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命大一点
“哎……”
秦帝注视着这个儿子,轻声叹息,伸手抚了抚宇文羲头顶。
“你这个孩子啊,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可惜,你生成了朕的儿子,这些年眼睁睁看着你越来越愚钝,一而再地做蠢事,朕也在反省,若是朕这个父亲能表现得稍稍平凡一些,或许便不会显得你如此……”
“父皇……”宇文羲泪眼汪汪、仰头哀怨凄凉地望着他。
父皇回回打击别人都要把他自己夸一遍。
秦帝好歹良心发现,重拾了一点点父爱,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盯着宇文羲看了半晌,如画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表情时而带着薄怒,时而温和慈爱,看得宇文羲又害怕又伤感。
他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这个父皇脑子不正常!
“罢了!”秦帝像是终于纠结出一个结果,说道:“虽然你做的错事让朕原本打算拧下你的脑袋……”
宇文羲打了个寒颤。
“可是——”秦帝话锋一转,看向宇文羲颇有些愧疚:“有句话你说的倒是没错,朕的子嗣单薄,你,毕竟是朕唯一的皇长子,朕对你好像是有些偏心了。”
宇文羲委屈:“父皇您哪里是有些偏心,您分明就是太偏心了!”
“是吗?朕未留意过,这些年朕太忙了。”
宇文羲心里哀嚎:父皇您多年不理朝政,究竟是在忙什么?
“但是朕记得,朕也曾将太子之位给了你,只是你无能,被别人给夺了去。”
宇文羲脸一黑,噌地站了起来:“父皇若是不愿意救儿臣便直说,何苦一直挖苦?哼!”
秦帝不慌不忙,眼尾上挑,含笑看着他的背影。
“朕可以让你顺利逃出城,这也算是朕最后尽了为父之责,但之后能否保住性命,便只能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宇文羲大喜,转身以头叩地。
“谢父皇!谢父皇!”
只要能悄悄逃出城,不落入宇文擎手中,这就够了。
留得青山在,大不了来日再寻机会。
秦帝拍了拍宇文羲的脸,端详着他:“朕安排的人已经在秋萝宫后门等着你,王府内外恐有眼线,你就不必再回去了,走吧!”
秋萝宫是秦国后宫的冷宫所在,后门朝向北宫门。
“不回府?可是父皇,儿臣就这么走了,那岂不是一无所有了?”
“头脑不足的人便莫要太贪心,否则最终不仅得不到利益,还会丢了小命,就像你,乖,去吧!”
宇文羲最后被打击了一把,哭丧着脸灰头土脸地离开。
良久,秦帝独自一人轻声叹息:“你做的错事又岂止这一件啊,父皇会为你祈福,但愿你能命大一点。”
他抬手抚上额心的花印,呢喃着走向内殿:“朕是否也该准备准备了呢……”
……
宇文羲生怕宫中有宇文擎的眼线,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终于到了秋萝宫后门。
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和另外六名禁军装扮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安王殿下请。”
(读者留言最好在红袖或企鹅,其他的我一般看不到)
------题外话------
接近尾声了,很多小伙伴想要看凤瑾和谢蕴夫妇的番外,除此之外如果还想要什么番外篇,大家可以开始留言了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养儿炼蛊
秋萝宫内有宫殿三十余座,人却不多。
黑衣人带着宇文羲来到秋萝宫最偏僻的一座宫殿,掀开一方破旧的竹席,宇文羲惊讶地看着黑衣人打开地下暗道。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那个父皇虽然脑子有问题,但有些时候又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现下看来,果然如此。
这条暗道,自己将来是否可以利用——
“陛下有令,送殿下离开之后,这条密道便会被填封。”
宇文羲干笑。
果然啊!
将宇文羲安全送出北城门后,黑衣人便告辞离开,将六个禁卫留了下来。
宇文羲走了两步,又禁不住回头望向那个黑衣人的背影,总感觉这背影有些眼熟。
……
两日后,太子宇文擎回京。
没有人们预想中的攻城大战。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表面上是被安王拉拢提拔的禁军统领秦长风,竟原来才是太子真正的心腹。
秦长风亲自带人打开了城门,百官跪迎。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呼喊声大作。
宇文擎的视线迅速在朝臣中扫过,唇角几不可察地下压。
朝臣中明显少了很多人,有些是安王党羽,各自奔逃,有些则是在这段时日内被宇文羲杀了。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跪地朝臣们已经接连喊了三声,太子却始终在马上没有回应。
宇文擎仰头望着高大巍峨的城门,眼眸深幽。
“父皇可安好?”
这是在问秦长风。
秦长风抱拳:“回禀太子殿下,陛下在宫中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惊。”
“哼!既然父皇龙体安康,你们在此向本宫行如此大礼,岂不是将本宫置于与安王同样不忠不孝的境地?都在此跪着,本宫即刻进宫面见父皇请罪。秦统领,皇宫护卫不可松懈,你也立刻随本宫回去。”
“是!”
秦长风紧随宇文擎入城,留下满地朝臣神态各异。
丹心殿。
秦帝坐在软塌旁,面前桌上放着一个一尺长方的琉璃盘,里面一只黑紫色的蝎子正在和一只六眼红背的蜘蛛互相撕咬。
“皇族养儿,就如同炼蛊,唯有到了最后一刻,才能知道哪一只最聪明,最毒。可惜,朕已经炼成了药蛊之王,对炼蛊已经厌倦了。”
他随手将琉璃盘一推,蜘蛛受惊,瞬间被蝎子剪断一条腿。
“父皇,儿臣平安回来了。”
宇文擎躬身行礼。
“听闻父皇这段时日被安王软禁,受了惊吓?”
秦帝身体斜倚,支着头哀叹:“是啊,没曾想那个不孝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若非擎儿你及时赶回来,朕恐怕便要凶多吉少了。”
堂堂的帝王,生得一副阴柔妖媚相便也罢了,躺还躺得像一条软趴趴的绿皮蛇,摆出这副不胜柔弱的模样。
宇文擎摆了摆手,示意秦长风退出去。
“父皇可知,安王失踪了,儿臣派人遍寻骊京,却始终不见其踪影。”
“是吗?朕相信擎儿你定会有办法将他抓回来的。”
“父皇看起来并不惊讶。”
“他素来惧你三分,纵使他没有你这般聪明,争不过你,见你回来至少懂得逃跑。你刚回来,诸多事宜皆需你费心,就不必陪着朕了,去吧!”
宇文擎却是迟迟未动。
“儿臣此来,其实有一件事想请父皇应允。”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赤焰王蝶
秦帝眼帘半开,修长的手指闲散地搭在软塌边沿,黑紫色的蝎子从琉璃盘爬了出来,爬上他的手指,尾巴翘起,尖端似有锋利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
“是吗?不妨说来一听。”
宇文擎视线扫过秦帝身边的琉璃盘,里面的蜘蛛已经一动不动。
“儿臣想请父皇将皇位交给儿臣,另外,还有您的药蛊之王。”
秦帝端详着手上的蝎子,不看他,嘴角噙笑。
“擎儿,你这可不止一件事。”
“在儿臣看来,这就是一件事,只看父皇您对儿臣的爱护之心罢了。”
宫殿内安静了许久。
宇文擎现在有的是时间等待秦帝的回答。
秦帝却也毫无如临大敌的紧张慌乱,甚至连一丝愤怒都看不出来。
“天下人皆知,在众皇子中朕最偏爱于你,可到头来却偏偏是你要大逆不道,可见,有时人就如这蛊虫,越是饲养,便越是狠毒可怕。”
宇文擎不语。
他原本也没有这种打算,他是太子,父皇偏爱他,纵然有其他皇子虎视眈眈,可是任谁看来,这大秦的江山都必然会属于他。
可是不知为何,一直以来即使他被父皇偏爱,即使他是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骄子,拥有着一切——
他还是莫名的有一种不安。
他找不到令自己不安的来源,大概只是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
若是没有与南晋交战,若是没有宇文羲的内乱,他也许会一直坐等着父皇传位于他,可是现在,他手握大权,距离皇位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皇位至权的诱惑……
他究竟是要怀揣着那份不安继续等待下去,还是干脆果断斩除最后的障碍、提前掌握一切?
宇文擎——绝不是一个犹豫不决之人!
自己偏爱的儿子如此忤逆不孝,但凡做父亲的恐怕都会失望伤心,可是秦帝脸上的伤心看起来总有那么几分矫揉做作,让人实在看不懂他究竟是否在伤心难过。
秦帝叹息:“皇位,权力,总是令人趋之若鹜啊!你既然如此迫不及待,为何不直接动手?在父皇眼里,你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父皇明知,儿臣想要的不止皇位这一样。”
秦帝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扶额:“哦,朕真是老了,忘记了,你还觊觎着药蛊之王。”
他竟当着宇文擎的面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掌心沁出一点血珠,随着血珠散开,化作一朵与他眉心一模一样的花印。
此时,他眉心的花印也似与掌心的变化有所感应,颜色变得更加鲜艳妖冶,仿佛活了一般。
掌心的花印中,一只血红色的蝴蝶乍然现形,蝴蝶不同于花印,而是真正的活物,翩然展动翅膀,闪动着金色的花纹。
人,花,蝴蝶,一样的美丽不可方物,一样的妖艳绝伦,一样的……充满了致命的蛊惑与危险。
“这便是你想要的东西,朕一向大方,你尽管拿去便是。”
宇文擎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动。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亦不敢。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药蛊之王
毒中至毒,是为蛊。
蛊中至毒,是为蛊王。
蛊王又分两种,毒蛊之王和药蛊之王。
每个西秦皇族五岁之后炼制的都是毒蛊,可最终能炼成毒蛊之王的唯有那些百年难遇的炼蛊奇才,可见其珍贵。
毒蛊之王剧毒无匹,然而在它之外尚有一种药蛊之王。
药蛊之王既是毒,也是药,它具备着毒蛊之王无可匹敌的毒性,同时又可以化解世间所有的剧毒。
这是只存在于西秦传说中的神物。
据说药蛊之王的宿主本身,不仅可以百毒不侵,百病不染,而且……可以延缓衰老,与天寿抗衡。
这一切听来荒诞,大约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便是有谁真的炼成了药蛊之王,也绝对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宇文擎原本也不信,可是,看看他这位父皇,谁能相信这个男人已经将近不惑之年?岁月,几乎不曾在他妖孽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怀疑这些年父皇避居后宫,就是在炼制药蛊。
宇文擎深沉地盯着那只蝴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据为己有,可是——
“药蛊之王,若非原宿主心甘情愿、主动将其过渡给新宿主,那么新宿主即便得到了它,也只会立刻被反噬送命。”宇文擎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帝,问道:“父皇,您是心甘情愿的吗?”
“朕向来疼爱你,区区一只蝴蝶,有何不甘?擎儿若实在信不过朕,那不妨干脆直接杀了朕?”
宇文擎再次沉默。
如果能杀,他又岂会在此啰嗦这半天?
一旦他杀了秦帝,那药蛊之王会立刻破体而出为主报仇,然后为主殉葬。
秦帝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蝴蝶的触角,若有所指地说道:“人太贪心便是如此啊!”
宇文擎也不怒,悠然说道:“其实儿臣一直有一言不吐不快,虽然如此说,父皇可能会觉得儿臣不知餍足,但是儿臣还是觉得,父皇您一直都对儿臣似乎有所保留。”
他一面说,一面悄然观察秦帝的表情。
“儿臣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父皇可否为儿臣解惑?为何儿臣有种直觉,您对儿臣的宠爱只是蒙蔽世人的假象,在众皇子中,父皇也许另有所爱?”
这一瞬,尽管秦帝极力保持着平静,可是宇文擎还是迅速捕捉到了那一点变化。
“父皇怎的好似在紧张?”
秦帝收了蝴蝶,笑意冷淡:“你都要弑父篡位了,朕当然要紧张一下为你捧场。”
宇文擎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恢复了他平日的恭顺端方。
“我看父皇还需要点时间好生思量,接下来这段时日,儿臣大概会有些忙碌,父皇正好可以趁此时机思虑清楚。”
躬身一礼,向外走了几步,宇文擎又回头。
“这些年,父皇待儿臣确实不薄,若是父皇肯最后再成全儿臣这一次,儿臣也必会一如既往孝顺父皇,还望父皇顾念父子之情。”
宫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帝坐直了身子,独自呢喃:“父子之情?”
良久,他叹息一声,唇畔却是噙着一抹笑意。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桑梧异色
宇文擎急于登上皇位,除了是野心作祟、生怕夜长梦多之外,也与当下的战事有关。
慕容灼率领大军来势汹汹,毫无停战之意。
双方兵力悬殊,宇文擎纵有天纵之才,也不可能罔顾事实。
他必须将整个西秦的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后顾无忧地与慕容灼周旋。
掌握皇权是其一,接下来,他要设法将慕容灼攻打西秦这场战争扭转成不义之战。
天下悠悠之口,慕容灼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宇文擎站在王府书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一名王府亲卫进来。
“殿下,找到安王的行踪了,他身边只有六名便衣护卫,可要立刻将人带回来?”
宇文擎转身,思忖片刻。
“不用我们亲自动手。”
“殿下之意是……”
“设法让慕容灼知道此事,另外,本宫需要有百姓亲眼见证,慕容灼杀害我西秦皇子一事,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
慕容灼一直记挂着乌善将军和乌云珠的仇,他不可能轻易放过宇文羲。
在得到宇文羲的消息后,立刻便带人去寻。
根据消息,宇文羲尚在西秦境内,慕容灼此行有一定的风险,他当然不会将凤举带在身边。
凤举在军营内画着当下的军阵图,西秦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城池被他们拿下。
此战中他们势如破竹,可是,是否该继续下去呢?
凤举的指尖最后停在了秦都骊京的一点上。
军帐外传来卫兵的声音:“凤少主,外面有人自称是楚家嫡女。”
西楚府已灭,如今的楚家已无东西之分,楚家嫡女,是指桑梧。
“快请。”
七哥他们终于回来了!
少顷,一个绿衣女子被人带进了营帐,那冷清美丽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赫然是桑梧无疑。
凤举笑着迎上,下意识向她身后看了看,只是除了带路的卫兵就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
卫兵退下。
凤举疑惑:“二哥与七哥他们呢?”
桑梧先是我行我素,到几案前倒了两杯茶,一杯顺手给了凤举,一杯自己饮下,用袖子随意一抹,然后才道:“他们尚在途中,让我先回来告知你一声,免得你担忧。”
他们是赶在宇文擎回到骊京之前悄悄离开的,以宇文擎的智谋,他岂会猜不到这其中有人做鬼?必然派了人追击。
“辛苦你们了,可有人受伤吗?”凤举问。
桑梧一副“就知道你会担心”的表情,说道:“有我在柳衿在,你还不放心?那个人呢?”
她问的是慕容灼。
凤举道:“去找宇文羲了。”
“我们途中也听说宇文羲居然逃出了骊京……”
桑梧说着,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凤举端着茶盏的手,然后又环顾帐内。
凤举看到她的动作,问道:“你在看什么?”
桑梧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凑近凤举:“我……想沐浴。”
凤举从她的警惕中明白了她的意思,凤举身边时刻有暗卫保护,这点桑梧是知道的,虽然看不到人,可沐浴……这总归是不太放心。
凤举笑了笑,表示了解,转身去帐外吩咐人准备热水,又发出一声奇特的口哨声。
寻常人或许不会,但桑梧这样的高手立刻便感觉到,这营帐外围有一股细微的风声,一瞬而逝,那种隐藏的压迫感也远了一些。
桑梧望着凤举的背影,眼神悄然变了……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不想失去
凤举转身,恰好看到桑梧的眼神,心头陡然一惊。
桑梧?
不!
桑梧绝对不会冲她露出这种表情!
意识到情况不对,凤举立刻便想要呼救,然而,对方已经过来将她钳制住,一把匕首抵在了她脖颈上。
“女郎最好莫要出声……”
凤举的手在袖子下摸索着随身携带的药包。
“您的那些药对我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凤举心中立刻有了判断,这个人能准确模仿桑梧的神态、动作、语气,精准得连她都分辨不出,现在连她随身携带防身之物这种隐私都清楚,可见对她以及她身边的人都有相当的了解。
莫非——
“得罪了。”
凤举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用了什么方式,只是后颈上轻微刺痛了一下,好像被小虫咬了一口,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便一无所知。
失去意识前的一瞬,最后一个念头便是……
这个人或许就是那个一直在暗处盯着她和灼郎的人。
那双一直似有若无的眼睛!
……
军营外。
几个卫兵瞪着面前之人,眼睛眨了又眨,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凤恒、凤修、柳衿、桑桐,四个人顺着卫兵们的视线看向同行的桑梧,皆是不解。
“有何不妥吗?”凤修问。
“方才、方才有一个……一样……”
卫兵的话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明白。
这时,一个军中副将正巧过来,看到桑梧的刹那也是一惊,随即他又仔细扫了眼桑梧身边的几人。
“不好!凤少主有危险!”
副将十分机警,立刻意识到了问题,顾不得凤修等人,大叫一声掉头就往凤举的营帐跑。
刚赶到军营的五人听到副将这话,脸色俱变,也急忙跟了上去。
还有卫兵下意识就要阻拦。
已经出了一次岔子,他们尚未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万一这五个人的身份也有问题呢?
“闪开!”
桑梧和柳衿一边一个将人撂开。
阿举有危险,他们此刻可没工夫应付这几个稀里糊涂的卫兵。
副将到了营帐前,看到守卫仍在,不由停住。
“可有什么异常?”
卫兵不解,同时摇头。
副将踟蹰。
毕竟是女子的营帐,他实在不好擅闯。
桑桐想法简单,可没有他那么多犹豫,嫌他挡着道,伸手便将他推开闯了进去。
“阿举!”桑桐熟稔地叫着这个名字,急切地在帐内寻找凤举的身影。
可是,没有。
“人呢?”凤恒诧异,愠怒地瞪向门口张望的卫兵。
桑桐不言不语,到处翻找,浑身都笼罩着一层阴郁,就像恢复了从前那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他。
尽管现在身边有许多人对他好,可桑桐永远不会忘记,在这之前,除了姐姐,凤举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失去,他不想失去。
柳衿只茫然了一瞬,也像桑桐一样失去了理智,仿佛恨不得将整个营帐翻个底朝天。
凤修大概是这几个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他反复确定,证实凤举确实没有出过营帐。
柳衿掀翻了被褥,没有发现任何密道的痕迹,他急得双目猩红,拳头紧紧地攥着。
也许是无计可施,急需一个发泄口,他举着剑向着床榻狠狠劈下。
营帐内的床榻很简单,只是空心的木板贴着地面搭成的矮榻,根本经受不住柳衿这利剑劈砍,木板塌了一地。
桑桐已经找遍了其他的角落,此时默默地凑过来将木板搬开。
凤修在一旁叮嘱着副将:“封住下面人的口,此事暂且莫要声张,先秘密着人在附近寻找。”
“是……”
这边,桑桐的手突然停住,与柳衿一起看向了木板下的位置。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通往骊京
“密道?”
“果然有密道!”
凤恒和凤修冲了过来,至少,这也算是一点希望。
桑桐和柳衿合力将盖在上面的半块木板掀开,尘土飞扬,下面赫然是一道简陋的地道,土看上去还是新的。
桑梧道:“看样子是近几日刚挖出来的。”
可是这营帐处于军营中心地带,容纳数万人的军营面积绝对不小,要从这座营帐一直挖到军营外,还要不惊动任何人,这绝非易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凤恒猜测:“或许,是对方很早之前便开始计划,这片地方是最附近最适宜安营扎寨的,对方在我们的大军尚未抵达此处时便已经开始从外围挖掘。”
等到后来大军正式安营,又确定了凤举的所在,再继续深入。
柳衿却顾不上思考这密道是如何挖出来的,他只想现在马上跳下去,找到大小姐!
可是与他同样焦急的桑桐却抓住了他。
“怎么?”柳衿不耐地询问,满面忧色。
“危险。”桑桐只说了两个字便蹲在了密道洞口。
他抓了把洞口疏松的黄土,那土壤不是寻常不规则的粉末状或者不均匀的土块,而是十分细碎均匀的小颗粒。
其他在旁边看着,脑海中都是同样的想法,这土壤就像是蚁穴外被蚂蚁搬出来的一样。
“不是人为挖掘的?!”桑梧毕竟是见多了此类阴暗的行径,第一个开口。
桑桐点头的同时,带着愠怒将手里的土丢开,沉声道:“巣蚁!”
“有毒?”凤修这段时日对桑桐也算是有所了解,桑桐对于那些带毒的东西总是特别的排斥厌恶。
桑桐点头,眼巴巴看着凤修,却是明显不会再说下去了。
桑梧只好替弟弟补充:“巣蚁比一般蚂蚁大了约莫三到五倍,擅长松土筑巢,经常被人用于此道,虽有毒,不过毒性不大,进?”
桑桐就是在等着凤修的决定。
凤修点头,柳衿早已迫不及待,率先跳了下去。
“二哥,你便留在此处,若是陛下回来,立刻告知他。”
凤修叮嘱凤恒,不料自己也被桑梧阻下。
桑梧怒目而视:“你也留下!”
这两兄弟虽然头脑精明,可终究都是文弱之士。
凤修却不以为然:“阿举是我们的小妹,也是凤家的少主,于情于理,我二人都必须有一人去寻她。不必再耽搁了,快走!”
“你……”
桑梧担心凤修,但,于情于理,无话可说。
密道狭窄,行动起来总有些许不便,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走到了出口。
“这个方向是……通往骊京的?”柳衿明显方向感极佳,立刻辨认了出来。
桑梧四下查看了一番,微微蹙起眉尖:“附近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看来只能一路向骊京走了。”
桑桐满心焦急,期待地看着凤修,吐出一个字:“追。”
“追是一定要追的。”凤修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只是眼下我们没有任何眉目,盲目地去追,恐怕非但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有可能惊动对方,对阿举反而不利。”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宿仇当报
敢将凤举掳走,并且还是掳向骊京,这已经涉及到了两国邦交,还是需要慕容灼来定夺。
四人只能心有不甘地先返回军营。
此时慕容灼尚未回来,他正在带人对宇文羲进行围追堵截。
他们所在的这片林地距离晋军扎营的地方不远,但目下仍在西秦的控制范围之内,好在地方荒凉,无人经过。
宇文羲毕竟只带了六个人,六个还已经被射杀了四个,只剩下两人勉强带着宇文羲在林中逃窜。
慕容灼也不好带太多人进入西秦管辖的地界,不过人数上将宇文羲三人包围,足矣。
十几匹壮马将三人团团围住,尘土扬起,气势赳赳。
宇文羲的马受了惊,他自己也早已经腿软,此时立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腿受了伤,表情扭曲,痛苦地滚在地上。
“安王殿下!”
随行的两人一个持剑挡在前方,一个去搀扶宇文羲。
宇文羲却是站不起来了,灰头土脸甚是狼狈。
慕容灼高踞马上向下俯视着他,冰冷的蓝眸里充满了杀气。
这些年,他每年都会去乌善将军和乌云珠的墓前去看一看,即使自己不能去,也会派人去扫墓。
每每只要一想到当初乌善兄妹惨死的情形,他就会提醒自己一次,一定要将宇文羲碎尸万段,替让他们报仇。
废了宇文羲?
那只是当初收的一点利息,现在,才是真正偿还的时候。
“慕、慕容灼,你到底想要如何?我们、我们前几日不是还合作得好好的吗?本王可没有失信,是那凤恒和凤修自己先跑了,要算起来,是你们先舍弃了本王!本王尚未找你们质问,你、你居然还敢如此理直气壮主动寻上来?”
宇文羲到此时只以为慕容灼是为了当下之事。
“哼!”
慕容灼冷哼了一声。
他翻身下马,雪白的衣袍上抖落下簌簌的雪花。
“宇文羲,你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宿仇?”
宇文羲一怔,手不自觉地攥紧。
宿仇!
他如何能不记得?
他记得,记得慕容灼给他的耻辱,这耻辱还如附骨之蛆跟了他这么多年,让他失去了储君之位,让他受尽了别人明里暗里的嘲讽。
可是,他同样也记得这宿仇是因何而来,虽然,他早已经不记得当初那个被他玷污残害的女子是何模样,不记得那个只身闯入军营被他乱箭射死的北燕将军叫什么。
此时,宇文羲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仇恨,他只是恐惧地仰头望着慕容灼。
曾经慕容灼还只是个少年,一身外露的凌厉,在阵前怒吼着迟早要报仇。
而今,这人收敛了他的凌厉,可那一身宝剑藏锋的寒气威压,却越来越可怕了。
他还是来找他报仇了!真的、来了!
“想起来了。”慕容灼冷淡地、嘲讽地说着。
宇文羲浑身一颤。
“……慕容灼,你、你……你现在已经是两国之主,本王知道你的雄心不止于此,你还觊觎着我大秦的疆土是不是?本王……我、我可以帮你啊!就像你当初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南晋一样,只要有我在,我毕竟是西秦的皇子,我的存在也可以让你名正言顺,你何必、何……必为了两个下属错失了大好机会?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对不对?”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秦氏传旨
慕容灼眼帘微微垂着,两道视线染着瞳色,冰蓝慑人。
“丧家之犬,本王欲取之物,何须你施舍?”
慕容灼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四周狼骑军立刻拔剑便要冲上去解决最后两名护卫,至于宇文羲,当然是要留给慕容灼亲自动手的。
只是这余下的两个护卫,一个很快便被杀了,另外一个却是功夫不俗,一记格挡之后避开致命一击,飞身上了树,也不留下护着宇文羲了,看样子像是不打算与慕容灼这边的人硬抗。
趁着飞身上树脱离战圈的一瞬先机,他沉着喊道:“您不能杀安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围杀他的夜狼卫素质极高,为防误杀没有继续攻击此人,只是几个人也尾随飞身上去,做出时刻动手的准备。
慕容灼轻瞥了宇文羲一眼,又看向那树上之人,犀利的目光在对方脸上盯了半晌,不像有诈。
“放他下来。”
慕容灼转身向一旁走去,几个夜狼卫留下看守宇文羲,另外有些人则在慕容灼四周散开,随时准备保护。
“在下秦长川。”护卫收剑,抱拳。
“西秦秦氏?”
慕容灼表情冷淡,侧眸扫了对方一眼。
他并非没有察觉,这个秦长川,一路上拼死保护宇文羲,但是几次与慕容灼交锋,都是选择了躲避,当时慕容灼只以为此人识时务,不敢与他过招,但是现在再看,这人对他的态度……尊敬?不止是尊敬。
秦长川的这种态度表现,慕容灼经常在自己的属下们身上看到。
可是现在从秦长川身上看到,这就不太对了。
“在下正是西秦秦氏出身,奉吾皇之命保护安王,但是……”
西秦秦氏,西秦名门,当下西秦禁军统领秦长风便是秦氏子弟。
据闻秦氏一向保持中立,忠于秦帝,若非此次宇文擎露出狐狸尾巴,世人恐怕还不知道秦氏早已归附宇文擎。
慕容灼暗暗戒备。
秦长川继续说道:“保护安王只是其一,并非主要。”
“哦?”慕容灼急需静待下文。
“吾皇早已料到您定会来追杀安王,吾皇不愿意看到安王死在您的手上,就如同,虽然安王犯下谋逆大罪,吾皇却不愿意亲手安王。”
秦长川的这个“如同”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两件事能同等论之吗?
秦帝不能杀宇文羲,那是念及父子骨肉之情。
慕容灼不能杀——
“你何意?”
慕容灼倏地蹙眉,眼神凌厉。
秦长川道:“既然您不是北燕乐平王之子,也非南晋先帝之子,那您究竟是谁,您难道不好奇吗?”
慕容灼深沉地看着秦长川:“你究竟是谁的人?”
秦长川恭敬地对着骊京的方向抱拳:“秦氏一族只忠于当朝陛下。”
也就是说,宇文擎自以为把持全朝,其实……
秦长川此时已经拿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双手奉予慕容灼。
“此乃吾皇亲笔国书,上亦加盖御玺大印,吾皇诚意休战,并且想请您以两国邦交为名,正式莅临我国,相商要事。”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同为手足
慕容灼一手拎着国书抖开,像是抖一块抹布,很是不敬的模样。
抖完,他眼睛余光扫了秦长川一眼,发现秦长川虽然有一丝不悦,但对他倒是依然恭敬。
这反倒让慕容灼心情更加复杂。
国书无误,只是慕容灼看完正文之后,本想看看这上面是否动了什么手脚,目光掠过下方角落,忽然停滞。
慕容灼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狐疑地又重新返回去看。
这绢帛四周织着蟠龙暗纹,左下角的暗纹里居然隐藏着一行蝇头小字——
不来见朕,就杀你心肝。
着实是一句不正经又荒唐的话,实在不是国书这种东西上该有的内容,更不可能是一国之君会说出的话。
这简直就像是个土匪头要赎金的架势:不交赎金,就杀肉票。
慕容灼不动声色,捏着绢帛的手狠狠一抖,抬眸看向秦长川:“贵国皇帝这是何意?”
秦长川却是疑惑了一下,难道陛下的国书没有写清楚吗?
不应该吧?虽然陛下平日看着是……是那般妖孽不靠谱的模样,但处理正事其实是相当雷厉风行的。
秦长川肃然:“吾皇想请您到骊京一叙。”
慕容灼审视他,觉得此人可能真的不知道。
于是,他又垂眸看了眼那行字。
若是这国书是真的,秦长川也没有私自看过或者更改过,那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果真是秦帝的本意?
心肝?
“若是本王不去呢?”
当下两国关系紧张,说是休战议和,待他去了将他扣下又当如何?
这秦帝如果真有所图,未免将人都当成傻子了。
秦长川没有立刻开口,慕容灼看出他似乎也有迟疑。
事实上,秦长川只是奉命前来,并且陛下也已经向他暗示了慕容灼的身份,但是——
如果人不去呢?
这个问题他当时也问了陛下,陛下只是很笃定自信地说,慕容灼一定会去。
秦长川思虑片刻,只好说道:“吾皇有言,您看过国书便一定会欣然前往。”
这是秦帝的原话,“看过国书便一定会欣然前往”,秦长川不知道陛下对这个“欣然前往”的自信从何处来,左右他一字不漏地照搬了。
秦长川坦然了,便轮到慕容灼忐忑了。
“劳烦贵使先随本王回去了,放心,不会有人知道你在本王这里。”
秦长川松了口气,没有死,已属幸事。
“但是,宇文羲,本王定要杀之!”
秦长川心又是一提:“殿下!在下知道您为何一定要杀了安王。”
“那你便不该阻拦。”
“在下如此并非是要护着安王,而是为了您。殿下之所以要杀安王,就是因为您将昔日属下视若手足,可见您重视手足之情,何况是真正的手足呢?”
无视慕容灼突然变得锋利的目光,秦长川继续说道:“同为手足,您今日为了昔日手足杀了安王,待来日确定自己的身份之后,又将如何面对真正的手足之情?”
秦长川这番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确,只差没有将他所知道的真相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君心难测
秦长川仍是不够了解慕容灼。
慕容灼短暂的沉默让他以为慕容灼是介意此事,开始犹豫了。
可是旋即……
慕容灼神情漠然:“禽兽之行,无论是谁,皆当偿命!”
在秦长川惊诧的注视中,慕容灼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宇文羲的方向。
宇文羲的命是命,乌善和乌云珠的命便不是命吗?
慢说什么身世问题在现在的慕容灼看来很是荒唐,纵然宇文羲与他真是手足兄弟,照杀不误!
“殿下!殿下……”
回过神来的秦长川急忙要追上去,被狼骑军拦下。
秦长川实不愿与慕容灼或是他身边的人动手,可当下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没有拔剑,直接蛮横地向前冲。
能在狼骑军的一路追杀下坚持到现在,秦长川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很快冲出了包围。
当他赶到时,正看到慕容灼将逆鳞剑架在宇文羲脖子上。
“殿下!不可铸成大错呀!”秦长川大喊。
宇文羲以为秦长川这声“殿下”是在喊他,眼角瞥向秦长川,可他分明看到秦长川并非是在看他,而是看向慕容灼。
宇文羲尚未弄清楚状况,只听见近在咫尺的慕容灼那冰冷无情的声音。
“宇文羲,去地府向乌善将军和云珠姐赔罪吧!”
“不可——”
在秦长川的大叫声中,剑锋已经抹过了宇文羲的脖子,最后的刹那,剑光晃在了他瞪大的双目上。
人头……落地!
“殿下!”秦长川跪地,浑身无力,此时此刻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这次这一声殿下喊的究竟是哪一个。
阻止慕容灼?晚了。
呼喊宇文羲?那也只能当做最后的悼亡了。
“殿下,您……这要如何交代?”
杀了自己的兄长,将来如何立足?
慕容灼不以为然地拭剑,收剑。
“西秦安王宇文羲谋反逃窜,本王协助西秦将之就地正法,作为与秦帝休战交好的表示,有何问题?”
秦长川默然。
的确,这说话不仅没有问题,反而很适合接下来的事宜。
秦长川望向宇文羲的尸首,终究只能叹息。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随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
陛下派他来保护安王,还特意让他带国书给眼前这位,这是料定了眼前这位一定会来杀安王。如果陛下真的有心要防止安王被杀,大可以有别的方式让安王逃命,哪怕只是多派几个人来保护,秦长川毫不怀疑陛下绝对有办法将安王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
可是当下这情形,陛下确实是保住了安王,让他没有在骊京中被太子杀死,可是,逃过了太子那关,这边呢?
这分明就是在尽了一回父子之情后,便将接下来的生死抉择权交给了慕容灼。
现在安王彻彻底底就只是个谋逆罪人,但是慕容灼呢?是陛下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顾脸面、迫切急于要讨好的人?
“陛下呀陛下……“秦长川呢喃着,却不知道该苦笑,还是该心生寒意。
该说他们那位陛下冷酷凉薄?还是爱子心切?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别致密室
慕容灼带着宇文羲的尸体和秦长川一起返回军营。
秦帝国书上那句话初看觉得无稽荒诞,可是慕容灼越斟酌越觉得不对。
如果秦帝这句不正经的话其实是认真的,那么他说的“心肝”是什么意思,慕容灼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默默策马,加快了速度。
来时已经是急赶的速度,走了一天的路程,回去时却又硬生生缩短了一半,赶回军营时,其他人早已人困马乏,可慕容灼连喘息的工夫都顾不得,拖着秦长川便往凤举的营帐赶。
越走,越觉得气氛不对。
帐中焦急等待的几人看到慕容灼回来,急忙上前,他们还顾及身份记得先行礼,慕容灼却不给他们机会。
“阿举呢?”
慕容灼四下寻找,不见他挂念的人。
秦长川无视他人疑惑投来的目光,视线紧紧追随着慕容灼,见此情形,秦长川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他明白了!
难怪陛下那般自信人一定会去,原来,陛下是先绑了人质。
在听凤修将事情讲了一遍后,慕容灼立刻看向了秦长川。
可是看到秦长川那副半知半解的表情,他心里又明白,自己即便将秦长川杀了也只是迁怒,此事罪魁祸首是那个老不正经的秦帝!
“宇文韬,本王定要拔光你的胡子!”
杀了秦帝?杀不得。
骂得太过,譬如狗彘?真相不明之前会有将自己也一同骂进去的风险。
于是慕容灼只能咬牙切齿,忿忿地以拔光胡子为泄愤目标。
秦长川却轻咳一声,说道:“恕在下直言,吾皇……没有蓄须。”
简单讲便是:我们家陛下没有留胡子,您没得拔。
慕容灼瞪了他一眼。
很快,军中所有将领都被召集到大帐。
慕容灼逐一向所有人都交代了任务,最后,扬声道:“立刻从主营调出五千人,准备銮驾仪仗,本王受秦帝国书相邀,欲前往骊京会见秦帝。着令,凤凌、刘承继续坚守要塞,与主营对西秦呈夹击包围之势,主营余下人等,分批暗中向骊京渗透,可适当放慢行程,但决不可被西秦察觉,随时待命。如若本王被扣,各处驻军立刻照原计划,大举进攻西秦,若无消息,不可擅自兴兵。”
……
秦宫。
丹心殿密室内。
凤举在一股清淡的花香中睁开眼睛,待适应了屋中的光线,看到的便是满眼的红色花朵被柔和的阳光涤濯,若非四面围墙,凤举会以为这是一片花园。
这房间很特别,看似密不透风,可是四面和房顶有大面积的墙壁其实是琉璃隔层,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风景,仰头还可以看到空中的流云,但是那些从这房间外走过的人却像是看不到屋内的情形。
这房内不见有窗,却能感觉到一阵阵的清风拂面。
凤举自然而然生出的想法便是,若是卧榻不便外出的病人,住在这样的地方甚为合适,感受着阳光微风,闻着花香看着外面的景色,晚上还可以仰头观星,心情也不至于压抑苦闷。
不过凤举也没有忽视一点,这屋中盛开的红色花朵,相当眼熟!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大秦皇嗣,身世昭然
这花,不正是灼郎后腰上那片胎记的形状吗?
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花。
“嘉儿,你看朕把小狼崽爪下的肉都抢来了,小狼崽很快便会闻着肉味而来,朕把它拴起来给你牵着玩,你高兴吗?高兴就多吃点,你好似又瘦了。”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循循善诱,蛊惑人心。
凤举揉了揉眼睛,扭头看向身后,那里有一个身着湖水绿衣袍的男子,正侧身背对着她坐在一张暖玉榻边。
男子衣摆逶迤在地,像碧湖一隅的水波,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身后,大约是染上了衣袍的颜色,墨色中泛着淡淡的墨绿色。
仅仅只是一道声音,一个背影,就能令人生出无暇遐想。
这当是怎样一个绝世风华的人物?
凤举又看向了暖玉榻上的人,凤举坐在地上,那人又平躺着,她只能通过衣裳判断,那是名女子,但衣裳虽为女装,却是很干练的款式,平日桑梧为了练武方便,便总喜欢穿这样的衣裳。
凤举觉得男子方才口中的“肉”,应该就是她自己无疑了。
这人是要利用她诱使灼郎前来吗?
她觉得自己应该开口了,可是看着眼前如梦似画的情形,她却开不了口。
男子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呼吸都似乎很温柔,同样的感觉,凤举也在自己的父母亲身上看到过,母亲怀了身孕后,父亲日日陪伴在侧,便是这样的缱绻情深。
接着,男子自己含了口粥,俯身便贴在了女子的唇上。
凤举惊讶于对方居然毫不避讳自己这个旁观者在场,但是又发现那女子一动不动。
难道是女子毫无知觉,只能靠外力喂食?
多久了?
凤举突然很好奇,这女子患病多久了,是否这些日子里,男子朝夕皆是以这样的方式照料她?
不知不觉,凤举看得有些出神。
男子却已经放下粥碗,转过身来。
看到了对方那张俊美阴柔的脸,凤举顿感惊讶。
“咦,你为何如此惊讶?”
秦帝是真的困惑,凤举的名声他早就听过,但是如此情绪外露,实在与他预想中的狡猾沉稳不符,这让他有点失望。
凤举如此动容,当然是有特殊的原因。
“秦帝陛下的龙颜与凤举相识的一人酷似,故而惊讶。”
她方才看到那些从琉璃墙壁外经过的宫人禁军,已经确定这里是西秦皇宫,能在皇宫内建造这样一座房屋却不为人知,那只能是秦帝这个秦宫之主了。
“哦?原来那孩子更像朕吗?朕一直听闻他生着一双蓝眸,总以为他是更像嘉儿。”
秦帝像是与凤举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将脸颊边垂落的发丝揽到肩后,摸着自己的下巴。
“容貌肖朕,性情似嘉儿,小子倒是会长得很。”
说着,秦帝又摇头。
“不,该说是朕生得好。”
您是男子,说得好似孩子是从您肚子里生出来的。
凤举默默汗颜,但分明已经接受了某个事实,或是惊天的真相。
灼郎,不是北燕乐平王之子,不是晋帝萧延之子,原来,竟是秦帝宇文韬之子!
人家秦帝这不都自己说了嘛,儿子是他生的。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失而复得
真相来得突如其然,凤举本该很惊讶,可是,眼前一切都如此明了,她默默在脑子将所有事情都串了一遍,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凤举站了起来,远远看向暖玉榻上的女子。
皮肤是慕容皇族特有的白皙,两靥生红,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女子容颜生得很好,若只论脸庞五官,可说是个中上之姿的美人。但如果说是令人惊艳,绝对是及不上她身边坐着的秦帝。
但是这女子虽然闭目躺着,一动不动,却好似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她黛眉入鬓,带着些许锋利的棱角,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飒爽英气。
凤举毫不犹豫,女子若是睁开眼睛,修眉蓝眸,英气张扬,那份帅气绝对不会输于男儿。
眼前这一对男女,容貌气质更像是反过来了,凤举大着胆子悄悄地想,若以夫妻相论,秦帝更像是个照顾夫婿的妩媚小娘子。
凤举被自己的想法寒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便是柔嘉公主,灼郎真正的生母吗?”
毫不意外,秦帝点头,帮柔嘉公主抚了抚发鬓。
凤举道:“世人皆以为公主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香消玉殒了,原来……”
若非方才亲眼看到秦帝给柔嘉公主喂食,凤举大概会以为那只是一具被特殊保存的遗体。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柔嘉公主当年难产而死,被其父慕容洪亲自下葬,这是确定无误的,难道是被秦帝后来偷偷挖出来带走了?
可是人葬在北燕,慕容洪疼爱女儿,此等大事不可能一无所知。
凤举暗暗叹息。
也许,慕容洪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默许了秦帝的行径。他未必知道秦帝有办法保住柔嘉公主的性命,只是大概想最后成全自己女儿的心愿。
“秦帝陛下用这种方式将凤举带来,不知有何目的?”
“不抓你来,那只野性难驯的小狼又怎会乖乖地来见朕?”
这秦帝真当自己是放了块肉,设下陷阱要捕捉小猎物吗?
那可是他亲生的儿子。
凤举说道:“秦帝陛下既知灼郎性情,您想与他父子相认,或许不该心急。”
他就不担心用这种威胁的方式会适得其反吗?
秦帝很是惆怅苦恼,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心的。
“朕其实也不想用此种方式,惹急了,那孩子会咬人,六亲不认,哎,朕好像生了只白眼狼。”
凤举干笑,不语。
秦帝还在惆怅:“原本,朕派了绛罗监视嘉定那个女人,让嘉定替朕在南晋搅风搅雨,顺便让绛罗给朕找找儿子。”
原来西楚府嘉定公主身边那个蒙面女子,竟是秦帝的人。
看来嘉定公主这些年受制于人,并没有表面过得安逸。
利用嘉定公主一步步扰乱大晋,意欲谋取大晋江山是真,找儿子只是顺便。
凤举默默同情慕容灼。
“没想到嘉定那个女人百般手段,居然最后着了你的道,哎,不过绛罗给朕捡到了儿子,勉强算是点补偿。”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唯她一人,无可替代
捡?
勉强算补偿?
亲生儿子失而复得,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幸事吗?怎能叫勉强算?
这个亲儿子是有多不值钱?
亏得秦帝居然还一副“朕做了亏本生意”的神情。
“找到便找到吧,朕本是打算与他相认的,但得知萧延要将自己的遗产都送给朕的儿子,朕就想,再拖一拖,朕可以暂且受点委屈,只当没有这个儿子。但也不能一直让那小子认错了父皇,于是,朕便让绛罗在那个太监的尸体旁留下了血书。”
委屈?
您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儿子先替您拿了您觊觎已久的大晋江山。
借已经死去的常忠之口,让慕容灼知道自己并非晋帝的儿子,如此秦帝再来父子相认,至少慕容灼不会认为他是疯子。
这秦帝的心机之深,与他轻浮不羁的外表真是截然相反。
秦帝还在那里唉声叹气:“哎,其实朕心急诱他前来,也并非是思念儿子,儿子这种物件,认不认都无所谓,何况还是个连爹都能认错的,这等忤逆不孝的狗东西,丢朕的颜面。”
他还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一副不拿儿子当回事的模样。
凤举着实是看不明白,秦帝这些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可听着别人说自己最爱的人是……狗东西,她实在忍不住。
“秦帝陛下,恕凤举直言,龙生龙,凤生凤,您的亲生儿子若是您口中的狗东西,那么……”
秦帝居然还装模作样地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若还想做朕和嘉儿的儿媳,你便莫要打岔。”
凤举缄口,不是被这话唬住了,只是她觉得秦帝这人,很不正常。
她很庆幸慕容灼只是继承了秦帝的美貌,否则慕容灼在她面前如此神神叨叨,她一定一巴掌将之扇飞。
“哎!那兔崽子,为了外人杀了自己的兄长,朕如今就只剩下他这一个儿子了,朕若是不将他牵来,这偌大的家资岂非无人继承?朕真是个可怜的孤寡老人啊!”
可怜?
孤寡、老人?
凤举默默地让自己努力习惯此人的无病呻.吟和神经。
但是她没有忽略秦帝话中的关键。
只剩下慕容灼一个儿子?
凤举说道:“陛下您子嗣众多。”
秦帝放下掩面的袖子,肩膀也不抽了,对着凤举神秘一笑,那张妖媚的脸瞬间蒙上诡异。
“儿媳,告诉你一个秘密,想听吗?”
循循善诱。
凤举浅笑:“不想。”
秦帝您这副模样,若是听了您的秘密,总感觉会被您坑到死。
秦帝瞬间收了笑容,轻哼了一声,这一瞬间的神情倒是与慕容灼十分相似。
凤举不买账,他倒是自己在那里呢喃了起来。
“当年遇到嘉儿之前,朕还是太子,一个不慎,让侧妃生下一子,那是朕的长子,便是你所知道的安王宇文羲。在那之后,朕便在南晋偶然遇见了嘉儿。儿媳,看你如此痴迷于朕的儿子,你一定能理解那种感觉,遇见一人之前,认为世间一切可有可无,遇见那人之后,一切仍是可有可无,但唯她一人,无可替代,只要她一人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