤瑾应约而来。
望江楼内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岳渊渟与凤瑾,这二人皆是名噪当世的风流俊彦,究竟是因为什么要如此较劲?
台上两人,截然不同的风姿气度,却是同样的俊美出众。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两人一照面,就有一种无形的敌意。
“岳郎,久违了。”凤瑾先拱手见礼。
岳渊渟将他的不屑摆在脸上,随手回礼:“若非有因,其实我并不愿意见你。”
凤瑾温和一笑:“这一点,我与岳郎不谋而合。”
“哦?”岳渊渟嘲讽:“你不是已然放弃了吗?”
“那岳郎又为何要摆下这阵势约凤七前来?”
岳渊渟心怀不甘,但坦荡之言:“我知你舍弃了阿蕴,在我看来,你已没有资格拥有她,但偏偏,阿蕴她心中放不下你。”
她心中放不下你。
这句话响在凤瑾耳边,他心头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丝喜悦,可是随之又是苦涩愧疚。
“所以今日,你我之间便就阿蕴之事做个了断!”
凤瑾淡淡地看着岳渊渟:“你的意思是……”
岳渊渟道:“久闻华陵凤七郎惊才绝艳,博古通今,岳某想要讨教一番,如若今日我赢了你凤怀瑜,从此以后阿蕴便由我照顾,劳请你莫再叨扰她,如若我输了,我即刻离开华陵,今后也不会再与你相争,但是如果让我得知你再伤害她,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凤瑾忽然冷笑:“你与阿蕴是何关系?”
说完,不等岳渊渟回答,凤瑾又是自嘲一笑。
他这是在做什么?嫉妒还是质问?真是难看,他又有何资格质问岳渊渟?
凤瑾叹了口气:“今日之事,阿蕴可知?”
“她无需知道,这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
凤瑾沉默了片刻,垂眸时看到了悬在腰间的羊脂云纹玉佩,他握了握手。
“抱歉,岳郎这一提议,恕凤瑾不能应允。”
“怎么,你怕输?”
凤瑾平静地看着岳渊渟,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轻蔑:“凤瑾并非怕输,然而,阿蕴最终与何人在一起,这只能看她的选择,你我今日纵然较出个高下,也不能决定亦或改变什么,此举并无意义,若是她知道,想来也会不快。”
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 追君如隔山(三十五)
“告辞。”
凤瑾作揖,转身离开,留下岳渊渟一人呆立台上。
谢蕴乔装站在人群中,不知站了多久,注视着凤瑾的背影出了望江楼,吸了口气,冲着台上呐喊……
“岳渊渟,走了,在这儿瞎胡闹什么?”
刚迈出望江楼门外的凤瑾,和站在台上的岳渊渟,听到这一声都是一怔。
她何时到的?
“阿蕴?”
岳渊渟从台上跳下,想到凤瑾方才拒绝他的那番话,有些心虚懊悔。
望江楼外……
“郎君……”柏舟小声唤着。
凤瑾眸中黯然:“走吧!”
擂台竞争之事就此不了了之,可是两人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寒门女子争风吃醋,这件事却是闹得沸沸扬扬,然而许多好事者事后却发现,作为重要当事人的女子却像是无迹可寻,偌大的华陵城竟好似没有人知道此女家住何处。
回到家中,谢蕴心里闷得慌,转头看到岳渊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样的专注,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有无尽的光彩,谢蕴更加不是滋味。
岳渊渟大概是真的喜欢着她的。
“岳渊渟。”
谢蕴一屁股坐在客厅的矮几上,仰头望着面前风姿朗朗的男子。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凤瑾的,好像没什么原因,就是一不留神就喜欢上了,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把他从我心里甩掉,但是短时间应该是做不到,你真的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外面喜欢你的姑娘遍地都是,你看我长得也不是什么天仙祸水级别。”
谢蕴说这么多,是懊恼自己放不下凤瑾,也是看着岳渊渟成日守着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可是反观岳渊渟,好像全当她的话是耳边风,在那边老神在在地傻笑。
“阿蕴,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话,不过你说什么都无用,你如何喜欢上凤瑾,我便是如何喜欢上你,你没有理由,我也同样,我放不下你,就如同你放不下他,我不强求你,你也无需劝我,你我各自乐在其中便是。”
“……”谢蕴呆怔了半晌,哀嚎着把自己的脑袋抓成了鸡窝。
……
栖霞寺。
凤随云随着释虚禅师进入禅院。
“凤施主,师兄已经在内等候多时了。”
“有劳禅师带路。”
凤随云独自入了禅院,院中一棵雪松下,一位白袍僧人盘膝而坐,头顶阳光将雪松枝影投在僧袍上,疏影斑驳,恬静安然。
耳边唯有阵阵木鱼空饷,和僧人手中佛珠的撞击声。
凤随云盘腿坐在一侧,没有言语。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木鱼声终于静了。
“三年未见,凤施主依旧心境平和,难得。”
凤随云微笑:“心平,方能勉力在世道求存。可惜身背负累,凤某不能如禅师一般随心游历。”
“贫僧昨日归来,听释虚师弟言,凤施主又为佛祖重塑了金身,修缮了寺庙,凤施主一心向佛,我佛自会庇佑贵府。贫僧原定五年方归,此番提前归来,是为一事,关乎贵府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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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和凤瑾的番外快完了,写完这个番外就写澜之的番外,澜之的番外很短,可能最多就几章,然后番外篇也就结束了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章 追君如隔山(三十六)
“哦?莫非我凤氏一族有何不测?”凤随云与释慧禅师相交多年,对他的话从不怀疑。
释慧禅师将佛珠平放在膝上,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
“贫僧此番归来,正是为了将此物送予凤施主。”
“这是……”凤随云将锦囊打开。
释慧禅师道:“贫僧行至平城时,与慕容皇室的大巫师结识,大巫师所修虽非佛法,然在其道之修为不在贫僧之下,大巫师预言,慕容皇室未来将有一大劫,关乎慕容皇族存亡。虽劫数天定,不可避免,但总有人为之法可从中化解一二。”
如果只是关乎到慕容皇族的存亡,凤随云不关心,他身为晋人晋臣,职责所在,盼望的是慕容皇族彻底覆灭,晋室可以收复河山。
但看当下释慧禅师的意思,此事似乎还与凤家有关。
这时,凤随云也拿出了锦囊里的东西,只是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这是……”凤随云更加不解:“莫非此人是化解慕容皇族大劫的关键?”
“正是。”释慧禅师说道:“在此生辰所生之人,在世而又非当世人,属方外之异数,如要化解天定劫数,此人便是关键。”
“在世而又非当世人……”凤随云思忖半晌,问道:“可这又与凤家有何关联?总不至于这关键之人就在我凤氏一族?”
“是否在凤家,贫僧不知,但凤氏一族将来也恐难免一场浩劫,凤氏之劫与慕容皇族之劫是否有所关联,贫僧与大巫师皆不得而知,但化解关键却是同一人。”
释慧禅师说着,视线投向了凤随云手中的生辰八字。
凤随云捏着那张纸的手瞬间收紧,凤家,也将会有一场浩劫吗?
……
华陵城渐渐染了秋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只是随着一道战报送入城门,满城浮华瞬间震颤飘摇。
北燕慕容洪集结百万雄兵,挥师南下,企图一举吞并南晋。
强敌来犯,阵前却无良将,一时间,举国哀歌。
北燕大军眼看便要抵达永江北岸,忽有一人一袭青衫闯到了宫门外,一番陈词慷慨激昂,他横剑削发,自请出征,誓要以身退敌。
谢蕴听到消息时,凤瑾已经得到晋帝准允,带兵离京。
“你想去阵前?”岳渊渟看到谢蕴收拾行李,便知她的打算。
谢蕴说:“我看得出他也是喜欢我的,虽然他没有答应以后只娶我一个,但至少现在,他的心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他这次出征,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不想欺骗自己的心,我就是不放心他,不管将来怎么样,我现在去了,至少以后不会后悔。”
“能得你如此相待,我真是羡慕凤瑾。罢了,我陪你同去。”
“不,你不必跟着我,我已经觉得很对不住你了,你还是不要再给我心理压力了。”谢蕴眨眨眼睛,笑得坦然。
岳渊渟也笑了,心中却是苦涩:“好,那你一路珍重。”
“好!”
谢蕴走了,岳渊渟却一直没有离开,他想在这里等着,哪怕明知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