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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清墨     帝色撩人txt下载     帝色撩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深夜灯火

    慕容灼整晚都睡得不踏实,在他的梦里不停地重复着令他难以启齿的画面。

    他和一个女子在桃花树下相拥缠绵,最后当他终于看清时,发现怀中的女子脸色苍白,一双琥珀色的凤眸却极具神采,璀璨炫目。

    女子对他说:“灼郎,你是我一人的男宠,你逃不掉了。”

    是她!那个总是一脸虚伪笑容的凤氏阿举!

    猛然睁眼,却发现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慕容灼摸着黑起身,猛地灌了几口冷茶,披了外袍想要出去走走。

    刚打开房门,却发现对面的一间房里依稀还亮着烛光。

    此时,已经是子夜了。

    经过这几日,慕容灼也稍有了解,栖凤楼二楼是凤举的闺阁,一楼除了他自己住的房间和供守夜侍婢休息的小阁之外,其余多处房间平时都是房门紧闭,从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深更半夜,会是谁在其中?

    带着疑惑,他走近了灯火摇曳之处。

    从虚掩的窗缝里看进去,便看到凤举穿着浅碧色的丝绸寝衣,披着外衫坐在台案之前,一只手撑着头打盹,一只手上还握着狼毫。

    在她身旁的台案上和地上,都铺满了书写过的宣纸,有的墨迹尚还是湿润的,被小雪豹爪子一踩,瞬间一片模糊。

    她到底练了多久?

    慕容灼正暗自疑惑,就见凤举忽然睁开了眼睛,满脸懊恼地抽出绣花针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刺了四五下。

    下手之狠,毫不犹豫,连慕容灼都不禁握了握拳。

    “云团,我若再睡着,你便用你的爪子将我挠醒吧!”

    苦笑着对小雪豹说了一句,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在饮了两口冷透的茶水之后,便又坐正了身子开始拾笔蘸墨。

    在其身后那价比黄金的赤石脂墙壁上,纤细的身影被烛火放大了数倍。

    慕容灼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原来在外人眼中随心所欲、无限风光的凤家千金,并不只是坐享家族恩荫。

    她在别人看不见的深夜里,逼迫自己强大。

    隔日。

    凤举一早到华荫院请安。

    谢蕴正在一张纸笺上书写着什么,纸笺左下角绘着特殊的九色牡丹,纸上隐隐有淡淡的牡丹香散出。

    “今日又要出府?”谢蕴没有抬头。

    凤举颔首,恭敬答道:“是,阿举想去坊市走走。”

    哑娘和檀云对视了一眼,皆忍不住摇头,哪有母女之间相处得这般生疏的,之前分明已经冰释了,这算是近乡情怯吗?

    留意到两位姑姑的反应,凤举眼帘略微垂落,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添了一句:“母亲在写什么?”

    谢蕴心中一动,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最近家里可能用到的一些东西,准备列个清单让檀云提前去置办。”

    “是养身药香吗?”

    “你懂香?”谢蕴讶异地看向她。

    凤举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看到母亲写了几味香草,阿举偶然在医书上看到过,这些香草既可配药煎服,也可单独配入熏香中养身。”

    谢蕴在自己女儿身上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变幻,似乎是在探寻斟酌着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登高望远

    过了许久,谢蕴才出声道:“想去便去吧,挑几样自己中意的,坊市人群杂乱,切记多带些人。”

    最后,她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今日家里可能有贵客上门,出去时从侧门走吧!”

    目送着凤举和久候在外的慕容灼比肩离开,绿春和晨曦两个丫头俏脸飞红。

    绿春看了又看,赞叹道:“原来他便是北燕长陵王,果然如人们所言,灼郎乃天下绝色之首。”

    稳重如晨曦,也忍不住点头:“我还以为世间不会再有比家主和四皇子殿下更风姿卓秀的郎君了。”

    哑娘看着她们,笑着摇了摇头,慕容灼的风采连男人都为之倾倒,何况是这两个正值妙龄的丫头。

    檀云收回目光,见谢蕴正盯着九色牡丹的纸笺出神,心思一动,轻声问道:“从前说的那件事,夫人可是改了主意?”

    谢蕴抬眸看了她一眼,哑然失笑:“真是何事都瞒不过你。”

    叹息一声,十指蔻丹染香,轻轻抚过那朵特殊的九色牡丹。

    “从前她那个样子,纵然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不能将九御印传于她,她身边豺狼环嗣却不自知,为了她好,我更加不能。可是如今,她的表现让我意外,或许的确该重新考量了。”

    檀云笑了笑:“夫人还年轻,不必急在一时。”

    谢蕴却是摇了摇头:“我心知肚明,我的能力仅止于此,九御印在我手中已发挥不了更大的用处,这便是我的局限。但,阿举与我不同。她出身阀阅望族,贵比皇室,她自小所享受的优越条件,对权谋风烟的耳濡目染,让她从一开始便站在了万人之上的高峰。”

    言及此处,谢蕴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望向窗外,望向空中那滚滚云浪。

    “登高而望远,百年家族积淀赋予她的骨血底蕴,开阔的眼界和对风云变幻快人一步的敏锐把握,都注定她的前路将无可限量。”

    这些年,因为凤举的表现,对于当年释慧老禅师的话,谢蕴早已不放在心上,可是如今,不信神佛的她也开始好奇,当年老禅师究竟预见了什么?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凤举不会再恢复到从前!

    ……

    “大小姐,夫人似乎是担心您在正门与贵客撞上,您说今日可能要来的贵客,会不会是……楚家人?”

    出府的路上,未晞在凤举耳边小声道出自己的猜测。

    同行的慕容灼也停下了脚步:“如此,你还出去吗?”

    谢蕴明显是想让凤举避开楚家,如此一来,无论楚家如何上门问责,都将由他们夫妻去承担。

    慕容灼不敢说了解凤举,但他至少能断定,对方不是没有担当之人。

    凤举拨弄着扇子笑了笑,饶有深意道:“为何不出去?今日有麻烦的又不是我,当然,也不会是凤家。”

    不是她?

    那会是谁?

    眼见已经走到了侧门,前方忽然有人来报:“禀大小姐,质子府那边来人了,说是要带慕容郎君回去。”

    “哦?”凤举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她问道:“来者何人?”

    “是我!”

    一声中气十足的嗓音自大门外传来,随即便见一人甲胄披身,大步跨入。

    “贵女将人带出来也有多日了,刘承不敢劳烦,亲自带人来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归质子府

    也许是曾经的经历让她太过厌恶口蜜腹剑的虚伪,对于军人特有的豪爽,凤举反而颇有好感。

    “原来是刘副将。”凤举毫不避讳地当着刘承的面握住了慕容灼的手,和颜悦色道:“既然是楚大将军与家父约定好的,阿举自然会遵守。有刘副将护送,灼郎的安全我倒是不担心的,只是怕灼郎回到质子府又要遭受诸多委屈。”

    刘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心道:这凤家的女郎还真把慕容灼当男宠养着了,这跟把虎狼当猫狗养有何区别?

    “贵女放心,楚大将军已特地吩咐过,先前是手下小卒无礼,既然如今慕容灼已归凤家,此一时彼一时,待遇自会有别于前。”

    “灼郎?”凤举看向了慕容灼,询问他的意愿。

    慕容灼清寒锐利的眸子紧锁着她,似在思忖。

    凤举坦荡淡然,不闪不避,上前一步抬手撩过他耳上的凤血坠,笑道:“灼郎无需惴惴,我心匪石,只要灼郎不舍我而去,你永远都会是凤氏阿举最钟爱的男宠。”

    未晞玉辞对此已见怪不怪,可怜了刘承尴尬地不知该看哪里。

    慕容灼闷哼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去。

    他既然已经允诺,就绝不会背弃私逃,可这个狡诈虚伪的凤氏阿举,她为何总是再三叮嘱?难道对她而言,世上所有人都不值得相信吗?

    慕容灼脚步忽地停住,回头疑惑地看了凤举一眼。

    她似乎……真的不愿相信他人!

    为何?

    刘承见慕容灼离开,生怕他逃了,急忙便要追上去。

    凤举道:“他虽桀骜,却并非愚蠢,若是真想逃,他还会在我身边留到现在吗?未晞,把纱笠给刘将军带上。”

    刘承疑惑地接过皂色的纱笠,只见凤举的笑容有些古怪。

    “回去质子府的路上,刘将军该担心的可不是灼郎会逃跑。”

    刘承离开后,凤举又命未晞带人去质子府一趟,质子府那等环境,若是不好好休整一番,实在是不宜居住。

    何况,住的还是她未来的靠山。

    刚上了马车,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玉辞隔着帘子问道:“是何人?”

    “大小姐,夫人得知慕容郎君离开,命秦阅随行护卫您的安全。”

    秦阅,似乎是那日接应换车的那个剑师。

    “知道了。”

    凤举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却感到困惑。

    这两日都不见左凌,父亲似乎给他指派了很重要的任务。

    究竟是什么呢?

    马车行到隆泽西街时,便拐入了一条无人的僻巷,凤举再次换上了一身粗制的荆钗布裙。

    “玉辞,那个厨娘袁氏最近如何?”

    玉辞回道:“大小姐放心,奴婢另指了可信之人悄悄盯着她,您吩咐的那件事她每日都做得很好。”

    凤举将土灰薄薄擦在了手上,原本细嫩白净的双手立刻变得暗淡。

    “琴弦若扯得太紧,是容易绷断的,上回饿狼之事她吓得不轻,适当给她点甜头吧!林秋然近来不肯消停,这个袁氏尚有其可用之处。”

    为了诊病而乔装,终不是长远之计,还是需要为鬼医准备一份能令他满意的礼物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霄壤之别

    贫济堂。

    “先生,我的病……”

    仇景泓双眉紧锁,松开了诊脉的手,声音低沉道:“你的状况远比我预想的更加严重,‘朽骨’之毒十日而侵身,百日而亏神,千日而蚀骨,而你中毒已有千日之余,看来单纯的服药已不能清除毒素。”

    朽骨,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名字啊!

    凤举悄悄握了握手,弱弱地问:“先生可有方法?”

    “你仍是没有告诉他?”

    他?

    凤举愣了愣,想起自己上回扯的谎话,方才明白对方指的是她的情郎。

    她黯然地低下了头,嗫嚅道:“郎君为了能多挣些盘缠带我离开此地,每日都很辛劳,我不愿再为他增添愁绪。”

    “离开?”仇景泓漠然道:“离开固然是好,只是这一年内恐怕不行。”

    抬头之际,恰好撞上那双波光粼粼的凤眸,仇景泓终是多解释了一句:“每日施针引毒,加上各方面的日常调养,至少需一年,而且全身施针于你清誉有碍,还是该让他知道。”

    见凤举拧眉想着什么,仇景泓起身走到药柜前,快速而熟练地抓着药。

    “我要离开华陵一个月,这是十副药,这是药方,这一个月内你便按方服药,顺便想想如何与他商量,治或不治,一个月后告诉我结果。”

    朽骨之毒,十日而侵身,一个月,倒是足够了。

    凤举在身上摸了摸,顿时有些难为情,她……忘了要带银两。

    “先生,我……”

    仇景泓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药先拿回去用,只当是我送予你的。”

    对方定是以为她囊中拮据。

    凤举看了眼尚未完全合上的药柜,里面的药材已经所剩无几,恐怕多半都是被他这么送出去的。

    这位鬼医与那十恶不赦的贾胥简直是霄壤之别。

    暗暗叹息,凤举起身福礼:“那便多谢先生了,日后小女子定当全数奉还。先生说要外出一个月,未知是要去何处?”

    仇景泓半边清俊的面颊瞬间蒙上了愁绪。

    他一面收拾着药箱,一面说道:“近来北面洛河沿岸的郡县汛灾严重,死伤惨重,当地官员至今未曾有力疏导,恐怕要有疫病扩散。”

    话音甫落,医馆内的屏风忽然被人推倒。

    “庸医何在?还不快滚出来?!”

    凶神恶煞的家奴们跋扈叫嚣着,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进入了医馆。

    青年面色白净,长相颇为俊朗,只是笑容中带着令人不舒服的邪气。

    来者不善哪!

    凤举暗忖着,悄然退到了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又向赶到门口的秦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勿动。

    “你们要做什么?”仇景泓大怒,未被遮挡的一只眼睛里射出冰冷寒光。

    青年一屁股坐在了几案上,邪笑道:“你就是那位三催四请都请不动、人称鬼医的?”

    “哼,你是何人?”

    一个家奴得意洋洋地高声道:“我家郎君乃是工部侍郎蔡大人的公子!”

    仇景泓依旧一脸阴冷愤懑:“与我何干?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好!是够傲气的!”蔡珩拍着手,悠然笑道:“不过我只听闻恃才者多傲物,却不知一个草菅人命的庸医也敢这般目中无人!”

第一百七十章 背后出力

    仇景泓毫不客气地冷声道:“我从未医过你,何况,你是死人不成?若你不是死人,何来我草菅人命之说?”

    门外围观者们轰然大笑。

    蔡珩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他轻哼一声,便见两个家奴抬了一个担架进来。

    担架上,容颜俏丽的少女安静地平躺着,已然没有一丝生气。

    医馆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仇景泓看到少女的瞬间,瞳孔猛然一缩,显然是认得的。

    蔡珩道:“昨日我派人接新夫人入府,谁知好端端的人莫名就死了,查过才知是因为服了你的药!”

    说着,他起身伸手指向仇景泓:“天子脚下,庸医害人,竟还敢明目张胆开设医馆,简直是目无王法!”

    仇景泓想要上前查探,蔡珩的家奴们却蛮横地将他拦住。

    “庸医,我家夫人都被你害死了,你还想要做什么?”

    随后,那一群恶奴更是故意大声喊了起来:“庸医害人,目无王法!庸医害人,目无王法……”

    蔡珩长臂一挥道:“把这庸医的贼窝砸了,看他如何再害人!”

    阳光直射在他脸上,凤举所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一些细碎的粉末正从他脸上往下飘。

    原来他之所以脸白如玉,是因为傅了厚厚的香粉。

    医馆本就寒陋,仇景泓一人之力又根本无从阻拦,转眼间,医馆已被恶奴们破坏得一片狼藉。

    仇景泓也似认命了一般,面色冷然地站着,一动不动。

    蔡珩走到他面前,扬唇低声道:“仇景泓,鬼医,哼,你不是很傲吗?重金请你你都不肯出诊,既然不肯诊病,那还要这医馆何用?”

    言罢,他转身向外走去,下令道:“把这个庸医绑到京兆府衙去报官,我要他为我的新夫人偿命!”

    一伙恶奴立刻围住了仇景泓,同时,另外两人也将停在地上的女尸抬起。

    女子的衣袖被家奴不慎带起,就在这一瞬,凤举在女子手臂上看到了斑斑淤痕,触目惊心。

    这……总不至于也是服药服出来的吧?

    凤举牵了牵嘴角,趁乱走出了医馆。

    秦阅疑惑地低声问道:“大小姐不打算帮助此人吗?”

    “你说,凤家与工部侍郎之间,京兆尹会如何选择?”凤举习惯性地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易装时并没有将檀香扇带在身上。

    “京兆尹上官迁吗?此人倒是向来圆滑,不曾归属任何一方势力。”秦阅瞬间了然,道:“大小姐是想等人被带到了京兆府衙,再从背后出力?”

    仇景泓被五花大绑着离开。

    凤举的视线缓缓落在了蔡珩的背影上,凤眸淡淡眯起。

    蔡珩正春风得意地准备踏上马车,忽感背后有一道极其锐利危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那般威压绝非等闲庶民能有。

    可他蓦然回头望去,只看到一片乌压压的人群散去。

    凤举和秦阅随着人群走入一条僻巷,方才回头望着蔡家的马车远去。

    凤举说道:“鬼医此人与灼郎一样,恃才傲物,且戒心极重,此时暴露我的身份,即便是我出手相助,他也未必肯为我所用,还是该循序渐进。况且……”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卿卿类贼

    她抬起素手支在下颏处,眼角微扬,轻笑着呢喃道:“既能通过官衙光明正大地将事情解决,不遗后患,又何必将我们凤家牵扯进去?”

    工部侍郎……呵,如此肥差,一旦凤家有任何风吹草动,其他世家可就要大做文章了。

    “秦阅,你立刻派几个身手了得之人暗中保护鬼医,再派一人赶在蔡珩之前去一趟京兆府衙,该如何传话,你应当知道。”

    秦阅儒雅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只需京兆尹大人积极取证,秉公办理。”

    蔡珩大约是认准了京兆尹定会卖他人情,所以事情做得很不利落,马脚重重,任谁都看得出仇景泓是被陷害。

    只要京兆尹不徇私,仇景泓清者自清,自当无虞。

    秦阅不敢耽搁,当即便去分派人手,凤举则向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机会竟来得这样快!”

    她低喃一声,盼望的机会从天而降,心中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疼痛。

    “工部,我要开始动手了!檀郎,阿举此生送你的礼物,你可要接好了。”

    心事重重地回到马车前,凤举一抬头,便看到玉辞和自家的车夫护卫们态度恭顺地垂手而立,贴着墙根站在一旁。

    那模样竟像是见了凤瑾时一般老实,尤其此刻似乎个个都还带着心虚。

    玉辞率先发现了她,一个劲地低着头冲她挤眉弄眼。

    凤举发觉不对,下意识便要转身离开,然而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辘辘的马车声。

    “卿卿,未相照面,何以便仓惶走避,大类贼也?”

    说她像贼?

    凤举眉头跳了跳,不过这声音……

    她疑惑地扭头,只见一辆古雅质朴的马车从对面的岔巷驶出,并排停在了凤家的马车旁。

    一只手自烟青色窗帷后伸出,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缓缓将帘子挑了起来,露出了里面风神玉骨、温和浅笑的人。

    竟是他?

    坏了!

    这大抵是凤举心中唯一的念头。

    她想尽办法,一心想要给这些名士们留下好印象,可若是刚才的一切都被衡澜之给看见了,那她汲汲营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真正率真豁达的名士,谁会欣赏一个乔装改扮、行止鬼祟之人?

    她低头盯着手上的药包,脑海中快速琢磨着说辞,衡澜之却已经下了马车,施施然来到她面前。

    凝视她片刻后,衡澜之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卿卿,抬头。”

    就像面对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尊长,在他面前,凤举会自觉地变得恭敬。

    “此前茂弘在时,卿卿尚言行落落,何以今日见我便这般拘谨?怕我?”

    卢茂弘那疯癫开朗的性子,当然让人没有距离感。

    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凤举有片刻失神,心底的话便脱口而出。

    “并非是怕,而是敬慕,衡郎神仙中人,阿举自惭形秽,不敢妄自攀附。”

    衡澜之状似沮丧地叹了口气,道:“我以为卿卿以双鹿相赠,是想与我相交,难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想起自己之前的确命人送了两头活鹿给他,凤举不由得赧然,但又忍不住想笑,也不知道他当时收到鹿时是何反应?

    蓦地,一只手掌轻柔地放在了凤举头顶。

    ------题外话------

    (大家的祝福清墨都收到了,小伙伴们除夕快乐!)

    过年归过年,文的事,还是必要说明的,《盛世风骨》此文,虽是重生言情类小说,但是,想看男女主一见钟情或情愫一日千里飞升的,想看男男女女整天正事不干只知道腻歪闹别扭的,说句实话,免得日后你们骂我,这类读者就不要往下看了,因为我很可能会让你们失望。

    这是男女主一起从满心个人恩怨到认识世界放眼天下的故事,也不单单是他们两人的故事,人要脱胎换骨,颓废绝望的世道也要脱胎换骨,我不知自己的功底能否写出心中预想,但是,我总要尽全力让这个故事符合“风骨”这个主题。就像有人不懂澜之为何一瞬间哀伤,以为是吃醋,但其实那是魏晋名士们共同的哀伤无奈

第一百七十二章 高山景行

    “卿卿,想笑便笑,随心所欲方能快活。”

    “快活?”凤举几乎是顺口便反问道:“那衡郎快活吗?”

    问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名士之流放浪形骸,纵情山水,怎么会不快活?

    意外的,衡澜之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他摘下凤举的面纱,莞尔一笑:“荆钗素裳,卿卿如此别有风姿,再长大些定可名倾华陵。”

    长大?这真像是父兄的口吻。

    凤举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在面对慕容灼的投怀送抱时,她除了惊艳,内心几乎平静无波,那时她便心知肚明,对于男女之事她已筑起了一道城防,甚至对于男子的靠近会有本能的恐惧。

    然而……

    衡澜之!

    清风皓月,高山流水,总是容易让人放松身心,卸下防备。

    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衡郎不该以卿卿唤我。”

    衡澜之偏头一笑,心道:这女郎憋了若久的话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他的表情越加温柔道:“我心悦尔,是以卿卿,不会有错,但卿卿唤我衡郎,却是不对的。”

    凤举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心中神仙一般的衡澜之好像不该如此。

    但见对方神态高雅,君子风骨,让她不敢挑半点错处。

    她忍住窘迫,强装淡然道:“君出自华陵衡氏,唤君衡郎有何不对?”

    衡澜之浅笑:“我只唤凤氏阿举一人为卿卿,然衡氏子弟却是无数。”

    也就是说,叫衡郎不足以彰显他的独特?

    见凤举兀自纠结,衡澜之眼中玩味更深。

    “茂弘等一众好友皆唤我之名。”

    澜之吗?

    凤举沉默不语,她不明白,衡澜之这等人物对她表现出如此态度,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哎!豆蔻芳华,无邪妙龄,阿举何故如此啊!”

    阿举,何故如此?

    衡澜之的叹息夹杂着哀伤,重重压在了凤举心头。

    她垂下了眼帘,黯然呢喃:“风雨催逼,人早已遍体鳞伤,心上负着永世的枷锁,如何还能无邪如初?”

    自若如衡澜之,听到她这番话也不由得心头一震。

    这个十四岁的女郎,被家族爱若明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她眼底深藏的痛又是那样的深刻,毫无作伪。

    衡澜之想劝她不要被枷锁束缚初心,可话到唇边,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哎……”

    他终是没再说什么,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身离去。

    古雅的马车即将行驶出巷外时,忽然又停了下来。

    奴仆跳下马车跑到凤举身边,恭敬作揖:“女郎,我家郎君命小人前来相问,明日他将应邀去颍川邵公的别苑,去参加一场清谈会,未知女郎可愿意同行?”

    “我?”

    凤举愕然望向前方的马车。

    参加颍川邵公的清谈会,就是凤逸之流也未必有这个资格。

    衡澜之给予她的可说是天大的殊荣。

    衡澜之,无论你何所图,你确实给予了我我最需要的帮助。

    凤举向着马车屈膝一福,对传话的奴仆道:“告知你家郎君,明日凤举必当赴约。”

    目送着马车远去,玉辞急忙跑了过来。

    “大小姐,衡家郎君应不会把您乔装诊病的事传扬出去吧?”

    凤举出神地望着,由衷赞叹:“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衡氏澜之,真非尘世中人。”

    前生萧鸾将武安公主许配给他,实在是莫大的侮辱!

第一百七十三章 傲雪欺霜

    马车上,凤举越想越是心惊。

    一个猜测让她心中忽地收紧。

    难道前生萧鸾登基后,将声名狼藉的武安公主许配给衡澜之,当真是为了羞辱他?为了折损他的风骨?

    为什么?

    极负盛名的衡氏澜之,被天下士人景仰,又出身望族衡氏,难道他也无法随心所欲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眼见她神色变换不定,玉辞也不敢打扰,悄悄地挑起窗帷一角向外张望。

    忽然,人群熙熙攘攘地涌向了前方的岔路口,男女老少无不是热情洋溢。

    “咦?那不是刘将军吗?”玉辞惊讶道。

    凤举抬眸望去,便看到刘承和他手下的将士们正竭力护着中心的马车前行。

    然而那速度实在是龟速,他们一路被百姓围拥至此,也早已焦头烂额。

    在他们周围,男女老少们摩肩接踵,伸长了脖子往马车上瞧,口中热情的呐喊此起彼伏。

    “皑皑北山雪,翩翩慕容郎,素闻鲜卑慕容氏多美人,长陵王之貌更是傲雪欺霜,举世无双。慕容小郎既已入我晋地,何故躲在车内,不肯让我等瞻仰郎君之绝世风采?”

    “灼郎,求见一面,也好了却我等思慕之心!”

    ……

    随着声声呼喊,围观众人手中的鲜花瓜果、香包彩绸也纷纷抛向了马车。

    场面极其混乱,百姓们却是热情高涨。

    趁着将士们不备,有大胆的竟然直接钻到了车窗前,一把将窗帷掀开。

    惊鸿一瞥,短暂的寂静之后……

    “惊为天人!灼郎真绝色也!”

    兴奋的欢呼,一浪盖过一浪。

    “这慕容灼真是个祸水!”刘承头痛地咒骂一声,对身边一人道:“快将纱笠给他!”

    此时他方知,凤家那大小姐给他纱笠是这个意思。

    可既然对方早就料到会如此,为何不提前说明白?这未免也忒不厚道了!

    “灼郎灼郎,迟迟不肯露面,莫不是真要为凤家贵女守身如玉?”

    一个大汉笑得有几分猥琐。

    人们追崇美貌风仪,爱争相起哄,但他们也保有理智,直觉告诉他们,若是车上的慕容灼听到了这句话,他一定不会再无动于衷。

    众人笑容未减,却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哼!”一声冷哼自车内传出。

    刹那间,车帘被一阵风扬起,一道清傲白影飞掠而出,纵身落在了前方的马背上,他徒手扯断绳索,一马当先冲出了重围。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毫不拖泥带水,简直潇洒至极。

    世人爱美人,也敬英雄,当这两点都到达巅峰,并且集中在一人身上时,所引发的轰动无可估量。

    刘承怔住了,他所见的大晋将领中,除了楚大将军,再也没有人有慕容灼这般的身手和气魄。

    尽管对方是他交战数次的敌人,可这不妨碍他由衷而发的敬畏。

    “哎,灼郎逃矣……”

    百姓们失落的叹息让刘承瞬间警醒,若是慕容灼就此逃脱可就酿成大祸了。

    “快!快追!”

    而被囚困良久的慕容灼,终于再次体验到了马背上驰骋的感觉,心仿佛入海的蛟龙,轰然苏醒。

    身下马蹄飞奔,前方是天高任鸟飞的自由。

    如果,如果他就此出城,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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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楚家讨账

    “大小姐,如果……如果今日慕容灼没有回头,而是选择一去不返,您会如何做?”

    马车之外,秦阅望着低垂的湖水绿窗帷,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等了许久,在他以为凤举是失去主意、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一句话淡淡地传了出来。

    “在他踏出城门之前,我会亲手杀了他。”

    秦阅心头猛然一震。

    ……

    此时的凤家主府,松风厅内,剑拔弩张。

    凤瑾神态悠闲自若,扫了眼厅中站着的楚季、楚娆父女,淡淡看向宾客席上的楚家家主,楚康。

    “忠睿侯难得来蔽府,真是稀客,来,尝尝这青山茶味道可还过得去。”

    楚季、楚娆父女脸色苦闷,他们是来讨要说法的,或者说是来问罪的。可是进门偌久,凤瑾竟然只字不提,仿佛真的对凤举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偏偏,这里根本没有他们父女擅自张嘴的份。

    “能让玉宰青睐,这茶当然是极品!”楚康一只手捏着青玉茶杯,一只手却在几案下悄然回握。

    凤瑾是在故意装糊涂,跟他比定性,谁若先开口便落了下风。

    可若是不开口,他今天兴师动众的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楚康只能妥协,默默压下心中的不快。

    “阿娆,上前来。”

    楚娆闻言,连忙低着头快步上前。

    楚康淡淡道:“太傅,这是我楚家左阴一脉的女郎。”

    凤瑾面不改色道:“嗯,娇丽可人,是个貌美的。”

    貌美?

    楚康嘴角抽动了一下,原来的楚娆确实是个标致的美人,可是如今,不说她浑身各处,就单是脸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也已经毁了她的容貌。

    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亏得他凤瑾说得出口!

    楚康皮笑肉不笑道:“呵,是啊,阿娆在楚家一众女郎中算是最出挑的,楚家原本是打算为她许一门好亲事,已经选定了工部蔡侍郎家的公子,不曾想昨日发生那种事,今日一早蔡家便来退婚……”

    他的话尚未说完,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原来是如此啊!忠睿侯来了这么久都不吱声,妇人还以为,侯爷是想给我夫君送个暖床妾侍。”

    谢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唇畔的朱砂痣让她的笑容显得娇媚风。流。

    楚家三人顿感难堪。

    而之前一直稳如泰山的凤瑾,俊美儒雅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温柔。

    他连忙起身相扶,柔声道:“阿蕴,你怎么出来了?”

    “我怕夫君看见年轻貌美的美人,容易心猿意马,口不善言啊!”

    谢蕴娇滴滴地横了他一眼,全然把楚家三人视作无物。

    凤瑾颇感无奈,低声道:“阿蕴,莫要胡说,我几时……”

    谢蕴不轻不重地拍开了他的手,悄声道:“我当然知你不会,否则我早就离家出走了,可我嫌你忒慢了,人家上门讨账,你那一套行不通!”

    对付上门讨账的,还是得由她这个商户之女出面。

    “阿蕴,你别……”

    他想要拦住谢蕴,可对方已经走到了楚娆面前。

    楚康尴尬地笑道:“夫人说笑了,太傅夫妻伉俪情深,满城皆知。”

    玉宰惧内,满城皆知,有多少人给凤瑾塞美人,可那些人最后都很惨。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骑绝尘

    可就在快马掠过岔路的瞬间,眼角飞掠,心头便是猛然一个重锤敲落。

    奔马急刹,前蹄高高扬起,昂首嘶鸣。

    慕容灼迟疑地、慢慢回过了头,看向岔路口停着的一辆马车。

    马车上,一双琥珀色的凤眸也正远远地看着他,流光璀璨,含着浅浅地笑意,却看不到一丝波澜。

    慕容灼喉咙瞬间发涩,无法言明的惭愧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如果他就这么一走了之,那十八个死士忠心为主,不会有任何怨尤,可……

    她呢?

    凤氏……阿举!

    身后蜂拥而至的喧闹,仿佛在两人的对望中隔绝在外。

    一方是重获自由,回归故国,一方,是举族襄助之恩,是一个少女全部的信任寄托。

    她在看着他!她,在看着他!

    五味杂陈,慕容灼抬手攥紧了缰绳,望向前方一声长喝。

    “驾!”

    马蹄哒哒,一骑绝尘。

    奔出百步之外,马上之人忽然回头冲着刘承等人呐喊:“汝等还愣着做什么?即刻上马!”

    灼灼少年郎,鲜衣怒马,宛如中天烈阳。

    服从于强者是军人的天性,慕容灼一声令下,刘承等人竟是没有片刻迟疑,齐齐翻身上马。

    见惯了弱不禁风的病态之美,大晋百姓何时见过这等铮铮风骨?本能的畏惧过后,他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掀起了更加难以遏制的狂热崇拜。

    “灼郎!灼郎真英雄也!”

    二十几匹快马浩浩荡荡向着质子府的方向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埃朦胧,阻隔了视线。

    “有慕容郎君在,往后这样的盛景怕是少不了了。”

    京华之中,如此掷果盈车的景象本就是一种风尚,只是这般盛况实在少见。

    玉辞惊叹着,恍惚回过神,疑惑地问道:“大小姐让刘将军带上纱笠时,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会如此?”

    凤举没有立刻回答,她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动作,用扇柄挑帘向外望着,尽管她似乎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哎……”

    怅然叹息一声,凤举缓缓放下了帘子,挨着软垫向后靠坐,整个人都透着慵懒疲惫。

    掌心,冰冷汗湿。

    “告诉了他,又岂会有这般盛况?灼郎是天上的骄阳,唯有悬于空中,供人瞻仰,方能光芒万丈。”

    玉辞恍然大悟:“原来大小姐是故意要让慕容郎君扬名!”

    凤举却有些心不在焉,扇子贴着衣袖一下一下地敲着,敲到第十一下时,她的手忽然顿住。

    “玉辞。”

    “奴婢在。”

    “你去柱国裴家走一趟吧!”

    ……

    进入重紫巷,玉辞由一个府兵带着,乘着快马赶往裴家的方向。

    马车上独留下了凤举一人。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灼郎,即便在晋地坐享繁华,你也仍是思恋你的故国,期望脱出樊笼,展翅高飞。自由,何等宝贵啊!”

    她呢喃着,缓缓合上眼睛,攥紧了折扇。

    看到慕容灼对自由的向往时,她的确生出了怜悯,可,也仅止于此。

    慕容灼是她复仇之路上最有力的棋子,她不能让棋子脱手,更不可能用凤氏全族的灭亡去帮助慕容灼换取他的自由。

    她要复仇,不是行善!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众论逆转

    谢蕴打量着楚娆。

    楚娆被那犀利的眼神盯着,背脊有丝丝凉意升起,心中忿忿地想着:凤举与她这个出身卑贱的母亲果然是如出一辙。

    谢蕴忽然笑道:“如此货色,蔡家退婚不是理所当然吗?”

    楚娆闻言,立刻愤怒地瞪向谢蕴,加上脸上那一道伤痕,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凶狠刻薄。

    谢蕴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侯爷,你家这最出众的女郎,平日便是这副嘴脸吗?真是好修养啊!”

    楚康瞪了楚娆一眼,楚季赶忙把女儿拉到身边,向谢蕴赔礼。

    “望夫人体谅,阿娆是心里委屈,才会对尊长不敬。”

    檀云冷淡地笑道:“夫人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否则,夫人岂不是跟她一样了?”

    楚康看了眼凤瑾,对方却站在远处一言不发,仿佛是在说:我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楚康的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道:“凤夫人,阿娆自有她的不是,只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女郎,被令嫒当众鞭笞,容貌又被毁至此,恐怕换做任何一人都难以保持风度吧?阿娆虽比不得令嫒娇宠尊贵,但她毕竟也是我楚家人,我这个楚家家主,总要为她做主。未知你们凤家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侯爷,您恐怕找错人了。”

    谢蕴瞥过楚娆脸上的伤痕,一脸恭敬肃然。

    “这伤痕是陛下御赐的白玉鞭打出来的,换言之,小女阿举是在为皇帝陛下训诫有罪之人,你家这女郎若觉得委屈,或者侯爷想要讨要说法,也当去找陛下,跑到凤家来讨账,侯爷,您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白玉鞭这个关键因素,楚康当然想过。只是他不知道凤家的女郎其他的不用,偏偏用白玉鞭鞭打楚娆,究竟只是顺手而为,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是后者,那……那个丫头的心机可就太不寻常了。

    至于,闹到御前吗?

    陛下……陛下现在是不会轻易动凤家的,楚娆一个庶支之女,也没有那等分量。

    “有罪之人?”楚康扫了眼楚娆,问道:“阿娆她所犯何罪?”

    谢蕴冷笑:“你家这女郎所犯何罪,小女阿举在流觞宴上已然当众说明,怎么,侯爷来兴师问罪之前,都不曾问清楚吗?若不然现在便请当时在场之人来问一问?”

    流觞宴之事一日之间便已传得人尽皆知,就连凤举所指的那些罪状,都有好事之徒逐条列出,在街头巷尾流传,楚康又岂会不知?

    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几个女郎耍弄手段,因为一个男宠而争风吃醋。

    可那些罪状……

    那些罪状条理分明,义正辞严,完全看不出丝毫报私仇的痕迹。

    如今慕容灼在京中的声名日盛,舆~论竟然开始一边倒地指责楚娆不识大体、有辱国体、折辱英雄,反倒是动手打人的凤举,备受百姓称赞。

    如此诡异的逆转简直让楚康都有些哭笑不得。

    究竟谁才是苦主?

    楚季隐约察觉到气氛转变,小心靠近楚康身边。

    “家主……”他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女儿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毁了。

    不料他的提醒换来的却是楚康一记怒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雄将临门

    楚季心头一惊,缩回了身子不敢再多嘴。

    楚康道:“凤夫人,此乃凤楚两家之事,若是不妥善处理,恐有损两家之和睦,夫人不过一妇人,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太傅,你怎么说?”

    他忽然又笑了笑,别有几分阴险地说道:“此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果非要闹大了,阿娆已经毁了,那令嫒……”

    凤瑾敛了敛眉头。

    如此,楚康便更加得意,若有所指道:“太傅也知晓,陛下正在为洛河各郡县派官赈灾一事而苦恼,听闻太傅也有推荐的官员人选。”

    这是威胁,亦或交换?

    掌上明珠与朝中利益,凤瑾,只能二择其一。

    “楚世伯真是恢廓大度,令阿举敬佩。”

    从容含笑的声音乍然传来,一袭华艳红裳出现在了松风厅外。

    凤举对楚康行了晚辈礼,很是恭敬客气。

    “既然楚世伯不愿与我母亲一个妇人争口舌,那么,便与我身后之人言语吧!”

    厅中众人皆是疑惑,只见凤举让到一旁,一个高大雄健的身影走入了视线。

    楚康讶然变色。

    “平辅?你怎么来了?”

    “哼!我不来,任由堂兄你听信小人之言误行错事吗?”

    楚骜大步迈入厅中,先向凤瑾抱拳作揖,而后,鹰隼般的目光直逼楚娆。

    “你便是阿娆?”

    楚娆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屈膝道:“是,阿娆见过族叔。”

    “免了!这声族叔我受不起!”楚骜重哼一声,长臂一挥道:“我楚家没有你这等卑劣狭隘的后辈!”

    楚娆被他吼得浑身一个哆嗦,差点没跪到地上。

    楚季想帮女儿说什么,不料下一刻,楚骜凌厉的视线便射到了他身上。

    “左阴一脉的楚季?这个不懂事的女郎是你的女儿?”

    楚季连连点头:“额,是,是!”

    “哼!教养出这样的女儿,你不羞愧到一头撞死在楚家先祖灵前,竟还敢腆着脸怂恿家主跑到玉宰府上,坏我楚家百年门风,楚季,你真真该死!”

    楚骜的语气毫不客气。

    就连天子在他面前都噤若寒蝉,何况是楚季父女。

    楚康脸色难看道:“平辅,此事你也怪不得他们,你看看阿娆身上的伤,他们父女从左阴来投奔主家,我们总要善待他们,为他们做主。你只管忙你军中之事,这等小事你就莫要再管了!”

    “堂兄!”

    楚骜低沉的声音如洪钟入耳,带着慑人的威势。

    “这个楚娆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落得这般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慕容灼是何样人物,由得她去折辱?”

    楚骜目光犀利地瞪向楚娆,说道:“你该庆幸当时我不在旁侧,否则,你所受到的就不是一顿鞭笞如此简单了!”

    雄浑的气势,冷酷的言语,令得在场每一个人都手脚发寒。

    “堂兄,你若是还顾及着自己的颜面,就尽早带着这对父女离开吧!”

    楚康面色阴沉,眼看着便要让凤瑾妥协了,却无论如何都不曾料到,最后竟会被自家人打脸。

    “哼!我们走!”楚康拂袖而去。

    理直气壮地来,最终却恰如谢蕴所言,空手而归。

    ------题外话------

    (我看到有读者说,阿举迟迟不动心,让人渐渐失去耐心,虽说作为言情文,这一点可能真的是缺陷,但是从逻辑和人伦来说,在经历过那样刻骨的伤痛之后,全心付出被一个男人那样背叛之后,如果她还会有闲暇考虑男女之事,还敢动什么少女春心,那过往的伤痛还算什么刻骨?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爱情对于现在的凤举而言是奢侈的,也是那条咬过她的毒蛇,她躲了杀了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靠近?

    冰封的心要被温暖不是那么容易的,对凤举而言,只有细水长流、踏踏实实慢慢积淀生出的情才能温暖她的心,她也才敢放心去再次尝试。)

第一百七十八章 非是男儿

    楚娆满心的委屈,紧咬嘴唇,泪珠在眼中不停地滚动着。

    她不明白,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何被当众羞辱鞭打的是她,到头来理屈被骂的人还是她?

    经过凤举身边时,那火红张扬的色彩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起眼睛满含怨毒地瞪向凤举,看着对方那张淡雅含笑的脸,她恨不得将之撕碎。

    她攥紧了拳头暗暗发着毒誓:凤举,我楚娆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就此放过你!

    凤举笑了笑,对厅外的家奴道:“送楚世伯出府,切不可怠慢。”

    家奴心里痛快,笑着点头称是。

    厅中,楚骜再次郑重向凤瑾抱拳作揖,道:“太傅,今日是我楚家人无礼,望太傅海涵!”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凤瑾心领了楚骜的善意,语气和善道:“楚大将军客气了,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大将军。”

    “我尚有他事,便就此告辞了。”

    凤瑾立刻召人送客。

    行到门口处,楚骜忽然停下脚步看了凤举一眼,回头对凤瑾道:“太傅,你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凤举恭敬道:“大将军,阿举送您出去。”

    “嗯!”

    两人前后离去,留下厅中之人满心疑惑。

    绕过了庭前松圃,远远的便看到楚骜手下的卫兵在门口等候。

    楚骜驻足道:“行了,便送到此处吧!”

    凤举莞尔施礼道:“有劳楚大将军亲自一行,是阿举冒昧了。”

    “你若真感冒昧,便不会递信于我。”楚骜哑然失笑,不禁惋惜道:“可惜你并非男儿,否则,将来作为必不逊于乃父。”

    出得凤家正门,楚骜看到楚康正脸色难堪地等待着。

    不等对方质问,他便率先冷着刚毅的脸庞说道:“你我是同族兄弟,有些话我不便当着外人的面开口,今日闹到这个份上,我不吐不快。你是一家之主,家族一切决策在你,我只管我的军中事务,不想过问,也懒于理会这些烦人之事。但还是要提醒堂兄一句,自作聪明要不得,糊涂事不可做得太多,楚家今日之门庭虽是百年所累,但也未必就坚不可摧,你好自为之吧!”

    等到楚骜走远,楚康才冷冷吐出一句:“莽夫!懂得什么?”

    ……

    送走楚骜后,凤举一直站在原地。

    她在琢磨着楚骜那句话,“可惜你并非男儿”。

    同样的言语,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了。

    “不是男儿,便不能有所建树吗?”

    她出神呢喃了一句,倒是并未过多纠结,转身回到了松风厅。

    察觉气氛不对,凤举自觉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凤瑾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楚大将军不是会留心于此的人,他今日登门,与你有关?”

    凤举低着头道:“是。”

    “抬起头说话。”

    凤举眼珠子悄悄转了转,心知父亲没有不满,瞬间笑开了。

    “父亲,阿举昨日鲁莽,虽事出有因,但也知自己行为偏激,楚家必会追究,所以就冒昧给楚大将军递了一封信,向他说明原委。”

    楚家虽是百年望族,但近些年来真正令楚家风头鼎盛的,便是手握重兵的楚骜。

    楚骜是楚家的权势根脉!

    而以他之前对慕容灼的赞赏,和他对凤瑾的尊敬,对于他是否会出面,凤举便料定了十之八~九。

第一百七十九章 琴馆闻知

    沉默良久,凤瑾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

    “此事,你做得不差。”

    谢蕴看到了凤瑾唇边那一丝潜藏的笑意,也不禁勾起了嘴角,颇为欣慰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想得果然没错,这个女儿与她最大的差别便在于此。

    格局不同。

    面对事情,她的选择是寸金不让,步步相争,而凤举,想得更宽泛,谋得更深远,更能……借力打力,坐收渔利而衣不沾腥。

    “母亲,阿举送您回去。”

    “嗯!”

    湖中水波粼粼,锦鲤成群,园中枝叶新碧,桃花盛放,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落在庭院里,映照得处处生机盎然。

    凤举缓步跟在母亲身旁,心神有些恍惚。

    岁月如此静好安详,究竟前尘是梦,还是此时此刻才是梦?

    “听说从昨日至今,外面都在疯传,说凤清婉是岳渊渟的学生。”

    母女视线相触,皆是意味深长。

    凤举牵了牵嘴角,微笑道:“是,昨日西山上,名流毕至,三哥与族姐亲口所言。”

    名流毕至?

    谢蕴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两遍,不由得笑了。

    这个女儿啊,何其狡猾!

    “那你可知,今日鹤亭温公亲自保荐,在闻知馆中为她挂了琴士的牌子。”

    凤举闻言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谢蕴。

    “闻知馆?”

    谢蕴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果然是不知啊!”

    凤举双颊发烫,羞愧顿时涌上心头。

    母亲的表情看在她眼中,就仿佛是在说:你差得还太远了!

    “夫人,大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凡事总要慢慢来嘛!”

    檀云旁观着,很是无奈。

    夫人在教导大小姐的事情上总是太过严厉了,好在大小姐如今自己也要强,似乎并没有怪怨之心,这一点也算是令人欣慰。

    谢蕴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对凤举说道:“你勿需多想,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正如檀云所言,你进步至斯已属难得,我并非是训斥你,只是提醒你。”

    “是,母亲之心,阿举能明白。”

    “嗯!”谢蕴满意地点了点头,徐徐说道:“闻知馆是天下所有善琴者皆向往之处,能入闻知馆,琴艺必非下乘,而能将自己的名讳挂在闻知馆内,更是每一位琴者毕生之所求。”

    凤举静静听着,心中的震动却不亚于雷霆之势。

    闻知馆,闻弦歌而知雅意。

    华陵城中竟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那父亲与……师父,他们也曾入得闻知馆吗?”

    谢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若有兴趣,何不妨亲自去看看?”

    行至一处水上浮桥时,一个梧桐院的婢子忽然快步跑了过来,神色有些慌张。

    “大小姐,院子里出事了!”

    另一个方向,绿春同样脚步飞快地赶来。

    “夫人,左阴林氏派人来说,有万分紧要之事要夫人即刻去梧桐院。”

    凤举微眯了眯眼睛。

    林氏,上回没有被赶出去,这不过才消停了几日!

    ……

    梧桐院。

    栖凤楼前宽阔的庭院内,被人摆上了供桌烛台,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的方士将手中黄符扬散,手向着供台一挥,烛火忽然喷吐出骇人的火龙。

    凤举和谢蕴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副乌烟瘴气的景象。

第一百八十章 凤楼邪祟(一)

    “这是在做什么?”

    谢蕴双眉深锁,一声冷喝,满院奴婢们纷纷跪倒在地。

    庭言,是一名在栖凤楼里侍奉的二等丫头,她率先磕了个头,语气中满是愤懑。

    “启禀夫人,五夫人带了忠肃王侧妃和蔡侍郎夫人来,说是想探望大小姐,奴婢告知她大小姐外出不在,她又说婉女郎有些东西落在了栖凤楼,要搬回去,奴婢们不好阻拦,可谁知搬东西的家丁当中竟还藏着生人,说什么栖凤楼里有邪祟,必须设坛寻出,就是他!”

    庭言指向了供台前的玄袍方士。

    杵在一旁的林秋然忽然喊道:“不可对仙人无礼!”

    说着,便要去动手教训庭言。

    “五伯母!尚有客人在旁,您这是要做什么?”

    凤举的笑容中透着些许冷淡,在制止了林秋然之后,她笑着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两个贵妇人。

    忠肃王侧妃,与工部蔡侍郎的夫人。

    忠肃王……

    前世在朝堂上,以皇族宗室之名请求废后、铲除她这个“不正之风”的……忠肃王,萧伦!

    “侧王妃,夫人,五伯母近来一直身体抱恙,难免精神恍惚,让两位见笑了。来人,速将这些东西清理了,送五伯母回秀苑!”

    林秋然嘴角悄悄勾出一抹冷笑:想这样便蒙混过去?妄想!

    “等一等!”忠肃王侧妃忽然说道:“不问缘由便要将人驱赶,身为凤家的嫡出大小姐,便是如此对待自己的庶支伯母的吗?凤家真是好家教。”

    凤举有些疑惑,这个忠肃王侧妃似乎对她……不,是对凤家有敌意。

    若说这位王府侧妃多少还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度,那么另外一位侍郎夫人,可算是满面刻薄,毫不掩饰她的恶意。

    “凤家大小姐还真是被宠得连规矩都忘了,连自己的长辈族亲都不放在眼中,也难怪会对外人心狠手辣。原本凤五夫人还说,她自己近来身体抱恙,恐怕病气连累了凤家大小姐,故特地请方士来为大小姐瞧瞧,可看如今,她这份善心真是所付非人。”

    对于凤举,她是恨到了极点。

    她的儿子原本能聘娶楚家的女儿,就算那楚娆只是个庶支,他们蔡家也算是与一等望族华陵楚氏攀上了亲。

    可谁能料到那楚娆好端端的美人胚子,竟会被凤举用那般羞辱的方式当众毁了容?逼得他们蔡家只能退婚。

    而这笔账,她只能算在凤举头上。

    凤举手中的檀木香扇缓缓半展,遮住了唇角的不悦。

    她在松风厅外时便听到楚家人提及蔡家退婚,所以对于这个侍郎夫人的态度并不意外。

    “二位……”

    凤举展颜一笑,刚要开口,谢蕴忽然悄悄拉住了她。

    她能感觉到,母亲手上的力量十分坚定。

    绿春挨近凤举悄声解释:“大小姐,您与她们不是平辈,此事不宜您出面。”

    凤举略一思忖,轻轻点头。

    谢蕴已经走到前头,冷着脸嘲讽道:“不请自入,跑到别人府上对主人家口出恶言,这便是家教良好?”

    “你不过是……”

    侍郎夫人细眉倒竖,当下便要接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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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撩人介绍:
十四年情深似海,痴心交付,换来的是他江山稳固,她家破人亡。
当她踏着鲜血步步重生,回归血债的开端……
“狠毒?你可知亲眼看着双亲被野狗分食,是何等痛不欲生?”
在这个世家与皇族共天下的浮华乱世,她是华陵凤家最尊贵的嫡女。
一手折扇,半面浅笑,藏住满腹阴谋。
一袭红裳,七弦着墨,结交天下名流。
当她智斗族男,颠覆祖制,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女少主;
当她跻身清流,被名士推崇,成为一代领袖;
凤举:“灼郎,我心悦你,你呢?”
慕容灼:“她足下的尺寸之地,便是本王要守护的江山!”
巍巍帝阙,谁将兴举盛世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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