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祸水东引
“怎么回事?”裴绍厉喝一声。
几个裴家的奴仆跑到山沿边向下探头,这一看,个个脸色大变。
“郎君,山下、山下好像有个死人!”
一语出,满座惊。
很快,又有人从山下跑来禀报:“郎君,山下发现一具女尸,好像是媛女郎身边的紫兰。”
“紫兰?”裴明媛心头一跳,转身怒瞪向凤举和裴明雪叫道:“你们竟然杀了紫兰!若非心虚,你们何至于此?”
“阿媛,你……”裴明雪不愿再容忍。
凤举一把拉住了她,含笑道:“疯犬见人便狂吠乱咬,岂能与之较真?裴家郎君,不妨还是先将女尸抬上来验看清楚为好。”
周围人也都纷纷表示赞同,裴绍无奈只得听从建议。
然而事既至此,这场由他主持的流觞宴,显然已经成了最为失败的一次。
等待的时间里,最悠闲地便是凤举,由未晞玉辞伺候着用山泉水净手,安坐赏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萧鸾靠近她,眉眼含笑悄声问道:“你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四殿下眼神似乎不佳,分明是有人想欺负阿举。”
“呵,可我看来,倒是恰恰相反。”
凤举不欲再理会他,却是想起了慕容灼,当下对玉辞耳语了几句,玉辞立刻点头离开。
一盏茶的工夫后,一具女尸被人从山下抬了上来。
“紫兰!没错,这就是紫兰!”裴明媛眼锋如刀刺向凤举和裴明雪:“你们好狠毒的手段,为了不让紫兰揭穿你们,竟将她推下山崖!”
萧鸾淡淡道:“事情尚未有定论,裴家女郎此言未免有失妥当。”
凤举嘲讽地睨了萧鸾一眼。
“阿媛,休再多言!”裴绍呵斥一声,对护卫道:“开始吧!”
两个裴家护卫开始上前仔细检查紫兰的尸身。
片刻之后。
“启禀郎君,紫兰一身骨骼尽断,看来确是跌落山崖。”
“哼,这还需检验吗?凤举,明雪,你们还有何话要说?”
望着裴明雪满脸得意的指控,凤举面色平静柔和,好似在看一个胡闹的孩童。
“裴氏阿媛,若非是你我素无往来,你与明雪又是同族姐妹,你这般无理取闹,咄咄相指,我都要怀疑今日这场惨剧,是因你对我二人心存恶意,有心编排了。”
霎时,周遭质疑的目光越来越多的投向了裴明媛。
此时他们也开始明白过来了,所谓的紫色桃花恐怕只是这裴氏阿媛的托词,故意借此将他们引过来,莫不就是要行设计陷害之事?
萧鸾瞥见了凤举脸上那一丝装模作样的无奈,唇角的笑意更深:好一招祸水东引!
裴明雪悲伤道:“阿媛,身为同族姐妹,我不知你为何总是对我心存敌意,平常我忍让你一些也就罢了,可是你今日这般做法实在是太过了!”
“你、你们在说什么?这根本不是我……”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凤举又对裴绍说道:“跌落山崖亦可分两种,一是贵府的奴婢自己失足摔下,二则正如裴氏阿媛所言,是被人推落。再倘若这奴婢真是如后者,那又是为何缘由?是为钱财还是女色,是仇杀还是情杀?亦或其他?裴郎,这些你可要好生弄清楚了,城中半数名流贵胄皆在此,兹事体大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代人受过
凤举口若悬河,一口气抛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裴绍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有种误将烫手山芋捧到手上还甩也甩不掉的感觉。
俊雅的脸上笑容已是消失不见,裴绍狠狠咬牙沉声道:“查!仔细查!任何一处细微都不可放过。”
“是!”
裴家护卫们开始了第二次严密的检查。
裴明媛瞪着檀香扇后那张笑脸,头皮开始微微发麻。有时候,人对于危险的感知是极其灵敏的。
“咦?”负责搜身的裴家护卫忽然惊咦出声。
裴绍问道:“可是发现了线索?”
那护卫道:“郎君,紫兰身上似乎……所有贵重物品都被人搜去了。”
裴明媛下意识拔高了声音,道:“紫兰本就是一卑贱下人,她能有什么贵重物品?”
护卫又道:“不,是连一文钱都没有,女郎可还能忆起紫兰先前身上有何佩饰?发钗、耳珰、手镯等物件竟然一样都不曾看见,这便不正常了。”
此时,另外一名护卫惊呼道:“找到了!”
众人同时一惊,只见护卫从紫兰怀中搜到一张被鲜血浸染的信笺。
护卫显然是识得字的,略看一眼便是面露异色。
“这……”
裴绍皱眉:“拿来我看!”
然而当他看过之后,反应几乎与那护卫相差无几。
三皇子萧晟好奇道:“子颖,那上面究竟书写了什么?”
子颖是裴绍的表字。
“阿举!”裴明雪不自觉地向凤举靠了靠,若非有凤举在身边,她此刻早已软倒地上。
凤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略带疑惑地看向裴绍,问道:“裴郎何故欲言又止?莫不是这纸上有什么……”
裴绍尴尬地笑了笑:“无他,不过是一首普通的诗词罢了。”
说着,似乎打算要将那张纸揉碎。
可萧晟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手抽去,上面的字迹虽然被血晕开了,但大致还能辨清。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这不是《定情诗》吗?子颖,府上这个奴婢将此物贴身携带,莫非……”
裴绍眸光一转,马上做出一脸怒容:“背着主子与男子私相授受,没想到我裴家竟出了这般寡廉鲜耻的奴婢,死了也好。来人,将这个丢人的东西抬下去。”
“呵!”一声轻笑自檀香扇后传出,那声音慵懒而随意地说道:“裴郎此言俗了,情义难得,这奴婢若真是与心上人情投意合,以诗传情,也算是一对妙人。只是……”
凤举惋惜地望着地上的紫兰,叹道:“若真是与情郎有约,怎的会被人窃财夺命?难道是情变生恨?又或者……这奴婢是代人受过而冤死?”
裴绍脸色蓦地一变,阴冷地瞪向凤举。自那封信被搜出,他最怕的便是事情演变至此。
“代人受过?这奴婢是裴明媛的贴身侍婢,莫不是……”
“我想起来了,这个唤作紫兰的奴婢似是不识字的,上回还因错拿了卷轴被裴明媛责骂,既不识字,又如何与人以诗传情?”
……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信祸根
周围传来的闲言碎语和一道道针尖般刺来的目光,让裴明媛对凤举恨到了骨子里。
“凤举,你莫要信口开河!”
就在她即将要冲到凤举面前之时,三皇子萧晟忽然在信笺末尾又发现一行极其模糊的小字,当下便念了出来。
“三月三,西山相约,盼媛至。媛?这……”
萧晟的目光率先古怪地望向裴明媛,其后,越来越多的目光随之而来。
裴明媛彻底慌了神:“不!这与我无关!我根本不曾见过这封信!定是紫兰背着我与男子私通!”
然而,又有几人会信她?
凤举垂眸,淡淡一笑。
“媛”这个字,原本和女郎相仿,只是对女子的泛称,可当怀疑的种子先入为主扎下了根,人们便会自然而然将这个“媛”字想成裴明媛。
裴明媛,当你想将石头砸到别人头上时,可曾想到这块石头会落在你自己头上?
“凤举!你这贱人!是你设计陷害于我!”
不待她靠近凤举,裴绍便命人及时将她拦住。
裴明媛怒红了眼:“兄长,是这贱人害我!是他们二人联手陷害我!”
裴绍眉心紧锁,呵斥道:“住口!是你自己管教奴婢不严,让她做出这等丑事,你当自省才是!”
他当然知道这是设计好的局,可此时无论如何争辩也已经堵不住悠悠众口了,反而会被怀疑有心虚之嫌。
“既是裴家的家事,那我等外人也不便置喙,阿举还想去别处走走,诸位,少陪了。”
听她这样说,不少人都是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神色。
她把人家的丑事都给剖出来了,这会儿倒是念起这是别人的家事了。
“不准走!凤举,你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休想离开!”
裴明媛想要拦住凤举,裴绍却已下令道:“来人,送阿媛回府!”
“兄长!你就任由她这般构陷我?”
裴绍暗骂一声“蠢货”,不愿再理会她。
并肩走出人群,裴明雪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幸而有身边的婢女搀着,才不至于腿软摔倒。
她眼中水光闪烁,感激地握住凤举的手。
“阿举,全亏有你。”
凤举道:“沈郎此刻应该已经从小路下山了,纵使是被人看见,他一身华服,也不会引人猜疑。只是,明雪,今日侥幸是我用你身上的信件嫁祸于人,倘若换做是别人从你身上搜出那封信,那今日百口难辩的就不是裴明媛,而是你。”
那封信上原本还有裴明雪的名字和沈晚阳的落款,但被凤举刻意借着血水给晕染破坏了。
裴明雪也是后怕道:“我明白了,往后这些东西我绝不会再带在身上。”
凤举摇头:“不是不能带在身上,是一件不能留。你今日回去务必要将与沈郎有关的物件全部销毁。明雪,我知你想留个沈郎的念想,但若将来你与他能长相厮守,这些物件又算得了什么?”
“长相厮守?”裴明雪微微失神。
凤举搓了搓她冰冷的手心,淡笑道:“今日相见,你与他彼此心安,回去之后便把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都忘了,切记,你从不曾认识什么沈郎!”
“……嗯!”
裴明雪郑重点头。
此时,先前离开的玉辞忽然从远处疾奔而来。
“大小姐,不好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花下灼郎
桃林深处,慕容灼衣衫半褪,靠在一株桃花树下。
绝美的脸庞比桃花还要艳媚三分,那双妖异的蓝眸此刻迷离中似怒含嗔,就像私入红尘迷惑世人的妖狐。
难以启齿的异感自体内一波又一波地袭来,正不断地侵吞着他的神志。
他原本是远远地尾随着凤举的,可到途中却被一队人马拦截,对方趁他不备竟然将那该死的药沫撒到他身上,强行把他带到了此地。
“灼郎,看你这般难受嬛雅实在心疼,男欢女爱,敦伦之乐,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你又何必拒我于千里?”
武安公主痴迷地望着花下的人,将满心的迫切垂涎都写在了脸上。
“灼郎,此处外围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来打搅你我,你便从了我吧!”
“无耻!”
慕容灼咬牙怒骂,一把挥开了武安公主的手。
晃了晃头,眼前迷离的景象稍稍变得清晰,他强撑起绵软的身体向着反方向跑。
可还没跑出几步,修长的腿便是一软,单膝跪到了地上。
“哼!”武安公主冷哼一声,步履优雅,缓缓走到他身边,道:“本公主早就与你说过,你是逃不掉的!”
慕容灼跪在地上,不断地喘息着,可是在他眼中,武安公主那艳丽的裙裳还是越来越模糊。
身体渐渐地已经不受他控制,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地催促着他:靠近这个女人!靠近这个女人!
“不!不……”
抗拒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唇畔挤出,他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随即一拳砸向武安公主。
可拳头竟在半途被武安公主轻而易举地握住。
“灼郎,上一回在质子府奈何你不得,这一回我可是特地加重了琼山碎玉的药量,这一点你应当也感觉到了吧?”
武安公主将自己的脸贴在了慕容灼手背上,就像情人一般的呢喃道:“灼郎,自第一眼见你,我可是对你日思夜想,你放心,凤举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甚至……”
手指暧昧地划过慕容灼露在外的胸膛,她笑得意味深长。
“我会比她待你更好,让你再也舍不得离开我。”
指尖划过,如羽毛轻拂,可带起的异感却如同洪水猛兽,让慕容灼脑海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一团烈火即将从胸口跳出。
他拼尽全部的力气,反手狠狠攥住武安公主的手腕。
“哼,你这般寡廉鲜耻的妇人,焉能与她相较?本王说过,本王看见你便想作呕!滚开!”
“慕、容、灼!”
武安公主被推得险些坐到地上,她忿忿地扯住慕容灼的衣襟,雪白的绸缎被她生生撕扯开,直接滑落到了腰际。
“本公主哪里不及那个病秧子?你为何甘愿留在她身边,也不肯睁眼看我一眼?”
武安公主强行掰过了慕容灼的脸颊,迫视着他。
“只要你愿意从了我,我甚至可以去请求父皇,让你做我的驸马,这一点凤举她能做到吗?灼郎,你应当还不知道吧,凤举她早已与我四皇兄有了婚约,当初为了能嫁给我皇兄,她可是甘愿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她对我皇兄的痴迷,可是丝毫不亚于我对你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人能阻
慕容灼怔了一怔。
原来,那个虚伪狡诈的女郎竟如此深爱着她的未婚夫婿。那她在花下流泪,也是为了那人吗?
察觉慕容灼眼神中似有异样,武安公主以为是自己的话奏效了。
“待到明年凤举及笄,她便要嫁给我四皇兄,待到那时,以我四皇兄的性子是断然容不下你的,凤举她那般痴恋我四皇兄,又岂会为了你逆我四皇兄的意思?灼郎,真正会对你好的只有我……”
武安公主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慕容灼身上游移,如此久经沙场历练的少年身躯,实在远非她府中那些男人可比。
“是吗?哼,可本王还是情愿相信她,也不愿看你一眼!”
耳边冰冷的声音响起,武安公主尚未反应,一根树枝已经带着破风之声向她抽来……
……
“你确定看到了楚娆在侧?”
疾步快赶,凤举将扇柄紧紧攥着,眼底一片冷冽。
玉辞道:“是,大小姐让奴婢去寻慕容郎君,之后奴婢便看到了那楚家的庶支女郎和武安公主府的采琼、撷玉两人在一处。奴婢看她们神色怪异,周围又带了不少人,一定没安什么善心。”
楚娆!
凤举的眉头再次皱紧,武安公主和楚娆哪怕是把皇帝杀了都与她无关,可若是……
果然,在她们赶在桃林深处之时,就见到公主府的人呈包围之势守着一处,楚娆更是活像一个门神,昂着下巴得意地站在那里。
如此阵仗,唯独不见武安公主。
凤举心底的不安越加深了几分。
见到凤举,楚娆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早就得到消息赶来。
凤举看也不看她一眼,带着人便要往深处去。
“凤举,此地你不能进去!”楚娆挡在了凤举身前。
两旁公主府的护卫们更是横刀把持,看样子是不打算放任何人进去的。
凤举淡漠地抬了抬眼帘,缓缓道:“闪开!”
宫女撷玉板着一张隐隐泛青的脸孔道:“公主有令,此处戒严,任何人不得入内!”
楚娆扬着眉梢,笑道:“凤举,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呵!”
出乎他们的预料,凤举并没有露出怒容,反而轻笑了一声,优雅地向后退了两步。
“凤氏阿举要走的路,无人能阻拦。”
只见她手指在扇骨上轻轻滑过,启唇道:“汝等还在等什么?”
淡如清风的声音传出,身后桃林中霎时响起整齐划一的应诺。
“是!”
利剑出鞘,铮然之声为这烂漫的花林增添了一缕肃杀。
十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凤家护卫自林中一跃而出,直向公主府的护卫而去。
公主府的护卫们未来得及反应,匆忙之下方寸大乱,况且即便是外行,单单是看双方的气势,亦可分辨出实力之悬殊。
宫女撷玉青着脸厉声道:“凤家女郎,你竟敢冒犯公主?”
“公主?”凤举的笑容十分和善:“公主在何处?我只看到一群欠调~教的看门狗。”
“你……”采琼、撷玉二人气得脸色发青。
可她们平日跟着武安公主再如何嚣张为恶,此时面对凤举却是不敢肆意妄为。
然而先前还得意洋洋的楚娆,此刻却是悄然退到了一旁,就像一个旁观者,在静静等待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第一百五十六章 擅自窃取
凤举的意图并不在杀人,在公主府的护卫倒下两个之后,剩余人已经面露惧色,场面完全被她掌控。
她的目光在周围淡淡一扫。
当那视线掠过楚娆身上时,楚娆看着那双琥珀色凤眸中的淡淡笑意,莫名的打了个冷战。
“两人随我进去,其余人等将此处好生看着,若是少了一根草,拿你们的脑袋顶替!”
“是!”
凤家私兵一声应喝,肃然声音震得楚娆心头一跳,也阻下她想悄悄逃走的脚步。
桃林深处,慕容灼被武安公主压倒在地。
吸入的药物在经过方才一番剧烈挣扎后已是完全融入身体,他只能无力地喘息着,被迫忍受武安公主带来的令他作呕的羞辱。
“你……你若敢……本王定杀了你,拆骨剥皮……”
“本公主是真心仰慕于你,不愿强迫你,你却偏要逼我如此待你。”
武安公主整个身体趴在慕容灼身上,一手抽去自己腰间的织锦束带,一手描摹着慕容灼的薄唇。
“灼郎,灼郎,郎君之貌让嬛雅朝思夜念,从此以后,你便是嬛雅枕边之人了……”
“哎……”
宁静的桃花林中,一声长长的叹息格外突兀。
“谁?”好事被打断,武安公主拧眉便是一声厉喝。
“公主,青天白日,何以如此急色?”
桃花之后,一袭华艳红裳迤逦而出。
“凤举?又是你!本公主明明已经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你是如何进来的?”
凤举瞥了眼她脖颈上的一道抽痕,想也知道是慕容灼干的。
她没有理会武安公主,眉目间含着终日不散的浅浅笑意,让人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一步步走近,凤眸望着被武安公主压在身下的慕容灼。
四目相对,那双蓝眸中的寒冰早已在药物催使下化作潋滟春水,饶是凤举早已心死如灰,也不由得心襟为之颤动。
“公主,擅自窃取他人之物,恐不太好吧?”
说着,便是躬身去搀扶武安公主。
此时即便是武安公主不肯,可她手上所用的力道几乎要将武安公主的骨头都捏碎。
与其说她是在搀扶,倒不如说是在强行将武安公主从慕容灼身上挟持起来。
“放手!凤、举!”
武安公主想挣开,可凤举的力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就在她咬牙想要用力甩开时,凤举却恰恰借着她挣扎的力道将她狠狠甩到一旁。
望着被重重推到地上的武安公主,莫说是未晞和玉辞,就是两个随行而来的凤家私兵都是愣住了。
大小姐……真是强悍!
“凤举!你敢如此对本公主,本公主绝不会放过你的!”
世道果真是变了,做贼的都敢在物主面前大放厥词。
凤举嘴角浮过一丝冷笑,不着痕迹地将一条织锦绸带收入袖中。
“公主还是先将衣裤穿上吧!”
说罢,凤举微微蹙眉,将慕容灼的衣衫合拢。
“灼郎,阿举来了。”
慕容灼扛过了武安公主的挑~弄,可是此刻,在他被羞辱逼到绝望边缘,当一双柔软的手为他合拢衣衫,心里某一处忽然塌软了下去。
犹如冰雪筑起的城墙一角融化,那挡在城外的滚滚热浪便顷刻间漫天席卷而来,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群起讨伐
毫无预兆!
完全不在预料之内的一阵天旋地转。
后背剧烈的疼痛之后,凤举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压在了身下。
“你……太慢了……”
滚烫的呼吸喷薄在面颊上,靡雅声音带着某种蛊惑的味道。
蓝眸一瞥,媚态横生,凤举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无怪乎整个华陵京都的人都为了一个慕容灼而痴狂!
慕容灼像只狐狸似的往她身上乱舔乱蹭,凤举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笑容终于挂不住,冷冷瞪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几人。
“还愣着做什么?”
两个凤家私兵回过神,赶忙将慕容灼从凤举身上扯了起来。
看着慕容灼还要往凤举身上粘,两个私兵有些哭笑不得。
发髻凌乱,一时整理不得,凤举干脆全拆了下来,准备先带慕容灼去解去药性。
然而就在此时,桃林外传来一阵喧哗,辨不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武安公主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哼,待本公主的人都到了,凤举,你今日休想安然离开此地!”
凤举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公主还是先将衣裳穿好吧!”
从刚才到现在,武安公主身上的裳服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可唯独剩下最后一条裙子,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束带,只能一直用手提着,那样子着实是丢脸。
人群蜂拥而至,赫然便是今日来参加流觞宴的众人。
原本守在外面的八个凤家私兵跑到凤举面前。
“大小姐赎罪,属下等没能拦下诸多贵人。”
凤举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在看到自己要找的一道身影之后,扬唇一笑。
“不怪你们,既是贵人,你们自然不便阻拦。”
当众人走近,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之后,便是一道道倒吸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望着那无数灼热的目光投射在慕容灼身上,凤举略一皱眉,竟是不顾众人在场,直接将自己的外跑脱下兜头盖在了慕容灼头上。
“阿举,这是怎么回事?”
凤逸率先站了出来,严厉地瞪着凤举。
随即,楚娆站了出来,叫道:“凤举,你竟敢因区区一个男宠对公主不敬?”
裴绍板着脸孔道:“凤家阿举,今日我主持这场流觞宴,念在你是凤家的大小姐,我与在场诸位都不愿与你计较,可你屡次生事,还杀害公主仆从,打伤公主,实在是过分了。”
三皇子萧晟也带着一丝愤怒道:“凤举,破坏流觞宴,打伤皇家公主,你未免也太嚣张了!”
讨伐之声接连响起,萧鸾自始至终只是阴沉地盯着凤举,没有丝毫要帮她的意思。
凤举也只是静静地听着,笑意未减。
这些人字字句句冠冕堂皇,可他们每个人真正愤怒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真是为武安公主抱不平?这话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既然诸位皆在此,也省得凤举麻烦了。”
指尖在垂落的发丝上打了个圈,凤举的笑容开始绽放,比之先前更加的明媚,明媚得甚至让人觉得刺眼。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宣示独占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曾经默默无闻甚至被人遗忘的凤家嫡女凤举,在华陵城中几乎可以称得上声名鹊起。
而到如今,有些心明眼利之人已经发觉了凤举的一个特点——
她越是笑得明媚和善,似乎……就要有人遭殃了!
“你这话是何意?”三皇子萧晟不悦地问道。
对于独占了慕容灼的凤举,萧晟实在是不能不恼。
凤举瞥了眼武安公主后,视线悠然扫过众人,其中有不少人仍然在试图窥探慕容灼。
“凤举以往鲜少与人往来,京中对于凤举的一些评价可能是过于温和了。譬如,可能有人认为,属于凤举之物,是任何人都可随意不问自取的。”
她口中所谓的“温和”,说白了不过就是“窝囊软弱,止步深闺”。
有人已经开始悄悄地瞥向武安公主,显然已经透析了凤举话中之意。
可是三皇子不懂。
他皱眉不屑道:“此处所有人皆是出身阀阅之家,谁会盗取你的东西?”
凤举走到慕容灼身边,用扇柄将红色的衣袍挑起一角,露出了慕容灼耳垂上那巧夺天工的凤血玉坠。
凤举继续微笑着说道:“此凤血坠代表何意,诸位应当都知晓。当日在围场,凤举自虎口救下灼郎,以白鹿向陛下换得灼郎,为保灼郎,凤举以全族荣誉生死为担保。”
字正腔圆,字字掷地有声。
没错!
在这座华陵城,甚至放眼整个天下,也许有不计其数的人垂涎慕容灼的容貌,挖空心思想要得到他。
可是没有一人肯像凤举这般,为了保慕容灼敢赌上全部身家!
“有陛下金口玉言为证,慕容灼是我的!只要此凤血坠戴在他身上一日,那他慕容灼便独属于我凤氏阿举一人!”
悠然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是含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向在场所有华陵贵族宣示她对慕容灼的独占权!
这样的凤举,纵然令得在场所有人都有种被人轻视的不快,但他们无法否认,此时站在那里眉眼含笑的少女,比天上的灼灼烈日更耀眼!
楚娆心底的畏惧开始不可抑制地上涌。
她原本是想挑唆武安公主找凤举的麻烦,她原本以为横行京都的武安公主是足以狠狠给凤举难堪的,可是此刻,她不确定了。
一只手忽然悄悄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凤清婉无奈的声音在她耳畔悄悄响起。
“阿娆,算了,阿举她是凤家的嫡系,她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瞧得起你?看这番样子,只怕日后有她在一日,你在京都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明明像是在劝楚娆隐忍,可似乎……效果恰恰相反。
楚娆心头原本已经暗淡的火苗猛然蹿高,俏丽的脸上青白交加,指着凤举厉声道:“纵然是公主动了你的人,可你为了一个卑贱的男宠对公主不敬,嚣张至此,只怕你是连皇帝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
凤清婉垂下眼帘,藏住了其中的笑意。
好大的一顶高冠!
凤举挑眉:楚娆,这可是你自己非要跳出来的,休怪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玉鞭影
在旁人看来,凤举是在亲昵地握武安公主的手。
只有武安公主自己知道,凤举是想掰开她的手!
一旦她松手,没有束带的宫裙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滑落,那她以后算是颜面扫地了!
凤举不仅仅是在幼稚地捉弄她,而是在警告,警告她不要妄想在众人面前肆意妄为,否则,丢脸的只会是她!
“公主可是个爱惜颜面之人!”
一语双关。
在武安公主愤怒的眼神中,凤举忽然含笑转身,目光直射向楚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主失仪犯错,妄动我的灼郎,全因有小人从中做鬼,挑拨是非。”
她一步步走向楚娆,笑容中,那目光并不显凌厉,可就是让人浑身发毛。
楚娆身旁的人竟都在不知不觉间退了开去,瞬间,楚娆被孤立在了一片空地之上。
只见凤举手一伸,玉辞立刻将一件东西恭敬地放到她手中。
不少人都认得那东西,那正是围猎时晋帝赐下的整套马具之中的一样。
白玉鞭!
“凤举!你要做什么?”楚娆脸色惊变,连声音都变得了腔调。
三皇子萧晟指着凤举大叫:“凤举,你、你可不要胡来!”
有心怜香惜玉,可他自己却躲得比兔子还快,站得比任何人都远。
“哎!”一声纵容的叹息自沉默良久的萧鸾口中发出。
看到他,所有人都像是看到了希望。
是啊,眼下恐怕也的确只有他能让凤举停手了。
“阿举……”
萧鸾温柔地望着她,唤着她的名字,那包含着无奈的温柔足以令人心碎。
凤举心头一颤,心中所有的仇恨和坚持,几乎要因为这一声叹息土崩瓦解。
眼见萧鸾靠近,凤举的眼神蓦然变得冷冽,手中白玉鞭狠狠抽出。
银白的软鞭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凌厉的流光,就像在毫不留情地划清界限,那是她与他之间再也无法跨越的沟壑。
凤举狠狠攥紧了冰凉沁骨的白玉柄。
萧、鸾!
你凭什么认为我凤举就一定会被你虚伪的温柔蒙骗?你凭什么将他人的真心当做你鼓掌间的玩物?
“抱歉,阿举不善此道,失手了。”
转瞬之间,她便是笑容明媚,扯了扯手中的软鞭,似乎真的只是无心。
可萧鸾不会怀疑自己的双眼,刚才一瞬,当鞭子险险擦过他的衣摆,他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切入骨的仇恨。
仇恨?
不是嗔怪,不是埋怨,可……为什么会是仇恨?
萧鸾怔住了。
而就在此时,凤举已经走到了楚娆面前。
“你、你想做什么?”
楚娆喉咙干涩,下意识想后退,可她还是不相信凤举敢真的对她做什么。
莫说是她,只怕所有人都不信。
可……
“啪!”
一声清脆鞭响,夹带着楚娆惨痛的尖叫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不信?
呵!
“凤举!你竟敢打我?!”
森森死气在凤举眸中一闪而逝,在楚娆凄厉的咒骂声中,一鞭、两鞭、三鞭……
银白的鞭影不断地在空中挥舞,打得楚娆鞭痕累累,晃得每一个人心惊肉跳!
不信,无妨,那便用行动让你们相信!
------题外话------
(作者已成熊猫眼,请爱护国宝!)
第一百六十章 此女为鉴
每一次鞭影落下,每一个人心头便是骤然一缩,包括武安公主,包括缩在人群中的凤清婉。
武安公主是骄傲跋扈,心思毒辣,可在凤举这个异数面前她只能被死死压制着。
因为,凤举比她更狠!与她的色厉内荏不同,那是真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狠绝。
凤清婉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仿佛生怕发出一点动静,便会让凤举怀疑到她,落得和楚娆一样的境地。
凤举疯了!
看着楚娆满地打滚,所有人脑海中只余下了这一个念头。
即便是在如此动粗的时候,凤举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动作优雅,宛若行云流水。
她越是如此,便越是叫人不寒而栗。
“凤举!”楚娆愤怒而凄厉地喊着:“纵然你是凤家嫡女,可我楚娆也是楚家之女,今日之辱,楚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凤举指尖划过白玉柄,笑容更加温柔。
楚家?善罢甘休?
哈哈!
早在楚家全族在御殿上弹劾她与父亲、华陵城中掀起腥风血雨的那一夜,她与楚家便已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
“德行不端,心怀叵测,怂恿公主,损皇家颜面,质疑凤家对皇帝陛下之忠心,挑拨我大晋君臣和睦。楚娆,你纵死不足惜。楚家世伯深明大义,定也能理解阿举一番苦心。”
没有人上前帮助楚娆,即便是一些楚家子弟。
无论平时表现得如何情操高尚,一旦真正遇事,贪生怕死、明哲保身才是华陵城中大多数人的处世之道。
“啪!”
最后一鞭,狠狠抽在了楚娆的脸上,俏丽娇美的脸颊瞬间添了一道血红的鞭痕。
寂静。
“凤举,你这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不得好死!”
恰恰因为楚娆的咒骂,才衬得周围异常的寂静。
不得好死?
凤举默念着这四个字,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凤清婉,嘴角的笑意更浓。
多么熟悉的字眼啊!
凤清婉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以为凤举知道了是她撺掇楚娆,可对方却像是无心一瞥,再没有将注意力投射到她身上。
软鞭被凤举丢回给玉辞,她缓缓转动着手腕,凤眸含着笑自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再说一次,灼郎是阿举一人的灼郎,谁再敢碰灼郎毫发,便以此女为鉴!”
高雅雍容的神态,温柔和煦的笑容,却让人心底发寒。
给人留下这般印象实在并非她的本意,可别人既已欺到她头上,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退让分毫!
在众人畏惧的注目中,凤举带人逐渐走出了包围圈。
可就在此时,前方又是一群人衣带飘飘相伴而来。
这群人年纪明显比他们长上许多,但身上散发出的清逸风采也远非他们这些年轻一辈可比。
“方才是何人抚琴?”
跑在最前方的人一袭竹绿长袍,满脸急切,就连脚上木屐的木齿断了都浑然不知。
“温公?竟是温公!”
“还有蔡阳刘公、颍川邵公,衍公……惊煞我也,这些人物怎会来此?”
第一百六十一章 琴艺不佳
窃窃私语瞬间在年轻一辈之中传开。
他们口中的刘公、邵公等人虽比不上鹤亭六俊的名望,却也是清流名士中的翘楚。
他们的到来所造成的轰动,似乎已远远超过了凤举之前的举动。
“抚琴者何在?方才究竟是何人抚琴?”
温伯玉丝毫不理会周遭的变化,目光快速掠过,乍然落在了背琴的未晞身上。
“方才可是你在抚琴?”
未晞一愣。
不及她回答,温伯玉便似是注意到了她身上的侍女服,立刻改口:“你的主人是谁?”
刹那间,原本已经转移的无数道视线再次聚集在了凤举身上。
温伯玉的激动在看到凤举的瞬间染上了怀疑之色:“是你?”
凤举尚未开口,一道清朗的男声忽然传来。
“温公误会了,族妹阿举并不擅抚琴,方才在流觞宴上抚琴的正是舍妹清婉,舍妹琴艺虽不敢与温公相较,但尚算登得大雅之堂。”
人人皆知,若能在琴艺上得到温公赞许,那必定名震大晋。
而在凤逸说出这番话后,也并没有人提出异议。今日带琴的人不少,可他们只看到了凤清婉抚琴。
何况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凤清婉才是当之无愧的才女,至于凤举,应当只是带了一把琴附庸风雅吧!
凤举随意牵了牵嘴角,任由凤逸吹嘘。慕容灼的情况已经是拖不得了。
然而当她带人离开时,温伯玉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一句。
“方才在西山抚琴的当真不是你?”
凤举睫毛微颤,淡淡留下一句:“凤举琴艺不佳!”
琴艺不佳?
站在后方的衡澜之听闻她此言,眉眼不由得流露出些微笑意:这话可是极具误导性啊!狡猾的女郎!
果然,人们只以为凤举这是认同了凤逸的话,便不再过多留意她。
凤举正好带着慕容灼离开。
途中,似是察觉到了那一道与众不同的审视,她转眸望去,恰好对上了那双温润的眸子。
温柔纯粹的黑眸,宛如夜色蒙着月光,能够包容世间的一切。
衡澜之!
只一个对视,凤举心中便有无数的思绪闪过,礼貌性地颔首之后,她便匆匆移开了视线。
无论是对于她,还是所有同龄的公子贵女,衡澜之都是一个他们无法企及、只能瞻仰的存在。
在这个人面前,总会觉得自己就是个一身俗尘的俗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直至下山,凤举厌恶地将袖中武安公主的腰带扔到了树杈上。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大小姐在看什么?”玉辞不解地问道。
“画虎不成反类犬,终只会徒惹笑话。罢了!”凤举怅然叹息一声,兀自沮丧地转身上了马车。
她深知,流觞宴上的几句玄谈只能糊弄少男少女,自己如今的境界根本不足以应对衡澜之、温伯玉这种真正的清流之士。
既然如此,过早急于踏入那个领域,绝非上策。
“未晞,你听懂大小姐的话了吗?”玉辞小声问道。
未晞苦笑着摇了摇头。
玉辞不甘心地嘀咕:“大小姐明明也是弹了琴的,可为何不承认呢?又被左阴那位抢去了风头。”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受教琴痴
西山之上。
“你与‘琴痴画狂’岳渊渟是何关系?”温伯玉紧凝着凤清婉,开门见山地问。
“琴痴画狂”岳渊渟,这是个足以在华陵城中掀起一阵惊澜的名号。
所有人皆是面色巨变,诧异的目光在温伯玉和凤清婉之间来回扫动。
“我……”
凤清婉怔愣了片刻,刚想开口。
“既是温公问起,清婉,你也就不必刻意隐瞒了。”
凤清婉疑惑地望向自己的兄长,见对方冲她眯了眯眼睛,她便下意识选择了沉默。
凤逸满脸歉意道:“舍妹早年有幸受过琴痴岳公教导琴艺,只是岳公千叮万嘱不可将此事张扬出去,故而……”
温伯玉感慨道:“我知,岳渊渟其人放达无羁,惯于隐迹山林,会如此训诫他的学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竟会收徒,这倒是令我极为意外。”
凤清婉心头怦怦狂跳,心道:兄长真是太大胆了,对方可是鹤亭温公,一旦被拆穿,他们兄妹可就要声名狼藉了。
此时,凤逸忽然突兀地说道:“我们兄妹出身华陵凤氏。”
温伯玉当下便是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无怪矣,无怪矣!好一个痴情的岳渊渟啊!”
一个贵族青年疑惑地向身边的友人问道:“温公此言何意?难道传说中的琴痴画狂与凤家有何渊源?”
友人悄声道:“应该说是与凤家的主母夫人有渊源吧!听闻十数年前岳渊渟曾对凤夫人十分爱慕,几近痴狂的地步,做出了不少荒唐事,他虽性格古怪,但若说是因为凤夫人的缘故教授凤清婉,倒确有可能。”
“那位出身商户的风家主母夫人?她竟有这般魅力?”贵族青年不禁讶然,转而又是不解:“即便是如此,那也该是教授凤举吧?”
“凤举?”友人略带轻鄙地笑了:“抚琴是要讲求天分的,你方才没听凤举自己说吗?她琴艺不佳啊!情分归情分,岳渊渟可是个琴痴,怎么可能会收一个资质愚鲁的学生?”
“嗯,此言在理……”
温伯玉将凤清婉打量了一番,捋着青须点头道:“素质淡雅,清丽脱俗,不愧为华陵凤家之女,确实难得!”
一道道充满了艳羡的目光汇聚到凤清婉身上。
凌波才女之名已经是名满京华,如今又得鹤亭温公如此赞许,今日之后,凤清婉之名,在华陵贵女之中将无人能及!
而在这般被众人瞩目的虚荣之下,凤清婉心中的忐忑也开始逐渐消散。
即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与琴痴岳渊渟毫无关系。
可她需要这样的盛名!
她也自信自己足以配得上这样的赞誉。
只要那位真正的抚琴人不出现,这便是属于她的!
看着温伯玉如获至宝的模样,卢茂弘忽然抽了抽嘴角,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澜之,我怎觉得温公是将这位凌波才女错当成了凤家的阿举?”
衡澜之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方才没有听到卿卿说吗?她琴艺不佳。”
卢茂弘惋惜地摇着头呢喃道:“可惜!那般不俗的性情,才情却是平庸,可惜啊可惜了!”
衡澜之但笑不语,只是将视线落到了极为狼狈的楚娆身上。
漆黑的眼瞳慢慢变得幽深,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另择良机
蜿蜒山路间,一辆豪奢的马车由十数精兵护卫,正以最快的速度疾驰。
湖水绿的绉纱随着马车颠簸而剧烈飘摆,莫名添了几许道不明的暧昧。
“呼……呼……”
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车内不断响起。
未晞和玉辞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颊都染上了绯红。两人识趣地低着头,眼睛却总忍不住偷偷向旁侧瞟着。
凤举的眉头抽动了两下,用力将缠在身上的猿臂掰开。
“灼郎,且忍耐!”
她竭力保持着平静微笑的表情,将“忍耐”二字咬得极重。
可不过片刻,对方便又像蛇一般缠了上来,甚至变本加厉,红润的薄唇埋在她颈窝乱蹭,手竟是直接放在了她胸前之处。
未晞、玉辞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凤举木然地低头,看着胸前那只不安分的手,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
“水囊。”
呆滞中的未晞闻言,下意识取了水囊递到凤举手中。
凤举面色冷淡,对准慕容灼的头顶,将里面的水一滴不剩全部倒了下去。
两个丫头顿时瞠目结舌。
大小姐……大小姐对着如斯绝色竟也下得去手!
清凉的泉水泻下,慕容灼早已混沌的头脑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明,他奋力晃了晃头,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完美无瑕的笑容。
“灼郎,可还安好?”
那笑容让慕容灼禁不住锁起了双眉,发现自己正紧紧靠在凤举身上,他立刻撑着身体退到离得最远的位置。
然而这一个动作却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身上似乎沾染了凤举身上的香味,如丝如缕钻入鼻腔,身体更加的不受自己控制。
慕容灼一拳砸在了侧壁上:“那个女人!本王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拳头无力地滑落。
马车忽地一阵颠簸,慕容灼修长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发软,身体眼看便要摔到座下。
凤举抢在两个丫头之前将他搀住。
玉辞道:“大小姐,这等事还是交由奴婢们代劳吧!”
手臂忽然被攥紧,凤举暗自叹息,道:“不必了,你们两个暂且出去。”
以慕容灼的骄傲,是绝不愿人目睹他的狼狈的。正如自己当日受罚昏迷时,不愿留在父亲的翰墨轩。
为免一个触碰便火上浇油,凤举隔空将软巾抛给慕容灼。
凤眸中微光闪烁,淡淡笑道:“灼郎自可安心,闹到这般地步,纵使我不想与萧嬛雅为难,她也未必肯放过我了。只是,她毕竟是皇室最得宠的公主,要动她,需另择良机。”
“你敢直呼她的姓名,还会怕她?”慕容灼喘着气,绝色的脸颊一片酡红。
凤举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双迷离惑人的蓝眸,轻声道:“并非怕,只是为了那种人让自己有丝毫损伤都是不值的。灼郎,你的格局在天下,而非区区一后宫妇人……”
话音戛然而止。
慕容灼竟不知何时又蹭到了她身边。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脸上,凤举承受着肩头压下的重量,用力抓着那双企图撕扯她衣裳的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华轩春色
“我看不必求医了,这药性虽猛,解起来倒也容易。灼郎,你放心,阿举会为你找一个身家清白、干干净净的女子。”
既然要讨好慕容灼,做他的恩人,那为他物色几个姬妾也实属常理,男人嘛!
“你、敢!”
慕容灼的声音已不再像平常那般清越,威胁的话语也没有丝毫的震慑力,反而带着股魅惑。
凤举由衷道:“灼郎到此刻仍能克制药性,与阿举说话,已足以令人叹服。少年儿郎血气方刚,这本属正常,灼郎不必自感难堪。”
“哼……”
一声冷哼随着粗沉的喘-息入耳,慕容灼突然将凤举扑倒压了上去。在她尚未来得及出声之时,滚烫的薄唇已然贴覆在她唇上。
然而这完全不能算作是亲吻,那急切生涩的厮磨啃咬,更像是在泄愤。
不过片刻,凤举便尝到了自唇缝钻入的血腥味。
慕容灼心魂荡荡,他竭力克制住体内勃发的冲动,声音沙哑道:“你若敢找人来,本王便先杀了那人,然后,再杀了你!”
“吁!”
车外忽然传来勒马的吆喝声,凤举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布帘已经被护卫掀开。
“大小姐出了何……”
负责驾车的护卫原本是被车内的动静惊动,担心凤举的安危,而其他的凤家私兵们也都以最快的速度围拢过来。
可就在看到车上情形的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车内,两具身影亲密交叠,少年衣襟扯裂,满面春色,那画面甚美,也……实在令人脸红心跳。
“属下冒犯,请大小姐恕罪!”
护卫急忙放下帘子,在帘外告罪。
凤举压下心中的郁卒,想着今日之后,她豢养男宠之事算是彻底坐实了!
她问道:“还要多久?”
护卫怔了怔,凤举的声音太冷静了,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回大小姐,马上就能入城了。”
“那还拖延什么?”
“额,是!”
马车再次急速行进,凤举瞥向身上之人,问道:“灼郎可还能起身?”
慕容灼没有回答,双手却是再度开始撕扯凤举的衣衫。显然,他的理智再一次被凶猛的药性压制了。
“呵,萧嬛雅,今日之事凤举会牢牢记住。”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眸光陡然一变,从暗格中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向慕容灼的肩头刺了过去。
鲜血顷刻间顺着圆裸的肩头淌下,剧烈的疼痛刺激让慕容灼恢复了一丝清醒。
“灼郎,无奈之举,得罪了。”
慕容灼眼神极为复杂地看了凤举一眼,勉强起身后便靠在了角落里,任由伤口流血,一言不发。
进城后,凤举特意命人为慕容灼换了整齐的衣衫,戴上纱笠,这才带着他进了一间医馆。
因此地靠近城门,医馆内来往的多数是庶民,并不识得凤举。他们一眼便瞧出了慕容灼的异样,有人甚至拎着药包停下了脚步,明显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一个看似江湖游侠的壮汉大笑道:“这位贵女,你家这郎君身如玉树,体格强健,你何必多此一举带来医馆?直接带回家中岂不是更妙?”
围观的好事之徒哄然大笑。
这话着实太露-骨,连未晞和玉辞都羞红了脸。
第一百六十五章 唯一可信
护卫们将慕容灼扶到榻上,转眼却见到凤举的神色极为平静,竟然看不出丝毫寻常女郎的羞愤扭捏。
这等泰然自若的心性,反而令得那些哄笑之人心生敬意,纷纷收敛了笑意。
“贵女勿怪,是小人们唐突了。”壮汉抱拳赔礼,簇拥着众人小声议论着向医馆外走去。
“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贵女,竟有这等气度!”
“嗯,想来定不是寻常门第……”
随行而来的凤家私兵们心中油然生出了一种骄傲。
这便是他们凤氏家族的大小姐!
无需凤举下令,私兵们自觉将医馆里的人都清了出去,有素地在医馆内外分成了两拨各自看顾。
医馆大夫让僮仆在内间准备好了冷浴桶,凤举想了想,终是没有让未晞和玉辞伺候慕容灼更衣。
正打算叫两个护卫代劳,慕容灼的一只手却仅仅攥住了她的衣袖,她拽了几次都没有拽开。
“灼郎?”凤举轻唤了一声。
然而慕容灼这个举动似乎只是在无意识状态下的本能反应。
在被人用卑鄙龌龊的手段连番设计觊觎之后,他似乎开始对别人的触碰或者仅仅只是靠近都十分的抵触。
不知不觉间,凤举似乎成了他唯一还愿意相信的人。
慕容灼,自尊心太强对你而言也未必是好事啊!
凤举神色复杂,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亲自将人扶进浴桶。
“贵女,衣服……”大夫出言提醒。
凤举问:“必须解了衣衫才可散去药性吗?”
“额,这、这倒不是……”
大夫噤声,眼睁睁看着那一身绣满金丝银线的雪白华裳就这么泡进了药水中,疼得心尖儿都发抖。
玉辞去马车上取了胡椅,让凤举能在浴桶旁坐着。
她瞥了眼针灸后昏迷的慕容灼,轻声道:“大小姐对慕容郎君实在是太过珍视了。”
不是寻常的重视,而是视若珍宝般的珍视。
凤举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大小姐!”未晞捧着一卷书回来,说道:“书奴婢是要到了,只是那大夫说他这里只有医书,大小姐可还要看吗?”
“左右不过是打发时间,随意吧!”
医馆大夫倒也是个有心之人,拿来的医书是最基本浅显的《百草鉴》,上面详细描述着各种常年药草的特征、功效等,旁边还配着插图。
凤举随意翻阅着书页,神态闲适,好似已经忘记西山上发生的一切。
未晞犹豫着说道:“大小姐,今日那个楚娆……她虽然只是楚家庶支的女郎,可事情闹得这样大,楚家即便是为了家族的颜面,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凤举的手微微顿住,她不畏惧楚家,却也不能让自己的父亲为难。
思索间,视线落在了书上的一株药草根茎上。
根……楚家……
凤举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取笔墨来!”
……
日薄西山。
楚家左阴旁支楚季带着自己满身鞭痕的女儿,满面愤然进了楚氏柱国府。
一见到家主楚康,便开始老泪纵横。
“家主,凤家欺人太甚,你可要为我的阿娆做主啊!”
然而,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一封信也被送入了征北大将军楚骜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