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自认倒霉
凤举来看望玉辞,玉辞喜形于色。
“大小姐,奴婢还想着去给您请安呢!”
凤举见她面色红润,声音也稍稍恢复了曾经的清亮开朗,也忍不住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曾经的伤痛总会过去,只要人好好的,日子总是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好事将近之人,果真连气色都不同了。”
凤举在她身边坐下,将她一缕散发拢到耳后。
“你是要跟我一辈子的,请安我也不差你这个把月,你还是赶快将腿养好,到时看我如何使唤你。”
“奴婢心甘情愿!”
凤举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浅浅地勾了勾嘴角,轻声道:“要不说,你是个傻丫头呢!快些痊愈,我身边也能多一个得力的人。”
“嗯!”玉辞连连点头。
凤举对旁边的未晞和庭言说道:“你们两个平日若闲暇便多来看看玉辞,陪她说说话,她这里若有什么短缺的,你们及时张罗着。”
“是!”
未晞只知道当初玉辞义无反顾跟着大小姐离开,后来又听说那具被误认为是大小姐的尸骨就是玉辞,如今人又回来了,只是带了伤,可是两人当初究竟具体遭遇过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发现,自从回来之后,大小姐待玉辞便格外的好,好得超越了主仆关系。
她去看过一回大小姐给玉辞置办的嫁妆,丰厚得令她难以置信,便是城中的官家千金,也未必及得上。
人,总是不自觉的喜欢比较,与玉辞相比,未晞觉得自己在大小姐心中和其他的侍婢差不多,也许连庭言都不如。
“大小姐,您是否有什么心事?奴婢看您脸色不太好。”玉辞敏锐地察觉到了凤举的异样,又想起了最近两日慕容灼与凤举的关系变差。
凤举叹了口气:“无妨。”
就在这时——
“阿举!”
屋外传来慕容灼的声音。
凤举却像是没有听出其中的愠怒,柔声叮嘱了玉辞几句,起身从屋子里出来。
庭言很激灵地驱退了院中的婢仆。
“何事令灼郎如此怒形于色?”
慕容灼沉着俊脸,像狼一样盯着她。
“你要赶走绿珠?”
“不是赶,只是凤家婢仆太多,七嘴八舌,难免是非,给她一笔银子送她出府是为了她着想,也算对得起这几日的主仆情分。”
“哼,她与小初情同姐弟,现如今小初不明不白地被毒死,绿珠也中了毒,阿举,你一向处事严明公正,为何到了他们身上便不同了?还是说,真的是你让人下的毒?”
凤举拐着脚走了两步,清亮的眸子望着他,在夏日里渐渐沁出一层寒雾。
“我这里有句话,灼郎可能不爱听,绿珠,小初,他们,算什么东西?我凤举有何必要对他们下毒?杀了他们,于我有何好处?”
凤举淡漠地笑了笑。
“我将他们姐弟带回来,原本是一片好心,也是顾念灼郎你对故人的情分,但自他们来后,院中频频生事,不管他们在这其中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不能容忍,所以,我这里不能再留人了。至于毒不毒的,若是绿珠有什么证据,我会为她做主,倘若没有,呵,大富之家奴仆死伤也是常事,她只能自认倒霉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决不迁就
“你……本王没想到,这种话竟会从你口中说出来!”
“或许是……灼郎对凤举的了解还不够。话已至此,我的决定绝不更改。”
“如果,本王一定要她留下呢?”
两人的态度同样的坚决。
小院里,瞬间一片寂静。
“慕容郎君!”
玉辞拄着拐,从屋中出来,扶在门框边,对慕容灼怒目而视。
“当初大小姐为您遭受了多少危险,没有人会比奴婢更清楚,您怎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如此对待大小姐?”
“怎么?如今连一个婢女也敢来指责本王?凤家,也不见得如何驭下严格。”
“慕容郎君你……”
玉辞为她的主子感到不平,可是凤举抬手阻下了她后面的话。
凤举冷淡地看着慕容灼:“凤举言出必行,如若灼郎实在舍不得绿珠离开,那么,您也可以带着她一同离开,凤举绝不强留。”
“你说什么?凤氏阿举,你再说一次!”慕容灼几近暴怒的边缘。
凤举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说,请你带着你的绿珠一同离开凤家!此生,我凤举的夫婿身边只能有我一人,我可以迁就任何事,唯此一件,决不迁就!”
沉静宛若冰水的声音,掷地有声。
凤举一瘸一拐,不等别人搀扶,便从慕容灼身边走过。
“阿举……”
慕容灼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臂。
凤举毫不犹豫地甩开,沉声道:“立刻滚出去!”
慕容灼冷不防,竟被她甩得后退了两步。
院子里余下的几人全都愣住了。
诧异之后,慕容灼胸口的怒火仿佛要喷涌而出。
滚?
这个字眼实实在在刺伤了这个天之骄子的自尊心。
蓝眸死死瞪着凤举,嘴唇都在颤抖。
“好!好得很!凤举,本王是喜欢你才会对你百般迁就,既然你如此蛮横,不识好歹,那……”
后面的话他似乎一时间难以出口,可是随着眉心越皱越紧,终于——
“本王也确实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在凤举要走出月门时,慕容灼抢先一步从她身边挤了出去,凤举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好在庭言一直随身跟着才避免她摔倒。
“大小姐,您、慕容郎君他……您不留他吗?”未晞小声问着。
此时,似乎的确该劝一劝两人。
可是庭言和玉辞都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们甚至觉得,即便过去大小姐和慕容郎君感情好,但现在,她们不希望大小姐继续跟这个人在一起,这个男人太辜负大小姐了。
慕容灼亦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凤举回到栖凤楼,便听到有人禀报他要离开。
只是,绿珠却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来栖凤楼前闹了一回,执意要凤举还小初一个公道。
凤举没有露面,直接让人将她拦在了外面。
书阁之中,凤举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伤心或是气愤,她只是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
凤如谦。
凤琼、凤淸。
……
有些是那日当场离席、坚决反对她参选少主的人,有些则是与她一同竞争的人。
唯独没有写凤逸。
写完之后,她将目光落在旁边绣着竹叶和“澜”字的丝帕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多线并行
西楚府。
“给你二哥的书信可送去了?”
嘉定公主问话的同时,将一封信递到楚令月面前。
楚令月道:“我已命我的心腹送去了,确保一定会亲手送到二哥手中。”
“嗯!阔儿虽擅领兵,但论机智沉稳,却是远不及云儿与你,至此关键时刻,还需让他稳下心,决不可遭人算计。”
“母亲放心,我们和睿王都派了人到二哥身边,那些人会辅佐二哥的,当然,女儿明白,睿王虽然眼下是我们的盟友,但他那些人,我们也要小心提防。”
楚令月说话间,已经将手上的书信看过,她钦佩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我原本正是来告知母亲这个好消息的,却没想到,这竟然就是母亲您的杰作。”
嘉定公主笑着,突然咳了两声,绢帕从唇上拿下时,已经落下一点殷红的血迹,被她不动声色地攥紧手里。
“我们首要的便是与睿王联手,针对凤家,但若慕容灼与凤家的关系牢不可破……”
嘉定公主说着,一双天生带媚的眼睛眯了眯。
“慕容灼,那是一头曾经被鲜血和铁夹激发过兽性的狼,凤举便是填补他伤口的药,一旦我们动了凤家,动了凤举,那便是撕开了狼的伤口,他会彻底失去理智,爆发兽性,到时候整个大晋都会被他撕碎吞没。”
楚令月道:“所以母亲才会将那个丫头送去?”
“没错,她虽然只是一个替代品,远没有凤举在慕容灼心目中的分量,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人物,却能成为石子,绊了凤举的脚,并且将狼从凤举身边驱离。”
“可是,那个丫头即便是个替代品,也是一个拙劣粗糙的替代品,只凭她一人的本事,当真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而且如今慕容灼离开,我们又如何断定他不是在与凤举做戏给我们看?”
嘉定公主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个女儿,被凤举打击得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你忘了,绿珠还在他身边。便是慕容灼真的对女色不感兴趣,但毕竟血气方刚,又离了凤举,绿珠与他的关系只会更进一步,你想知道慕容灼的动静,还难吗?况且,我告诫过你,行事莫要专注于一条路,你要懂得双线、甚至是多线并行。”
楚令月狐疑地看着她:“母亲还安排了旁的线?”
嘉定公主冷笑:“每个人心中都有无数的结,乌善和乌云珠之死是慕容灼心头的一个结,而凤举,令月,你认为她的结是谁?”
“睿王?”
楚令月下意识便想到了这个人,但很快她便摇了摇头,凤举是个对感情十分果决的人,她也许曾经是对萧鸾用情至深,但是现在,她对萧鸾绝对不会留情。
那么……
“是……衡澜之?!”
楚令月从嘉定公主的神情中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可又心存疑惑。
“可是衡澜之如今不知所踪,便是我们真的知道他的下落,他那般的人物也绝对不容易受我们利用摆布。”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择选终章
嘉定公主惋惜地看着楚令月,这个女儿擅长谋算,却不知谋算最终谋的是人心,她太冷漠绝情,所以在谋算人心人情上也太过欠缺。
“令月,所谓心结,便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弱点,只需一个一晃而过的影子,便会在那人心中织成不可摆脱的梦魇。”
说完,看着楚令月似懂非懂的神情,嘉定公主叹了口气。
“母亲希望你绝情,如此便可不受感情的桎梏,不会像我一样因为感情而不顾一切,但没想到,这竟也会成为你的弱点。”
“母亲此言差矣,情之一物,本就是赘余,如今凤举落入母亲的算计,不也正是因为情吗?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那么你对睿王呢?睿王龙章凤姿,风采照人,你与他当初偌久,当真对他一丝用情都没有?”
“当然没有,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盟友。”
楚令月回答得毫不犹豫,但知女莫若母,她眼中一瞬而逝的闪烁并没有瞒过嘉定公主的眼睛。
再是聪明无双的人,也逃不过情字,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个人,一旦遇到,便在劫难逃,尤其,女儿正当芳华。
……
翌日的少主择选,内容是清谈。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凤举不会参加了,毕竟慕容灼离开之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儿女情长,她又怎会还有这个心思?
可是当日,正当那些畏惧凤举的人暗自窃喜时,让他们畏惧的正主却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当他们其他的凤家后辈还在一些不入流的清谈会上受人瞩目时,凤举已经用谢无音的身份踏入了顶级清谈会的厅堂,与当代名士们侃侃而谈。
所以,这一场清谈会,那些自诩青年俊杰的人,不,在贵族子弟当中,他们的确算得上满腹才华的佼佼者,然而,几乎都在凤举的唇枪舌剑、舌灿莲花中垂头丧气,铩羽而归。
清谈会尾声时,人们都满怀惊异地望向凤举。
就冲她当初为了慕容灼抛下一切、奋不顾身的劲头,如今慕容灼离开了,据说还是带着一个女子离开的,凤举她当真就毫不在意?居然还能如此锐不可当!
凤逸抬起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他已经算好的了,有些人早已瘫软。
他仔仔细细地瞄着凤举,从方才的紧张中稍稍缓过神来,这才发现凤举两眼之下分明有淡淡的乌色,神情有些憔悴,很少施粉黛的她今日脸上脂粉明显厚了些。
看来慕容灼之事对她打击不小,可这个贱人,她居然还有余力来与他争!
最后,凤瑾说明了下一次的竞争内容——
“在接下来的七日之内,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从各方获取财富,只要不伤天害理,违背道义人伦,便是从各处亲朋那里借来的也无妨,以最终财富最多者为胜。
“同时,这里有三百枚木牌,木牌上从一至三百依次标好了顺序,并且每一块上都有独特的标记,三百个标记符号的图纸我已经放在了宗祠内一个隐秘之处,所以,无人能准确仿造木牌。
“我会将这三百枚木牌分别交予不同的人,这些人也许是参加择选的凤家后辈,也许是凤氏族人,也许是在座的宾客,又或许是华陵城中的贩夫走卒。
“你们需要通过自己的智慧、口才、人脉等等才能,去寻找这些木牌,最终获得木牌最多者与获得财富最多者,算是获胜。
“最终再与前番几次择选的结果结合,做最终的少主人选考量。”
其他各家的家主们少主们都忍不住啧啧感叹,家主们赞叹凤瑾居然能想出如此考验人的方法,少主们庆幸自己没有生在凤家,否则这样的竞争方式,只怕他们都要靠后站了。
凤凌问道:“敢问家主,若是木牌在同为竞选者的诸位兄弟当中,或是他们的至亲手中,他们又怎会将木牌交给我呢?”
凤瑾说道:“说服敌人,让对方不得不交出他手上的筹码,或是将敌人变成自己的有力支持者,这正是这一轮择选对你们的考验之一。”
这,也是少主择选的最后一轮竞争了!
南席上,参选者们面面相觑,都感到一股浓浓的敌意。
接下来这七日,才是真正狂风暴雨的到来!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取悦男人
“阿举。”
择选会散了,凤逸将凤举叫住。
靠近了看,他更觉得凤举今日的脸色和精神很差。
他压下心中的得意说:“阿举,三哥看你似乎身体抱恙啊,如此还要来参加择选,真的无碍吗?”
在旁人看来,他似乎还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兄长,可是真正的知情者便是明白他话中不怀好意。
凤举看着他,淡淡的神情中依稀有着轻蔑。
“三哥此言才是说笑了,我可是刚刚才胜了你,若我现在是抱恙,那我安好之时,三哥岂非要败得更难看?”
凤举转身要走。
凤逸冷笑:“你是女人,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声誉尽毁,最终却还是留不住自己的男人,阿举,三哥只是为你感到可惜呀,你若有精力,还是该放在如何取悦男人之上。”
“取悦男人?”凤举轻蔑地笑着,故意做出打量凤逸的举动,说道:“三哥懂得可真多,三哥若为女子,必可成为湄河十里青堤的风月花魁,名动华陵。只可惜呀,可惜了三哥枉为男儿身。至于我嘛……”
她用扇子遮了唇,说道:“取悦男人这等烟视媚行、不知廉耻之事,我可不懂,就不敢与三哥相争了。”
男女两相悦,为了让对方开心做一些事情本是正常,凤举对此绝无偏见,她针对的只是凤逸那种挑衅讽刺的语态。
凤修、凤凌、凤恒三人一直偷偷地躲在一旁,看到凤逸自取其辱、站在原地气得差点七窍生烟,忍着笑一溜烟也撤了。
“阿举!”
花园甬道处,三人追赶了上来。
凤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干脆在附近的凉亭坐下。
“三位兄长不去送客,来寻我作何?”
凤凌嘴巴最快:“稍后我们便都要出去饮宴了,只是太好奇,接下来,你会如何行动。”
凤举揉着两鬓的手微微停顿:“饮宴?是赴何人的宴?”
“哦,是族中兄弟们认为,接下来的少主择选将会竞争十分激烈,故而打算在此之前大家出去聚一聚,增进情义,莫让竞争坏了兄弟情分。”凤恒道。
凤修担忧地望着凤举:“阿举,我看你气色不佳,是否……”
凤举无奈地笑了笑:“七哥,你可是说过无论何时都要相信我的,无论何事。”
“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担心你。”
“放心吧,并非七哥所想的那般,我只是昨夜一宿没睡罢了,否则,如何能连你们也骗过?”
“看来你的计划进行得有条不紊,确实无需我们操心。”
“那是当然。”
“好,那接下来这段时日你便只管专心于这些事,至于少主择选所需的财富和木牌,我们自然会帮你解决。”
凤凌也自信满满道:“至少可以保证,我们三个人搜来的都会给你,无论如何,总不至于三个人加起来还压不过其他人吧?”
凤举眨着眼睛,悠悠然道:“啊,我真是越来越觉得,有兄长护着,人是会变懒的,你们是要将我惯坏了,好黑我吗?”
凤凌气笑了,伸手就去弹她的脑瓜:“讨了便宜还卖乖,这话就该打!”
花亭里欢声笑语,惬意融洽,然而在远处的枝叶后,凤如谦和凤琼目睹着这一幕,脸色并不好看。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凤如谦住的院子。
“你们都下去吧!”凤如谦挥退了左右。
凤琼一进门便难掩焦急之色:“族伯,照此态势下去,难道真要让那丫头做了少主?那我们往后出去怎么还有脸见人?”
凤如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也不必与我说这种话,有脸没脸是一回事,你更多的不过是想让你自己的儿子做这个少主罢了,只可惜,哼,他没那个能耐。”
凤琼词穷,眼巴巴瞧着凤如谦。
他的儿子的确不是最优秀的,可在凤家一众子弟当中也绝对算不上差。
“左右凤举是不成的,可是平川和洛河郡两支的人对凤举那是言听计从,若让他们做了与凤举没什么区别,可也不能让凤三那小子得逞吧?您老不也说过,凤三是头吃自家人肉的白眼狼,给他做了少主,那我们这些分支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你还不给我住口?”凤如谦恼怒地瞪着他。
这些他难道不清楚吗?
他与凤琼原本不是一脉的,本没有必要支持他的儿子,只是凤如谦深知自己这一脉的子侄们太过平庸,莫说是凤举凤逸这些人,便是连凤琼的儿子凤淸都比不了。
他们林朔一脉与凤琼的西川一脉靠得最近,多有来往,平时利益多有牵扯,既然自己这一脉不成器,与其支持别人,当然是支持西川一脉对他们最有利。
可是要将挡在前面的那些绊脚石都踢开,岂是那般容易的?
凤如谦沉思着,抬手要倒茶,凤琼立刻殷勤地接过。
茶是冷茶,凤如谦啜了一口,说道:“好在,慕风前面几次择选的结果虽然不算出挑,倒也不差,若能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胜出,我再从那些不赞同凤举的人身上着手争取一下,也未必就不能成事。”
“可是凤举和凤逸在华陵城中人脉极广,尤其是凤举,争木牌我们未必能争过,财富就更是争不过她的云字商号了。”
“你真是榆木脑袋!”凤如谦恨不得将茶泼到他脸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便是我们不行,难道你就不会寻求外援吗?这华陵城中最不缺的便是贵族与富豪。”
“怀瑜显然是支持他的女儿的,有他在,凤举便几乎算是得到了凤家的支持,京中能与凤家分庭抗礼的,不外乎就是裴衡楚三大家族,裴捷与怀瑜交好,是不可能了,衡家与楚家,楚家应该是会支持凤逸,但是衡家……”
“衡家不是有位新任的家主吗?衡家近几年的败落与凤举脱不了干系,衡家人未必就对她没有怨言,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是,我明白了。”
第二日,正是初七,凤举照例天尚未大亮便起身,准备出城前往栖霞寺敬香,这几乎是她重生以来雷打不动的,即便是在北燕那些日子,她也会尽量就近去一些寺庙礼佛。
这一次,桑梧和桑桐也会跟着她出去只当是游玩了。
只是,凤举才刚用过早膳,换过外出的装束,凤修便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不仅平日的礼仪全无,就连一向十分看重的仪容,都显得有些……邋遢。
“阿举……”
“七哥?”凤举扶住他,十分的惊讶。
她只知道这些兄长们昨夜饮宴,都是一夜未归,可才一夜,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花灯如昼,命案扑朔
“为七哥奉茶,再去厨房拿些早膳过来,再备热水为七哥净面。”
凤举下了一连串的命令,侍婢们不敢耽搁匆匆各自准备。
“七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凤修的心境修养要比他的年龄成熟稳重许多,能让他如此,必然是大事。
凤修坐定,此刻看到凤举镇定沉静的眼眸,七上八下的心也稍稍定了下来,
“霄鸿被京兆尹府的人押走了,指控他杀人。”
霄鸿是凤凌的表字。
虽然已经料到了是大事,但没想到竟会牵涉到人命。
“被杀者是何人?又为何认定是九哥所为?”
“被杀之人是忠肃王府世子,萧怀俊。”
竟然是他!
凤举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小踱了两步。
忠肃王萧伦一向与凤家不睦,势同水火,此案一出,九哥的嫌疑更深了一层。
凤修说:“至于为何会认定是霄鸿,你且听我将详细的情形告诉你。昨夜我们在湄河边的酒楼里饮宴,原本只是族中兄弟们共聚,但遇到了一些其他的贵族子弟,碍于礼数,大家便一同喝了几杯,后来都有些醺醺然了,霄鸿与忠肃王世子发生了一些口角。后来忠肃王世子对酒楼中一个唱曲的女子动了色心,言行十分无礼,霄鸿当即便与他动起手来……”
当时在场之人众多,当然不会眼睁睁让两人打得太难看,很快便拉开了。
离开了酒楼之后,凤修和凤凌几人已经准备回家了,可是其他人却说要去画舫,他们不好推拒。
夜晚的湄河,一向是画舫成群,花灯如昼,混乱中,他们兄弟都被其他人拉着各自分开,谁也不知道彼此究竟去了哪里。
听着凤修的讲述,凤举能想见当时的情形,湄河上的画舫多到可以连成平地,要从一艘画舫去另外一艘,只需抬腿一跨,加之夜晚人多,根本不会引起人注意。
“我只记得自己被几个世家公子拉着灌酒,醒来已是黎明时,当时我与那几位公子一起醉倒在一艘画舫上,然后便听见外面有人声嘈杂,是京兆尹府接到报案,正要将霄鸿押走。我只匆忙与霄鸿说了几句,据他所言,他昨夜也醉得不省人事,直到衙差去了他都还未酒醒,被人喊醒就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萧怀俊,而他自己手中沾了血,还握着剑。”
先在酒楼发生口角与打斗,然后醉酒杀人报复,动机有了,还被当场抓住。
但如果只是如此,也可以说是凶手刻意栽赃,证据不足。
“莫非还有人证?”凤举问。
“我听人说,是有一个同在画舫的一度春风的红牌指证,说亲眼目睹霄鸿杀人。”
“叫什么?她当时在何处?”
凤修竭力回想,他其实也所知甚少,醒来之后头昏脑涨,他知道的事情也是从人群的议论声中听来的。
“听人言及,似乎是叫携雨。她在目睹了霄鸿醉酒杀人之后,霄鸿要杀她,她也受了伤,但仓皇跳进了水中,避过了一劫,然后便去报了案。”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折凤之翼
凤举不再多想,立刻叫来了柳衿,对他悄声吩咐了几句,柳衿也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就走。
“七哥,其他人呢?”
“我让二哥先去府衙了解情况,暗中打点,至于其他兄弟,应该都回来了。”
昨日才刚宣布少主择选最残酷的竞争开始,今日便出了这样一场风波,这究竟是意外的醉酒杀人,还是有人蓄谋策划呢?
良久的沉默中,凤修擦了把脸,婢女帮他将头发重新梳理整齐。
喝过桑梧端来的醒酒汤,面对早膳,凤修零星吃了几口,却没什么胃口。
“七哥。”凤举再次开口,郑重地看着他:“你认为,九哥会做出醉酒杀人这种事吗?”
凤修约莫明白凤举的用意,所以他也以同样郑重的态度想了片刻。
“我认为他不会,就我对他二十余载的了解,他虽然个性直率,有时容易意气用事,但酒品尚佳,通常他醉酒之后都是直接倒卧酣睡,不会耍酒疯胡闹。”
这也许并不能成为断定凤凌不是凶手的证据,但是能坚定家人心中的信任。
“既然如此,我们便竭尽全力还九哥一个清白。”
“好!”凤修道出了自己的疑惑:“霄鸿虽是凤家子弟,但他如今身负北燕将军之衔,大晋的官府无权直接处置他,如果此事真是有人构陷,又为何要选择对他下手?当时的情况,对我和二哥下手岂不是更方便?”
“不,九哥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凤举坐到他对面,淡淡一笑。
“七哥认为,若是有心人所为,会是谁,或者目的指向是什么?”
凤修还没来得及开口,桑梧便道:“如此关键时刻下手还能是为什么,定是为了少主大位,自然,真凶也就是你们族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了。”
这是当下最显而易见的答案。
当然,也不无可能是有人想通过此事挑起燕晋之间的矛盾,或者还有其他跟深层次的目的,但是就当下局势来看,大晋无论是哪一股势力都不敢轻易碰北燕的老虎须。
若说是西秦,若是成功固然可以坐山观虎斗,可他们也要承担事情败露的巨大风险,一旦被发现,到时候可就变成西秦自己腹背受敌了,若非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否则应该不会用这种手段。
凤修蹙眉:“看来,果然是族人所为了,昨夜那些灌酒起哄的世家公子当中也一定有一些人是被拉拢了,可是如此一来,更没有必要对霄鸿下手了,他是北燕将帅,成为少主的可能更低,除掉他又能有什么妨碍呢?”
凤举摇头:“七哥,当下人们眼中,最有可能成为少主的人,我,你,二哥,还有凤逸,虽然二哥已经入了族谱,我们也早已将他当做一家人,可是对其他人而言却未必,所以,大多数族人一定会百般阻挠他成为少主。”
也就是说,对凤恒下手是没有必要的。
“那我呢?”
“七哥你么,九哥与你同为平川一脉,是嫡亲的兄弟,杀害宗室子弟并非儿戏,一旦九哥被定罪,七哥你便免不了也要受人诟病了,如此一来,最有可能成为少主的人,可就寥寥一二了。”
瞎子都瞧得出他们三个“胸无大志”,不想着自己争夺少主之位,反而屁颠颠地为凤举保驾护航,对方这是要铲除三个竞争对手,也是想折断凤举的羽翼。
最后剩下的得利者,还能是谁呢?
凤修的心再次猛地一揪:“阿举,那接下来你岂不是很危险?”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独一无二
凤修、凤恒、凤凌这三人原本就都无心争夺少主之位,但凤举不同,说到底,她才是凤逸真正的目标。
凤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起身拂了拂衣袖:“接下来,本就是一决雌雄的时机。”
“阿举,你还要去栖霞寺?”凤修见她似乎有外出的意思。
“这是我的习惯,不会更改。况且还有人在那里等我。七哥……”
“嗯?”
凤举兀自垂眸想了半刻,转身面对凤修,神色古怪地说了一句话——
“一切都会好的。”
凤修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更衣,都还在回想着凤举这句话,总觉得她的话中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凤举出门时特地吩咐走后门,起初桑梧还有些不解,但当马车从后巷中驶出,她便明白了,凤家的正门被一伙人给堵死了,是忠肃王府的人。
桑梧放下帘子,收回目光:“你可真沉得住气。”
凤举眸中笑意幽深:“我若沉不住气,会死得更快的。”
“不会!”沉稳坚定的声音从两人身边传来。
“桑桐,你说什么?”
桑桐定定地看着凤举,说道:“不会死!保护,可以!”
紫衣少年伸出自己的手,那手看上去与正常人没有任何不同,可一旦遇到伤害他的人,便能立刻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剧毒。
凤举温和地笑着,握住那只手:“是,桑桐的手可以保护家人,有家人在,就不会死。”
到栖霞寺上过香,添了香油钱,听闻释虚老禅师尚未归来,凤举心中颇有感慨。
佛度众生,老禅师至今都未归来,也许是他冥冥中已经预感到了即来的腥风血雨,在外为苍生们诵经祈福。
桑桐难免对这地方感到新鲜,桑梧便陪着他去四处走走。
凤举一个人走在通向后山千佛窟的幽径上,前方小溪畔,一个碧色袍裳、清逸潇洒的贵族郎君正含笑以待。
凤举提着裙摆踩着溪涧的石板走了过来,衡溪之伸手拉了她一把。
“我还以为云止今日不会来了。”
“看来衡家主已然知道了。”
“华陵城内消息传播的速度可比这溪中的鱼儿快得多了,到了此时我若还不知道,那衡家那些老人家也就不会让我来做家主了。”
衡溪之说话总是带着几分轻挑无奈,让人忍俊不禁。
“那不知衡家主在这个节骨眼邀我出来,是为让我散心,还是别有其他?”
衡溪之围着她转了一圈,眉眼含笑:“你看似洒脱,但戒备心十分强烈,尤其是对我,难道我长得真就如此不像好人?不应该啊,那个人可是受欢迎得很,我与他长着一样的脸,不该有差别,人说爱屋及乌,便是看在那个人的份上,你也该对我好一些。”
“同样的锦匣,一个里面穿着绝世美玉,另外一个,不亲手打开,我无法判断里面是美玉,还是糟粕。”
衡溪之嘴角狠狠抽搐着:“糟、糟粕?”
他笑得苦不堪言。
凤举继续说道:“况且,便是锦盒看着一般无二,终究,这世间没有所谓的完全相同,一人,一物,一花,一木,皆是独一无二的。”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静娴之恨
衡溪之没有料到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
“但是自你第一眼看到我之后,你的眼睛便一直在我身上寻找他的影子。”
凤举的话很理智,但是人天生就是被情感支配的,女人更是如此,他不相信凤举真的能如她自己所言的那般清醒。
凤举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眉眼,轮廓,苦笑。
“是啊,我总是在你身上寻找澜之的影子,但那又如何?替代品就是替代品,一时能让我心中好受一些,减缓我对他的愧疚,但我很清楚,你不是他,你取代不了他,我对他的种种情感,也与你没有任何干系,所以——”
凤举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想利用我与他之间的情谊迷惑我,此等辱人之举,还是趁早放弃吧,否则,我怕我一个情绪失控伤了你,毕竟,你还是他的胞弟。”
凤举退开,衡溪之怔怔地看着她。
这个女子,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感觉所有的心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衡溪之笑了,却让人感觉不舒服。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亲密的好友,甚至超越你与那个人,但是可惜啊,也许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早已经与你说过,堂堂的凤家嫡女,高贵得很,上至皇子王孙,下至三公九卿,都入不了她的眼,你偏要浪费这些工夫,自取其辱了吧?”
女子的声音突兀地从一座高大佛尊后传出,满满的讽刺酸腐之气。
这声音,有点耳熟。
“贵人多忘事,贵女荣归,怕是已经不记得我了。”
一个女子走了出来,身上的宫裙十分的华美,妆容钗环一看便是刻意悉心打理过,隆重得几乎有些夸张了。
“静娴公主金枝玉叶,凤举岂敢相忘?”
凤举的客气在静娴公主看来就是对她的嘲讽蔑视。
她走到衡溪之身边,以一种对这个男人绝对占有的姿态面对着凤举。
“衡郎与衡十一郎十分酷似吧?我听说你近来为了他,与慕容灼的关系变得很糟糕,那真是太得不偿失了。”
“哦?公主之意是……”
“父皇已经决定为我与衡郎赐婚,很快便会昭告天下,我与衡郎不久之后便要成亲了。”
静娴公主惋惜地摇了摇头,鬓边的金步摇光芒太耀眼,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只可惜,贵女你怕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说,她是命好,得到了凤举的帮助,才能够成为宫中最受人瞩目的公主,那些话让她听得十分的厌烦,恨不得撕烂那些人的嘴巴。
凤举玩味地笑道:“公主,我以为,我们即便是算不上朋友,至少也不是敌人吧?您这是何意啊?”
“哼!”静娴公主的笑容已经近乎恶毒,他冷笑一声,说道:“是,我们曾经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合作的盟友,但现在,我只想立刻、马上,让你从世上永远消失!”
凤举笑意淡然。
有时人的仇恨总是来得莫名其妙,不知何时开始静娴公主竟会变得如此恨她。
“衡郎,你还不让人动手,莫非是舍不得了?”
衡溪之刚抬手,几个衡家家仆打扮的人便向凤举冲了过来……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羯族汗王
再次醒过来时,凤举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扔在了一片林子里,四周荒僻无人,头顶的树枝太茂密,阳光都照不下来,显得很阴森。
这个地方相当陌生,凤举是经常出城的,但是这个地方,她可以肯定绝对不在华陵城附近。
衡溪之与静娴公主若是真想对她不利,又为何会将她仍在这里?
正当她思忖时,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草丛后露出一片华丽的绸缎衣角。
这衣服不是……
“静娴公主?”
凤举拨开树丛,便看到静娴公主躺在草地里。
她探了探呼吸,人没死。
凤举盯着地上的静娴公主,突然拔出了匕首刺向静娴。
刀锋到了面门,人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连睫毛都不曾动过。
看来是真晕了。
奇怪,命人将她打晕的人是静娴公主,可为何静娴自己也出现在这里?是她别有所图?亦或者,她自己螳螂捕蝉,却终究也只是黄雀手中的棋子?
那么,黄雀又究竟是何人?衡溪之吗?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须先离开再说。可就在此时,地面传来一阵震颤,似乎是无数马蹄奔跑的声音正在急速靠近这里。
凤举只迟疑瞬间,立刻转身躲了起来。
很快,一伙人骑着马出现在了视线中。
这些人个个身材魁梧,马术了得,都随身佩戴着弯刀,看他们的样貌打扮,不像是晋人,倒有点像燕人,但凤举可以断定,这些人绝对不是慕容灼的属下。
“首领,前面果然有个晋女!”
马上一人大叫,语气中带着欣喜。
随即,马匹中间让开一条路,一个赤须男人从后面策马而出。
男人的轮廓是北地胡族人特有的粗犷硬朗,高高的眉弓,眼睛深邃犀利,加上一个鹰钩鼻,更是一副凶狠奸诈的面相。
男人抬起握鞭子的手,声音雄浑道:“敖登,去看看。”
敖登,便是最先开口的那人,肥厚的耳垂上挂着一个大银环,很打眼。
“是,首领!”
敖登跳下马,大步上前,蒲扇似的大手,只一只手便将静娴公主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凤举藏身于暗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她好歹在北燕生活了许久,对北地的部族与语言多有接触,又时常会看到慕容灼的公文奏章,现在她已然可以确定,这帮人是羯族人。
慕容灼一直在收服各处散乱的部族,大多数人慑于他的威势都选择了归顺,但也有个别人反抗,譬如眼前之人。
若她猜得没错,这帮人中为首那人极有可能便是斛律湛。
斛律湛是羯族中的一个汗王,十分骁勇,羯族大单于归顺于慕容灼之后,斛律湛因心有不甘,便带着手下反叛,被慕容灼连番追剿。
只是如此一个丧家之犬,被慕容灼逼到退无可退,为何会出现在大晋?
“看样子,这晋女果然是废晋的名门望族出身,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斛律湛俯视着静娴公主,当看到女子娇美的面容时,一双眼睛不可遏制地迸射出了邪光。
(可能有些读者没有看到评论,我拜托群里的渣渣帮我在评论区通知,我要带妈妈出去旅行几日,答应了她要带她出去,却一直没有兑现,顺便我也想散散心,现在回来了,也调整好了作息,今天先发这一章,白天会陆续更新,写一章发一章,到了最后一章我会注明的,如果末尾没有说明,那就是今天还有更新)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在劫难逃
敖登一手拎着静娴公主,仰着脖子笑道:“首领,那封信里不是说是华陵凤氏的掌上明珠会出现在这里吗?否则寻常华陵城的千金女郎为何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如果真能将慕容灼的心上人弄到手,那不止是他,就连掌握南晋半壁江山的凤瑾,也要忌惮我们三分,听说这两个人对凤举可是宝贝得很。只是……”
斛律湛抚着自己颏下浓密的赤须,看向静娴公主的眼神中浮上忧虑与探寻。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
“不对!”
斛律湛猛地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目中寒光四射。
“首领,怎么了?”
“此女绝对不是凤家的嫡女!”
“为、为何?难道首领您见过那个凤举?”
斛律湛的鞭子抽向了敖登,怒道:“蠢货!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那头凶悍的狼崽子看上的女人,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美人,最喜欢穿一身红衣,但是你手上这个……”
说着,他重重哼了一声。
静娴公主的容貌也十分美丽,但若要说第一美人,还是差了点。
“也是,慕容灼真要能看上这个女人,那还不如看他自己!”
敖登兀自不怀好意地笑着,抬头就见斛律湛野兽一样盯着他。
“笑个屁!还不快去搜?如果那封信可靠,说不定凤举就在这附近!抓不到凤举,老子要你们的命!”
一伙人用羯语齐声应了一声,便立刻向四处分散开。
凤举不知不觉间捏紧了手边一片树叶,她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对方又人数众多,即便她拼尽全力只怕也逃不出这里。
脑海中迅速思考着,凤举已经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又将一包药粉以最快的速度涂抹在脸上,然后用污泥抹了一把。
搜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凤举在树丛中缩成一团,感觉脸上和身上一阵阵的灼烧疼痛,仿佛全身的皮肉都要烂掉了。
唰的一声,头顶的枝叶被人扯开,敖登那张硕大的脸盘出现在凤举眼前。
“找到了!哈哈哈……”
同一时间,外面传来女子惊恐的尖叫声和斛律湛淫邪的笑声。
静娴公主醒过来了,只是刚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可怕的异族男人觊觎着,立刻尖叫起来,这反而引起了斛律湛的注意。
斛律湛刚将静娴公主扯进怀里,就听见敖登的喊叫声,他立刻丢下静娴公主跑了过去。
“红衣!红衣!这下一定错不了了!”
敖登兴奋地大叫着,将凤举拖到斛律湛面前给他看。
斛律湛却在看到凤举的脸之后猛地倒退了数步,瞪大眼睛一副惊恐的模样。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敖登犹自不知,沉浸在喜悦中:“首领,这难道不是凤举吗?你看,红衣,没错啊!我们真的逮到慕容灼的心上人了!”
红衣并不十分罕见,但关键是这女子身上的红衣明显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斛律湛用羯语骂了一句,冲着敖登道:“你想死吗?看看你抓住的是什么怪物!”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恶毒指认
怪物?
不是第一美人吗?
敖登疑惑地拎过凤举,大手掌掰过她的脸,这一看,登时面色雪白,立刻将人丢开,见鬼一样跑开,不停地拿手在衣服上蹭着。
“你这蠢货不要靠过来!”
斛律湛见他向自己靠过来,骂骂咧咧地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敖登耷拉着脸:“这、这不会……传染吧?”
他又惊恐又愤怒,瞪向凤举:“你这脸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斛律湛却是浓眉一拧,问道:“你是谁?”
敖登闻言也是愣住,是啊,不是说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吗?这个满脸烂疮、流着脓血的女人,又是谁呀?
凤举吓得瑟缩成一团,软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奴、奴是……”
她恐惧得说不出话来,斛律湛和敖登都觉得这女人发抖时,脸上的脓血都会随之往出流,让他们胃里恶心得翻腾,好像自己身上也在发痒,敖登更是恐惧,万一这东西会传染,那他岂不是、岂不是要变得和这个丑女人一样?
就在这时,一人将静娴公主抓了过来。
“首领,这个女人想要逃跑!”
斛律湛原本的好心情被凤举这个瘟神似的鬼模样弄得很糟糕,他扭头阴翳地看着静娴公主,抬手一把手甩到她脸上。
“贱女人,想逃跑?做梦!”
静娴公主美丽的脸颊上立刻肿起一个巴掌印。
她真的是想不明白,她与衡溪之一起,策划着将凤举丢在这里,之后自然会有人收拾凤举,可是——
为什么她自己也会被扔到这里?
“首领,这可怎么办?还要继续搜吗?”
“她就是凤举!你们不用搜了!她就是你们要找的凤举!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求你们放我走吧!”
静娴公主指着凤举,眼中全是愤恨恶毒。
虽然她不知道凤举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恶心的模样,让人几乎辨认不出,可是她绝对不会看错,这个装模作样的丑八怪,就是凤举,就是她最嫉妒、最憎恶、最想让对方去死的……凤举!
“你说什么?她就是凤举?你确定?”
斛律湛一双鹰眸在静娴公主和凤举身上来回扫过,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他虽然从未见过凤举,但也听说过凤举临危不惧,气度风采举世无双,此刻缩在地上畏畏缩缩、瑟瑟发抖的女人,与他预想中的人,相差未免也太远了。
静娴公主却笃定地说道:“我敢肯定,就是她!便是她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凤举深深低垂、掩在乱发后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冷淡的嘲讽。
静娴啊静娴,你还真是恨我入骨了。
只是,你以为如此,便能置我于死地,你自己便能逃脱吗?
“说!你究竟是不是凤举?”
敖登的刀原本要架在凤举脖子上,但在凤举抬头看向他的瞬间,他临阵后退了一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指着凤举,好似生怕那些烂疮会顺着他的刀爬上他的身。
其实,他此时已经隐隐觉得自己脸上、手臂上隐隐像有小虫子在咬似的疼,但他觉得这也许是自己疑心之下的错觉。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以牙还牙
这敖登还果真是个蠢货,问得如此简单直接,即便是,又有谁会坦白承认不成?
“公主!”
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凤举口中发出。
静娴公主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陡然化作惊恐,她发现这些异族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凤举狼狈地向静娴公主靠近,但在距离几步之处停下,不碰到对方。
“公主殿下,您为什么要害奴婢呢?奴婢知道自己只是楚家的奴婢,贱命一条,不值得您和主母垂怜,殿下金枝玉叶,您为了自保陷害奴婢、欺骗这些胡人,奴婢不敢有所怨言,可是您为了与主母联手陷害凤家大小姐,却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您让奴婢替死,您以为您自己便能活命吗?奴婢告诉您,真正得益的是我家主母,您只是被楚家利用了!”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凤举,你以为你这样便能逃脱掉吗?”静娴公主又怒又怕。
然而,斛律湛又是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
“你住口!公主?原来你还并非是普通的名门望族女郎,居然是废晋的皇家公主?这下可真是赚到了!”
斛律湛说完,看向凤举的眼中含着慑人的威势。
这丑八怪方才噼里啪啦地说了那一通话,其中包含了一连串的讯息,有些他是看明白了,但有一些似乎别有内情,他需要仔仔细细地问清楚。
“你说,你是楚家的奴婢?哪一个楚家?”
“华、华陵楚家,西楚府。”
静娴公主,以牙还牙,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你们停下来干什么?继续搜!”
斛律湛冲着手下大喊了一声,而后复又看向凤举,将她上下好一番打量。
“华陵楚氏?”
斛律湛忍不住笑了出声,华陵楚氏那可也是不亚于凤家的望族了。
“你说你只是一个奴婢,可纵然是楚家豪奢阔绰,富可敌国,区区一个奴婢也不会有如此穿戴吧?”
静娴公主看到凤举的伪装被人看出端倪,不可遏制地扬起了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落入这些野蛮异族人的手中,她是很害怕,可是能看到凤举倒霉凄惨的模样,她还是很觉得很快慰。
凤举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目光悄然流传。
识时务者为俊杰,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方可成事!
她果断地磕了个头,哭着说:“这、这华服钗环奴婢怎么穿戴得起?便是卖了奴婢也卖不到这么多钱财,这些都是主母诓骗奴婢穿上的,当时奴婢还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现在,终于是明白了。”
“哦?你明白了什么?”斛律湛问。
静娴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那个骄傲到目中无人、自恃清高的凤举吗?
凤举连在父皇面前都不愿下跪,此刻她居然会向这些胡人下跪哭泣求饶?她怎么可能呢?
却在这时,凤举朝她看了过来,那张脸已经不堪入目,但是那双眼睛里竟满是真诚殷切。
“公主,您是被主母骗了呀,奴婢也是,奴婢算是明白了,主母之所以让奴婢穿上这身华服,极有可能就是要引.诱您前来,让您以为奴婢就是凤家大小姐,好赶走奴婢,也除掉您这个绊脚石!”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能屈能伸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白驹过隙的刹那间,静娴公主突然看到了那双琥珀色凤眸中闪过的光芒。
凤举!
凤举她又在做戏!她又在骗人!
她怎能如此的诡计多端?
她怎么能放得下她那不可一世的骄傲?
她可是凤举啊!
然而她只看到凤举所享有的尊荣与名利,却并不知道,那种被打入黑暗的最底层、卑微地苟延残喘的日子,凤举早已经尝过,此刻放低姿态装模作样根本算不了什么。
“公主殿下,您一定不知道,我家主母她……她其实是想将大小姐嫁给衡家主的,可是她知道陛下有意将您指婚给衡家主,大小姐又绝对不可能为人妾室,对!一定是因为如此,所以大小姐才会想要除掉您。”
斛律湛即便对南晋的详细情形不甚了解,但大致情况他还是知晓的,听到凤举如此说,已经信了一半。
静娴公主却是气恼大喊:“你胡说!父皇意欲指婚之事尚未对外宣布,根本没有人知道,楚家主母根本不可能对我下手。凤举,你真是诡计多端,你以为如此你便能安然无恙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凤举的脸因为激动,此刻似乎比方才更加红肿了些,斛律湛真是不想再看下去了,可是他必须弄清状况,冒险跑到南晋,他绝不能无功而返。
“公主,您难道还不明白吗?华陵楚家是何等名门?宫里宫外任何消息怎么可能瞒得过主母?您说无人知晓,可是奴婢这不就是知道吗?若非是从主母那里听说的,奴婢又怎么会知道这样重要的消息?主母她知道公主您对凤家大小姐心怀憎恶,所以便将计就计利用了这一点,让奴婢为她办事,用这身衣裳哄骗您来此……”
凤举说话时不停地颤抖,十分的害怕,在其他人看来,她完全是急于保命,所以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无论是口才还是临危时的镇定与急智,久居深宫的静娴公主又岂能与她相比?被凤举一通话狂轰乱炸,连她都几乎要相信了这些鬼话。
要怪只能怪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些羯胡人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接到一封匿名的信件,信件上说凤举会出现在此处,若是能抓住对方加以利用,便会对他们的处境十分有助益,但至于这凤举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是否还会有别人在,所有的一切他们一概不知。
他们已经被慕容灼逼到走投无路了,即便是知之甚少,他们也想冒险一搏。
可是眼下这情况……
这时,出去搜寻的人们纷纷回来禀告。
“首领,这周围并不见有其他人出没。”
“首领,什么也没有找到……”
……
斛律湛握紧了拳头。
难道他被骗了?凤举根本不在这里?给他递信之人只是想借他之手除掉这个公主绊脚石?
“我早该知道,我得了这怪病,主母和大小姐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我?他们这是想利用我欺骗公主,捎带着让我离开楚家,再也回不去了。”
丑八怪伤心绝望的哭喊声刺入斛律湛的耳朵,那尖利的哭喊声和其中的内容让他更加心烦,恨不得一巴掌拍晕了对方,可是看到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他忍住了的动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