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往事已矣,来日可期
栖息林中的鸟嗅到了血腥的气息,乌压压成群飞来。
偏偏这种食肉鸟有很强的阶级观念,它们没有一哄而上,而是从头鸟开始,一只接着一只轮流飞到萧鸾身上。
萧鸾瞪大眼睛,亲眼看着这些鸟从胸口的剑伤开始,一块一块地叼啄撕扯下他的肉,在他面前吃掉。
伤口越来越大,鲜血淋漓。
他听到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脚下的枫叶上。
藏在树后草丛中的禁军们都被这副画面惊住了,有些实在忍不住,偷偷转身呕吐起来,恍惚感觉自己身上都到处发麻发疼。
萧鸾惨叫着,睚眦俱裂地呐喊,咆哮。
“慕容灼,朕一定会重新活着回来!到那时,朕定要让你活得比上一世还要龌龊,还要痛苦!朕也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朕要当着你的面狠狠折磨凤举这个贱人,让你们都痛不欲生!凤举,你会后悔的!朕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一只鸟突然啄掉了萧鸾一只眼珠子。
“啊……”
惨叫声在半夜的深林中格外惊心骇人。
禁军们不知道凤举和慕容灼究竟与萧鸾有着怎样深仇大恨,为何要让他如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块一块吃掉,血一滴一滴流干,他们只是一直看着,浑身汗毛倒竖。
枫林外,慕容灼和凤举同乘一骑,他将凤举搂在怀中,默默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今日之后,前尘就此烟消云散了吧!”
“嗯!”慕容灼轻声应着,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禁军飞奔来报——
“陛下,鸟群散去,确定逆贼已经死了。”
禁军们不敢回想自己看到的画面,最终连心肺都露出来被吃掉了,只剩下了一副白骨散了架,落了一地。
慕容灼淡淡地说道:“余下的都烧成灰,送到栖霞寺交予释虚禅师。”
“是!”
凤举叹了口气:“是时候该与过去道别了。”
“我们还有来日。”
“是啊,还有来日!”
过去并不美好,但至此他们终于可以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充满期待地过他们的来日。
……
楚阔刚率领十万大军抵达北五州,便得到了萧鸾身死、慕容灼登基的消息,这令人费解的变故着实让他蒙了两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慕容灼竟然会是大晋皇室的嫡长子,就是年龄也对不上啊!
就在此时,一纸诏书送达军营,诏令楚阔将兵权交予刘承,随后返回华陵。
楚阔当然不可能回去,他听从身边几个可信将领的建议,准备就此除掉刘承等人,带着十万大军自立为王,独占一方。
刘承提前得到消息,带着手下信任之人连夜逃出军营跑到了流民新城。
楚阔正好需要城池安身,永江边的几座新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攻击目标。
只可惜,他大大地低估了新城的力量。
坚固的城墙,防不胜防的守城机关,让他连城门都触碰不到,更遑论城中还有训练有素的精兵。
一个月后。
楚阔的人头被送回了华陵城。
(晚安!)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以皇子谋
“陛下兼任晋燕两国之皇,虽未有正式昭告天下,然晋燕实已一统为一国,分而治之终究非长远之计,亦不利于统一大业,臣以为晋燕两朝臣公当尽快共聚一堂,一同商议如何将两朝合而为一,其中包括拟新朝国号、确定新朝都城、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朝臣职责分配以及南北两地国政融合改革等等一系列问题。”
“臣裴捷附议凤公之见,当下虽西秦外患未平,萧鸾一党余孽之内患也尚未铲除,但新朝之事也当尽快确定,如此内可安定人心,外亦可震慑于西秦。”
崔钰道;“凤公与裴大夫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然臣仍有顾虑,当下西秦太子屯兵青州,臣听闻宇文擎已然整兵,显然有继续进犯之意,青州乃晋、燕、秦三国交界点,宇文擎占据青州,向北可犯燕,向南可继续攻晋,此时无论是北燕重臣离开平城,还是我大晋重臣离开华陵,一旦宇文擎有动作,晋燕都将朝中无人及时决策。”
崔钰的话十分中肯,他将燕晋的安危放在一起考虑,是诚心已经将燕晋视为一家。
下朝后,慕容灼和凤举并肩走在长廊上。
凤举说道:“两国并而为一,其中必定难免摩擦,如此便更需要两方朝臣不分你我,相互理解,彼此配合,大晋这边,今日恭定侯也是在代表众臣向你表明立场,北燕那边你可有把握?”
“北燕朝中有半数亦是晋臣,至于其他燕臣,皆以穆岑鸿马首为瞻,阿举,你信不过穆老?”
凤举笑了,故意道:“我便是质疑灼郎,也不会质疑义父。”
“哼!凤氏阿举心中,本王总排末位!”
“你的末位就是我身侧的位置,若还不如意,难不成你是想骑到我头上?”
这话太可怕了!
“本王就要阿举身侧之位足矣。”慕容灼后背发凉,尽快转换话题:“虽然朝会决定,暂时由两朝臣子分别拟出统一决策,递呈本王汇总先做大致了解,但登基大典之前终究还是要两朝重臣坐在一起做具体商议,可是恭定侯的顾虑又确实不无道理,如此一来,西秦退兵之前恐怕还是无法举行登基大典。”
“不!正因西秦来犯,灼郎才更要尽快举行登基大典。当初宇文擎意图与你合作,共同瓜分大晋,即便他知道你不会如约将大晋分给他,至少双方拿下大晋都需要时间。可是如今他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以此种方式轻而易举掌握了大晋,让他毫无缓冲余地。
“宇文擎其人才智极高,正因如此,难免心高气傲,如今必定是恼羞成怒,对你怀恨在心,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在大多数人看来,灼郎你掌握大晋最大的原因在于你的身份,同时你的弱点也在于此,宇文擎必会抓住这一点做文章。你早日登基,便可早日为自己正名,稳定内部局势,削弱宇文擎计策之效。”
慕容灼道;“看来他还要继续留着萧晟。”
宇文擎不可能就此甘心退兵,但出兵必须师出有名,借萧晟的存在宣扬慕容灼名不正言不顺,这便是他最好的借口。
“宇文擎要以萧晟为谋,那我们何妨也以西秦的皇子为谋?”
“阿举,你是指宇文羲?”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昔日幕宾
“不错,宇文擎在西秦可谓一手遮天,但宇文羲不仅能够死守着被你废掉的秘密从未泄露,并且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存活至今,可见他也并不简单。”
慕容灼听了凤举的话,神情有些冷淡,说道:“与宇文羲合作,让宇文擎腹背受敌,此计可行。”
凤举当然不会忘记,因为乌善将军与乌云珠之事,慕容灼一直记恨宇文羲,如今要与仇人合作,他心中岂能没有纠结?
“灼郎,你若不愿,我们便另想他想,你不必勉强。”
“不,就依此计行事,阿举,你认为派谁去密见宇文羲最为合适?”
凤举没有回答,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慕容灼一向尊重她,从不会勉强她做出任何决定,同样她也不愿意看到慕容灼勉强自己做出令他痛苦的决定。
“……”慕容灼沉默了片刻,满目凌厉:“阿举,本王分得清时机与轻重,先利用他除掉宇文擎这个大患,而后再为乌善将军与云珠姐报仇亦不迟,到时便是一举拿下西秦也并非不可能。”
凤举见他并不感情用事,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便不再纠结于此,直接说道:“二哥与七哥最合适,此去西秦十分危险,若是借商号之便以商人身份混入西秦,可避人耳目,七哥熟悉商号,可掩藏身份,使途中更加顺利,若有财物需要他也可以随时联络商号,二哥善于游说,结交人脉,可打通西秦官员关节,说服宇文羲。”
慕容灼将凤举的话想了想,点头同意。
凤举又道:“我会让柳衿和桑梧同去,分别保护二哥七哥安全,也可方便行事。”
“柳衿是你身边的护卫,本王会另外派人保护他们。”
“我在华陵总与你在一起,能有何事?让柳衿去我才能放心。”
此时,禁军统领卫奔匆忙而来。
“启禀陛下,幕宾李荀嘉寻到了!”
当日之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萧鸾独自从宫中暗道逃走,李荀嘉便被遗落在城中,但李荀嘉反应极快,察觉到风声后立刻便失踪了。
然而这段时日华陵城管制极严,他根本逃不出去。
凤举和慕容灼轻车简从,来到隆泽街最简陋的一条巷子,巷子周围早已布满了禁军。
“陛下,君侯,凤少主,李荀嘉与其夫人就在这座院子里。”卫奔指了指巷子内其中一扇院门。
院门陈旧腐朽,被卫奔推开时吱呀吱呀地晃着,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卫奔和禁军们手持兵刃,全身戒备,可是当他们一拥而入,看到院中的情形时,却都愣住了。
简陋的小院子里插着葡萄架,枝蔓干枯,越显得庭院荒败萧条。
葡萄架下有一块光滑的石墩,石墩旁趴着一人,正是李荀嘉,昔日萧鸾身边的第一幕宾。
李荀嘉清俊的脸青白一片,嘴唇发紫,唇角还有乌血淌出,分明是中毒之象。
服毒自尽?
不,不像。
看他的样子和这院中的凌乱景象,倒像是经过一番扭打。
凤举扫了眼正屋门口散落的一块饼,心中意识到了什么。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谋士一策
“陛下,凤少主,屋中还有一个妇人,也中了毒。”
凤举呼吸沉重,冷淡地瞥了李荀嘉一眼转身匆忙进屋。
“夫人……”
凤举上前将躺在地上的年轻妇人扶起,妇人苏氏,是李荀嘉的结发之妻,明明比李荀嘉要小上几岁,可看起来却沧桑许多。
苏氏靠着凤举,凄惶地笑了笑。
“贵女……”
凤举看一眼她嘴角的乌血,眼睛涩然。
“夫人再坚持片刻,我已派人去请大夫了。”
苏氏摇了摇头,眼角通红,泪水盈盈。
“贵女无需再为我费心了,他是公婆的儿子,是我那可怜的子女的父亲,我今日杀了他,愧对公婆儿女,也无颜再一人独自活着。”
凤举用衣袖帮她拭去嘴角的乌血:“你婆母儿女皆因他而死,他们在天之灵会理解你,你无需自责,是他对不住你,对不住家人。”
“贵女,谢谢你,谢谢你当日救命之恩,你……”
苏氏表情痛苦,已是奄奄一息。
“我想最后觍颜请求贵女一事,请将我和他送回武郡,与家人埋在一处,我要带他回去,向家人请罪。”
凤举心中戚然:“好。”
“贵女,你是个善人,谢、谢谢……”
苏氏终于闭上了眼睛。
凤举跪在地上抱着妇人一动不动,慕容灼眼帘低垂,上前扶上她的肩膀。
凤举没有动,轻声说道:“当初嘉定公主欲害我落入斛律湛手中,后来楚令月一口咬定我是与静娴公主一同被斛律湛抓走的,就是因为有人看到我与另外一名女子一同乘车离开的栖霞寺,其实那都是衡溪之故意安排,误导楚令月。”
衡溪之当初并未真的打算害她,当时凤举被人看到与一名女子一同离开栖霞寺,那时她自己已经昏倒了,后来衡溪之才告诉她,当时那另外一名女子是他送给凤举的礼物,正是苏氏。
“一年前,西楚府分支私自在北燕武郡开矿,就近招募百姓务工,不料矿脉内蕴含毒气,数十百姓惨亡于矿井内。
“为帮西楚府掩盖此事,李荀嘉向萧鸾献策,将侥幸生还和附近知道此事的百姓都送到矿井中,将之活活掩埋。
“李荀嘉却不知道,当时他的老母、妻子和一双儿女都搬到了武郡居住,并且,就住在出事的矿井附近。
“苏氏原本是外出请人写信,准备告知李荀嘉搬家的消息,可是书信尚未送出,回到家中时,家人已经被杀光了,苏氏自己也险些被人发现。
“后来她伤心过度,拖着病体好不容易来到了华陵,被栖霞寺僧人所救,衡溪之查清了苏氏的身份,便将她交给了我。”
衡溪之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救人,他此举一则算是帮凤举,二则是借凤举之手找西楚府的麻烦,为兄长澜之报仇。
凤举将苏氏轻放到地上,自嘲地笑了一下:“她感激我,言我是善人,可她却不知道,我帮她治病,放她找到李荀嘉,也是有所图谋的,她……我原本可以设法让她活着。”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谋家谋国
谋士者,先谋身,而后谋国。
李荀嘉一心图谋天下,可是他家中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当,就会埋下巨大的隐患,这便是凤举放苏氏去找李荀嘉的原因。
慕容灼道:“你只是为她治病后放她离开,其后去寻李荀嘉,下毒报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李荀嘉。”
从前慕容灼对李荀嘉还有几分欣赏,可是如今,他很瞧不起这个人,男儿建功立业首先为的是让家人妻儿生活无忧,可是李荀嘉非但没有保护好父母妻儿,反而让他们都沦为了自己的牺牲品,事后还未能安抚发妻,让一个女人如此绝望极端,实在失败无能得很!
凤举目光清冷:“你说得对。”
她转身来到院子,嘲讽地看着李荀嘉:“大志未酬,前功尽弃,你此刻是否很不甘心?”
李荀嘉艰难地翻了个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是啊,很不甘心,我追随陛下多年筹谋,一夕之间全都毁了,毁了……”
他兀自笑了起来,毒血呛到喉头,他一边笑一边咳嗽。
凤举轻鄙地冷笑:“你与萧鸾能有今日,皆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都是一样的人,自以为当世英杰,实则,不过无能鼠辈尔!”
目送凤举离开,慕容灼不屑地对李荀嘉道:“家且不能安,何以安天下?你是个毫无担当的失败者。”
李荀嘉看向大开的屋门,只能看到苏氏一截衣尾。
慕容灼从院子走了出来,凤举已然上了马车,这时,院内传来李荀嘉的大小声,凄凉,自嘲,很快便归于宁静。
慕容灼觉得凤举的心情不会太好,一路上便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他以为凤举此时也无心谈论其他,却不料……
“灼郎,你要尽快娶我才是。”
“……”
慕容灼愣住了,妖艳的眼尾上扬,他眨了眨眼睛。
凤举又道:“世道残酷,夫妻苦多,我怕拖得太久,所见太多,我便没有勇气嫁予你了。”
慕容灼顿时很想让车夫掉头,回去将已经咽气的李荀嘉再痛揍一顿。
“本王与他们不同,阿举,要相信你的眼光。”
“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慕容灼郑重:“本王曾见过白色的乌鸦,改日便让人寻来给你瞧。”
慕容灼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凤公不也是一只白色乌鸦吗?
凤举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他,轻叹了口气,歪身靠进他怀里。
“萧鸾虽已死,但他遗留下的那些反臣心有不甘,近日必会有动作,要当心了。”
“嗯!本王会尽快将聘礼收拾好,绝不会让你等太久。”
……
宇文擎终究不是浪得虚名,尽管守在西关的大晋将领皆非酒囊饭袋,可还是在宇文擎的强势猛攻下节节败退,他们能做的便是尽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凤举发现慕容灼自从接到战报一封封送回,便有些心不在焉。
凤举看过最新的战报,叹道:“青州乃是大晋西边的壁垒,宇文擎攻占青州后出现当下局面并不稀奇,冯峤虽亦为悍将,可论谋略还是难以与宇文擎抗衡。”
“阿举,本王想……”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毒杀宫婢
凤举知道他是想亲自去战场领兵,与宇文擎较量。
“朝臣之意呢?”
慕容灼道:“他们提议本王调动北燕将帅来领兵。”
也就是说,朝臣们并不同意。
“灼郎认为北燕将领中也无一人可以与宇文擎相抗衡?”
“拖延一时尚可,但对秦之战是场硬战,宇文擎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本王必须亲自前去。”
不是燕晋无良将,实在是宇文擎此人无愧为西秦智者。
凤举思忖片刻,道:“我可以帮你说服朝臣,但我要与你同去。”
“不可!”慕容灼毫不犹豫果断拒绝:“战场皆是真刀真枪,太危险。”
凤举是很聪明,可聪明的头脑在野蛮的刀剑之前毫无用处。
凤举却很坚持:“我并不会上阵拼杀,只在幕后为谋。”
战场上的谋略有慕容灼一人足矣应对,凤举其实只是不愿他一人前去。
她不放心慕容灼,慕容灼也不放心她。
慕容灼还要说话,就被凤举抬手掩住唇。
“莫要忘了,我们面临的不仅是与宇文擎的正面拼杀,还需背后联合宇文羲,阵前拼杀你不需要我,但后方筹谋我或许有用?”
“宇文羲那里有晚阳他们。”
就在慕容灼眉心拧成川字时,卫奔突然赶来。
“陛下,宫中出事了!”
此时将近午时,正是宫中传膳的时辰。
在御膳房通往御书房的途中会经过一个花园,等到他们赶到时,禁军早已将花园附近包围。
柏树丛边,一个宫婢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身边一个食盒翻倒,菊花酥撒了一地,其中一块菊花酥上还插着一根银针。
凤举上前用丝帕将银针连同菊花酥一起拿了起来。
“去叫太医来。”
这银针刺穿了菊花酥,针尖泛着黑。
“奇怪。”卫奔疑惑地盯着那根银针:“若是糕点有毒,银针穿插在上面,应当是中间与糕点长时间接触的位置泛黑,针尖只是穿插而过时短暂一瞬的接触,为何也会如此发黑?”
凤举问道:“可发现宫婢是如何中毒的?”
“身上没有伤口,口中也无糕点残渣,不像是食用糕点所致,找不到下毒的位置。”
慕容灼将银针从凤举手中接过看了看,说道:“若非是毒性太强,一瞬接触便可使银针发黑,那便是有人刻意将银针泛黑这一点展示给我们看。”
“臣见过陛下。”太医赶到。
慕容灼将银针和糕点都递给太医:“看看,这些糕点是否有毒,是何毒,毒性如何,另外,宫婢身中何毒。”
“是!”
太医查验时,慕容灼与凤举一同看向宫娥。
凤举道:“这宫婢究竟是被何人所杀呢?”
虽然宫中宫婢无数,但他们两人却恰恰认得这个死去的宫婢,宫中敌人的耳目不少,这宫婢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近来正在等着敌人动手,而这个宫婢是每日负责给他们传膳的,如果是这宫婢受命准备用糕点对他们下毒,又是谁提前杀了她呢?
凤举沉吟道:“于无形间用毒取命,看来是个用毒高手。”
目的是什么呢?救他们二人性命?还是另有目的?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敌友难辨
太医检查完了宫婢的尸体。
“启禀陛下,经臣查验,这些糕点确实都有剧毒,而宫婢也正是亡于此毒。此毒名为赤蛇花毒,在西秦生有一种毒草,形似赤蛇,名为赤蛇草,赤蛇草的花含有剧毒,不亚于毒蛇之毒,而炼制一钱赤蛇花毒需一千株赤蛇花,可想而知其毒性之烈。”
凤举听完,幽幽说道:“不仅毒性烈,毒本身想来也十分名贵了。”
赤蛇花并非遍地都是的野草野花,要寻到一千株,最后只得一钱,要耗费的人力财力不必多说。
“如此手笔,看来对方是势必要置我们于死地啊!”凤举看向慕容灼。
慕容灼目光一沉,却是隐隐藏着笑意。
“卫奔!”
“臣在!”
“可以动手了。”
“是!”
卫奔应声而去。
皇宫内,十几个以宫人身份潜藏在宫中各处的细作一同被抓。
宫外,恭定侯率人将城中各处围堵,卫奔率领禁军将萧鸾余下的反臣一一绑缚。
萧鸾和西楚府身后的官员,有一部分被凤举陆续收买倒戈,但余下这部分,从前绝对不会被凤举收买,今后也绝对不会顺从慕容灼的新朝。
明知他们心怀反意,但除掉他们却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如今他们终于将这个理由亲自奉上了。
……
宫内。
凤举看着人将宫婢的尸体抬下去,若有所思:“我们的人一直盯着这些细作,他们如何与那些反臣联络,如何密谋,证据都已经备齐,只等他们行动。可是似乎,有人与我们一样一直暗中窥伺着一切,会是谁呢?”
她转头看向慕容灼,却发现他像是在走神。
“灼郎?”
慕容灼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环顾四周。
凤举看他这样子,心头微微一动:“你知道是谁?”
慕容灼摇了摇头:“只是有种直觉,自西楚府那个老妇死后,身边便似多了点什么。”
慕容灼自己武功极高,鲜有敌手,平日身边的动静他很容易便可发现,但是这一次,明明有感觉对方就在身边,可是每当他想要索迹追寻时,那股气息便会立刻彻底消失,即便他让云团和凌云追踪气味,也一无所获,对方就如同鬼魅一般。
“你以为是敌是友?”
慕容灼斟酌了半晌,道:“目前为止并未妨碍我们,今日之事更是出手相助。”
凤举环顾四周,宽阔的宫廷园囿,除了走动的宫人,没有任何异常。
可是,会是谁在暗中关注着他们?
……
慕容灼必须尽快赶往前线,两人准备翌日便出发。
这日傍晚,就在凤举和慕容灼忙着收拾紧要的随身物品时,常忠来了。
自从当日萧鸾逃离之后,常忠便病了一场,一直修养着。
凤举看着常忠,暗自惊讶,短短几日,常忠竟然消瘦了许多。
“常公公的身体似乎还是不大好,可要我让人来再帮公公看看?”
常忠笑了笑,恭恭敬敬地弯腰:“多谢凤少主挂怀,奴才只是小毛病,不妨事。”
常忠看了看殿内其他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容灼立刻屏退了宫人。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蓄意为之
待宫人都退了出去,常忠忽然跪倒。
“奴才今日是来向陛下请辞的,恳请陛下念在奴才有功的份上,恩准奴才离宫,为先皇守陵。”
“你要去守陵?”慕容灼不解。
“是!先皇已去,奴才年纪渐大,留在宫中也没什么用处了,万望陛下恩准。”
“公公先请起来说话。”凤举亲自将人扶起:“公公之恩,陛下与凤举都记在心中,我们打算让公公继续留在宫中陪王伴驾,再过几年便在宫外选一座宅院,添置些奴仆,让公公将来可以颐养天年,如此,你看可好?”
常忠笑了笑:“陛下与凤少主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只是奴才去意已决,只愿出宫守陵。”
“公公此言是真心,还是另有隐情?”
“奴才是真心的,还望陛下与凤少主成全!”
凤举仔细端详他,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慕容灼说道:“你也算是立了大功,如若这是你所愿,朕可以答应你。只是,在你临行前,朕有一事要问你,这也是朕一直以来的疑惑。”
“陛下请讲!”
“南晋皇子众多,便是萧鸾也定然拉拢过你,但你为何要选择帮助朕?”
“奴才早就知道,陛下迟早会问的。”
常忠停顿了半晌,仿佛是在回忆什么。
“二十多年前,奴才本名为常潜,是先皇身边的一名贴身禁卫,那时柔真皇后尚在,皇后身边有一个叫静姝的宫婢,她与奴才是同乡,也是……青梅竹马。我曾经答应她,日后一定娶她为妻,一起生子,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可是……”
常忠说到此,满目的悲伤。
“离宫一场大火,所有的人都从这世上消失了,静姝也在其中。后来人人都说离宫的大火是一场意外的劫难,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意外。”
慕容灼虽不明白这与常忠为何帮助他有何关联,但他对这件事也十分好奇。
他忍不住问道:“离宫那场火是人为?”
“不错。所有人都以为柔真皇后与大皇子在那场大火中双双罹难,可惜,并非如此,早在大火发生的前几日,柔真皇后便已经归天了,皇后是因为生产时落下重病而死,而大皇子也并非死于大火。”
凤举结合自己之前所知的,隐约弄明白了。
“离宫的大火是先皇……”
“是先皇为了掩人耳目,刻意为之,为了让世人都以为大皇子已经随着柔真皇后逝去。之后那里便重建了一座温泉别庄,先皇还派了侍卫张秦护卫别庄,保护大皇子。”
这些事情晋帝早已对慕容灼说过,他狐疑地盯着常忠:“这些你又是如何知晓?”
常忠凄凉地笑了一下:“是奴才偷听到了先皇与张秦说话,那把火就是张秦放的。在那之后,奴才便为了护驾受了伤。”
所谓的受伤自然就是身体废了,正因他舍命保护晋帝,晋帝将他留在身边做了内侍,多年来对他十分信任。
他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些琐碎的往事,可是听到此处,凤举和慕容灼同时感到一阵怪异。
青梅竹马的恋人因为晋帝的一个阴谋无辜被杀,他之后还舍命救驾,留在了晋帝身边……
他——
他是蓄意为之!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含恨沉潜,惊天秘闻
“离宫大火的一年之后,董昭仪的四皇子诞生,先皇以四皇子先天体弱为名,将四皇子也送到了温泉别庄,直到四皇子三岁,陛下命奴才去接回皇子,”
慕容灼眼神锐利地盯着常忠,问道:“哪个皇子?”
“自然是大皇子。”
常忠低了低头,
“陛下为了保护大皇子,命奴才将大皇子带回,对外谎称是四皇子,毕竟小孩子相差一岁,外貌看不出什么,而四皇子的出身,旁人也不会太过忌惮。当时是守卫温泉别庄的张秦将一个男童交给奴才,说就是大皇子。
“奴才将大皇子接走后,回宫才知张秦和其他护卫全都被杀了,留在别庄的另外一位皇子也不知所踪。
“当初先皇与奴才都以为是西楚府派人杀的,可是直到四年前看到大皇子……不,是看到陛下您安然无恙,还到了北燕,奴才与先皇才怀疑,当初张秦是被西楚府收买,将真正的四皇子交给了奴才,而大皇子仍被他留在温泉别庄,只是北燕先皇怜惜外孙,悄悄派人将您救回了北燕,改换身份悉心抚养。”
述完过往,常忠抬眸看向慕容灼,神情很复杂,像是庆幸,欣慰,又像是带着愧疚,痛苦。
“好在陛下平安,继承了大统,奴才只当是尽绵薄之力弥补自己当年的罪过。如今奴才只想出宫为先皇守灵,万望陛下恩准!”
常忠深深叩首。
慕容灼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朕派人送你去皇陵。”
常忠走了,凤举和慕容灼却满怀感慨。
原来,萧鸾真的是晋帝与董昭仪的亲生儿子。
“阿举,本王还是觉得此人古怪,他方才看本王的眼神……不对。”
凤举亦有同感,道:“就像是在透过你看另外一个人。”
“而且,纵然是他当初失察弄错了人,对本王心怀愧疚,但也无需如此深刻,更无需如此痛苦悔恨。”
“也许他是为了痛失爱人而悔恨吧,无论如何,常忠帮了我们许多,既然他决意离开,就让他去吧!”
往事如云雾重重,谁又能真的说清道明呢?
常忠是真的对皇宫没有丝毫的留恋,当晚便在几个内侍和禁军的陪同下离开了皇宫。
到了皇陵时,已经是深夜,其他人都各自去休息。
常忠独自一人伴着星光来到了晋帝陵前。
“陛下,奴才来看您了。”
他屈膝跪在陵前,脸上却是没有以往的敬畏,嘴角挂着一丝轻蔑悲凉的笑容。
“您如今到了下面,可是已经与先皇后和……”
他的话停顿住,他靠近陵碑,回头环顾四周,做出一副警惕小心、怕被旁人偷听到的模样。
“与大皇子团聚了?”
说着,他兀自靠着石碑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压抑,笑容扭曲。
“是啊,最心爱的大皇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到地下等着你了,你现在是否明白了,你不顾一切要守住的江山,皇权,你心心念念,满以为终于交到了你的皇子手上,死也死得如愿,可以含笑九泉,可惜,你错了!陛下,您错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皇子早夭
“冷酷无情,以无辜之人的性命达到目的,这是你们萧氏皇族的天性。你猜忌多疑,却一直认为我对你忠心耿耿,但你知道我为何要舍命救你,把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吗?是为了报仇!
“那次杀你的刺客其实是我买通的,受伤变成一个不阴不阳的废人也是我故意安排的,我就是要待在你身边,取得你的信任,以便我可以伺机报仇。”
常忠坐在地上,靠着石碑,眼中含着泪。
“我的静姝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宫婢,一心服侍皇后娘娘,从不敢犯错,更不会伤害任何人,可就因为你要保护你的儿子,她便被人杀死,葬身火海。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你一定不会知道,静姝死时,腹中也怀着我的孩儿。”
他至今都能想起,静姝在信中告诉他怀孕的喜讯时,那字里行间溢出的喜悦。
“你让我接回大皇子,杀了四皇子,我才知道,你不仅是对旁人狠毒,便是你的亲身骨肉,只要不为你所喜,你都能下得了狠心。
“可这世上无论是谁,无论是何身份,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杀了我的妻儿,我便杀了你心爱的儿子,这才算公平。
“你没有想到吧,其实张秦和其他在别庄的护卫都是我杀的,是我在他们的酒水中下了毒,是我,亲手掐死了你最心爱的大皇子!”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手上已经沾满了泥土,脏污不堪,在他眼前颤抖。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对一个四岁的孩童下毒手,可这都是被你逼得。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很漂亮,他也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他就那么看着我,眼睛像溪水一样清澈,可我还是对他动了手,这都是因为你欠下的孽债!父债子偿,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的儿子!”
那个孩子是他亲手杀手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慕容灼根本不可能是晋帝的大皇子。
但他一步一步,利用慕容灼本就模糊不明的身世,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编造的谎言,甚至让晋帝最后心甘情愿地将他最珍视的江山拱手送人,送给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常忠的眼中此时再次露出了白天看着慕容灼时的表情,悔恨,痛苦,愧疚。
“第一眼看到慕容灼时,看到那双眼睛,我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孩子,若是那个孩子没有被我杀死,安然长大,也许也是这般出众的模样。于是我便想到一个主意。
“在宴会上我故意打湿他的衣裳,在他更衣时,我看到他身上有一个胎记,所以我骗你说,大皇子身上有这样一个胎记,让你相信慕容灼就是你的儿子。”
最初选择帮助慕容灼,可能只是出于对另一个孩子的愧疚,想要补偿一点。
后来则是想要利用慕容灼的存在,为自己报仇。
“慕容灼不是你的儿子,他也与你不同,他是个重情义之人,若为君,也必会是个好君王,将来也就不会再有人落得如我一样的下场。可是……”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陛下亲启
常忠从怀中取出一叠纸钱点燃,又拿出一封书信。
他是否该将真相告知慕容灼呢?
秋日风高干燥,最忌火势蔓延,巡视皇陵之人被火光吸引,匆忙赶来。
看到竟是常忠跪在先皇陵前,来人愣住。
“常公公?哎呦您怎么深夜还在此?”
常忠抬袖拭了拭眼角,声音沙哑:“我今日方到,想到先皇孤身一人躺在此处,心中难受,想来看看。”
“哦,公公对先皇真是忠心耿耿,难怪先皇在世时最信任的便是您。那公公,您……”
“你忙你的去,我再坐会儿。”
那人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声感慨:“常公公真是忠心啊!”
常忠看了看书信,下定决心,将书信扔进火堆里,付之一炬。
“陛下,那个孩子与你不一样,以他的秉性,若是知道真相,必会公之于众,所以,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火堆摇曳,书信燃尽,常忠笑了笑。
“世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陛下您是如此,奴才我……也当偿还。”
匕首插进了心窝。
人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中,呼吸停滞。
落叶沙沙地拂过地面,萧索寒冷。
眨眼间,尸体边落了一个黑纱蒙面的女子,只露出一双黑森森的眼睛。
女子看了眼常忠,从他身上扯下一块白麻布,又沾着他的血就地写了一封血书,叠好放进了信封里,信封上写着“陛下亲启”,随后揣进了常忠的衣襟。
第二日,凤举和慕容灼准备先行轻装出发,随身的衣裳物品让人后续送到。
正要出宫门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陛下。”
慕容灼在马上看着来人:“你是何人?”
“小人是皇陵守卫,常公公他……他在先皇陵前自尽了,还留下一样东西,之写明要陛下亲启,小人们不敢擅自启封查阅。”
慕容灼和凤举下马,捧到慕容灼面前,慕容灼正要伸手,被凤瑾接了过去。
“陛下,还是由臣先验看一番。”
这是防止有人在上面动手脚。
慕容灼点了点头。
凤瑾看到里面的血书不由得愣了愣,其他人也是如此。
凤瑾大略扫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身后文武群臣。
凤举和慕容灼离得最近,都看到了凤瑾这细微的动作,不由心头暗暗惊讶。
“陛下,常公公对先皇与您忠心耿耿,而今自愿请命去陪伴先皇,此情此心实属难得,当予以嘉奖,请陛下稍缓行程,先商定此事。”
说罢,凤瑾将血书呈上。
众臣在场,凤举不好凑上前去看,只是看到慕容灼将血书看了一遍,而后露出感动的神情。
父亲和灼郎,究竟在搞什么鬼?
凤举这种无知的困惑在到了御书房后,瞬间瓦解。
她盯着手上的血书,将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血书上以常忠的口吻将他的所作所为说得一清二楚。
“父亲认为,这上面的内容是真是假?”
“如若这是常忠亲手所书,那当是真,人之将死,他没有必要说这种谎,如果,此乃有心人刻意以常忠的口吻留书,那其目的……”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身世存疑
凤举若有所思地看着信封上“陛下亲启”四个大字。
“写明要灼郎亲启,如此皇陵守卫便不敢擅自拆阅,可见写信之人并不打算将灼郎的身份真相公之于众,应当只是想让灼郎知道。”
慕容灼言简意赅道:“非敌。”
凤瑾道:“若是陛下的敌人,当会直接将信上内容公之于众,而非送到陛下手上。”
凤举张了张口,正打算与凤瑾说话,可迟疑了一瞬,她还是先看向了慕容灼。
“灼郎,你欲如何?”
这件事固然牵涉重大,可说到底慕容灼才是主角,对凤举而言,慕容灼自己的想法才是首要的,她不想将那些大义强加在他身上。
慕容灼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大殿。
这南晋的江山,他势在必得,更不愿拱手放弃,但他绝不愿以这种方式获得。
“本王并非晋帝萧延之子,便不屑以萧昱的身份称帝。”
他要这江山,但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来拿,而不是认贼作父、欺世盗名的方式。
“凤公以为如何?”
凤瑾微笑着点了点头:“陛下能如此想,正是胸怀磊落,乃大晋之幸,百姓之福,将真相公之于众,也可防止他日有小人借此生事,解决此事宜早不宜迟,只是边境战事亦不可拖延,若是陛下放心,可将此事交予臣,臣必会在陛下与宇文擎对战之前将此事解决。”
之所以赶在这之前,也是为了防止宇文擎得到消息,借题发挥,毕竟现在已经知道慕容灼不是大晋皇子,可萧晟手上却有一个真正的皇子,即便那个皇子早已声名狼藉。
“本王信任凤公,如同相信自己。”
“我也留下。”凤举道:“待此处事了,我再去边界。”
眼下燕晋两朝还正忙着政务融合,再加上慕容灼这件事,需要一个中间人调和衔接两边的关系,凤举的身份最合适。
“阿举,此事当慎重,不可操之过急。”
慕容灼本就不愿意让她去前线涉险,听她这么说,生怕她后悔又粘到自己尾巴上似的,郑重留下一句,便毫不留恋地走了。
凤瑾感慨:“看他如此模样,大概是恨不得在你离京前便回来。他有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却愿意事事以你为先,阿举,这一回你没有选错人。”
“所以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让他无后顾之忧。”
凤举转而看向凤瑾:“关于灼郎的身世,父亲可知道些什么?”
“你仍是认为他的身世存疑?”
凤举看着手里的血书,道:“这血书并非是常忠亲手所写,常忠谨慎,从前与他传递消息,都是他亲手所写,但这血书上的字迹不是他。此人特地留书告知灼郎此事,或许是一直都在关注他的身世,如果灼郎真的只是北燕乐平王与外室所生,那么背后之后留下这封血书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是单纯的提醒?大费周章又是何必?
“而且若是此人真的一早便在关注灼郎的身世,为何会选在灼郎坐稳了大晋的帝位之后才告知此事?”
这可能是幕后之人也是刚知道此事,但也有可能这人是在帮助慕容灼。
(今晚还有,这两天是不是已经有人放暑假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举国荒谬
凤瑾说道:“陛下的皇位已然稳固,即便此时众人知道他并非皇长子萧昱,也无法再撼动他的地位,所以才选在此时告知。”
凤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凤眸里疑虑沉静了下来,被睿智取代。
“既然如此,你何不坐等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如果他们猜测的方向是对的,那么对方先是让慕容灼知道他并非萧昱,如此一来,接下来再将他的真正身世告诉他,他便也不会两边困惑。
“父亲,也许是我们有些想当然了。”
凤举不禁笑了笑。
这些只是凭空猜测,而且没有切实的依据。
凤举将血书叠好,目光坚定:“但无论对方是敌是友,我还是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茫然等待的感觉。”
凤瑾含笑点头,要想人生不被他人掌控,就要随时掌控主动权。
“看来你已有眉目了。”
凤举笑而不语。
……
慕容灼率人离京后,为平衡其他世家的人心,凤瑾并没有亲自主政,朝事由裴捷暂代主持,第二日即当朝对常忠的忠义予以追封嘉奖。
之后便是群臣商讨两朝融合之事,边界战事有慕容灼出马,没有任何人为之担心,于是这件政务大事便成为了首要。
凤举以北燕凤云侯的身份也出席朝会,对北燕的政务国情,大晋朝堂中大概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到散朝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在其他朝臣的车马随从各自打道回府时,却有六辆马车陆续驶向了凤氏柱国府。
翰墨轩。
茶香袅袅飘散,沁人心脾。
屋外婢仆退尽,方圆百步内的动静都在影卫的耳目中。
屋内,八个掌握着南晋风云走向的人物各居一处。
凤瑾,凤举。
裴捷。
衡溪之。
楚秀。
温儒海。
卢亭溪。
崔钰。
凤裴衡楚,温卢崔卫,南晋最显赫的八大世家掌权者,除却卫氏一族,其他皆已到齐。
裴捷看了看其他五个被一同邀请来的人,有些惊讶,这阵仗,显然又有惊天大事。
“怀瑜有何事,不妨直言。”
凤瑾向凤举投来目光,凤举默不作声拿出血书。
之后,六人竟也是不约而同地,默不作声依次将血书看过。
屋中短暂的沉默之后……
“呵,这可真是……荒谬啊!”温儒海干涩地笑了一声,只觉得实在太荒谬了。
一国之君被身边一个内侍官糊弄,错认了儿子,还把江山交了出去,
衡溪之一副幸灾乐祸、要笑不笑的模样。
“何止荒谬,还是举国皆荒谬,如此惊天秘闻若是传了出去,天下人都要笑得腹痛了。”
楚秀不知该笑,还是该凝重些,干脆一脸漠然,道:“我已经腹痛了。”
卢亭溪扶了扶额头。
崔钰突然觉得牙疼。
这叫什么事!
“怀瑜将我等召至此处,看来陛下之意是要公之于众了?”崔钰问。
凤瑾颔首:“正是。”
卢亭溪由衷感慨:“为了将大好江山名正言顺揽于怀,无数人耍尽阴谋阳谋不择手段,陛下业已成功,反倒做出如此选择,果真磊落丈夫。”
这是正面的称赞,但从另一面来说,慕容灼的做法未免太过天真了,须知帝位从来就是正面光芒昭然,背面黑暗笼罩。
(晚安)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闭门落锁
此刻,在座几人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八大世家唯独卫家之人没到。
卫家向来中立,一心忠于皇帝正统,之前选择慕容灼,也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尤其禁军统领卫奔更是个死脑筋,若是贸然让他知道此事,那数万禁军必乱。
到时内忧外患,可真就热闹了。
“怀瑜,依你之见呢?”崔钰问道。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亦非一家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我不知慕容灼究竟是何身份,我只知,他会是一位百年难得的明君,他会改变这乱离之世。大晋皇族姓萧,但大晋的江山不姓萧。”凤瑾的语气很平静,可是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厚重的含义。
凤举说道:“凤家,将倾举族之力拥戴新君。”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楚秀笑了笑:“当初做出选择时,我可不知他是慕容
灼,还是萧昱,鹿鸣宴上的群士亦然。”
卢亭溪道:“既已上了这条船,为的是什么早已想得很清楚。”
他们这些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家族,权势已达顶峰,帝王资质平庸对他们反而有好处,可他们如今为的不是身外的浮华。
为的,是扶立明君,共创盛世。
明君在前,壮志将酬,早已义无反顾。
八人心照不宣,以茶代酒,同时举杯。
杯盏碰撞的瞬间,便于无声中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半晌之后,素节和沛风端着一些糕点来到屋外,听到里面传出楚秀幸灾乐祸的笑声。
“看来接下来有人要倒霉了。”
翌日,守卫皇宫的禁军们发现,他们的头儿卫大统领不见了。
据说是感染了风寒,告假养病去了。
卫啸在鹿隐山庄忐忑地等待着,
山庄外一人策马而来,正是卫大统领。
“堂兄,你终于来了。”
卫奔下马,看着卫啸那一脸讨好谄媚的笑容,浓眉不由得一拧。
“你叫我来此做什么?”
若非是卫啸厚着脸皮死磨硬泡,卫奔绝对不会丢下身上的职责来此。
“堂兄,这门口不是说话之处,来来来,我们先入内再说。”
卫啸将卫奔连拖带拽地请进了鹿隐山庄。
鹿隐山庄内环境清幽,奴仆不算少,但很少到处闲逛。
卫奔一路被人拖着,几乎没有看到几个人。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想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卫啸甩下去,卫啸生怕他跑了似的,死死地长在了他身上。
“你究竟弄什么玄虚?若不说清楚,我即刻便走!”
“到了到了。”
卫啸将卫奔塞进了房内,连忙在身后挥袖,让婢女赶紧关门。
卫奔堪堪站稳,便听见外面锁门的声音,他再想开门时,已经拽不开了。
“你这是干什么?”
卫啸抹了把汗,真心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堂兄稍安勿躁,我总不会害你。”
卫啸拂袖坐下,呷了口茶,茶汤温度正宜。
“今日请堂兄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告知你,同时也是与你商量商。”
卫奔不满地哼了一声:“既是有事,直接说便是,何故用这种方式?”
还不是因为你太顽固!
卫啸腹诽一句。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正当清醒
“堂兄……”
卫啸沉默了片刻,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屋外,一个聋哑的奴仆躬身扫着落叶,庭院中只有沙沙的声响。
“这些都是真的?”
一声吼声穿透了扫地声,很快又平息下去,被扫地的声音掩盖。
卫奔眉心打成了结,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堂兄如今已经知道了,你欲作何打算?”
卫奔道:“如果你所言都是真的,卫家……只忠于皇室正统。”
意料之中的答案,卫啸并不觉意外。
“堂兄终日护卫在皇宫,萧氏皇族的做派你看得一清二楚,新君又是如何你也看到了,两相比较,你还是宁愿守旧?”
卫奔道:“我不管慕容灼如何,既然他不是大晋皇子,那他便无权继承大统,大晋已经沦落了北方半壁江山,我等岂可坐视江山彻底落入慕容氏手中?”
“大晋在萧氏之前也曾有过他姓皇族,这天下并非须得萧家人来坐,眼看南北一统在望,可你情愿要拥戴一个无能无德之君,让大晋继续南北分裂,继续举国颓靡?”
“如果你将我叫到此处就是为了说这些,那就不必多言了。我知道你一直与凤家和其他家族走得很近,你们一直暗中支持慕容灼,但你莫要忘记,我们卫家之所以能延续到现在,正是因为我们世代族人都保持中立,只忠于皇帝,你要选择放弃这个立场,那便是要置卫家于毁灭之地!更何况拥立一个异族为帝,此举与谋逆卖国有何区别?”
卫啸徐徐说道:“凤家,裴家,衡家,楚家,温家,卢家,崔家,七大家族都已经决定拥戴新君慕容氏,一家改朝换代是谓卖国谋逆,可满朝皆如此,便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堂兄,你早已不再是中立的立场,你是在让卫氏全族与整个大晋为敌,你是在逆天而为。你若真是打算坚持到底,那接下来,卫家便会因你而成为反臣,要置卫家于毁灭之地的不是我,是堂兄你呀!”
卫奔面色铁青,咬牙道:“你们都疯了!”
“堂兄错了,这泱泱大晋早已疯了近百年,而今正当清醒时!”
卫啸起身走到门边:“请堂兄这几日就歇在此处吧,我会再来与堂兄谈心。”
“你这是要软禁我?”
“你我兄弟,不过请堂兄在此小聚几日而已。”
卫啸在门上扣了两声:“开门。”
房门打开,卫奔想要抢身夺门出去,被卫啸反身一挡,两人拳风相接。
“你真要与我动手?”
“分明是堂兄先动手的。”
两人自小一同学武,拜的也是同一个师父,世人只知禁军统领卫奔武艺超群,少有敌手,却不知卫家功夫最好的其实是整日吹笙长啸的名士卫啸。
卫奔挨了一拳,胸口闷痛,身体后退,待他追上来时,卫啸已经关门落锁。
“我就在隔壁,堂兄若有什么需要,尽可大声唤我,我随时待命。”
卫奔“砰”的一声踹在门上。
“混账!”
卫啸叹了口气,在门外轻声道:“堂兄,我不能让你毁了卫家。”
(碎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