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谢蕴有喜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相互对视,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光彩。
凤举心领神会。
她上次自逐出族谱是因为慕容灼,而慕容灼的身份与志向,注定了他身上的事情会不断,凤举选择辅佐他,当然也就意味着……许许多多未知的风险。
正如父亲所言,一直以来,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对于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父亲也一清二楚。
凤举握紧了手中的凤徽令,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道:“请父亲放心,阿举以手中凤徽令为誓,必步步谨慎,绝不令凤家陷入危机!”
正当此时,一片叶子飘飘然落在了凤瑾肩头。
他偏头将叶子从肩头摘下,语气意味深长:“时节已至!绿叶迎风飘摆,难免被风吹落,但静静生长于枝头,避让风雨,也终有一日会自己腐朽,从枝头跌落。”
凤举意会,凤家便是那片长于枝头的绿叶。
父亲是在说,凤家如果积极参与到权谋争斗中,就难免会一朝失败,满盘皆输,尤其还是站在慕容灼这边,做着疑似叛国之事,其中风险要远比朝中各大家族之间的争斗来得大。
可是,很多事情的发生与转变,就像自然的春生秋落,是一种不可违背的变迁趋势,历史法则。
凤家如果一味守成,对当下形势无动于衷,那么等到将来天下格局改变,大势已定时,凤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会像绿叶一样,腐朽衰败。
“女儿会把握好分寸,进退得宜。”
“接下来,你所走的每一步,凤家都会在你身后全力支持,为父也同样。”
凤举微微错愕,父亲这是打算正式参与了?!
凤瑾却忽然话锋一转,蹙眉道:“你可有察觉,你的那些分支叔伯兄弟们畏你如虎狼,唯恐避之不及?”
凤举哑然失笑:“女儿只是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不过恩威并施而已。”
她若是太秉持君子之风,那些人反倒不以为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有些过了。”
“父亲放心,既是恩威并施,我自然不会一味吓坏了他们。我不会忘记父亲的教导,他们毕竟是我的族人。”
“嗯!你母亲近来身体不适,我要抽时间陪伴她,家中之事你多操心,权当是历练了。”
历练?
分明就是父亲你想多陪陪母亲,将这个包袱甩给了我。
但这话她当然不敢说。
“我也知母亲身体不适,正打算今日请沐先生来为母亲看看。”
凤瑾却神情似有隐晦,说道:“不必了。”
凤举疑惑。
片刻之后,凤瑾才道:“已经请宫中太医来看过了,你母亲她……有孕了。”
“什……什么?”
这个消息着实让凤举有些始料未及。
母亲怀孕了?她、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这简直毫无预兆!
她此刻也终于看懂了父亲的神情,那是喜,也是忧。
人至中年,又喜得一子,还是他与挚爱的女子共同的结晶,自然是大喜事。
可是眼下这个时候……
“此事我暂时不打算声张,府里目前只有你我,以及你母亲身边的四个贴身之人知道。”
(晚安!)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凤裴联姻,缔结良缘
当下正是时局紧张的开始,若是此时被有心人得知,只恐会被利用,谢蕴和她腹中的孩子都会有危险。
“父亲放心,女儿明白!”
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嫁给萧鸾成为了睿王妃,但是那时甚至直到十年之后全家丧命,母亲都不曾有过身孕。
这个孩子是意外之喜,也是上天的恩赐。
只是后来凤举悄悄与慕容灼说起此事,慕容灼的原话却是——
“你母亲怀孕,与上天何干?那是凤公努力的结果。阿举,待我们成亲,本王也会努力……”
凤举当时红着脸,一脚将他从榻上踹了下去。
可是……
无论如何,她与父亲都会拼尽全力保护母亲,还有她腹中未出世的嫡亲血脉。
即便明日,骤雨将临。
……
两日之后,凤家为凤恒与裴明雪操办婚事。
这是凤家与裴家结两姓之好的象征,但更重要的还是,前世苦苦相恋不得善终的一对恋人,这一次终于缔结良缘。
婚事相关事宜两家一早就敲定了,该有的东西早已备齐,正式婚礼流程所需要的一切,也早在少主择选之前便已经准备妥当。
恰好凤家的族人们都在,所以这婚礼来得迅速,却一切都有条不紊。
由主家帮忙操办婚事,这是极大的荣耀,也说明主家对洛河郡一脉以及新郎凤恒极为重视,何况迎娶的新妇还是裴家最尊贵的嫡女。
一时间,几乎整个大晋的豪门望族都悉数登门恭贺。
梧桐院内,慕容灼站在栖凤楼的屋顶上,望着前院宾客盈门、热闹非凡的景象,默默地在脑海中想象着将来自己与阿举的婚礼。
他要给阿举一个盛大的、独一无二的婚礼!
听到下面有动静,他垂下眼帘,便与凤举仰头望来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虽然凤举总是默默地陪着他,什么也不说,但他知道,凤举近来在为他担心,关于宫里那个惹人厌的老头。
他飞身从屋檐跃下。
凤举摇了摇头,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慕容灼说道:“西秦宇文擎已经悄悄在边界调兵了,本王也已经设法给楚阔那个草包提了醒。”
就是要这两方鹬蚌相争。
凤举仿若没有听见一般,说道:“太阳毒辣,莫要再上去了。”
不是不关心,只是这些事情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并且,她相信慕容灼的能力。
慕容灼清冷的眸中化开一丝缱绻温柔的笑意。
凤举道:“新妇的轿子马上便要到了,我需去前头看看,”
如此场合,她这个少主是一定要去协助凤瑾招待宾客的。
慕容灼只是点了点头,他也该去看看他的聘礼走到何处了。
凤举经过花园时,恰巧听到一些来赴宴的贵族女眷们窃窃私语。
“今日为何不曾看见恭定侯府的夫人和嫡女崔宁?难道是因为夫人有孕,不便外出行走?”
“是啊,方才我随家父进门,就只看到恭定侯带着他那个私生……咳,与外室所生的庶子。看样子,恭定侯对这个庶子十分看重,毕竟是唯一的子嗣。恭定侯夫人向来善妒跋扈,大概就是不愿见到庶子吧!”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男童鬼影
“难道你们未曾听说吗?”
“听说什么?”
“虽然恭定侯府竭力压制,可消息还是泄露了出来,据说……是那恭定侯夫人中邪了!”
“什么?中、中邪?”
“嗯!母亲染疾卧榻,那崔氏阿宁身为人女,自然也要在榻前侍疾。”
“你还未说,那恭定侯夫人究竟为何会……中邪?”
提及“中邪”二字,这些人总是会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毕竟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太过诡异,她们不敢太过声张。
“听说是每逢深夜,恭定侯夫人便会看见一个男童的鬼影,可是等到婢仆们赶到时根本就什么也没有,有些下人猜测是夫人因为怀孕,整日胡思乱想,才会精神恍惚,也有一些说……”
“说什么?你倒是莫要卖关子呀!”
“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崔氏庶支的一个妾室所出的小郎君被当家主母给害死,结果却冤枉到那间与凤家有关的沐风医馆?”
“记得啊,啊,莫非那个男童鬼影便是……”
“可是恭定侯夫人与那个小郎君有何关系,为何会看到……”
“据说,当初便是恭定侯夫人指使庶支那位主母毒害的庶子。你们想想,当时恭定侯尚未公开他有子嗣的消息,众人便理所当然以为君侯会从庶支过继一个孩子继承他的爵位,一旦庶支妾室的孩子被选中,那主母还有何地位?她当然会听从恭定侯夫人的指使。”
“竟还有此事?这恭定侯夫人竟连一个无辜稚童都不放过!难道是那小郎君的冤魂回来……报仇?”
一众女眷们都吓得低呼,赶忙阻止人在说下去。
就在此时,两个女郎走了过来,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寻了你们半天,原来是扎堆聚在了此处。你们猜猜我俩方才瞧见了什么?”
众女原本心有余悸,浑身凉嗖嗖的,此刻看到这两人满面笑意,身上的凉意也被这笑容驱散了。
“什么?”
两人凑近了,压低声音了些许声音。
“方才我们瞧见寿康王府的安阳郡主与那凤九郎站在一处,只可惜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不过安阳郡主倾慕凤九郎,为了帮助凤九郎作证,连身为郡主的名声都不顾了,我看啊,说不定很快,凤家便又要与寿康王府结亲了。”
女眷们总是喜欢喜欢谈论城中这些小道消息,并且以此为乐。
但这些看似只是女眷们闲来无聊的闲言碎语,却未必没有价值。
凤举听着不由弯起嘴角,桑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也将这些话听在耳中。
没有人会比桑梧更清楚,那恭定侯府夫人中邪一事正是凤举的杰作,因为实行贯彻凤举计划之人就是她。
“我知道凤九和安阳郡主在何处。”桑梧淡淡地说道。
凤举忍不住回头,挑眉含笑看着她。
桑梧此话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去看看?
从前桑梧一心只有血腥生死,可是如今,她真是越来越像个开朗的贵族千金了。
许是被凤举盯得太久,桑梧有些尴尬:“你看我作何?”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君可悦我
凤举笑得意味深长:“我是在想,九哥与安阳郡主之事,尚需他们自己磨合,毕竟还不知九哥的意思,不过……七哥与你之事,倒是可以放在他们之前,但不知楚家女郎可愿嫁予我家七哥,做我的嫂嫂?”
“他二人就在意风亭,你自己看着办!”桑梧毫不犹豫地用这话去堵凤举的嘴,自己逃也似的跑了。
凤举望着她的背影,笑了。
可见,再是冰冷的女子,都有一份柔肠。
“少主,那意风亭还去吗?”玲珑笑着询问,分明也是含了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凤举轻轻叹了口气,好戏,其实谈不上。
“去看看吧!”
所有人都将此事看作热闹,少年男女,风花雪月,看来的确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对于安阳郡主而言,这却关乎到她的心,她的情,她此生全部的寄托。
凤举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了当日的情形。
当日她在家门口看到安阳郡主,事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深夜悄悄拜访。
就在她正准备出门时,恰好安阳郡主也送来一封信,约她当晚在湄河船上见面。
当时,那看上去婉约清致的女郎纠结再三后,咬着牙对凤举说了一句话。
“我愿意帮助凤九郎,出堂作证,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嫁给他,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算不上是什么要挟与交易,因为安阳郡主一旦出面帮了凤凌,只怕便没有人愿意登门求亲了,还有一个原因。
当时凤举看得出来,她对九哥,是真心的,真到让她能够抛下一切。
凤举却并没有答应安阳郡主,她不能代替凤凌做这个决定。
感情,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需要双方你情我愿。
若是凤举代为答应,或者凤凌只是因此而答应,依凤凌的品性,他一定会与安阳郡主相敬如宾,但却仅此而已,安阳郡主的一片痴情终究还是会被辜负。
意风亭。
“凤九郎,你可愿意娶我?”
“这是当然!郡主对凤九有恩,我凤九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男人!此事我早已经向兄长和家主叔父提过了,他们也已经同意了,很快便会去府上提亲。”
凤凌答应得爽快干脆,毫不犹豫。
可是安阳郡主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凤凌口口声声都是报恩,负责。
她望着凤凌,眼睛一眨不眨。
“凤九郎,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啊?”凤凌一愣,眨眨眼睛:“无、无!”
“那你可心悦我?”
凤凌再眨眼,被安阳郡主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抬手抓了抓耳朵,耳垂瞬间被指尖的热度感染,开始发烫。
这种情况他着实应对不来,还不如让他去面对千军万马。
“额……这个,我……”
这要他如何回答?尽管安阳郡主当日在堂上口口声声说倾慕他已久,可是在他看来,他与这位郡主前后……不,今日这才第三面,说什么悦不悦的。
“凤九郎,你可心悦我?”
可是,安阳郡主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执拗地看着他,偏要等他一个答案。
凤凌恨不得脚下抹油逃了。
(晚安!)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良人难得
“郡主,你其实是厌恶我的吧?”
否则你为何如此为难我?
安阳郡主却是眉峰一皱,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何曾厌恶过你?凤九!你若是不愿意娶我,直接明言便是,何苦说这种话来欺辱于我?”
凤凌有些手足无措:“当日在永江上,你严声质问我,语气不善,分明就是厌恶我。”
“我……”
安阳郡主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她一直倾慕着凤凌,在她心中,凤凌便是磊落忠义的大丈夫,少年英雄,她总想着有朝一日,凤凌一定会回到大晋,入朝出仕。
可是那一日永江上再见,他却是成为了北燕的将军,来与他们为敌,这让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玲珑跟着凤举在花丛后悄悄听着,忍不住掩口窃笑。
凤举无奈地摇了摇头,暗道:这两人真是太笨了,如此下去,只怕天黑了也说不清楚。
看来,她不掺和都不行了。
“九哥!”
凤凌一见凤举,虽然窘迫,但也像是瞬间看到了救星。
“阿举,你来了!”他赶紧快步来到凤举身边,悄声道:“速速救我!”
九哥啊九哥,你真是好没出息!
凤举嫌弃地将他推到一边,微笑着冲安阳郡主点了点头。
“郡主,我有几句话要与九哥说,请您稍待片刻。”
安阳郡主点头。
凤举命玲珑在意风亭中招待郡主,自己与凤凌来到一旁。
“九哥,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凤凌垮着脸:“我本就不擅此等事,你还埋汰我,若是换做你与长陵王殿下之事,你也未必能有头绪。”
凤举不接他的话茬,正色道:“九哥,你可厌恶安阳郡主?”
凤凌摇头。
凤举再问:“那你可对她可有好感?”
凤凌朝意风亭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道:“我认为她是个好女子,我也很欣赏她的率性坚决,我所见过的女子众多,但她算是令我印象最好的一个。可是……”
他抓了抓头发:“绝对不是你与长陵王殿下那般深刻,毕竟,相识太短。”
凤举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凤举自己当初与慕容灼也不是什么一见倾心,便生死难忘。
凤举来到意风亭,坐在安阳郡主对面,让玲珑先退下。
“郡主,九哥的为人性情,我想你也应该有所了解,他并非如其他世家公子一样,时常出入风月之地,对于男女之事十分了解。
“以九哥的品貌,难免会有女子追逐倾慕,但你也许不知,他从未与任何一个女子过分接触过,在你之前,他最喜爱的大概便是他那把剑了。
“我理解你对我九哥的感情非一朝一夕,你待他是真心的,但你也要明白,九哥对你的印象尚止于你们的几面之缘。
“若是你现在非要让他告诉你,他是否心悦你,对他而言无异于是在问他,是否心悦一个几面之缘的生人,你是否也觉得,这不太可能呢?”
安阳郡主有些沮丧:“是我太心急了。”
凤举微笑:“良人难得,得之必倾心爱之。因为郡主太喜欢那根杵在那边的木桩子,故而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其实,你们婚姻已定,在正式成亲之前何妨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看到你的珍贵之处,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离近了去了解他,确定是否此生非他不嫁。”
安阳郡主迟疑着,默默望向了那边的凤凌。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我不想要
凤裴联姻,挑选的自然是吉日。
凤举便趁着这一日,将玉辞和于重安的亲事也办了。
等到凤家这边拜堂之后,凤举又到了她在府外为玉辞安排的小宅子,特地喝了两人一杯喜酒。
她为玉辞办的婚事也很风光,准备的嫁妆相当丰厚,让周围看热闹的邻里们看得瞠目结舌,直言“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
凤举亲自将玉辞的手交到了于重安手中。
“玉辞虽名为我的侍女,但我视她如姐,今日我将她交托于你,若是你敢有负于她,我决不饶你。”
乘车回家的途中,凤举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喜悦中却不知为何夹杂着一点怅然。
“少主不高兴吗?”酌芳小声问道。
凤举摇了摇头:“并非是不高兴,只是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身边的人与事,也变得太快了。”
玲珑笑道:“只要一切都是向着好处变,那不是很好吗?”
凤举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到了府门口,凤举刚一下车,却恰好撞上了从凤家出来的萧鸾。
萧鸾先是一愣,而后笑意温柔地上前来。
“阿举,本王一直在寻你,还以为今日见不到你了。”
凤举似有若无地扫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青衫儒生,李荀嘉,这个一向清高精明的谋士,今日看起来……似乎精神不济。
“睿王殿下是来贺我二哥之喜吗?凤举在此多谢,怎么殿下这便要离开了吗?”
她看似客气多礼,事实上却是陌生疏离。
萧鸾双眸中寒光一闪,扫了眼周围的奴仆们。
“本王有话要与阿举单独说。”
李荀嘉自觉带着睿王府的人避开,玲珑和酌芳却看向凤举,见凤举摆了摆扇子,才退开。
这是在凤家门口,萧鸾总不可能在这里对凤举不利。
“不知睿王殿下有何指教?”
“你这算是有恃无恐吗?”萧鸾神色间隐含阴翳。
“皓日朗朗,难道有什么需要我恐惧的吗?”
“你知道本王在说什么,本王也知道,你与慕容灼并非如表面一般。阿举,远水难救近火,他保护不了你,因为,离你最近的还是本王。”
凤举淡笑看着他,问道:“睿王殿下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在说,你可以保护我?”
萧鸾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嘲讽,却不以为然。
“是威胁还是爱意,全看你如何选择。阿举,本王一向都很尊重你。”
凤举心中冷笑:这人真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萧鸾紧盯着凤举,见她眉心时而蹙起,时而舒展,以为她是在认真斟酌自己的话。
只见凤举用扇子碰了碰耳朵,一脸苦恼地说道:“哎!近来我这双耳总是耳鸣,实在恼人。睿王殿下,您方才说什么?”
萧鸾恼恨地瞪着她:“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头豺狼,如今连人皮都懒得戴了。
凤举含笑,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不、想、要。”
萧鸾走上前,手臂与凤举的碰触,却是背对着她。
“楚令月对本王说,她愿意不计任何代价,只要你的命,原本本王并不想答应她,但是现在……”
他的话没有说完,眼角余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凤举。
凤举却只是含笑轻轻一哼,如一阵风,飘然而去。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令人恶心了,包括他那令人恶心的施舍。
(我熬不动了,睡了,晚安啊)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大丧之音
深夜,丑时将尽。
整座凤氏柱国府都笼罩在夜的沉静中。
凌云和云团卧在床榻边睡得正酣,忽然同时抖了抖耳朵,睁开了眼睛,噌地站了起来。
慕容灼也翻身坐起,随手披衣下楼,楼下一团漆黑,隐隐可见一人正站在那里。
“殿下!”那人抱拳行礼,在慕容灼点亮灯烛时,他也摘下了风帽,隐隐可见黑色的斗篷下是宫中内侍的衣裳。
“柔嫔让属下来传信,睿王要在今夜动手。”
慕容灼眸中冷光陡然幽沉。
“比我们预想得还要快。”凤举走下楼梯,看向慕容灼,轻声问:“此刻去,或许还来得及。”
慕容灼却只静默了一瞬,便冷淡地道:“没必要。”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声钟声,正是……皇宫的方向。
钟声响彻夜空,在星辰间盘桓回荡,经久方歇。
这一刻,几乎整座华陵城的人都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共四十五声,大丧之音,意为:九五至尊驾崩!
慕容灼沉默着走到门口,望向皇宫的方向,默默闭上了眼睛。
凤举来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不多时,华陵城四处便都被灯火照亮,疾驰的马蹄声从各个街道的方向传来,最终都是奔向皇宫的方向,这是朝中官员们正在纷纷进宫。
凤瑾虽已辞官,但有爵位在身,也是要进宫的。
只是几乎是凤瑾前脚出门,后脚,巡防营和京都护城军便集体出动,在城中各个街道巡逻的同时,也将各大世家和朝中重臣的府邸都围了起来。
天渐渐地亮了,凤家所有的族人都早已聚集等候在松风厅。
凤瑾进宫已经一个时辰了,尚未回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凤举。
就连凤恒这个新郎官也早早地穿戴整齐赶来。
“阿举,我方才去府门外看了看。”凤恒说着,凝重地摇了摇头:“不允许随意出入。”
凤举稳稳地跪坐在副席位,指尖抚过手边的扇柄。
“理由呢?”
“说是昨夜陛下遇刺,刺客逃跑,睿王命巡防营在城中搜捕,又调派了护城军在各府负责保护。”
“哼!保护?这分明就是在看押!”凤如谦重重拍在了面前的长几上。
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皇族忌惮世家的权势,值此政权更迭的关键时刻,世家不可能无动于衷,若是他们愿意接受睿王这个新君还可,就怕世家各怀异心,趁机动作。
睿王这是想抢占先机,在各家都还未曾反应过来时,先控制住各家主事者,以此牵制各家在大晋各处的势力。
其他家族还好,分支族人都在各处,凤家最是倒霉,眼看着主家分支的人都在此处,要被一窝端了。
大概是众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个个满面丧气,郁闷得紧。
“少主,你认为会是何人谋刺陛下?”洛河郡的凤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凤举,这半晌凤举还未说过只言片语。
凤举浅笑:“何人谋刺?呵,这个问题,众人心中不是已有答案吗?”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腥风将起
所有世家权臣被困,如此情形下,最得利之人便是睿王萧鸾。
那所谓的“刺客”总不至于是世家内部出了个猪队友,如此一来,答案可想而知。
“如此说来,睿王接下来是不会放过我们了。”凤琼后背向后一靠,面如土色。
凤举的声音此刻在众人听来异常平静,可是不知为何,她越是平静,这些人便越是不安。
她说道:“十三族叔所言极是,睿王自然不是为了暂时控制各大家族,而是要趁此机会彻底根除士族隐患,即使不能彻底让士族就此消亡,他也会设法将士族牢牢控制在他手中。你们认为,睿王会如何做?”
如何做?
当然是要大开杀戒,血洗士族了!
众人面面相觑。
凤修说道:“依我对睿王此人的了解,他必定会在士族中挑选几个才智平庸,或是心怀野心之人,在背后协助这些傀儡在族中掀开一场腥风血雨,将那些被睿王视作绊脚石的人一并铲除,随后,再为这几个傀儡罗织一些图谋不轨、不忠不孝之类的罪名,将他们杀掉,以安抚人心,此后,士族中坚力量凋零,便可任他操纵。”
这其实是历代帝王都想做的事情,只是说来容易,大多数帝王却在士族的威胁下胆小如鼠,没有这样的狠辣与魄力。
但是恰恰,睿王萧鸾狠辣与魄力二者兼有之。
凤举垂眸,折扇划开,挡住上扬的唇角。
凤修的话看似是在分析萧鸾的策略,但同时也是在提醒这些人,谁若是想要借助萧鸾的力量夺取家主大权,最好想想清楚与虎谋皮的下场。
“血洗各大士族,睿王他真敢如此?”
凤淸满心的怀疑,他觉得睿王看上去待人谦恭,并非是那等冷酷决绝之人,而且……
“睿王用各家主事人牵制在各处的势力,相对的,我们也可用在各处的势力牵制他,让他不敢贸然对我们动手。”
凤如谦沉声道:“不!虽可彼此牵制,但毕竟士族的主事人就在华陵城,睿王的眼皮底下,而我们的府兵和各处的势力都尚且在别处,距离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场博弈之间,只看哪一方先动手,便可占得先机,显然,在我们的势力行动之前,我们这些人很可能便已身首异处了。”
“那难道我们就只能徒手等待就戮吗?”
“我们凤家乃是世族之首,岂可如此任由皇族欺辱?当年若非是我们凤家扶持,岂有他萧氏皇族今日?”
“没错,真当这天下便是他萧家的不成?”
说出最后两句话的是崇州一脉的凤十六凤嘉和鄞州的凤殷。
松风厅内的下人们都被屏退了,只有凤氏的族人,说话难免少了顾忌,加之当下的处境,这些话更是激起了众人心头的不满,眼看这股火头便要熊熊腾起。
“啪”的一声,凤举将扇子重重敲在了桌几上,神情凌厉肃然。
“这些话,是你们应当说的吗?可知睿王此刻正需要将我们满门抄斩的理由?”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一族之根
大厅内的嘈杂声瞬间静了下来。
连凤如谦都道;“少主言之有理,你们两个太不知轻重了,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岂容得你们口没遮拦?没得落人口实,招人话柄。”
“来人。”凤举扬声。
立刻有两名家仆从外面进来。
“少主!”
“将他们二人带去宗祠,各施十杖!”
其他人想要求情,却在看到凤举凌厉慑人的目光后纷纷收敛了心思。
凤举平日里总是面上带笑,今日这种神情还是头一次,这等气势着实与凤瑾别无二致。
那两人垂头丧气被带下去后,大厅内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凤举将神色与语气都放缓了,说道:“我知道当下处境堪忧,大家皆是因心中惶惶,又见四下并无外人,故而才会坦率直言,这本可理解。但须知祸从口出,正因是在此时,我们族中每一个人都需万分谨慎,凡事皆需三思而行。你们不妨设想,若是方才他二人之言传入某些人耳中,那我们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最初在他们看来,凤举也许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凤举说的没错,他们可不想因为别人一句话而遭受无妄之灾。
凤举的目光扫过众人:“若是再被我得知有谁言辞不当,或是行为不检,那便不是十杖如此简单了!”
凤如谦叹了口气;“少主,请你放心,我等绝对不会再做出此等愚蠢之事,便是老夫我,也会代为督促他们。只是,眼下处境还需及早想出应对之策。我们已然失了先机,决不可再坐等被人屠戮。”
“若是你们信我,便照我说的做,接下来你们只需安心待在府内,无需做任何事,用不了多久,睿王自会放你们离开华陵,返回各自分支。”
众人瞬间提起一口气,目光烁烁看向凤举。
“此事可当真?”凤如谦问。
“这是当然!我像是会用这种事开玩笑的吗?”
凤举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笑意,这种淡定悠然的笑容和语气都让在座之人瞬间轻松了许多。
“可是,这却是为何?少主,你与家主可是早已拟好了对策?”
“是啊,能否向我等透露一二,若是需要做什么,我们亦可帮忙。”
在诸多好奇的询问中,凤琰却是问道:“我们离开华陵,那家主和少主你们呢?”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顿时便是一愣。
是啊,他们离开,那主家的人呢?难道要继续留在华陵,被睿王控制?
凤举站了起来,缓步从桌几后走了出来。
“主家本为一族之根,根为一族长存之本,岂可轻易离开?”
有道是,人挪活,树挪死,人随时都可以离开,可是凤氏一族这棵大树,尤其是根,绝不能轻易移动。
“睿王会让你们离开,那是他另有目的,正因如此,他更不会让主家之人脱离他的视线。”
见众人面露疑惑,凤举只是笑了笑:“到时你们便会明白了。”
人人都想做家主,想让自己的分支取代原本的嫡系,可是,主家嫡系又岂是那么好做的呢?
(你们担心我为了新文就不顾这个文了,放心,这是不可能的,一来我绝不可能弃坑,二来,新文我是不会贸然开始写的,写之前我还得把我买的所有春秋战国资料书看完,然后才能慢慢构思剧情,这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更新这个期间我没有那个工夫,所以新文写了个简介之后就放在一边了,我是要等这个完结才会开始慢慢看资料书的,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晚安!)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瞻仰龙颜
华陵城的上空,一夕之间已被阴云笼罩。
朝中所有权臣都被紧急召入宫中。
大殿之上,睿王萧鸾一身丧服,睥睨着阶下百官。
“众位大人,父皇不幸遇刺,刺客逃脱,本王无奈之下只好从护城军中调集了部分人手,与巡防营一同守卫皇城。并且,本王怀疑刺客所图正是要乱我国政,诸位大人皆是我大晋肱骨,在捉住刺客之前,为防刺客再次对诸位大人实行刺杀,本王已命人重点保护各位大人的府邸。”
众人同时心头一紧,悄悄对视。
睿王这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裴捷说道:“睿王殿下为臣等着想,令臣等不甚感激,不过当下抓捕刺客、拱卫京都安全更为重要,至于臣等的宅邸,各家均有自己的护卫,尤其如凤裴衡楚四家,各自皆有三万府兵可以使用,就不敢劳烦睿王殿下分心了。”
萧鸾一直神情肃然,俊逸的脸上还带着疲惫伤痛。
但是此刻,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裴捷,眼眸中隐隐透着一股危险。
“本王也是顾及四大世家的府兵一时间难以调入京都,难道,裴家的三万府兵都早已聚集在华陵?”
裴捷眼神一变。
他们四大世家各有三万府兵,虽是全权属于世家,与皇家毫不相干,但毕竟三万不是小数,四大家族加起来便是十二万大军。他们平素留一小部分作为家族护卫,其余的不便公然留在京都,否则便要被怀疑是图谋不轨了。
裴捷颔首:“殿下说笑了,裴家的三万府兵若是都住在华陵,臣早就寻殿下借银置地了。”
老狐狸!
到了此时还不忘哭穷。
谁人不知世家富可敌国?
萧鸾暗自冷笑,说道:“既然裴侯提起四大世家的十二万府兵,本王正要告知四家家主,紧要时刻,京都全部戒严,各家近期内便莫要频繁调动府兵进出了,免得被刺客混入,或是趁机作乱。”
“睿王殿下所言极是,殿下处处为社稷着想,臣等自当一切遵照殿下的意思行事。”
衡溪之本无官职,但自从他成为衡氏家主之后,晋帝便将当初衡广被褫夺的定南侯爵位又给了他,所以他也在场。
就在众臣以为,衡家这位年轻的新任家主是要选择支持睿王时,却听见他蓦然转了话题。
“只是陛下不幸驾崩,溪之十分哀痛,想要最后瞻仰陛下龙颜。”
刑部尚书石繇也站了出来,高声道:“下官亦请瞻仰陛下龙颜!”
礼部尚书温儒海也出面附和。
此后有半数以上朝臣都开了口,呼声在大殿顶端盘桓。
事已至此,若是萧鸾再拒绝,那便要让人起疑了。
“此事本无妨,只是父皇遇刺,龙体尚未命人整理,诸位大人万不可近前。”
晋帝的遗体尚留在寝宫,朝臣们赶到时,宫中的所有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正跪着嚎哭。
床榻上,晋帝还穿着寝衣,应是顾及帝王颜面,暂时在遗体上盖了件龙袍。
百官齐齐望去,果然看到榻上还有一滩血迹,晋帝的脖颈上有一道血痕,应该就是致命伤。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诏书御玺
石繇想要求查验,可刚要开口,就看见凤瑾向他摇了摇头。
“虽然陛下驾崩,暂不宜提及新君登基之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还需早立新君,以主持大局!”
说话之人是御史付姚,一向是睿王一派的。
“放眼当朝,最堪当大任的也就唯有睿王殿下了!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他说完后,紧接着便有七八个人应声附和。
然而,一名与东楚府关系匪浅的官员说道:“若论继承大统,七皇子殿下同样有资格!”
七皇子萧策乃是惠妃所出,身后可是有楚秀支持,若论宫中还有哪位皇子既出身高贵,又有强大的母族,可以与萧鸾一较高下,那还真的只有七皇子了。
萧鸾的目光移向跪在人群前方的七皇子。
七皇子虽然年幼,却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别人对他是否有恶意,看到萧鸾投过来的目光,七皇子向自己母妃身边靠了靠。
楚惠妃起身面向众人,从袖中取出一卷卷轴。
众人陡然色变。
惠妃道:“陛下早已下过圣旨,言及若有朝一日陛下驾崩,允本宫与七皇子前往安蜀南华寺静修,若无新君召见,永不回华陵。”
这所谓的静修当然不是去出家,只是住在南华寺。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惠妃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楚惠妃亲自将圣旨交到萧鸾手中,便是告诉萧鸾,七皇子不会参与皇位之争。
这对萧鸾而言自然是好事,若无必要,他暂时也不想对七皇子下手,平白惹怒楚秀。
当下,萧鸾说道:“既然这是父皇的旨意,那本王自当遵从。”
言下之意却是已经将自己当做新君了。
楚惠妃将七皇子叫到自己身边,说道:“明日本宫便会带着七皇子前往安蜀,陛下的丧仪只能交由睿王多费心了。”
随后也不再停留,带着七皇子离开了寝宫,走得干脆利落,对这个地方毫不留恋。
既然连七皇子都放弃了争夺皇位,那么这皇位当然非睿王莫属了。
睿王一派的官员们纷纷出言。
“还望睿王殿下尽快登基,主持国政。”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且慢!”
一道温和清朗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惊讶地看向说话之人,凤瑾。
凤瑾与萧鸾对视,眸中不见喜怒,一派平静。
“我想请问睿王殿下,陛下可有留下传位诏书?”
萧鸾眼眸危险地眯了眯,道:“父皇是突然遇刺,只怕尚未来得及,即便是有,也必是早早藏在了何处,尚需时间寻找。”
凤瑾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请问,殿下可曾见到陛下的御玺?”
没有传位诏书,掌握了玉玺也勉强算是掌握了大权。
然而这却是一语戳中了萧鸾痛脚。
平日经常见到的御玺,他事后却翻遍了宫中各处都没有找到,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知道,定是晋帝这个老匹夫防着他,偷偷藏了起来。
萧鸾道:“父皇向来谨慎,御玺此等重要之物,他必定是谨慎存放,寻常人一时间根本难以找到,本王已经命人在宫中各处找寻。”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亡命之徒
无论萧鸾有怎样的理由,凤瑾的问题都足以说明一点。
萧鸾一无传位诏书,二无传国御玺,纵然是他登基做了新君,如若不能尽快找到两样中任意一件,他的皇位都坐不稳。
凤瑾并没有如何言辞激烈地追问,声讨,只是平静诚恳地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要请睿王殿下及早找到了,传位诏书或许陛下未来得及留下,但传国玉玺至关紧要,想来殿下是明白的。”
“这是当然!”
萧鸾嘴角默默攥紧了拳头。
这便是凤瑾的作风,他不像其他的权臣咄咄逼人,仿佛只是一个无欲无求的旁观者,但他总是在紧要关头用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瞬间便兵不血刃地刺中你的痛处。
从宫中出来,石繇不解地问:“怀瑜,你方才为何不让我出言?我怀疑陛下根本就不是被割喉而死,而是被人毒鸩了,若是验尸,睿王便百口难辩了。”
凤瑾叹了口气:“陛下早已被人下了慢性毒,日积月累,本就已经时日无多。若是这毒能够被轻易查出来,那宫中的太医们早已经发现了。”
萧鸾年纪虽轻,但连凤瑾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做事不仅狠毒果决,而且十分谨慎。
裴捷说道:“且不说这毒是否能被你查出来,纵然是你真的验了出来,睿王大可以推诿说他并不知情,你又能如何?”
凤瑾道:“关键是,他最初在大殿上那句话,你我这些人的府邸都已被围了起来,若是我们今日态度强硬地与他对峙,只怕我们出宫回府看到的便是家中血流成河。”
“他当真敢如此做?”温儒海惊怒。
“若单纯以实力相论,睿王失去了忠肃王,西楚府也已凋零,只余下最后西边的兵权,如今的他再与我们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现在是在最后放手一搏,我们又岂能以全族的存亡与一个亡命之徒针锋相对?”
衡溪之凑了过来,问道:“那敢问世叔,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被人握在掌心,自然是尽量顺从,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凤瑾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毫无危险临近的沉重,反而越发潇洒。
……
凤府。
凤举看过送来的消息,将纸卷放进杯盏中,浓墨写就的一行字在水中融开。
她拂了拂衣袖起身:“该去一趟恭定侯府了。
慕容灼也道:“本王去寻刘承,你要小心。”
“小心!”
两人最后的叮嘱几乎同时出口,怔了片刻,相视莞尔。
……
恭定侯府。
自己的夫人害死了庶支堂弟的独子,恭定侯崔钰原本已经打算休妻,给堂弟一个交代,杨心兰这个无德狠毒的妇人他已经无法再容忍了。
可是没想到杨心兰突然说怀孕了,崔钰已有许多年不曾与杨心兰同过房,唯一的一次便是两个月前。
那晚他喝了婢女送来的茶,之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翌日便发现杨心兰睡在自己身边。
虽然他无法容忍杨心兰,可若是她真的怀孕,崔钰便不得不为她腹中孩子负责。
只是没想到,杨心兰无故中邪,在家中大闹时又暴露了她居然是假孕的秘密。
如此一来原本更加坚定了他休妻的念头,可是杨心兰眼看着已经病入膏肓,连人都不认了,一夜夫妻百夜恩,纵使他对这个女人毫无感情可言,却也无法真的在此时将她休弃。
崔钰独自一人坐着,从袖中拿出一支女式的紫玉发簪,似乎是一直将发簪贴身带着。
他温柔细致地抚摸着紫玉簪,渐渐的,染了满目伤怀。
(睡觉)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崔晗欲明
“君侯,太常卿杨大人来了!”
管家急匆匆来报,见到崔钰手中拿着紫玉簪,不由得愣住,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太莽撞了。
自家君侯一向是个脾气温和之人,可唯独每次拿着这支紫玉簪时,总是心绪很不稳定,许多次都因此而发怒。
果然,崔钰将紫玉簪放入袖管,眉心蹙起。
“他来作何?”
太常卿杨延海,是恭定侯夫人杨心兰的父亲,也是崔钰的岳丈,多年来靠着与恭定侯府的姻亲关系为自己谋取升迁不说,还总是为非作歹,每每崔钰都不得不帮他善后。
崔钰本人正直,对于杨延海的所作所为自然十分厌恶,若非碍于他是自己的岳父,崔钰早已命人打他打了出去。
管家小心翼翼道:“是女郎请来的,杨大人吵着要见主母,已经去了芳泽院。”
“吵?哼!他有何资格来我崔家吵闹?”
崔钰拍案而起。
待他来到芳泽院,尚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嚷嚷。
“女儿啊!你何以变成了这副模样?崔氏仗着自己是名门望族,未免欺人太甚了!好歹你也算是为他崔氏生下一个女儿的!”
“外祖父,母亲和我不得父亲宠爱,在这个家里无依无靠,如今父亲又将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带了回来,定是将母亲和我赶出这个家了,您可要为我们做主!若是真被那个野种霸占了这个家,耀武扬威,母亲和我便真的要被他害死了!”
门外,崔晗正好赶到,站在崔钰身后。
“父亲。”崔晗小声唤了一声。
他回来已有数日,对于这些恶意的谩骂已经习以为常。
他可以说是崔钰一手带大,性格中继承了崔钰的温和谦恭,不愿意与这些无谓之人计较。
可是他选择容忍,崔钰却已经忍无可忍。
“你说谁是野种?”
崔钰用力推开了门,满面愠怒地盯着崔宁。
崔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杨延海身后躲。
“我已告诫过你多次,欲明是你的兄长,你当敬重他!可你呢?”
“女婿好大的威风啊!难道是连我这个岳丈也想教训?让阿宁敬重兄长之前,你这个为人父的是否应当先敬重一下我这个岳父?”
杨延海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多年来崔钰一直容忍他,尊敬他,便养成了他在崔钰面前颐指气使的德性。
崔钰声音冰冷:“我崔钰此生只敬重懂得自重之人!”
“你这话是何意?你是说我这个老丈人不知自重吗?看来阿宁说得果然没错,你如今有了这个野种,不将我女儿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连带着也不将我这个岳丈放在眼里了!”
崔钰今日的反应出乎了杨延海的意料,虽然他知道崔钰多年来一直对这门婚事不满,可从未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但他已经习惯了崔钰对他的容忍,便震怒上前,伸手便要来扯崔钰的衣襟。
不料,崔钰尚未动手,崔晗已经一把抓住了杨延海的手腕。
崔晗俊朗的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旧事再提
“外祖父,您是手酸吗?可要崔晗寻人来为您按一按?”
温润儒雅,满怀关心,让人挑不出错处。
可是杨延海的手根本动弹不得。
“你是要跟老夫动手?”
“外祖父在说什么?崔晗听不懂。崔晗只是看到您好似是要对家父动手啊!这可恐怕不妥,虽然您是长辈没错,可是若论官品,您是三品太常卿,而我父亲是二品郡侯,您方才若是动了手,可是以下犯上,崔晗是为了外祖父您着想。”
崔宁悄悄瞪着崔晗,满眼怨毒之色。
杨心兰虚弱的声音自榻上传来:“还不住手!你这是在干什么?”
显然,杨心兰指责的是崔晗。
崔宁面露惊喜,连忙上前扶起她:“母亲,您终于清醒过来了,您若再不醒过来,这个家可就要被旁人霸占了!”
“放心!”杨心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还没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允许那些小人放肆!”
“女儿!女儿,你可算是醒了!”
杨心兰由崔宁搀扶着,勉强坐了起来,喘了几口气。
“你,既然夫主认定你是他的亲生骨肉,而非什么不干不净的孽种,好!我承认你这个庶子,那你是否该向我这个嫡母磕头?”
杨心兰虽然面容憔悴,颧骨突出,可是那眼神中依旧充满了嚣张气焰。
崔钰最后的一丝怜悯也在他垂下眼帘的瞬间荡然无存。
“我看不必了,杨氏,你恶毒无德,教唆他人杀害崔氏子侄,善妒成性,且教女无方,你已不配再为崔氏主母,即日起,你……被休了!”
杨心兰一双眼珠子几乎要暴突出来。
“夫主?你、你要休了我?”
“父亲!您怎能如此对待母亲?她可是您的结发妻子呀!”
“崔瑾琀,你就不怕被人说,你为了一个私生子抛弃糟糠,为人唾骂?你可是最重名声的!”
崔钰漠然:“结发妻子?我是曾有一个结发之妻,此事杨大人不是也知晓吗?”
杨延海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当他看到崔钰眼中的愤怒和憎恨,那几乎已经快被他遗忘的旧事倏然浮现出脑海。
他眸光一闪,突然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的女儿是你明媒正娶的,她不就是你的结发妻子吗?”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
崔钰冷声道:“不知杨大人可曾听说过,市井中曾经有一个诛雀门,专司暗杀,只要有人出得起银子?”
杨延海瞬间惊得倒退了一步,被脚下的地毯绊了一跤,竟然狼狈地跌坐到了地上。
“外祖父,您这是怎么了?”崔宁将他搀起。
直到此刻,杨延海才终于开始感到恐惧。
崔氏虽不比恒裴衡楚四大家,但门第也仅次于这四家,权势不容小觑,若是真的惹怒了崔钰,区区一个杨家,根本不堪一击。
“我、我怎会知道什么诛雀门?当年君侯您与我女儿的婚事是陛下赐婚,楚家为媒,崔杨两家定好的,至于其他的,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他不敢再直呼其名。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盲女之子
崔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二十年前,诛雀门接到一单生意,有人用三千两银子雇佣诛雀门杀手杀一个人,诛雀门的名册上将被杀目标记载为‘草舍盲女’,而那背后买凶杀人者,名为……杨延海!杨大人莫非是想告诉本侯,这只是一场巧合?”
杨延海心中大骇,诛雀门的名册?
也就是说,崔钰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我不清楚,天下同名同姓何其多,那绝对不可能是我,我又有何理由用三千两银子去杀一个什么盲女?我疯了吗?”
杨延海慌乱整理了一下衣角:“我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情,我需尽快赶回去了,君侯,今日是我冒犯了,但小女毕竟是您的发妻,她跟了您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怕是看在她为您生下个女儿的份上,这休妻之事还望您三思。我老了,这些事情我也不便过问,告辞。”
杨延海绕过崔钰和崔晗,想要开门逃离。
然而,他拉了几遍门,房门都没有打开。
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在他心头蔓延。
“君侯,这是何意呀?老夫……”
杨延海本就心虚,此刻意识到崔钰是真的动了怒,他就更加腿软了。
他是有西楚府作为依靠,可是如今西楚府自身难保,即便是崔钰今日杀了他,以崔氏的权势,也没有人会将他如何。
崔钰没有动,崔晗转身,看向腿软靠在门板上的杨延海。
“当年父亲救下我母亲,两人情投意合,在城郊外的农舍里结为夫妻,后来母亲十月怀胎诞下了我,只是父亲家中并不知此事,并且为他结下了杨家的婚事。
“父亲待我母亲情深,决定暂别母亲回家,将事情与家人说清,只是没想到,你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父亲早已在农舍与一个盲女成亲生子,你为了攀附崔氏这门亲,让你的女儿成为崔氏未来的主母,便悄悄买凶,想要杀了那个盲女。”
听到崔晗的话,杨延海和杨心兰、崔宁三人都愣住了。
此事崔宁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显然杨心兰是知情的。
只是,令杨延海和杨心兰感到惊讶的是,眼前这个野种,竟然……
“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那个卑贱的盲女生下的野种!你果然没死!”
杨心兰的声音扭曲刺耳至极。
门外——
永乐长公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眼睛里早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居然,居然一直就在离她不远处。
她想起了曾经谢蕴和凤举说过的话,也许岳郎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并且是她认识的人,只是因为深爱着她,所以宁愿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默默陪伴着她,在不远处看着她。
岳郎,岳郎……
崔钰,崔瑾琀!
竟然是你!
原来……是你啊!
屋内,崔晗的声音仍在继续。
“当父亲回到农舍时,仆役们都已经丧命,但你大概不知,乳母抱着当时尚在襁褓中的我侥幸躲过一劫。”
(前面这个小伏笔终于就要填平了,碎觉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