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遇见幸运
“不能。”
慕容灼突然道出两个字。
宇文擎其实并未想过他会真的答复,此时乍然听到如此两个字,一时怔愣。
慕容灼已经说道:“但本王会拼尽所能去做。”
“拼尽所能去做?”
宇文擎含着嘲讽,兀自饮酒失笑,却不知是在笑谁。
“慕容灼,你认为你我二人之间,论才能,孰高孰低?”
“伯仲之间。”慕容灼回答得很诚恳,说道:“文治武功兵略,能让本王为之侧目的,宇文擎,你算一人,当之无愧。但是可惜,本王做得比你更好。”
“是吗?为何我却不觉得你……”
宇文擎的话没有说话,慕容灼突然又补了一句:“你认为本王是凭借运气胜过你……”
慕容灼唇角忽然扬起:“这一点本王不否认,遇见阿举便是本王此生最好的运气。”
直至今时今日,他仍然会想,如果没有遇到凤举,他此生大概还是会如前世那般悲惨落魄,他感谢凤举找到他,将好运带给他,让他的人生彻底改变,他摆脱了前世耻辱的遭遇,一步步实现自己的宏愿,得到了很多人可能穷极一生都找不到的挚爱,如今还多了一双父母,尽管母亲尚未清醒,父亲……又是个头脑不正常的家伙,可是前生的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没有体会过父母天伦,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现在,正如宇文擎所言,他也觉得自己好似得到了一切想要的。
“所以现在,本王来找回自己的好运。”
慕容灼将酒杯放下,起身。
“宇文擎,虽然你抓走阿举,彻底激怒了本王,但不得不说,你这一策用得恰到好处。本王可以为了阿举答应你任何要求,但你,你欣赏阿举,却绝做不到为了她放弃这一良机。既如此,何必在此浪费唇舌?你当知,对你而言,夜长,则梦多。”
夜长,梦多。
慕容灼刻意强调了这几个字。
宇文擎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抓紧最后的时机为自己争取立足的资本,区区一个玉林关天水城,很快便会被攻破。
宇文擎坐在那里未动,转眼已是三杯酒尽。
“看来你尚未想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慕容灼说道:“既如此,你不妨慢慢思虑,让本王见阿举。”
“这个恐怕不行。”
慕容灼嘲讽:“怎么?你就如此惧怕本王?”
“处境如履薄冰,自丝毫不敢懈怠。”宇文擎倒是没有顾及脸面,答得坦然。
慕容灼现在最担心的是凤举的嗜血香。
“何时交人?”
“交换文书之时,我自会郑重将人交还与你。”
“何时?”慕容灼执意要一个确切的时间。
宇文擎犹豫了一刹,说道:“明日,城门处。”
“阿举若有不适,立刻来寻本王。”
慕容灼最后环顾四周,他对这个地方的留恋只是为了一个人。
“如果……”宇文擎忽然出声:“留下她,你无需舍弃任何东西,你会吗?”
只是将之前的问题又重复问了一次。
不远处传来慕容灼的冷笑:“宇文擎,原来你如此啰嗦。”
慕容灼真的走了,宇文擎却陷入了沉思。
江山,美人,有了江山,天下美人皆唾手可得,为何要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到手的江山?是因为凤举这个女人身上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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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九霄坠落
宇文擎独酌半晌,再醇香的酒却也未能品出什么滋味,只是头稍稍有一点晕眩。
抬眸时,他看到了那个少女犹自跪在那里垂着头。
“过来。”
少女听到宇文擎召唤她,头垂得更低,碎步来到案前便再次跪下。
“抬起头来。”
少女怯生生地将头略略抬起,只是依旧不敢看宇文擎。
宇文擎捏着少女的下巴强迫她将头抬起,少女被捏得疼了,眼睛里瞬间蓄了泪水。
寡淡无味,胆小怯懦。
宇文擎盯着少女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心烦,将人丢开。
“退下!”
宇文擎一直都是十分自律的人,他不愿在人前展示出自己的失态,直到少女仓惶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将满桌的酒菜全部扫落。
“如果一切都是他的,那我的存在又算什么?”
一人从外面进来,看到满地狼藉,暗暗诧异,他还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失态。
“殿下,慕容灼确实出城了。”
“城中可有异动?”宇文擎垂首问道。
来人答:“并无任何异常。”
宇文擎踉跄起身,看得站在一旁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去搀扶,宇文擎却已经站得笔挺,整理好衣襟,恢复了一贯的模样。
“关键时刻,务必派人盯紧。”
“是!”来人低头应声,看到宇文擎的衣摆从他眼下飘然而过。
宇文擎从宴客厅出来,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就在这时,一个峨冠文士和一名将军赶来。
“太子殿下,交接文书已然拟定,请您过目。”文士将一份卷轴捧到宇文擎面前。
宇文擎接过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是他和手下一早便商量过的,这文书只是在基本条件的基础上稍加修饰了一番。
“殿下,只要我们拿到玉林关东南、南晋以西的三十座城池,纵使以后要面对三国兵力,亦可无惧。”同来的将军有些兴奋,原以为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想到忽然迎来如此大的转机,他着实高兴。
文士却是有些担忧:“殿下,三十座城池并非儿戏,慕容灼当真会同意?”
“……”宇文擎沉默着,盯着手中的卷轴。
文士与将军对视了一眼,太子殿下刚才见过慕容灼,难道是有什么变故?
宇文擎这时开口道:“文书就照这个吧!”
说罢,丢下两名下属径直朝着偏院的方向而去。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将军不解。
文士叹息:“太子殿下一直便被视为秦国瑰宝,天之骄子,是众望所归的秦国储君,可如今一夕之间从九霄坠落,与慕容灼的境遇可谓天差地别,太子殿下虽智,但也非圣人,心中岂能毫无落差?”
“可在我看来,太子殿下远比那慕容灼有出息得多,慕容灼耽于儿女情长,被太子殿下用区区一个女人便拿捏住了。”
文士望着宇文擎离开的方向:“将那凤云止安置在此处着实不妥,若是慕容灼因此心存芥蒂,拒绝交换,那我们便真的彻底败了,但愿殿下……能保持理智。”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身陷囹圄,犹在山水
宇文擎来到偏院,环顾四周,院内院外布满了看守之人,甚是严密。
看守之人看到宇文擎,忙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
“里面的人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没有,自从来了便一直很安静,不吵也不闹,按时用膳,还索要了琴棋,倒是很悠闲。”
看守之人话音刚一落下,琴声自院内传来。
“您看。”看守之人冲着宇文擎笑了笑,心中悄悄想着,这华陵凤家的女郎还真是名士作风,都沦为阶下囚了,还如置身事外一般怡然自乐。
宇文擎迈进院子,靠近房门时放慢了脚步。
琴可识人,尤其是闻知馆大家这等造诣,琴声已经与抚琴之人的精神浑然一体。
宇文擎想要从这琴声中分辨出凤举此时的心绪,哪怕只是一点担忧紧张,都能让宇文擎感到一丝安慰。
可惜,什么也没有。
琴音悠然旷达,唯有青山绿水间的淡泊安宁。
身陷囹圄内,犹在山水间。
琴声忽止——
“有客到访,恕凤举不能外出相迎。”
门口两名守卫巍然不动。
宇文擎心领神会,笑了笑,推门而入。
“怪不得你,是本宫怠慢在先。”
凤举浅笑,指了指旁边帘后的茶盏,又顾自端起古琴边的杯盏:“宇文太子才是此处主人,凤举便不越俎代庖招待了,您自便。”
宇文擎背对着房门站在她对面未动:“如此怡然自得,看来你是确信慕容灼不会弃你不顾。”
凤举在手中转动着杯盏,唇角微扬:“我一个大活人,非痴非愚,言行皆可自主,何以听你之意,我像是成了他人附庸的物件,还需要他人取舍决断?”
“但你现在仅凭一己之力并不能自主。”
“是么?我的所作所为,你确定一丝不落都在你掌握之中吗?”凤举别有深意地说着。
宇文擎却是惊诧,难道对方真的另有打算,已经暗中有所行动?
他这边正惊疑,便听见凤举又说道:“我方才借由琴声,去方外青山绿水间神游一遭,等闲之辈自是不知。”
宇文擎怔愣,看向凤举,只见凤举笑意盈盈,毫不掩饰戏弄嘲讽之意。
宇文擎反应过来,也不恼,直接掀衣席地坐在了凤举面前,古琴横在两人中间。
“如果你我相识在慕容灼之前,本宫是否有可能成为你的选择?”
听到这话,凤举霎时恍然,同样的话似乎曾经也有人与她说过。
脑海中是曾经的回忆,眼前却不再是曾经的面孔。
凤举平静地看着这人,说道:“不会。”
宇文擎笑,却是不信:“莫说什么一见倾心,你与他最初相识不也是始于利用?他可以给你们凤氏无尽的富贵权势,本宫也可以。”
“不,你给不了。”
“这有何……”
宇文擎张口便要反驳,凤举却垂眸不再看他:“凤家的富贵权势,你给不了,我要的也不止是富贵权势。”
凤举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再说下去。
宇文擎自认看穿了凤举的心思,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要男人的真心?”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智者愚人
凤举看到了他的不屑,也随之笑笑。
“富贵权势,过眼烟云,多少望族华第,世代功勋卓著,他们效忠的帝王难道未曾论功行赏、赐予他们无上的权势富贵吗?”
那些帝王每一个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要的富贵权势朕都给了。
是啊,给了。
只不过给予富贵权势的同时也附赠了一把刀。
“你要凤家世代簪缨的富贵?”
宇文擎问着,同时心中又不由得震惊,这凤举一个女子,竟有如此野心。
一个世代掌权、富贵不灭的世族豪门,远比一个皇朝还要令人畏惧。
凤举笑着摇头:“曾经的萧鸾,如今的你,是否在你们的认知中,从未将灼郎放在眼里,纵然他战无不胜,骁勇无双?”
宇文擎不语,默认。
凤举从琴几后站了起来,走出几步后回眸俯视宇文擎。
“你们仍是认为,他是那个意气用事的莽撞少年,除却带兵打仗之外毫无心机智慧,纵使他会是你们实现大业途中的一个强敌,巨大的绊脚石,但你们自恃自己的智谋可以轻易算计他,所以,你们便认为自己强过他,总是站在比他高一等的位置俯视着他。
“可是如今他拥有了你们这些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你们便会觉得天道不公,觉得他是得上天垂顾,运气比你们好,夺走了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只知感情用事、舞刀弄剑的莽夫能凌驾于你们之上?”
凤举的语气慵懒平静,只有最后一句话代替宇文擎这些人道出了他们内心的不甘,愤懑,可就是这些听来平静无波的话,针针见血地戳在宇文擎心上。
这些微妙的心情在他心中作祟,有时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意识到,但是现在被凤举明明白白地戳穿,让他的自尊心无处容身。
这种被人一眼看穿到底的感觉,向来是宇文擎最喜欢的,但那是他将别人看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轻蔑地俯视着别人,而不是……他被别人看穿,轻蔑,俯视。
他没有回头,但却能感觉到凤举投注在他身上的嘲讽的目光。
他想站起来,改变这种被人俯视的状态,但,他动弹不得,他这一动,岂不是在告诉别人,他在心虚?
凤举说道:“你们仍以过去的眼光轻蔑地看待他时,殊不知他早已在泥潭中一步一步站了起来,甚至在这过程中,他学会了弯腰、屈膝,用连他自己曾经都瞧不起的方式爬了起来,你们引以为傲的那些强过他的心机手段,他也见识过了,并且学会了,你们仍以为他是那个头脑简单的天真少年,以为他仍是什么都不懂,其实,他只是不屑去使用这些肮脏的手段,你们自认为比他足智多谋,能看透人心,能将他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他能懂得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们却不能。究竟谁是智者,谁是愚人?”
旁人都以为她凤举是想要为家族谋求权势富贵,但她真正想要的只是族人免遭屠戮。
至于,一个男人的真心,这与家族无关,只是她与慕容灼两个人之间的事,本就不该由旁人拿来置喙。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不愿负累
“是吗?就因为他懂你所求,因为他不屑于使用你所谓的肮脏手段,所以你选择了他?那么你想要的究竟为何物?”
宇文擎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袖中的卷轴拿了出来。
凤举道:“我想要的,左右也不是你能给的,既如此,何必多言?”
宇文擎哑然一笑:“也是,你想要什么,与本宫是无甚干系,不过本宫想要的,倒是与你有莫大的关联。”
凤举回首,便见宇文擎将一卷卷轴递向她。
凤举接过,浏览了一遍,摇头感慨:“果真是笔大买卖啊!这笔交易若成,那宇文太子便可圈地为王,纵使灼郎将秦晋燕三国一统,但秦晋两地终非完整,宇文太子割据天堑要塞,如猛虎伏于卧榻之侧,谁也奈何不得您,太子好算计。哎呀,这该是将地图看了多少遍,方能有如此英明决断?!”
宇文擎问:“你认为,慕容灼为了你而答应这些条件,他是智,还是愚?”
“那还需多言?必然是愚也!”
凤举一手拎着卷轴,一手用扇子心痛地指指点点。
“灼郎这个鲁莽之人,若是真的答应这样的条件,那他可真是愚不可及,好不容易肃清各方乱局,可完成天下一统之大业,却如此养虎为患,这岂非是前功尽弃?愚啊!”
宇文擎看着她,蹙眉:“你看上去似乎毫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我为何要担忧?这不是有一个愚人愿意来赎我了吗?”凤举答得理所当然。
“你方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你自己可为自己负责,无需他人取舍?”
“正是。”凤举扬唇,笑容明媚:“但若有一个愚人愿意为我做出牺牲,我又何必自己操劳?”
这话……怎的听来有些……厚颜无耻?你方才可不是如此说的。
“果真是名士做派,你倒是看得开。”宇文擎明显含着几丝嘲讽。
凤举摇着扇子,悠悠然道:“得之失之,不过朝夕之间,今日被夺走,他日再夺回便是,宇文太子可要看紧了。”
到了现在,宇文擎竟然不知道自己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郎好生休息,但愿明日本宫能将你毫发无伤地送回到那人手中。”
从屋中出来,宇文擎蓦然驻足,狐疑地回头望了一眼。
凤举的反应让他觉得奇怪,看似是打算安心等着慕容灼来换她,可是又好像早有算计,无所畏惧。
但是……凤举这个女子着实太狡猾,宇文擎一时竟也分辨不出她究竟是色厉内荏,故作冷静,还是别有图谋。
可就算是知道凤举反应异常,宇文擎也别无他法,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勒令手下人更加严密地看管。
屋内,宇文擎离开后,凤举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淡了。
“我不愿成为他人的负累,天下的罪人。灼郎,你可懂我心意……”
明日,明日究竟会如何呢?
这一夜,凤举辗转难眠。
宇文擎却是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登基为帝,龙袍加身,笑着醒来时,他觉得这会是一个好的征兆。
(碎觉,晚安!没几章就要正文完结了,这一回是真的)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城下交接
深夜,子时。
偏院外两队黑影交接,擦身而过。
寅时,又一队黑影潜入,再也没有出来。
城外百人露宿。
随行之人除却换岗守卫的,其他的都已经昏昏然睡了过去。
慕容灼一直站在一棵树下,望着天水城的方向,眼睁睁看着天边渐渐泛白,他垂下眼帘,握紧了逆鳞剑。
……
天……终于还是逐渐大亮!
……
城楼上,弓箭手隐藏在下方,严阵以待。
在最显眼的地方置了一张古琴,旁边一个几案上摆放着文墨玉印。
宇文擎早已站在城楼上,城楼下此时仍不见慕容灼的身影。
凤举被人带来,刚上城楼便看到宇文擎宁的背影。
昨夜子时,她被转移到了别处,宇文擎是要防着慕容灼在这最后关头秘密潜入将人救走。
凤举不知道这后来是否真的有人来过,如果有,那么那些人只怕凶多吉少。
“来了。”
随着宇文擎轻声说出这两个字,凤举来到他身边,同时,远处百人百骑也自飞扬的尘土中渐行渐近,为首之人一袭雪色白裳,流风回雪般的飒沓风流。
“呵,果真只带了百人,你说,若是本宫将他扣在此处,换取更多的疆土,如何?”宇文擎轻声问道。
凤举摇着折扇,满面笑容:“你会那般愚蠢吗?帝王固然重要,但天下人最不缺的也是坐皇位的人,现在你尚且可以得到三十座城池,如若将灼郎扣下,那么莫说三十座城池,便是一砖一瓦你都得不到了。”
宇文擎微笑,不再说话。
慕容灼已经带着百名随从来到城下。
“本王的王印在此。”慕容灼将玉印高高举起,扬声道:“宇文擎,你还不放人!”
按照常理,这样的交接本该需要帝王御玺,但慕容灼尚未正式登基,三国统一的御玺更是不存在,当下众目睽睽,宇文擎并不担心慕容灼将来会不认账。
“此事急不得,还是先确定交接文书吧!”
很快,城门打开,一人拿着文书卷轴快步跑来,双手奉上。
“交接文书在此,请贵君过目。”
宇文擎的盘算贪婪早在慕容灼的预料之中,看到文书上的内容,他也毫不意外。
手中握着文书,慕容灼仰头望向城楼处,灼灼红衣在城楼高处格外显眼。
相隔遥遥,凤举殷殷的目光落进了他的眼底。
宇文擎看向凤举,故意问道:“你不开口阻止他吗?”
凤举嘲讽地笑着:“如果我阻止他,你能不杀我吗?”
“如果他交易反悔,本宫将一无所有,你也失去了最大的价值,敌人面前,本宫并非一个胸襟豁达之人。”
“呵,其实我也不想死,真的。”
凤举说着,向前走了两步,身前的裙摆已经贴在了墙面上。
宇文擎大惊,一把拉住了她:“你做什么?!”
“你又怕什么?怕我跳下去寻死,让你前功尽弃?”
宇文擎默然,方才一瞬,他好像真的这样认为,这样的视死如归?凤举……真的有这等勇气吗?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纵跃城楼,无所畏惧
凤举仍与城楼下方的慕容灼对望,话却是对宇文擎说的:“我说过,我并不想死。”
宇文擎暗暗松了口气,迟疑地松开凤举。
城下,慕容灼看到凤举的嘴唇噏张,眉心蹙了蹙,但很快便将文书衬在马背上,盖下王印。
送来文书的文士确认了一遍王印无误,将卷轴合上,向慕容灼作揖。
“没想到威名赫赫的长陵王竟为了一个女子舍弃大好河山,不知站在您身后的将士们和国中朝臣作何感想。”
这人毫不掩饰对慕容灼的轻蔑,甚至说完之后还故意看向后方百名铠甲武装的将士。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这百人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对慕容灼的不满,他们个个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却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凛冽肃杀,那一双双眼睛里倒是有不满,有愤怒,但并非是看向慕容灼,而是正盯着他。
文士的嗓子忽然就哑了,呼吸凝滞。
转头时发现,慕容灼也在看着他,那妖异的蓝瞳中有冰冷,还有一种让他看不懂的东西,让他不寒而栗。
文士不再敢留在这里,缩了缩脖子,按捺住狂跳的心,僵硬转身。
转身只需要一瞬,但这一瞬对他而言却像是需要用尽全身的气力,他眼前有些昏花,望向前方敞开的城门。
一步、两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他在艰难地行动着。
他知道身后慕容灼和百名精兵都在盯着他,像匍匐在草丛中等待扑食的猛兽。
城楼上,不知何时开始,也似乎听不到太多的呼吸声。
静止中,一声鹰唳骤然响彻空中,雄鹰飞过城楼。
“冲!”
慕容灼一声高喝,城外复苏的蔓草中眨眼冲出黑压压的一片。
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就在慕容灼呐喊的刹那,凤举唇角微扬,从城楼上纵身跳下。
宇文擎大惊,快步上前想要将凤举拽住,可是眼睁睁看着明艳的衣角从他手心滑落。
此时,慕容灼已经飞身腾空,看样子竟是就要如此将凤举接住。
宇文擎双手撑在城楼青砖上,额头青筋暴起:“放箭!放箭!”
喊得声嘶力竭,这一瞬间,他只想到绝不能让凤举就此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大军已经朝着大开的城门汹涌而来。
凤举的身体在空中急剧下坠,若是这一下她真的跌落,大概是要非死即残了。
这种飘摇风中无所着落的感觉,没有安全感,但是凤举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点害怕。
从她毫不犹豫纵身跳下城楼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一个人,那个人正皱着好看的眉来到她身边。
灼郎来了,这个她重生以后费尽心机找来的大靠山。
她凤举是有依靠的,有何可惧?
“阿举……”慕容灼终于将凤举坠落的身体揽进怀中,终于,终于还是赶到了。
凤举不知道,她是不害怕,慕容灼却是三魂吓掉了七魄。
慕容灼看到凤举在他怀里冲着他笑,笑得那般欢喜明媚,他一时间真不知该将这女郎吊起来教训一顿,还是该苦笑。
但是此时,飞箭如雨已经自城楼落下……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苦战久矣
漫天箭雨齐发,城下无数的盾牌已经撑起,急速向两人赶来。
可是,来不及。
宇文擎在看到慕容灼闪避过两支箭后,已经不管那些箭雨是否会伤到慕容灼,他等不及了,劈手从身边一个弓箭手手中夺过弓箭,对准了在空中下坠的两人。
一丝狰狞的笑意在宇文擎嘴角浮现,三支利箭顷刻离弦。
城下的神射手见状,也弯弓搭箭,羽箭在空中交错,宇文擎射出的两支被打落,最后一支却眨眼融入箭雨,再好的眼力也根本分辨不出。
此时,慕容灼躲避箭雨已是勉强,他的身上已经被流箭刺中了几处,虽不是要害,可鲜血在白衣上格外触目惊心。
凤举伸手攀住了慕容灼的脖颈,慕容灼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轻哼了一声,连忙低头去看,看到凤举身上并没有羽箭射中,只有她的红裳在眼前舞动。
两人很快落地,盾牌墙第一时间将他们护住。
“阿举,你受伤了?”慕容灼只顾得在凤举身上检查伤处。
凤举站稳,抬了抬双臂,笑道:“你看,没有。”
“你方才……”
“被你勒疼了而已。”凤举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转眸看向城楼上的宇文擎:“莫忘了我们的志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绝不能再因他生出变数,天水城一定要拿下!”
慕容灼最后看了凤举一眼,她身上确实没有伤口,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才稍稍安心,让人护着凤举离开战场。
“本王很快回来!”慕容灼的自信洋溢在脸上,身后万千箭雨,血花扬尘,却只是成了他了陪衬。
冷箭寒锋,战无不胜。
他的战神之名大约就是如此得来。
凤举望着他冲向战场的背影,笑了笑。
征战天下他尚且不惧,区区一座天水城,凤举知道他会如他所言,很快回来。
“君侯,此地危险,属下们护送您离开。”
“嗯!”
凤举转身,又回头望了一眼。
天下苦战久矣,百姓终得明君,江山终得一统,太平盛世,这是多少人共同的宏愿,绝不能再生出一个野心勃勃的变数,让天下再次陷入征伐战乱。
抬脚刹那,剧烈的疼痛自背心直钻心肺,凤举身体忽地一晃,她抬袖捂住了嘴。
一伙人一路举着盾牌护送凤举离开,走过的地方留下点点殷红。
城楼上,宇文擎正蹙眉望着。
这时,有人匆匆赶来。
“太子殿下,大军攻入城了,我方兵力不敌,该如何是好?”
宇文擎终于回过神来,急问:“玉林关呢?钱邺呢?”
“方才有人冒死送来消息,玉林关在昨晚深夜遭袭,守将钱邺被身边一名亲信将头颅砍了下来,玉林关被人里应外合,失守了。”
宇文擎扶住了城墙,望着下方混战的人群,头一阵晕眩。
“还能支撑多久?”
“这……”
下属正要说话,只听喊声震天,西北方向又有一批大军赶来。
宇文擎凝神望去,很快便发现那为首之人赫然是秦氏家族的秦长川,也就是说,是秦帝派来协助慕容灼的。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不死何为
下属终于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气力。
“这下,恐怕一时半刻都撑不了了,殿下,大势已去了!”
宇文擎怒极,将人一脚踹翻:“本宫不可能输!再敢妖言惑众,就地正法!杀!给本宫杀!”
宇文擎拔出腰间佩剑,指天长喝。
可是不过半刻,城楼下已经是尸骸遍地,打斗声更多的是从城内传来的,对方的军队已经彻底深入城中了。
“殿下,趁现在您还是尽快离开吧,凭殿下的睿智,来日再图大计也不迟!”
宇文擎不是不识好歹的鲁莽之人,此情此景他固然愤怒绝望,但也不至就此颓丧。
走,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决策。
可就在他犹豫之际,城下传来整齐的呐喊……
“可笑宇文擎,空有智者名。机关全算尽,到了一场空。可笑宇文擎,空有智者名,机关全算尽,到了一场空……”
下属在一旁偷眼瞄着宇文擎,宇文擎面无表情地捉剑望向城下。
“殿下,慕容灼居心叵测,他这是故意要激怒您,您可千万莫要理会。”
他心知肚明,太子殿下此刻才是真的被人伤到了逆鳞。
如此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宇文擎双目如同一潭幽深的死水,声音沉沉地开口:“本宫知道,立刻安排离开。”
下属悄悄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果然还是理智的。
“属下立刻去调集人手!”
“不!”宇文擎抬手:“将人留下牵制敌军,拖延时间,就你们几人随本宫离开,以免行踪太过明显。”
“是!”
身边几名下属护送着宇文擎走下城楼,可就在下到台阶中间时,宇文擎脚下踩空,整个人竟顿时滚了下去。
几名下属何曾见过他们的太子殿下如此狼狈过,一时间竟都看傻眼了,谁都没有想到要出手。
宇文擎滚了一身的尘土,好不容易撑起身子,再也压制不住胸口翻腾的血气,血雾喷薄,满地猩红,嫩绿的春草也被血色浸染。
“大势已去,宇文擎不死何为?大势已去,宇文擎不死何为?”
喊声再次传来,这一次是从城楼的另一头靠近了。
“殿下!快走。”
几人终于是反应过来,连忙跑下来搀扶,慕容灼明显是带人来了,再不走可就真的走不掉了。
可是宇文擎刚被他们搀扶起来,迈出一小步,便叫了一声,又向地上跌去。
“殿下摔伤了?!”
宇文擎冷汗涔涔,表情痛苦:“本宫的腿骨摔伤了。”
大军的跑步声已近在咫尺,宇文擎握着剑支撑在地上,望向天空,耳边依旧是那万人嘲笑的呐喊声。
空有虚名,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大势已去,不死何为……
“你们且各自本命去吧,不必理会本宫了。”宇文擎悲凉地合上双眼,掩上满目的不甘。
“殿下!”
“殿下待我等不薄,我等怎能就此弃您而去?”
去也好,留也罢,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已经传来——
“宇文擎,看来本王还是高看了你,本以为你早已悲壮自刎,原来舍弃身后将士为你拖延生机、自己偷偷溜走苟延残喘,这才是你的做派。”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气绝身亡
“慕容灼,你休要在此多言,我等将士皆对太子殿下忠心不二,心甘情愿为他赴死!”
“是么?既然如此,本王也就无需多言了。”
慕容灼举剑,剑光清冽晃过几人的脸,最终在铮铮剑鸣中映在宇文擎的双目之上。
“一个不留!”
冷酷的声音落下,身后精兵一拥而上,血花飞溅。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宇文擎强忍着腿上的疼痛站立,挥动地手中的剑,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仅剩的几人陆续倒下。
宇文擎,只能认了。
“慕容灼,你赢了。”
……
天水城,终于是拿下了。
……
慕容灼将后续事宜都交给了秦长川处理,最后看了眼宇文擎自刎留下的尸体。
“将他送给秦帝处置吧!”
说罢,翻身上马,向着城楼外围的郊野而去。
慕容灼很快找到了凤举的所在,护卫们在外围守护,凤举正合眼靠坐在一棵树上,像是睡着了。
她是累了吗?
慕容灼不忍惊醒凤举,从马上取了件干净的玄色披风下来裹在凤举身上,准备抱她上马。
可是当他将人抱起,凤举的头向后仰去,双臂无力地垂落,人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慕容灼的心咯噔一下,浑身僵住。
哪里不对?
他急忙将凤举重新放下,发现她浑身冰凉,一只手腕上缠绕着一条宛如蛇一般的蓝印。
这是什么?
慕容灼握着凤举的手腕,他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凤举气若游丝,脉搏微弱得让他感到恐惧。
慕容灼慌了,纵使是幼年被扔进狼窟,多少次在战场上拼死搏杀,都未能让他如现在这般害怕。
想到凤举身上的嗜血香,想到自己身上的药蛊王,他将自己的血送入凤举口中,可是毫无用处。
“去秦宫!”
一路马不停蹄,慕容灼将凤举带回了秦宫。
秦帝只看了一眼凤举的手腕,心下已经了然。
“她应当是被宇文擎的冰蛇蛊针刺中了,冰蛇蛊是宇文擎自幼炼制的皇族本命蛊,这种蛊可以凝结出一种冰针,携带冰蛇蛊的毒性,冰针入体即化,了无痕迹。”
“本王不管那是什么,你说过药蛊之王可解任何毒,吞噬任何蛊,可是本王的血没用,你一定有办法。”
“切,你又放血了?真是能耐!”秦帝一脸的鄙视,扫了眼凤举,叹息道:“她已经气绝了,气绝为何物你懂吗?便是已经……”
“阿举没死!”慕容灼阴厉凶狠地瞪着秦帝,好似若是秦帝继续说下去,他便要将人给吃了。
秦帝又岂会惧他?
“你吼也无用,她确实已经死了,是在你回来途中气绝的,若非她一直受你的血滋养,早在被冰针射中时便已经死了。”
秦帝一口一个死字,听在慕容灼耳中十分刺耳。
“柔嘉姑母……”
秦帝打断他:“那是你母后!”
“人已入土你尚且能起死回生,阿举你也一定能救。”慕容灼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秦帝的表情变化:“本王要她活。”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不再为帝
秦帝看着被放在榻上的凤举,容颜绝色,没有任何异样,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恬静。
“真是绝色佳人,倾国红颜。”
慕容灼纵然心急火燎,但也敏锐地察觉出秦帝似乎刻意咬重了“倾国”二字。
秦帝也毫无避讳的打算,意味深长地看着慕容灼笑:“朕之意你明白了。”
“明白。”慕容灼嘲讽地冷笑:“你与晋帝萧延一样,就是容不得阿举留在本王身边。”
秦帝说道:“并非是朕容不下她,是你的帝位容不下她,她与凤氏一族,只能二则其一,她当初全力保下你不也是为了保她的家族吗?你保华陵凤氏无患,她舍弃后妃之位,这就是你们选择的路。”
江山,皇位,不是儿戏,更非情中儿女所想的那般理想,权位向来就是如此残酷。
凤氏权势太盛,任何皇帝只要还想高枕无忧,就不得不忌惮之。
“本王只是想和她在一起,为何就这么难?”慕容灼双目通红。
为何?
他真的不懂吗?
当然不是。
他也不是那等因为情爱便昏庸糊涂的人,他知道那些权势熏天的望族对于帝位的威胁有多大,只要他还想做皇帝,只要凤举还是凤家之女,凤家还是鼎盛望族,横亘在他与凤家之间的阻碍便无解。
慕容灼握住凤举已经冷透的手,想起了初见时的情形,往事历历。
“本王说过,此生绝不会再负她,她已经为了本王无家可归过一次,如果留在本王身边就必须要她舍弃一切,那不如换本王来舍弃。”
慕容灼起身,正对秦帝,掀衣下跪。
“请你救她,只要她活过来,本王决不再为帝!”
“不再为帝?”秦帝笑了,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何等骄傲的一个孩子,要说他没有雄心壮志,谁会相信?
但他不仅向别人下跪请求,居然还要放弃帝位。
秦帝一边笑,一边绕着他打量,走到他身侧,忽然一脚踹了上去,慕容灼被他踹得跌到一旁,又重新跪好,秦帝见状更是来气,又不顾形象补了两脚。
“你这不成器没出息的狗东西,朕生你何用?朕、朕……”
秦帝像是气得狠了,头都痛了,扶额喘了半晌,指着慕容灼。
“朕将你生出来,便是要你为了一个女人不务正业?朕委屈自己不去认回你,让你给萧延做儿子,难道是为了给你时间让你讨媳妇吗?朕是要你夺了他萧氏的江山!结果你倒好,凤家用一个女儿便换了你所有!看看,这便是凤氏的可怕之处!若他家的女儿貌丑无盐,不学无术,哪怕只是随便一个庸脂俗粉,也不至于让你如此神魂颠倒,凤瑾栽培出如此一个女儿,说不定正是要套你这只没出息的白眼色狼!”
秦帝看似荒诞,但他这些荒诞的话里又处处透露出阴谋。
秦帝双目一沉,望向凤举:“凤氏此女,才谋威望,可堪为帝!”
女帝,乍一听来荒谬,可凤举已经做了女少主,女帝这种想法在她身上便没什么荒谬的。
“现在她爱你敬你,如若有朝一日她不再甘于儿女情长,想要图谋更多,或是她一心所护的家族逼迫她,她是你枕边人,你可曾想过你会置身何等险境?”
“阿举不会。”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朕不能眼看着你与危险同床共枕。你虽自幼不在朕身边,但毕竟是朕唯一的儿子,朕必须为你清除一切危险和障碍。”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相同境遇
秦帝手中已经出现了一只赤红色的蝴蝶,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让她就此离开也好,她不必知道真相怨恨你,凤家也不会怪罪到你身上,只要你同意,朕立刻帮她解除嗜血香,让她毫无负担地离开,从此你也不必再牵挂她。朕还可以帮你保存她的尸身,她会以这副最美的容颜永远留在你身边,你随时都可以看到她。”
秦帝的语气很温柔很慈爱,俨然就像是一个好父亲在对儿子说:为父送给你一个玩具,你只要开心地接受便好。
慕容灼的蓝眸中真真切切地浮现出血丝,蓝色与红色交织,阴冷诡异。
“你守着一份希望等了二十多年,如今却连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
慕容灼质问着秦帝,连自称都变了,在挚爱即将离开自己的这个时刻,他无形中变得卑微。
“我的情况与你不同。”
“没什么不同!你与你最心爱的女人被迫分离,现在你也要让我与阿举分离。你将一个死人从坟地里挖出来,不惜一切地让她起死回生,我也想要阿举活过来,为此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守着的人至少还有一丝生气,随时都有可能再睁开眼睛,你还可以与她相伴余生,但你却要我放弃她,守着一个永远无望的死人。既然你曾经承受过这种痛苦,为何还要让我变得和你一样?甚至比你还要绝望?”
秦帝沉默了半晌,手中的蝴蝶飞向了凤举,被慕容灼凌空抓住,蝴蝶瞬间幻灭。
“正因为朕经历过,所以才不愿你也步入后尘,儿女私情与江山大业只能二择其一,如若有朝一日你要面临这样的抉择,那时才是真正的痛苦。”
“那么,如果当初你知道她会为你背叛国家,你会阻止她吗?”
是要坐视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伤,还是为了她舍弃江山?
慕容灼的问题让秦帝怔住了。
这些年,这个问题必然在他心里反反复复斟酌了无数回,他有答案吗?
殿内良久地安静着。
慕容灼仰头望着秦帝,知道时间每过去一刻,凤举就离他更远。
“请您救阿举!”慕容灼跪在地上,深深地俯首。
秦帝手中又多了一只蝴蝶,他伸手抚摸慕容灼的头顶,蝴蝶也随之落在了慕容灼头上。
“如果,朕不愿意救她,你还会救嘉儿吗?”
慕容灼垂眸,无视秦帝放在他头顶的蝴蝶。
如果秦帝要他救的是随便什么别的女子,他绝对不会救,他要秦帝也和他一样痛苦,可是,柔嘉公主是他的生母。
“会。”慕容灼说:“但你我此后恩断义绝!”
他的话音刚落,秦帝一巴掌拍在了他头顶,拍得慕容灼险些将头栽进地面,蝴蝶受惊飞了起来,在慕容灼重新跪好后又落回他头顶。
“你这大逆不道、色令智昏的狗东西!”秦帝扶额倚靠在一旁哀叹:“朕果然是作了什么孽,否则怎会有你这般的狗儿子?!”
秦帝又看了慕容灼一眼,一脸的嫌弃,挥着衣袖,衣袖频频扇在慕容灼脸上。
“滚滚滚,滚远一点,朕看见你这副没出息的臭德行就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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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帝不是后爹,所以我也不是后妈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同生同死
慕容灼看到秦帝向凤举走去,顿时燃起希望,不料秦帝走出几步,觉得不解气,又折回来补踹了两脚。
慕容灼有求于人,面对秦帝这实在惹人厌的行为,只能隐忍。
“跪远点,朕看到你便心情不悦。”秦帝坐到了凤举身边。
慕容灼皱眉,一面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帝的举动,一面乖乖往远处挪了一点。
秦帝向慕容灼的方向勾了勾手指,慕容灼疑惑不解,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要他做,立刻要起身过去,不料……
“跪着!没叫你!”
慕容灼看到一只红色的蝴蝶从自己头顶飞向了秦帝。
秦帝在凤举身上摸索着,像大夫诊断。
慕容灼蹙眉:“你摸什么?”
“若不然你来?”
慕容灼噤声。
秦帝停手了,看向慕容灼的眼神意味深长:“她早年被人下毒,以致不能有孕,此事你可知晓?”
慕容灼保持沉默。
秦帝翻白眼:“看你这德性,你是早已知晓。”
秦帝随手也不管是抄了个什么东西便朝慕容灼砸了过来,慕容灼偏头躲过,琉璃盏在地上砸得粉碎。
“断子绝孙你也不弃,你可真是胸怀宽广!朕险些便被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断了香火!”
慕容灼机敏地抓住了重点:“险些?莫非你有办法解决?”
“无法。”
秦帝的回答不像是作假,慕容灼失望,不过很快释然,这件事他早就已经接受了,当下他只想要凤举活过来。
不料,秦帝又说道:“她若嫁予别人,或许此生注定无后,但你么……”
秦帝放肆地打量着慕容灼,眼神最后精准地落在慕容灼身下某一处。
“有朕给你的药蛊之王,加上你这体魄,除非你想不开要自宫,否则朕倒也不会绝后。”
也就是说,这个一直令凤举感到伤心的问题,不存在了。
慕容灼欣喜,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秦帝:“这些容后再议,快救阿举!”
“出息!你过来,将她翻过去背朝上。”
待慕容灼将凤举翻过去,后背朝上,秦帝将蝴蝶放在了凤举后背,蝴蝶煽动翅膀,上面的金粉抖落,逐渐与蝴蝶一同渗透入衣服,消失。
“朕要先用朕的药蛊之王为她解除冰蛇蛊,若要保住她的性命,还需靠你。”
秦帝说完,很是心烦,看着慕容灼的脸更是心烦。
“哎!莫非这也有血缘遗传?”秦帝小声嘀咕。
慕容灼等不及了:“本王要如何做?”
“你就如此迫不及待为他人舍命吗?”秦帝怒其不争,骂了一句,扶额哀叹:“哎,罢了,罢了,你我父子皆遭了难,若是能避过,朕也不至于如此。”
秦帝想开了,说道:“朕给你的药蛊之王是用赤焰王蝶炼化,赤焰王蝶虽剧毒,但生于丹心葛情花之中,生来如鸿雁一般专情,一对赤焰王蝶同生共死,可以用你的血喂养一只赤焰王蝶,将其与红线蛊一并送入凤举体内,有你的药蛊之王在,红线蛊不会对你二人造成任何威胁,但却可以使两只赤焰王蝶通过红线蛊产生共鸣,此后你二人将同生同死。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要将自己的生死与她绑在一起?”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秦帝之请
“喂养赤焰王蝶需要多久?”慕容灼直接跳过了秦帝的问题。
秦帝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苍老了,否则为什么他在这里唠唠叨叨,思前想后,那混小子却完全无视,看上去心宽得很?好像是他杞人忧天、想得太多了似的。
他想的是多余的吗?这可是他如今唯一的亲生儿子,说不关心那是图嘴上痛快,事关秦国千秋基业,宇文皇族的存亡,到底是他老了,开始不自觉的操心唠叨,还是混账东西被女色所迷,太没心没肺了?
秦帝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挺平展的。
于是,他很心安理得地又踹了慕容灼一脚,绝对不可能是他老了,那当然就是这混账小子欠揍。
“你又干什么?”慕容灼恼怒,他可不是听话的小猫,就像云团再怂,那也是会将猎物撕碎的豹子,踢个几脚他咬咬牙也就忍了,这人还没完没了了吗?
“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何时养成端看你们的运气了。”秦帝无视慕容灼的恼怒,用慕容灼最关心的事情堵住他的嘴。
果然,慕容灼没工夫与他计较了。
“那这期间,阿举怎么办?”到时人都死透了,还怎么救?
慕容灼忽然就用十分怀疑的眼神瞪秦帝。
秦帝目光躲闪。
慕容灼立刻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差点没忍住冲上来弑父了。
就在慕容灼准备拔剑时,秦帝轻咳了一声,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朕可以向你保证一定将你的心肝儿救活过来,只是朕有点事情想要你替朕做。”
慕容灼:“……”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愿意再相信秦帝。
秦帝很是婉约地撩了撩头发,状似苦恼,看得慕容灼心急火燎。
“你若再拖延,本王立刻剃光你的头发。”
秦帝真不是刻意拖延,只是他虽表面放荡不羁,骨子里却与慕容灼一样骄傲爱面子,有些话还真是不好开口。
“朕与嘉儿当年之事……”
慕容灼肃然,静待下文。
秦帝斟酌片刻,继续说道:“她若醒来只怕还是无法释怀,朕的话她未必会听,但是你不同,嘉儿看到你定会心软。其实朕将你叫来,除了是让你救嘉儿,另外便是想让你劝说劝说她,当年之事毕竟已经过去,朕希望她能够放下过去,与朕好生过下半生。”
这无疑是个沉重的话题。
慕容灼道:“她是否放得下,不由我决定,这是你的事。”
秦帝没有反驳,脸上也没有了不羁的神情。
他说:“嘉儿当年……以为孩子刚出生便被她父皇摔死了,她是刚生产完又受了刺激,伤心过度而死,这些年连朕都要相信了。否则,你以为朕为何讨厌慕容洪?”
“讨厌”这个词大概都是他看在爱人的面子上,说得轻了,他对慕容洪应当是憎恨的。
之前秦帝说,他是为了让慕容灼得到南晋的江山,所以才没有急于相认,这或许的确有他的权力之心掺杂,但在此之前呢?他又是否知道慕容灼就是他的儿子?或者按照他所说的,他是否根本没想过他的儿子还活着。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立字为凭
“本王不相信!皇祖父为何要欺骗母亲?”
“未必是欺骗。”
“什么?”
“朕调查过,慕容洪确实当着嘉儿的面将刚出生的孩子摔到地上,孩子当场便没了呼吸。”
秦帝越说,慕容灼越糊涂,脑海中各种思绪缠绕在一起,解不开。
“那我呢?”
孩子摔死了?那他又是怎么回事?他分明好端端站在这里,秦帝分明说……说自己就是他的儿子。
秦帝一改伤感,鄙视地瞥一眼自家的傻儿子:“你的皇祖父想摔死你,但你抢了朕给嘉儿的药蛊王,断了气又缓过来了,大概吧……”
大概?
前面的话说得好像是亲眼见过,现在又说什么大概?!
慕容灼额头青筋冒起,瞪着秦帝:“本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
“这种话,你先毁了容,将药蛊王还给朕,再说不迟。”
慕容灼暗暗想着,待阿举醒过来,他还是要找乳娘了解一下当年之事,认错父亲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已经很荒唐了,秦帝这个人的话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
秦帝说道:“嘉儿醒来,若是知道我们的儿子还活着,还长到这般大,纵使是个缺心少肺的蠢东西,她也一定会很开心,儿子的话她一定会听,朕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慕容灼觉得,这应该算是秦帝有求于他吧?
“你救醒阿举,本王会考虑帮你。”
“考虑?”秦帝冷笑:“凭你也敢与朕耍花样?看那边。”
秦帝用眼神指向屋中一处,慕容灼看过去,那个地方摆放着笔墨。
“立字为凭,加盖印玺。”
慕容灼拉下了脸,冷哼一声,拂袖走过去,刷刷写好了凭据,直接用手指沾了朱砂盖上指印,甩到秦帝面前。
如果他真的是秦帝的亲生儿子,秦帝怎会如此对待他?
慕容灼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其实,他不相信秦帝,秦帝也不相信他,将凭证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三遍,秦帝这才满意地将东西揣好。
“走吧!”
“去何处?”
“捉蝴蝶。”
“你……”
不等慕容灼质疑,秦帝已经将傻儿子拖着走了。
秦宫御花园。
秦帝要慕容灼捉的自然是赤焰王蝶,丹心葛与生于丹心葛中的赤焰王蝶皆是稀有之物,但有秦帝在,这些东西还真是不缺。
秦帝看着眼前火红的花海,眼底满是怀念,温柔。
“嘉儿喜欢丹心葛,她说这花的花瓣就像片片丹心,让人心动,但朕没有告诉她,这花其实有剧毒。为了培植出这些花讨她欢心,朕用了五十斤砒霜,三百条毒蛇,两袋迎花蛛,终于养成了,生出了蝴蝶,当时整个宫里的人都很激动。”
秦帝追忆着那属于他的“美好”,慕容灼猜想,当时宫中的那些人不是激动,而是恐惧。
但这些也与他无关,他的目光只盯着那些在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
“抓哪只?”慕容灼问。
在慕容灼毫无防备的时候,秦帝一把将人推进了花丛。
“朕如何知晓?是给你体内的小蝴蝶找夫人,自然是要你来选。”
慕容灼堪堪站稳,来不及与秦帝说话,便已经开始察觉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