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争执骤起
“是!”
庭言命人将绿珠带走。
小初想要追上去,凤举淡淡道:“未晞,将小初送回他的住处。”
当凤举转过身时,慕容灼已经顾自离开。
常心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小声道:“大小姐,您明知慕容郎君对那绿珠与对旁人不同,其实他已经为了顾及您的感受,尽量远离绿珠了,您又何必非要为了这种事情与郎君闹得不悦呢?”
“你也觉得我错了?”
“不,您按规矩处置下人,当然是没有错的,若非您驭下严格,我们的商铺也不会都仅仅有条,只是在有些时候,其实没有必要如此强硬。”
凤举却不以为然:“国法不严,国不成国,我的梧桐院,同样如此!我不喜欢任何人打破我的规则,倘若他连这一点都不能接受,那又如何与我共度一生?”
常心跟着凤举的日子不能与庭言、未晞这些人相比,但她在凤举最艰难的时候跟随在她身边,亲眼看着她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崛起。
大小姐这个人,有时对其他人确实有些严苛,但她对自己要求更加苛刻,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她没日没夜地强迫自己撑下去,简直连常心和常欢都不忍心看下去。
更何况,大小姐对别人的严苛,也只是在一些正常的规矩上,她从不会像其他的贵族女子一样稍有不顺心便拿奴婢们撒气。
不知该如何劝说,常心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凤举进了栖凤楼,看到慕容灼从他自己的房间里出来,面色不愉。
“阿举,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想什么?”
慕容灼道:“当初本王便对你说过,你不必将人带回来,可最后是你自己带回来的,本王可有强求过你?”
凤举缓缓坐下,说道:“你并不曾强求我。”
“那你现在又是何意?你既然如此不在意本王的想法,当初又何必将人带回来?”
凤举饮茶的动作稍缓,屋中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她放下了杯子,淡然看向慕容灼。
“灼郎,请你弄清楚,我将绿珠带回来,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愿意那张脸的主人受人刁难苛责,但是现在,绿珠是凤家的奴婢,她犯了错理当受罚,否则我日后如何管理院内的人?我这不是在刁难苛责,而是按规矩办事!”
凤举叹了口气,不愿意与他争执,便尽量说服自己放下骄傲执拗,语气平静中甚至有些柔软退让。
“灼郎,我身边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时刻想要算计我,我又是如何安然走到现在,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以为你能体谅我的难处,能明白我的苦衷。”
尽管她已经放低了姿态,可慕容灼的脸色却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阴沉。
“阿举,你总是让本王体谅你,本王也一直在尽力去迁就,但现在,本王不过是因为对故人的一点愧疚,想让你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女网开一面,你却为何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能体谅一下本王的心情?”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阻止行刑
“慕容灼!”
凤举的眸光终于变得阴寒冷漠。
“曾经我告诫自己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更不会为了任何人让自己和家人陷入险境,但是我因为你,终究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为你抛下一切。现在,你又要我为了体谅你,违背我的原则吗?你说过,你会尊重我。”
“阿举……”
慕容灼忽然感到无比的疲惫,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的要强,一直让本王认为你与其他的女子都不同,也让本王深深地为你着迷,可是现在本王发现,你这一点也让本王感到很累。曾经的事情是本王对不住你,但本王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补偿你,迁就你,甚至为了陪伴你抛下大燕的朝政,跟你一同来南晋。但你,总爱拿此事来压本王,本王实在是有些厌烦了。”
“呵,厌烦?你终于还是说出这句话了。”
凤举笑了笑,可这笑容仿佛最精美的瓷器在沿着裂痕破碎。
“慕容灼,我从一开始便与你说过,你若有朝一日厌烦了我,我绝不会纠缠你。”
“你……”慕容灼冷峻的眉峰深深地隆起,瞪着凤举半晌,咬牙道:“好!好得很!”
说完,甩袖而去。
凤举紧紧攥住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却有些发红。
两人争吵的动静太大,周围的婢女听得清清楚楚,可谁都不敢进去相劝。
慕容灼离开栖凤楼后,来到了藜心院外,藜心院是梧桐院的婢女们居住的地方。
此刻,绿珠正被两个老嬷嬷按着行刑,庭言在一旁看着。
木板一下一下落在绿珠身上,绿珠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可她咬着袖子,始终都不曾吭过一声。
“住手!”
慕容灼冷喝一声,上前推开了行刑的人。
“慕容郎君,您是要违背大小姐的意愿吗?”
“本王做什么,何时轮到你一个婢女来过问?滚开!”
慕容灼想要将绿珠扶起来,绿珠嘴唇被咬得发白,声音已经虚弱无力。
“郎君,绿珠不愿让您为难,您还是、还是……”
话尚未说完,人便昏了过去。
“这下你们满意了?”
慕容灼的声音冷得让周围的人都心生寒意,下意识后退,只有庭言板着脸道:“慕容郎君,您要想清楚,您是以何种身份住在府中,倘若您已经不再将我家大小姐放在第一位,那么,请您也不要再干涉梧桐院之事。”
“哈,好个奴婢,你是要与本王作对吗?”
“奴婢只是在尽忠!而奴婢的主子只有一位!”
“好啊,本王倒要看看,谁敢阻拦本王!”
说着,将绿珠抱了起来,你对泣不成声的小初说道:“带路!”
慕容灼离开后,老嬷嬷凑过来小声问道:“庭言姑娘,您看这……”
庭言看着慕容灼向藜心院而去,沉默半晌,冷淡地说道:“我会去向大小姐禀明,你们只管做好你们的事情便是。”
慕容灼还命人去找了大夫,确定只是皮外伤,又让其他婢女为绿珠上了药。
绿珠悠悠转醒,看到慕容灼,很是愧疚。
“因为绿珠,又给郎君添麻烦了。”
(你们要相信慕容灼嘛!不用你们抽他,阿举会抽他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事有反常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本王走了。”
明明方才那般维护,此刻却表现得不冷不热。
绿珠忽然问道:“郎君,绿珠一直有一个问题。”
慕容灼站住,背对着她:“问。”
“绿珠出身卑微,与您不过萍水相逢,您为何要屡次帮我?”
慕容灼沉默着,却始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便离开了。
房门关上,小初才敢过来:“绿珠姐姐,你还好吗?都怪我又连累了你。”
“没事,这件事也怪不得你,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让你误以为那就是我给你准备的,你不用在意。”
小初握着她的手,低头自责。
绿珠却是看向关上的房门。
“姐姐,你说,这位长陵王殿下是不是喜欢你?”
“小初,不许胡说!”
“我才没有,不然,他为何要一次次帮助你?姐姐,你是好人,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你不应该受这些罪的,如果你真的能跟了长陵王殿下,那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哎!”绿珠叹了口气,道:“小初,以后这种话你绝对不能乱说,否则被别人听到,我们又有麻烦了,而且,人人都知道,慕容郎君对大小姐痴心一片,却从来不会多看其他女子一眼,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谁也无法插足的。”
“可是姐姐,他现在不就是对你另眼相待了吗?而且我刚才听见那些人悄悄议论,说大小姐与长陵王就在刚才大吵了一架,然后长陵王直接就来看你了。”
“他们……吵架了?”
“嗯……”
……
慕容灼离开藜心院,心情很糟糕,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走着,不知不觉就经过了栖凤楼。
他看了眼栖凤楼紧闭的门扉,神情郁郁,就是不肯上前。
这时,一队婢女经过。
慕容灼像是被人窥破了什么秘密,黑着脸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常欢从铺子里回来,就听说了发生的事情,于是她又特地出去打探了一回。
“大小姐,奴婢打探到,慕容郎君出去后便去寻刘承刘将军喝酒了。”
凤举正在将温伯玉赠的流苏系到唳九霄上,此时冷淡地抬眸,道;“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你无事可做了吗?”
“这……”
凤举此刻看着似乎平静,可常欢知道,这种反应已经说明她是真的动气了。
怎么会这样呢?
常心向常欢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常心道:“大小姐,时辰已经不早了,是否该让厨房传膳了?”
“我不饿,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姐妹二人出来,常欢忿忿道:“从那个绿珠来了我就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她哪里跟大小姐很像,像得让人浑身不舒服,果然,事情反常最后总没好事。慕容郎君也真是的,居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惹大小姐生气,这还是我头一次看见他们两人吵架,不行,一定得将那个绿珠赶走,我有直觉,如果继续让她留在这里,还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哎,你可莫要胡来,若是你擅自将人赶走,岂不是更加深了大小姐与慕容郎君的矛盾?我相信大小姐自有决断,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屋中,凤举将门外两姐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自跪请罪
凤举将最后一串流苏系好,抱着琴,凤眸在夜明珠的冷光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食指在琴弦上轻拨了一下,突然响起的声音在安静的屋中格外突兀。
她目光陡然一亮,小心地将唳九霄放好,起身去箱子里翻找东西。
找了半天,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时,箱中一角的丝绸下露出一小截白玉柄。
琥珀色的眸光划过一道流金般的光,一声冷笑在屋中幽幽地响起。
……
二更已近末。
府中各处已经静了下来,夏蝉在树上仿佛不知疲倦地叫着,反而更显出夏夜的静谧。
凤举仍然在书房。
常心道:“大小姐,夜深了,您该就寝了。”
凤举将手中书卷放下,向窗外看了一眼。
“人还没回来?”
“……”常心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为难道:“是……”
“哼!”凤举轻哼一声,淡淡道:“锁院门!”
通常到了这个时辰,梧桐院的大门都是要上锁的。但是此刻由凤举的口说出来,分明就是在与某个人怄气。
“大小姐,要不奴婢再去看看,等过了子时再……”
凤举冷漠的目光望了过来:“常心,你何时也学会了无视我的规矩?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常心立刻垂下头:“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你不必来伺候了,吩咐下面的人都去休息吧!”
“可是守夜的人……”
通常都是要在栖凤楼内,尤其是凤举的寝屋门外留几个人守夜的。
凤举道:“不必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四处有影卫,不必担心。”
常心不放心地出了门,她刚一踏出栖凤楼,书房的光便灭了。
她贴到门上听了听,听到凤举上楼的脚步声,才叹了口气。
若是寻常女子,大概会将慕容郎君找回来服个软吧?可是大小姐太骄傲了,也太独立执拗了,做事不愿意依赖他人,就连这种事情,她也不愿意服软低头。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大小姐心情不好,不要来吵她。”
院中各处留守的婢女们纷纷应诺,退下。
凤举一手拿着夜明珠,随手颠着把玩,一手背在身后。
她一袭红色的家居宽袍,轻薄柔软的丝绸宽大飘逸,只在腰侧打了一个结,但却遮不住窈窕婀娜的曲线,木屐一步步踏在木制台阶上,腰上垂落的白玉珠摇摇曳曳。
清脆的金铃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清脆动听。
当她上了楼,推开寝屋的门,手中夜明珠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房屋,屋中却有一个人影。
若是换了旁人,乍一看到一个人影,一定会大吃一惊,可凤举却像是早就料到了,眉梢轻轻一挑。
“阿举……”
屋中那人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膝盖下放着一块凹凸不明的木板。
凤举反手将门带上,慵懒地靠在门上,打量着眼前俊美得晃眼的男人。
“哟,长陵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慕容灼湛蓝的眸子凝视着她,目光被她手中的夜明珠点亮。
“阿举!”慕容灼的声音异乎寻常的温柔:“虽然我们是在做戏,但本王还是要向你赔罪,你原谅本王,可好?”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惊心魅惑
“哦?”
凤举将夜明珠向上轻轻一抛,又稳稳接住,意味深长地笑着。
“既然是做戏,又要我原谅你什么?”
“虽是为了取信于人,本王说的那些话很刺心,今日对你很过分。”
“嗯……为了取信于人……”
凤举缓缓地走到他面前,俯身将夜明珠凑近他的脸。
慕容氏出美人,而慕容氏的美人大多生来皮肤白皙,胜于常人,此刻慕容灼的脸在冷光中更加的如上等的羊脂美玉,上面两颗蓝宝石倒映着凤举的脸,熠熠生辉,勾魂夺魄。
慕容灼的脸部线条轮廓不似寻常男子那般刚硬,他的线条是雌雄莫辨的那种标准的美人脸,尖尖的下巴,橙粉色的薄唇,高高挺立的鼻梁,墨黑的发丝从两鬓垂落,潇洒不羁中,又带着那么一些撩人的媚态。
凤举暗暗压制住自己被美色勾动的心跳,哼笑一声,手中的夜明珠滚落到地上。
她指尖抚上慕容灼的嘴唇。
“听说,男人薄唇,便会薄情薄幸。你今日那些话,莫非也是你的心里话?否则……”
她的声音异常的低柔慵懒,俯身时,轻薄的领口微微敞开,红裳雪肤,一片半遮半掩的风光,让慕容灼的呼吸瞬间猛烈地颤动了一下,蓝眸中波光粼粼,像是被人投下一粒石子。
“你怎会脱口而出?”
正心口发紧,脑袋嗡嗡作响,一句话却让慕容灼一个激灵,顿生一股危机之感。
“不是脱口而出。”
“哦?”
“那些话是本王事先揣测了对方的心意,按照那些俗人的思虑方式,定会认为阿举你太过强势骄傲,与本王针锋相对,于是本王便顺着他们这个方向思考该如何说话。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又岂是那些俗人可以理解的?”
一边巧妙地为自己解释清楚,一边还不忘讨好。
慕容灼唇角一侧扬起,伸手去抓凤举的手,不料凤举瞬间抽走,突然用力狠狠将他推倒。
慕容灼被袭击得猝不及防,登时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
他才刚抬起头,还来不及动身子,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凤举的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胸口,下巴微扬,倨傲地高高俯视着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终于拿了出来,却是握着从前那根白玉鞭。
因为穿的是木屐,凤举的脚裸着,雪白的脚趾夹着木屐,紫檀香木做的木屐随着她的动作飘过淡雅的香气。
慕容灼的视线沿着那雪白优美的脚向上看,发现凤举的脚踝上戴着一圈红色的绳子,绳子下编织着几个莲蓬状的金铃铛。
红裳,雪肤,金铃,还有那含笑俯视着他的眼神。
眼前这一幕,恐怕任何男人见了都要为之疯狂。
凤举居高临下,用鞭子指着慕容灼,眉目间却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
“阿举……”
轻唤从慕容灼干涩火烧似的喉咙发出,沙哑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凤举勾唇,哼笑。
“怎么?”
慕容灼的目光变得暗沉,深不见底,里面仿佛有灼人的烈火在燃烧,乱窜。
“你真美!”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过河拆桥
凤举身体前倾,修长的手指撑着下颏。
她用白玉鞭轻轻戳在慕容灼胸口。
“灼郎,我很强势?”
慕容灼笑道:“阿举,你这般模样,就像是修成美人形的狐妖精魅。”
凤举冷哼一声,直接用鞭子勒住他的脖颈扯近,吐气如兰:“你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吗?”
慕容灼道:“你若是不强势,又怎能欺压到本王身上来?”
他可以确定,如果换做别的女子对他做出这种举动,他会立刻将人丢出去,但是换做凤举,只会令他难以抗拒。
“哦?所以,你觉得厌倦了,累了?”
慕容灼目光深凝,唇角斜勾:“本王甘之如饴。”
巧舌如簧。
“哼!”凤举松开他,起身刹那,白玉鞭擦过慕容灼的身侧,重重抽在地上。
“阿举,别闹了,夜深了,明日你还有要事要做。”
更关键的是,若再继续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将洞房花烛夜提前。
他刚一站起身,手腕就被凤举用鞭子缠住一拽。
凤举抓住他肩头长发拉下靠近自己:“你说,我爱翻旧账,不知体谅你,我太强势,压得你疲惫厌倦,那……我们不妨干脆分开,如何?”
“世间温顺柔弱的女子比比皆是,但能令本王倾心相待的,却偏偏只有你一个。温顺也好,强势也罢,只要是你,都好。”
慕容灼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冷峻的面容依稀带着一丝委屈:“阿举,人人都知道你我感情至深,偶尔意见不合争吵便罢了,分开得太久,会让人怀疑的。”
“也是。”
凤举正挑眉思忖着,忽觉身体腾空。
慕容灼将她抱起,笑道:“阿举,夜深了,我们该休息了,其他的,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他说的当然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凤举身体刚一接触到床榻,抬脚便将想爬上来的慕容灼踹开。
飞扬的凤眸睨着他,红唇微勾:“今晚,你睡地上。”
“阿举,你这是过河拆桥?”
明明就是凤举让他与她一起做戏,可到头来却翻脸不认人。
凤举双腿交叠,挑眉:“是又如何?”
慕容灼反而不急了,好整以暇地站定:“阿举,你莫要忘了,你尚在桥上,河还没有过去,此时拆桥,小心……危险。”
“我今日看清了你的为人,深深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考虑,行至中途拆桥固然危险,但若一条路走到黑,才发现桥的对面等待我的是猛兽饿狼,岂不是更加不妙?”
慕容灼温柔地望着她,知道自己今日那些话让她又有些不安了,只是她不愿意再像从前那样质疑自己,所以才会用这种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慕容灼抓起凤举手中的鞭子,两人之间的鞭子越来越短,人越来越近。
“阿举,本王早已将绳索交到你手中,只要你牢牢牵紧绳子不放手,狼便会永远忠诚于你,直到死,都不会伤害你。”
“巧言令色……”凤举低嗔一句,却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伊人为花,我甘为叶
慕容灼抓起凤举手中的鞭子,两人之间的鞭子越来越短,人越来越近。
“阿举,本王早已将绳索交到你手中,只要你牢牢牵紧绳子不放手,狼便会永远忠诚于你,直到死,都不会伤害你。”
“巧言令色……”凤举低嗔一句,却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慕容灼微微一笑,抚上她的长发将她揽入怀中。
“你呀,总是爱胡思乱想,本王真不知该拿你这女郎如何了。”
慕容灼知道如今外面那些人是如何说他的,说他胸无大志,被当初的挫折磨去了一身锋芒,满腔抱负,说他做男宠做上了瘾,抛下皇位,整日围着一个女郎的裙子打转。
可这又如何?
他的阿举对未来充满了不安,所以才将自己武装得强势凌人,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慕容灼才尽量在她面前收敛去自己的锐气,纵容她的凌厉,配合她的强势。
伊人为花,我甘为叶。
人道我自甘平庸,但我,只想看你无忧无虑地绽放。
……
清晨,婢女来敲门。
慕容灼被凤举踢了一下,头痛地扶额,起身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上,就被凤举向后门推。
慕容灼忍不住眉脚抽动,这叫什么事?
他与阿举是要名正言顺做夫妻的,又不是那偷.情男女。
“快走!若被人看见你就功亏一篑了。”
“哼!”慕容灼回头在她颊边啄了一下,忿忿道:“待将来本王修成正果,非将你这女郎拆骨入腹,吃得渣子都不剩。”
凤举被他凶狠的模样逗笑了:“修成正果难道不是放下屠刀吗?”
“屠刀?哼哼!”慕容灼咬着唇角,坏坏地笑着,又觉得很郁闷。
凤举看他憋屈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弯了眉眼,用力将他抱住,低声道:“好啊,我等着。”
慕容灼一愣,俊脸一红:“哼!”
慕容灼趁着外面没人,翻窗离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凄凉,这翻窗爬墙的日子恐怕还得受几日。
“大小姐,您起榻了吗?”婢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
她回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那人早就不见了人影。
凤举笑着摇了摇头,低嗔一句:“真是个傻郎君!”
准备妥当,凤举与常心和常欢准备出门,刚出了栖凤楼,便看到了未晞。
“大小姐今日要出去吗?”
凤举随口应了一声,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着未晞。
这个丫头……哎!
“未晞,玉辞的腿伤痊愈之前,你多去陪陪她吧!”
“是!”
望着凤举离去,未晞缓缓垂下了头,娇美的脸上染上了轻愁。
今日少主大选要考较的是棋艺,然而当人们纷纷列席时,发现不仅鹤亭六俊、睿王和其他个别人没有来,就连那最受瞩目的凤家嫡女,居然也不见了。
“这是放弃了吗?”
“或许是顾及到族人的意见,被迫放弃的吧?”
“也对,凤家若是由一个女郎做少主,岂非要被人取笑?”
“可惜呀,听说那凤家女郎曾在燕南与三位大师对弈,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最终还获胜了,可见棋圣之徒的名声绝非浪得虚名,本以为几日能看到一场精彩的对弈。”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凤逸站了起来。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无音鉴音
“家主,请问,阿举是放弃了吗?”
凤逸没有表现出任何或开心或其他的异样,仿佛只是单纯的关心。
凤修冷淡地说道:“三族兄,阿举可说是你看着长大的,你难道连她的性情也不了解吗?我所知的阿举,无论何时都不可能放弃。”
凤凌嘲讽地笑道:“是啊,三哥,便是阿举不来,也还有我们这些你兄弟,你急什么?”
“我不过是随口询问一句而已,你们又何必如此处处针对我?我们毕竟是自家兄弟。”
凤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咕哝道:“谁跟你自家兄弟?!”
在他们平川一脉最艰难的时候,来主家求助,是凤逸将他们羞辱赶走,如今他居然还有这个脸说什么“兄弟”?简直可笑!
凤瑾拿出一封书信展开,朗声道:“诸位,小女凤云止今日虽未出席,但并非是放弃少主大选,而是另有一件要事去做,至于今日的棋艺考较,这里有一封棋圣楚秀的亲笔书函,他表明愿意亲自为凤云止作保,让凤云止免于参加棋艺考较,但不会因此对少主择选造成任何影响。”
凤瑾命人将书信拿给众人传阅。
楚秀在信中的意思大抵便是,凤云止的棋艺与他在伯仲之间,倘若今日最后的胜出者有何疑虑,事后可再与凤举一决胜负,又或者可以直接找他楚秀对弈。
凤举的棋艺……竟已经可与楚秀平分秋色了吗?
可是,少主大选如此重要的场合,凤举究竟还有何事能比此事更重要呢?
……
对闻知馆而言,这一天本该是极为寻常的,如往常一样,有两场竞琴,听琴之人陆续出入。
然而,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一位神仙风骨的长者从马车上下来,竟是温伯玉。
“是温公?!”
“温公今日怎会来闻知馆?”
“莫非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时,又惊讶地发现一辆辆马车陆陆续续地赶来。
温伯玉、楚秀、卢亭溪……
琴师刘昶、欧阳鹭……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啊!可是有琴会?”
随着一个个声名在外的人物先后走入闻知馆,制琴师白桐知突然从里面走出来,用朱砂笔在翡翠照壁上写下一串字——
鉴音会——琴士四十九位——谢无音。
当“谢无音”三个字出现在翡翠照壁上的瞬间,整个闻知馆都轰动了。
谢无音,人间蒸发了将近两年的琴中鬼才,居然……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竞琴菊台。
座无虚席。
当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时,却不知在那帘幕低垂的琴轩内,凤举早已经到了。
所谓的鉴音会,与凤举从前参加的竞琴会不同。
竞琴会是两个人同时比拼,一决高下,而鉴音会,则是一个人抚琴,由至少一位七弦大家与其他的品评师进行品鉴,评定抚琴者的琴艺排位。
今日这一刻,对凤举而言十分重要,外面那些议论声都被她自动排除在外,此时她脑海中想的却是曾经在北燕时,澜之对她说过的话。
(不要问我澜之呢,也不要让我把澜之弄出来,要有也是高仿的)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免试待遇
当初澜之对她说,她的棋艺至少可以进入琴士前三十位,今日,她又一次坐在了这闻知馆,却不知那个将她一步步带入这个领域的人,现在何方?
萧鸾悄无声息地来到菊台。
进入闻知馆,只问琴,不问身份,那些自恃身份在闻知馆趾高气昂的人,无论身份多么高贵都会被扫地出门,你即便告到皇帝那里,也只会受到皇帝斥责。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在看到萧鸾后主动为他让座。
萧鸾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向帘幕低垂的琴轩看了一眼。
今日他原本是打算继续去凤家的,可途中得知凤举没有参加,另外一边谢无音又出现在了闻知馆,他立刻就命人调转了方向。
如果他料想得不错,今日……
“今日是谢无音谢小郎君的鉴琴会,将由七弦大家温公与裴公二位领衔鉴琴,众所周知,通常鉴琴会分三试,一试指法,二试琴论,三试琴曲……”
指法,是操琴的基础,看似寻常,但以往很多人都是在这一试上便被认定不入流。
琴论,便是考较一个人在琴之一道方面的观点,这与昨日凤家少主择选上的考较大致是相同的。
琴曲,则是由在座排位高于参加鉴琴之人的人随意指定曲子,由参加鉴琴者当场弹奏,这,也是鉴琴会最关键的一试。
“不过……”负责主持的白桐知话锋一转:“经温公与裴公提议,今日谢无音免除一试、二试,直接进行第三试,琴曲。”
听到白桐知这句话,品琴席上的人们都面露惊讶。
坐在末位的萧鸾也是心头一惊。
曾经也并非是没有人享受这样特殊的待遇,然而那些人,如今他们的名字都被挂在青玉壁排名顶端,七弦大家。
谢无音,他当初的确是展露了惊人的天赋与进阶速度,只不过他忽然消失两年,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已经到了瓶颈。
的确,在进入四十九名琴士之列之后,再想进阶,其难度绝非琴师级时可比。
可是现在,谢无音再次出现居然就享受到了闻知馆如此待遇,总不会他……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少年未免也太、太恐怖了!
众人正等待着谢无音的到来,却见一个花容月貌的婢女从琴轩内走了出来,大家都认得,这是九品香榭那位精明能干的管事姑娘玲珑,也是谢无音身边的婢女。
那么,谢无音早已经到了?
玲珑对着众人屈膝行礼,动听的嗓音说道:“我家公子已然准备妥当,愿请诸公指教。”
鉴琴会,正式开始了!
白桐知跃跃欲试,只可惜他的排名早就被谢无音超越了,没有资格指定琴曲。
一名须发雪白的老者缓缓说道:“诸位不言,那便由我先来吧!”
此人是琴士阶第三十二位,琴士宋清源。
“在二十年前,琴痴岳渊渟在闹市中弹奏了一曲《红尘望》,当时我也在场,我年长岳渊渟许多,当时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那首琴曲十分令人惊艳,可惜,次生只闻那一回。听闻谢郎的琴艺正是师从于岳渊渟,不知你可会弹奏《红尘望》?”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美玉有瑕
在座之人包括听琴之人在内,无一不是擅琴之人,但大多数人却都不曾听过《红尘望》,更莫说是弹奏了。
凤举在帘幕后,唇角微微扬起。
当年师父疯狂追求母亲,一次听母亲唱了一首歌,师父十分喜欢,事后有感而发,便根据那首歌新作的一首琴曲,正是《红尘望》。
红尘望,望红尘,辗转红尘思红颜。
这首琴曲所展现的是对心上人强烈的爱慕之意,这本就是师父的心声之作,他自然不会刻意将曲子广为流传,所以知之者甚少。
片刻之后,琴音自帘幕后流淌而出……
……
西楚府。
“母亲,我听闻凤举与慕容灼昨日大吵了一架,原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奴婢,此事似乎有些不寻常。”
楚令月一边问,一边在悄然观察着嘉定公主的神色,见母亲神情毫无变化,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心头一动。
果然!
“看来一切都在母亲的预料之中。”
“当然。”
楚令月不解:“之前听母亲提点,想要对付凤举,便要从她的感情用事这一点着手,可是我事后观察,发现她与慕容灼几乎形影不离,当年凤举助慕容灼于绝境,后又在北燕助他平乱,慕容灼也为了凤举放弃北燕皇位,性格做派更是改变了许多,为了一个女子甚至放下了他曾经的骄傲,敛去了锐利的锋芒,这之人之间几乎无懈可击。”
“令月,你错了。”嘉定公主将瓶中的一枝花枝剪短,说道:“世上没有所谓的完美无缺,感情也没有什么无懈可击,你认为是如此,只是因为你尚未找到美玉上的瑕疵而已,在你没找到之前,你认为美玉无瑕,在你发现的第一眼,你也会认为那个瑕疵微不足道,瑕不掩瑜,但若你仔仔细细地盯着这一点瑕疵,便会越来越觉得,这一点瑕疵可以毁掉整块玉的价值。”
“如此说来,母亲已经找到了那点瑕疵?”
“令月啊,你虽然跟着大贤良师黄公在山中修身养性多年,也一直在四处筹谋,在这些处事决断上已经有了足够胜于常人的能力,但你呀,生来高贵,向来但凡是你所求,从来没有得不到做不成的,你习惯了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殊不知,有些时候一件大事的成败关键,恰恰就在于一些小人物身上。”
嘉定公主想到了那日与凤举见面的情形,以及自己收到的那些关于凤举的情报,冷冷地轻哼了一声。
“凤家那个丫头,她虽然有着与你同等的身份,但她在经营达官显贵、名流士族的同时,也不吝于在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身上下功夫。我听说,我们的四方酒楼近来被她的云来酒楼挤兑得生意惨淡,难以维持……”
楚令月蹙了蹙眉,道:“是!”
她本不屑于去管理这些低贱的商业,她要做的,是图谋天下。
可一想到酒楼的颓败也是拜凤举所赐,这就像是一根木刺扎进了手心里,微不足道,却又让人难受。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历练老道
越是骄傲聪明的人,往往越是不堪一击。
嘉定公主了解这个女儿,她比凤举最大的优势便是心狠手辣,绝对不会妇人之仁,只可惜,一个没有经受过强烈打击的人,没有品尝过最底层最黑暗的绝望,在凤举手上遭受过几次失败,便失去了原有的镇定。
其实她隐隐有些担心,令月现在的状态若持续下去,很容易会被凤举牵着走,这绝对不是好事。
她已经失去了夫君,失去了三个儿子,如今就只剩下一子一女,绝对不能再让他们栽在凤举那个臭丫头手上。
嘉定公主说道:“我在听到四方酒楼生意每况愈下的消息之后,便也派人去暗中调查她名下的云字商号,想看一看是否能从她的内部下手。”
“那母亲可有什么结果?”
“没有。”
“什、什么?”
楚令月大为吃惊。
凤举名下的云字商号如今至少有上百间,只要有人,人心复杂莫测,怎会找不到破绽?
这时,她听见自己的母亲说道:“你觉得不可思议?我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如你一般。当然,只要有人,只要有心,总会找出漏洞,无非是花费的工夫多与少,但花费太多的工夫在击垮商铺这种小事上,有些不值得。”
“花费太多的工夫?”
嘉定公主将手边一枝花插入瓶中,点了点头。
“是啊,要花费太多的工夫,因为对方的铠甲太坚固。我原以为凤举那个丫头年纪尚轻,便是再有能耐,也终究行事稚嫩,欠缺老道的思虑与手腕,可是没想到她识人的眼光毒辣,那些人对她可说是忠心不二,又都十分有能力,将手下人管理得仅仅有条,而且各行各业每一间商铺彼此连成一体,自有她的一套方式,旁人想要从中插针,很难。”
“不!”楚令月眼中阴霾笼罩:“要管理那么多人,不可能毫无纰漏,就如母亲您所言,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有贪念,有弱点,尤其是那些微不足道的贩夫走卒,那些市井卑微的庶民,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金银财帛,或是让他们见识到鲜血的可怕,没有什么刺不穿的铠甲。”
“呵,金银财帛,鲜血胁迫,这些你能给,能做,凤举不能吗?那丫头心思缜密,你不知道她在何处布了局,也许你是想出其不意,在她不知不觉间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可也许在这同时你已经落入了她的布局。”
嘉定公主抬眸淡淡瞥了眼楚令月,继续说道:“类似的事情你至今遇到的还少吗?”
楚令月哑口无言,就像嗓口堵了一块黄连,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含着又奇苦无比。
“令月,我说了,这便是你与她的不同。若是在两年前,她尚未出过大晋,去过北燕吃过那些苦头,她未必及得上你,但是现在,这个闭门锁步的世家女郎已经凭着她只身一人在外面经过一番历练,与你看不入眼的三教九流、市井庶民为伍,她了解那些人的生活,能准确把握住那些小人物的心理,让他们死心塌地地效忠,这一点,你做不到。”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衡家家主
说白了,楚令月习惯了高高在上,对任何人都颐指气使,自恃能将所有人都捏在手心,予取予求,可她不明白,有些人,望门高官也好,又或者是那些可能成为制胜关键的市井小人物,他们有贪念,有弱点,但同时也有七情六欲。
人心难以捉摸,把握到位了就可以加以利用,可像楚令月这样,一个从来不会顾及他人感受的人,又如何能对那些她看不起的人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更遑论是利用这些感情了。
楚令月将嘉定公主所有的话细细斟酌了一遍,手在不知不觉间将旁边一枝花枝掐断。
“可是母亲,此时你要我去与那些庶民厮混成一片,去了解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这是不可能的,也来不及了。是,我是三番四次败在她手上,断送了父亲、大哥与清儿的性命,可是这么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从来没有失手过,我不相信我就真的不如她,真的没办法杀了她。”
“你不必担心。”嘉定公主看着女儿,笑得胸有成竹,“你所欠缺的,母亲会为你做到,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然后等待结果便是。”
楚令月点了点头:“母亲,听说衡家已经选好了家主人选,那人也已经到了华陵,只是至今没有露过面。”
“怎么?”
“我一直以为衡家衡广一支凋零,接下来接任家主之位的必是衡澜之,但有消息说此次被选中之人只是衡家一个没落分支的子弟,父母皆亡,无兄弟姊妹,一脉分支只有他一人,就连衡家的族人都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如此身份地位简直与衡澜之有着云泥之别,衡家怎会舍衡澜之,选择这样一个人呢?这实在很耐人寻味。”
嘉定公主将最后一枝花插好,剪去多余的枝叶,起身踱了两步。
“令月,你小看衡澜之了。他作为衡家重点栽培的后辈,又是衡家正统嫡系,他自己也是名声在外,极具声望,看似对家族中的事情从不干涉,但他在衡家内部所拥有的影响力绝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所以,你认为衡家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坐这个家主的位子,其中会没有经过衡澜之点头吗?”
“难道衡澜之是想在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不对,他大可以亲自掌权,没有这个必要,可他将这个人推出来,自己退居幕后,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楚令月兀自拧眉思忖,就看到嘉定公主娇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谲阴冷的笑容。
“不管衡澜之想或不想做衡家的家主,他都是做不了的。”
“这却是为何?”
“因为……他没有那个命!”
……
在闻知馆内,转眼已过了半个时辰。
凤举已经先后按照指定弹奏了八首琴曲,红尘望,天风环佩,流水,夜机,寒山月……
若说两年前,谢无音的琴音还有一点束手束脚的局限,那如今便是脱出樊笼,回归天地,到达了真正的豁然之境。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七弦大家
她所弹奏的每一首曲子,无不令人惊叹。
温伯玉、裴待鹤……这些排名在谢无音之前的人正在做最后的商议,其他人则一边惊叹,一边望向那低垂的帘子。
自打琴音响起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看到琴轩内的人。
两年不见,他们很想一睹这位琴中鬼才的风采。
萧鸾的拳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不知为何,此时他忽然很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
曾经明明拥有了这世上最耀眼的明珠,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被他给弄丢了?
“诸位,今日谢无音谢小郎的鉴琴会已经有了结果,以下,温公将会亲自为大家宣布。”
温伯玉起身看了眼琴轩的方向,又面向众人。
“在座皆是懂琴之人,否则也无法迈入这闻知馆的门槛,方才无音的琴艺如何,你们心中应也有个大概的判定了。”
“是!”
“这是当然的。”
在座人们纷纷应和。
温伯玉颔首,道:“我已经与待鹤等人商榷过,我等一致认为,谢郎虽年纪尚轻,但其琴上造诣……可入七弦大家之列。”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此次结果会令人惊诧,但当温伯玉真正说出这句话,一锤定音的刹那,众人还是惊掉了下巴,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有人怀揣着挣扎,小心地问道:“温公,您、您确定谢郎的琴艺已到了可与您同列七弦大家的高度?这是否将他捧得太高了?”
敢质疑温伯玉的决定,这看似荒唐,却无疑是在座大多数人的心声。
谢无音,他真的就到了如此境界了吗?
这怎么可能呢?
要知道,许多年过古稀、耄耋之年的华发长者,弹了一辈子的琴,都得不到如此高的评定。
温伯玉虽然不满别人质疑自己,但他也忍不住又向琴轩看了一眼。
诚言之,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可思议。
琴这东西,指法可以熟能生巧,也可以有一定高明的技巧,这固然可以让凤举比之其他人有更高一等的基础,但大多数年纪不够的人,即便指法已经十分娴熟,但所弹奏出来的琴音,不过是中规中矩而已,难免太过空洞,意境不足,情感与领悟更是需要大起大落、丰富跌宕的人生阅历。
阅尽千帆,勘破死生,方得升华。
可是凤举,年不到双十,纵然她多番历练,已经经历了许多事,但……
他从凤举的琴声里听出了许多完全超越她的年龄与现有阅历的东西,那是对生死的豁达,对人生浮华的不屑,对起起落落的淡然……
仿佛,她年轻的躯壳里寄居着一个饱经过沧桑、历经过生死、看遍了兴衰更迭的灵魂。
经历过一切,本该垂垂老矣,对一切都颓然无望,但凤举的琴音,又给人一种老树回春、死而重生的勃勃生机,与强烈舒展枝叶的希望。
这才是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温伯玉没有生气,只是再次重复道:“我与裴待鹤等人一致认为,谢无音有资格列入七弦大家之列,实至名归,毋庸置疑。”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名士领袖
七弦大家……
天下琴者趋之若鹜的琴道顶峰!
谁都知道,被闻知馆认可,有资格成为七弦大家的人,不仅是被认可了顶级的琴艺,同时也说明此人的品格、才华、声望等方面,都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天下士人的精神领袖。
这已经绝非是单纯的琴艺成就。
童子将一枚镶嵌着绿色玉珠的木牌捧到温伯玉面前,木牌上写着“凤举”二字,与昨日送给凤举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显然,这名牌是一早便准备好的。
木牌分两枚,一枚本人保管,一枚将会挂在青玉壁上。
童子望向琴轩处,清脆的声音说道:“请谢无音谢大家出面,领受名牌!”
琴轩内,凤举坐在琴前迟迟未动。
酌芳与玲珑对视一眼,两人悄然看向凤举,只见她低着头望着唳九霄,神思恍然,不知在想什么。
“请谢大家出面,领受名牌。”
外面童子又重复一声。
酌芳轻声唤道:“大小姐?”
凤举的目光瞬间凝聚,恢复清明,却分明含着惆怅。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站了起来。
澜之……
当年凤举从大火中重生,大梦初醒,空有满腔仇恨与希冀,却无从着手,举目茫然,是你为我指路,带我一步步踏入这个圈子,助我立足,助我成长。
君子于我,如兄,如师。
而今,我终于如愿以偿,攀到了我从前想都不敢想、只能仰望的位置。
可是,澜之,你又在何方?
垂帘被挑起,琴轩内凭借七弦登上顶峰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然而——
霎那之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一袭红裳!
女装?
一个容颜绝色的女郎?
凤举?
这……
“这是……”
“怎么回事?不是谢无音……吗?”
不是谢无音吗?
为何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会是凤举?
这一瞬间,千般思绪乱麻一般浮上脑海。
他们纷纷不由自主地看向凤举身后,只看到那琴轩内空无一人,而在凤举身后的玲珑怀中,抱着的正是谢无音的名琴唳九霄。
唳九霄?
凤唳九霄?
凤……
难道、原来、竟然……竟然是如此?
凤举,这个出身世家的女郎,昨日才刚参加少主大选,引起轰动,今日竟又摇身一变,变成了谢无音,成了七弦大家,成了天下士人的领袖。
她简直令人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温伯玉等人虽然一早就猜到了这件事,可是直到此刻真正看到凤举以真正的面目示人,他们才能完完全全地确定。
“无音,不,应该唤你云止,你可知道,我见过的后辈众多,但能达到如此成就、惊才绝艳的人物,唯有衡十一与你,两人尔。”
温伯玉亲自将木牌交到凤举手上。
“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这是属于你的,实至名归!”
凤举双手接过:“多谢温公。”
她又郑重地将木牌交给白桐知,白桐知当场命人将名牌送到前堂,正式挂在青玉壁上。
从今往后,闻知馆的七弦大家便不再是七位,而是八位。
凤举转身看向骚动的品琴席,淡淡一笑:“云止知道,此刻诸位心中必是充满了疑惑。”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男尊女卑
“凤云止,你一直以来都是在蒙骗世人吗?”
“闻知馆并非容不得女子进入,但你冒名乔装,究竟是为何意?”
“是啊,此事非同小可,你既然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是否是打算给世人一个交代了?”
……
众说纷纭。
有讨伐、责难的声音,也有善意、维护的声音。
凤举只是沉静地听着,面带微笑,反倒是白桐知听得心烦,尤其是听到那些口口声声指责凤举、口气十分不善的声音,他的眉头拧得更紧,胡子翘得老高。
“都给我闭嘴!”
白桐知一声大吼。
他的琴艺排名虽然算不得太高,但本人却是斫琴大师,便是七弦大家的级别,都要对他敬重三分。
霎时,菊台内鸦雀无声。
白桐知瞪着众人,口气不善:“嚷什么?亏你们能踏进这闻知馆的门槛,便是这样的风度涵养?这女郎既然已经坦坦荡荡地站在此处,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再者,她是男是女,是何身份,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世人何干?”
交代,只是一种尊重,一种坦荡。
可即便她不交代,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白桐知脾气火爆古怪,他这大嗓门一喊,其他人都不敢作声了。
凤举很感激这位长者,冲对方作揖道谢,而后说道:“诸公都困惑于我为何要乔装改名来闻知馆,那么,云止要先问诸位,你们可知我在北燕时最初也是乔装,使用的是‘秦止音’这个名字?而我为何要如此……”
她轻轻笑了笑,仿佛是在自嘲,可又像是阅尽沧桑之后的豁达。
“我相信在座诸位都清楚。”
众人都各自点头。
当时凤举的处境艰难,世人都以为她死了,事实上,倘若她继续使用凤举的名字,只怕,她未必能活到现在。
凤举的视线掠过众人,说道:“是啊,若非是有不得已的缘由,何必要隐姓埋名,藏头露尾呢?”
“那你用谢无音的名字又是为何?”有人问道。
凤举神色有些无奈:“云止参加家族的少主择选,受到众人排斥反对,此为何故?是因为我不是凤家人?因为我一无所长,没有与族兄们一争长短的实力?呵!”
她笑着摇头,声音有些冷淡:“皆不然也,事实是,因为云止是女子。我在北燕封侯,世人震惊,北燕其实也不乏反对之人,是因我功业不够吗?不,还是因为,我是女子。
“从前总是有许多人对我讲同样一句话,‘可惜你只是个女郎’,可惜?身为女郎,为何便像是一种令人唏嘘的憾事一般?世间万物,自然而成,男也好,女也罢,皆是顺应自然而生,接受同样的教导,拥有同样的学识与思考能力,可为何同样一件事情,我能比许多男子做得更好,最终却只换来一声遗憾?”
“自古……”
人群中有人想要说话,可刚忿忿出声,凤举便抬手做了个手势将其话截断。
“诸位可是想说,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男子便该胸怀天下,顶天立地,女子便该固步深闺,相夫教子?”
男人们沉默了,无声地默认。
凤举却在此刻笑如春风。
“诸公请看,我为何要女扮男装,改换姓名,答案已经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