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离经叛道,牝鸡司晨
她……
要争夺凤家少主之位?
萧鸾坐在席位上,目光深幽地望着那个光彩夺目的女子。
今日的择选,原本楚令月也是想来的,可这种场合,来的不是隐士贤达,便是朝中显贵,她一个女郎,没有参加的资格,哪怕只是旁观。
可是凤举,她不仅站在了这里,居然还要亲自参加。
这个女郎,她总是令他感到意外。
凤举面对周围疾言厉色的讨伐,始终沉静悠然。
明媚的凤眸里撒着星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收拢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动,裙摆下一只脚偶然倾斜,木屐便在洁白的汉白玉地面上叩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哒、哒”。
待周围的动静稍稍有所减轻,她浅笑着望着凤瑾,说道:“父亲,我要参加少主择选。”
这半晌的工夫,凤瑾这个家主始终没有吭过一声。
此时看到凤举仍然不改心意,与凤瑾同辈、排行十三的凤琼催促道:“家主,你快说句话啊!云止她实在太胡闹了!”
凤琼是西川一脉,他的儿子凤淸,字慕风,排行十七。
凤淸擅草书,喜爱乡间俚曲,曾经凤举在漓江举办祓禊时,还曾指点他与名士陈放结交。
此次凤淸也参加大选。
凤琼的话刚一说完,视线投向凤举,正好与那双凤眸对上,可不知为何,他忽然就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脊背隐隐发凉。
明明,那只是一个很寻常平淡的眼神,可是为什么呢?
这些出言声讨的人们并不知道,凤瑾其实早就洞悉了自己女儿这个心思。
他看着凤举,目光平和得如同阳光映照下的大海,仿佛能包容万物。
“阿举,少主择选是我们凤氏一族的家事,少主是凤氏一族的少主,承担的是凤氏全族的荣辱兴衰,这个少主由何人来做,是男是女,族外之人皆无权置喙。”
这是针对在座围观的外人们说的,而且态度十分强硬。
固然,一个女郎生出这种心思,对这些世俗人而言,就是不合规矩,是违背天理,是离经叛道,是牝鸡司晨。
可不管他们如何想,这都是人家凤氏一族的家事,凤家是选一个女郎为少主也好,哪怕是选一个阿猫阿狗来领导全族,人家自己都不介意,外人,管得着吗?
果然,在周围人哑口无言之后,凤瑾接下来便说:“但是,本族中人有权提出异议,因为少主的一举一念都有可能维系着他们的安危,你如果无法令他们点头,那么此事,纵然我是家主,也不可一意孤行。”
凤瑾之所以受人尊重钦佩,就是因为他的公正,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哑口无言,心悦诚服。
主位和南席上的族人们纵然还是不能接受,但凤瑾的话确实没有问题。
只要他们紧咬着牙,不肯松口,只要凤举无法说服他们,一切皆是枉然。
凤举的视线在这些族人身上一一扫过,红唇微勾,淡淡一笑。
“敢问诸位长辈,诸位兄长,自我凤家立族以来,每任少主择选,可曾有族规明确说明,不得女子参选?”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敢为天下先
凤如谦沉声道:“以往决定少主人选,不过是由家主提名,族中众人商议做最后的决定罢了,并没有择选,但大家从不会将女子纳入挑选范围。”
凤琼附和道:“不错,少主将来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我凤氏一族乃煊赫之家,百年望族,岂能由一个女郎来主持大局?传了出去,岂非要被笑我凤家无人?”
周围许多人也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若是换做寻常闺阁女郎,面对这些嘲笑只怕早已涨红着脸逃离了,但凤举却悠悠然地站在那里,含笑看着面前那一排族中长辈们。
“宇宙初始,天地混沌,有盘古开天辟地,方成就皇天后土,朗朗乾坤;荒山无路,行人开凿,从此山路盘桓直上顶峰;江水滔滔,其势汹汹,不可遏止,有众人筑堤引流,方有后世源远流长,泽被万民。世间之事,从未有人做过,难道便能说明此事不可为吗?”
她侃侃而谈,神情闲适从容,一派优雅洒脱的气度。
慕容灼痴迷地看着那站在众人中间的女郎,此刻的凤举,就像是那天空中的骄阳,散发出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
凤举将扇子展开少许,抵在下巴前,凤眸飞扬:“从前无人为之,那今日我便要做开天辟地第一人。”
裴待鹤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了面前的长几上。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开口怒斥凤举,裴待鹤出言,这分量可是极重了。
凤逸眼底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却听见裴待鹤兴奋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说得好!妙哉!从前无人为之,难道后世就永不可为吗?若天下人皆因循守旧,没有那些敢为天下先的先人们,那今日我等岂非还居于丛林、茹毛饮血、行无车马、出无丝绸避体?凤家小阿举,我支持你!”
听君一席话,满座皆惊。
居然、居然连裴待鹤这般人物都会支持凤举的荒唐行径?这真是……这真是太荒唐了!
可是在裴待鹤出声之后,其他人自然而然也将目光投向另外五个人,却见他们竟然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鹤亭六俊,莫非成了鹤亭六疯?
一时间,其他人都不好再开口,但凤如谦的辈分要比裴待鹤这些人高,算是长辈,他冷着脸对凤举说道:“此事,决不可行,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退下吧!”
凤举问:“那么,请堂祖父给凤举一个理由。”
“理由便是你是个女子!女子不可当大任!”
凤如谦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因为我是女子……”凤举轻声呢喃,目光平静地望着对方,片刻的沉默之后,问道:“堂祖父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凤举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望堂祖父教导。”
凤琼道:“云止,今日是少主大选的重要场合,你若是真有问题想请教,不妨事后再问。”
凤举浅笑:“子兮心中有疑,急欲求知,然寻师不得,竟三日未食,辗转难寐。”
(不要说我少更,我已经从良,除了前些天某一日是一更,自从我恢复更新以来,其他时候每天都是四更的,今天也是,十二点前写不完,我就算是熬夜也肯定会把四更写够的,谢谢喜欢,继续舌战顽固族人)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天纲伦理
在座无一不是博览群书之人,都知道她这句话是《春秋轶记》里一则故事里的一句话。说的是春秋战时一个名叫子兮的人,十分的求学好问。
有一次,子兮心中有一个疑问,急着想要找自己的老师求教,可是到处都找不到老师,于是竟然三天三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她既然都引经据典说了这么一番话,凤如谦自然不能再推辞。
“你问吧!”
凤举说道:“昨日我在街上偶然遇到一名童子,询问他母亲是谁,童子却说不知道自己有母亲。”
这话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人生来皆有父母,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母亲呢?
凤举将所有人的表情都览入眼底,唇角微勾,继续说道:“我当时的反应也与诸位是一样的,于是便询问童子,可知道父亲是何人。”
卢亭溪问道:“哦?那童子又是如何回答?”
凤举道:“童子很详细地将他父亲的身份告诉了我,于是我更加好奇,问他为何只知有父,不知有母,童子说,父亲告诉他,母亲是女子,是女子皆卑微无能,一事无成,所以不值一提,平常见了,也不过将母亲视作泥土尘埃而已。”
认为母亲卑微,不值一提,还将母亲看成泥土尘埃,这实在是大逆不道,有悖人伦。
可是他们立刻便反应过来了,这个故事未必是真的,多半是凤举编造出来的,但她想表达的意思,却是在针对凤如谦。
凤如谦沉着脸,凤举却视若无睹,轻声问道:“凤举想问堂祖父,女子真的卑微无能、注定只能一事无成吗?”
如果对方答“是”,那就沦落到和那个童子一样,对生养自己的母亲不敬。
可如果答了“不是”呢?
凤举的笑容中渐渐多了一丝狡黠。
既然女子并非卑微无能、一事无成,那她凤举为何就不能站在这里?又为何,不能争做少主?
凤琼声音严厉道:“女子生来就应安于后宅,相夫教子,谨守本分,上至君临天下、封侯拜相,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从来都是男子所为,可见天纲伦理本就该如此!”
他这话刚一说完,凤举突然失声笑了起来,笑声婉转清亮,直击人心。
“你笑什么?”凤琼恼怒。
凤举挑眉看着他,说道:“十三叔,您错了。”
“我何错之有?”
凤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移步,转身,广袖裙摆如火云舒卷飘逸。
她望向众人,信步缓行,脚下木屐橐橐作响,仿佛带着空山清泉滴落的节奏。
“您说封侯拜相、贩夫走卒,从来都是男子所为,说天纲伦理本就如此,但是,您难道不知道吗?凤举是北燕的凤云侯,这侯爵之位是我用自己赈济百姓、出谋平叛的功勋得来的,凤举手上的云字商号遍布各处、各行、各业,我还设立了银号,使商旅百姓交易远行都不必抬着一箱又一箱的金银,只需一纸银票流通而已,我相信,在座诸位家中或多或少也都拥有我云信银号的票据。而以上这一切,全部都是我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所获得的。天纲伦理?那么如此看来,十三叔所言的天纲伦理,在凤举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是狂非妄
又或者说,天纲伦理,早已被凤举强势击破了!
刹那间,四座俱静。
每一个人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人人皆道女子不能为官,这是天纲伦常,可凤举就是做了,还封了侯。
人人皆道女子不可抛头露面,更不必说是从商,这也是天纲伦常,可凤举还是做了,而且做出了前无古人、甚至可以称之为推动一代变革的成就。
鸦雀无声中,凤举手中的扇叶全部展开,镂空雕花的扇面,阳光穿透而过,在她白皙的手上投下精美的暗影。
“以女子之身为士,以女子之身为侯,以女子之身为商。云止以女子的身份做出了自认天下须眉都望尘莫及的成就,既然,族兄们能做的事情,凤举也能做到,族兄们做不到的事情,凤举仍然做到了,那么,我又为何不能争夺少主之位?”
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女子?
是女子,又如何?
“凤家少主,需德行端昭,需博览群书,需善于谋略,需处变不惊,需统筹大局,需深孚众望,震慑全族,需有足够的能力光耀门楣,支撑整个家族长盛不衰。既然少主之位重之又重,既然诸位长辈都认为少主人选不可轻率决定,那么,这少主之位,难道不该是能者居之吗?”
说罢,她身形陡然一转,广袖挥舞,背对族中长辈,面向对面所有参加择选的族男,嘴角噙笑,朗声道:“既然各位祖父叔伯都认为阿举不能做凤家的少主,那便让你们各分支的子侄凭借他们自己的能力来击溃我,让凤举心悦诚服地放弃。否则,连我一介女流之辈都无法战胜,又如何能堪当大任?”
凤如谦雪白的胡子颤抖着,怒容满面:“真是太狂妄了!如此狂妄,便是真的让你做上了少主,只怕我们凤氏一族也难以长久啊!”
就在这时,楚秀悠悠然地说道:“小小年纪,她的确是太狂了,但未必就是‘妄’。”
狂,是名士本性。
但妄,是乱,是虚妄,也是荒谬。
“如若不给她施展的机会,又如何能知道她究竟是妄自尊大、痴心妄想,还是,她真有狂傲不羁的资本?”
楚秀是凤举的师父,他当然会帮着凤举说话。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在此之后,裴待鹤、崔子洲等人也接连出言力挺凤举。
直到卫啸含笑说道:“迟迟不应,难不成是怕自家子侄败给阿举一个女郎,太过丢脸不成?”
人脉,也是少主必备的条件。
而眼下凤举得到这些人的支持,单凭这一点,莫说是那些凤家的后辈,就算是在此这些贤达贵胄们,也未必能做得到。
当然,旁人如何支持,最终还是要看族中众人的意见。
主位上的长辈们左右为难,却在这时,南席上,凤修站了起来。
“平川凤家,凤七,同意阿举参加少主择选。”
这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众所周知,凤修是最有可能成为少主的人选,但现在他却要为自己增加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半夜两点半,快三点了,可是只写出三章,我撑不住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必须得睡觉了,下一章差不多就要开始大选了,大选不是一天内完成的,所以大选的这段时间内,有人要作怪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嫡系之尊
可是,不仅仅是凤修。
在他站起来之后,凤恒,凤凌,凤轩,凤毓都接连站了起来。
叔伯一辈,洛河郡的凤琰、凤玧、凤瑄也陆续点头。
平川一脉凤修、凤凌,与凤举于落难之时相互扶持。
平川一脉凤琰、凤玧等人,从一个情况堪忧的分支变成如今几大庶支支柱之一,也是受凤举之恩。
有他们带头,其他各分支的族人,无论是畏惧主家嫡系,还是真心赞赏凤举,又或者只是跟风,都陆续站了起来。
方才一直否决的凤琼,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凤瑾。
他很想知道,凤瑾对这个女儿的胡作非为,究竟作何想法?
随即,就听见凤如谦不悦道:“怀瑜,你怎么想?”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凤瑾,说到底,他才是凤家的家主,也是最终的决策人。
凤瑾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无波无澜,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态度。
半晌之后,众人看到凤瑾嘴角微勾,声音清越地说道:“凤家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支撑全局的少主,既然有少主大选,那自然是成王败寇,能者居之。对于阿举参加大选一事,我,没有异议。”
他的视线在所有的凤氏族人身上扫过,最后说道:“将凤云止之名记录在册,准备开始择选。”
语气平和,却丝毫不容置疑,就像一记重锤落下,最终压下了所有置疑。
“胡闹!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此时还敢出声的,也就唯有凤如谦了,他果断起身,广袖一拂,愤然离席。
凤琼和另外几个同样不赞同此事的叔伯辈的族人也都默不作声,跟在凤如谦身后离开。
这是在抗议。
只可惜,凤瑾这个家主看似温润谦和,在大事上却绝不会退让。
凤举望着那几人愤然离开的背影,笑意始终不变。
主家嫡系之所以能领导全族,让庞杂的庶支族人们俯首听命,绝非就因为那一点先天的嫡系血脉。
什么嫡庶之别,就连凤举都不认为庶支一定要听从嫡系的吩咐。
这种主家与分支的从属关系,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强弱之别,这是十分现实的关键。
主家嫡系往往都拥有庞大的资源,拥有在朝中绝对不可撼动的滔天权势,拥有在整个大晋说一不二的威望,庶支们依靠着主家嫡系这棵大树的庇荫,对他们绝对是利远大于弊。
曾经也有几股旁系分支,因为不甘臣服于主家,听命与人,于是宣布分家,彻底从凤氏这个大族中脱离出去,另立门户,甚至还将姓氏做了改动。
只可惜,那些独立出去的庶支旁系始终能力有限,再加上旁人都不敢得罪凤氏主家,对他们更是敬而远之,最终,一日比一日衰微,没落,最后甚至连糊口都成问题。
于是迫于无奈,那些人又回来恳请重新归入家族,然而,无论是前任家主,也就是凤举的祖父,还是如今的家主凤瑾,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既然不再姓凤,既然判出家族,那便永远不再是凤氏一族族人。
(写一章发一章吧,等到今晚最后一章我会说明,好让你们不用继续等下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公平竞争
当下也是一样,家主做出的最后决定,不容置疑,庶支若是实在无法接受,那大可以离开自立门户,只要,他们有这个勇气。
凤举对着父亲、长辈、族兄们各自作揖,然后走向南席。
“阿举,来这里坐。”凤修笑着,将一早就留好的位置指给凤举。
凤凌将头凑了过来,小声道:“阿举,看你方才言辞滔滔,让那些顽固哑口无言,真是痛快!”
凤恒眨了眨眼睛,笑道:“小妹口才惊人,以后我可是不敢得罪你。”
几人正玩笑调侃,洛河郡凤家的凤毓忍不住问道:“阿举,你当真也要参加择选?这……”
他是了解凤举的能力,可少主之位何其重要,凤举一个女郎,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凤举端坐在席上,笑意悠然:“我已然坐在了此处,五哥还要再问?”
凤毓回头与自己邻近的凤轩对视了一眼,是啊,那边负责记录的凤琰已经神情古怪地将凤举的名字写在了参选名册上,凤举也已经坐在了南席,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可他们仍是不敢相信。
凤举微笑着看着他们,虽然与这两位族兄的关系并不如与凤修他们亲厚,但自己毕竟曾经在洛河郡与他们并肩,一致对外,总是比族中其他人要亲近许多。
“阿举还要多谢五哥与六哥方才鼎力支持。”
明明他们也未必赞成此事,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可方才还是毫不犹豫支持她,就冲这份情义,也足够让她心怀感激。
凤毓叹了口气:“一家人,何必言谢,若非当初得你指点,我们这一支也不会有今日。其实如此看来,阿举你确实比我们更适合坐上少主之位。”
如此说着,他突然就释怀了。
是啊,就算是他们这些男子来做这个少主,也未必就真的比阿举做得更好,只要是对家族有益,又何必拘泥于什么男女之分?
阿举说得对,少主之位,能者居之!
“诸位兄长,少主人选关乎着我们凤氏一族未来的兴衰,所以这场大选,我们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公平竞争,兄长们不必刻意让着阿举,阿举也绝对不会留手。”
听她如此说,原本还颇有顾虑的凤家族男们心中顿时便燃起一股莫名的豪情。
谁也不愿意甘于人下,少主之位的尊荣他们不可能不向往。
正如凤举所言,公平竞争,如此即便他们最后真的败给了凤举,那也无可怨尤。
“啧啧啧,看到了吗?这,就是凤家那件奇珍异宝啊!”
裴待鹤咂着嘴,望着凤举的方向。
崔子洲不由得感慨:“看来这便是让凤家突然后辈俊杰辈出的根源了。”
卫啸一面思忖,一面说道:“这凤家的子侄看上去一个比一个优秀,你们说,这个小丫头真的能胜出吗?”
温伯玉仔仔细细地盯着远处那个神采飞扬、洒脱骄傲的少女。
“如果……她当真就是谢无音,那么,我信。”
楚秀老神在在,淡淡笑道:“她可是能赢了我的棋啊!”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原则界限
凤逸看着凤举和那些兄弟们似乎相谈甚欢的模样,唇角浮出一丝冷笑。
凤举固然是厉害,可他,也今非昔比,凤家少主的位子,他要定了,到时候……
哼!亏欠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慕容灼看到凤逸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蓝眸倏地冷了下来。
早在昨天,他就已经查到了凤逸的踪迹,这个人藏头缩尾地躲在睿王府,几乎不迈出房门一步,而院子周围明里暗里都是萧鸾布置的护卫,十分严密。
慕容灼原想解决掉凤逸,但看如此架势,担心萧鸾有什么阴谋,便中途放弃了。
后来阿举说,若是在大选临近的这段时间内对凤逸动手,便会正好中了他的下怀,他会肆意宣扬,说有人为了争夺少主之位想要对他不利,一来为他造势,二来,大选之上凤举宣布参选,更是会让人怀疑暗中杀凤逸的人就是她,到时候,就算凤举是个男子,恐怕也无法继续参加择选了。
也许,萧鸾和凤逸就是在等着他们上门。
主位方向,凤瑾最后确定再无人参加之后,宣布择选正式开始。
“此次少主择选,将会从品德、谋略、性情、才学等等诸多方面进行考较,考较过程无固定方式,可能是在纸上做文章,可能是现场询问,可能是清谈辩论,也可能是脱离这个主场,在你们接下来这段时日的日常言行中进行观察考量,此即是说,少主择选将会持续几日进行,每一项考查力求真实。”
凤瑾说完这些之后,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刀,暗含着一种威压扫过南席上每一个人。
“有一点,汝等要切记于心,在择选结束前的这段时间内,任何人不得用卑劣手段伤害其他参选之人,若是有谁心术不正,立刻取消资格,逐出族谱,永不得归!”
南席上,众人心思各异,却都没有表现出来,一齐躬身应答。
“是!谨遵家主训诫。”
却在这时,一道清冷动听的声音响起——
“本王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请凤公解说?”
“当然,在座诸位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
虽说大选之事外人无权干涉,但作为凤家少主,将来是要与其他势力来往的,在不干涉的前提下,他们也是可以提出自己的疑惑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那一袭白衣、清冷绝色的男子。
如今大概人人都将这位天之骄子看做了凤家未来的东床快婿。
慕容灼道:“兵书云,兵不厌诈,两军交战时,以夺取城池为目的,但在夺取城池的过程中,使用一些阴诡计策也是常有的事情,换做世家名门之间的礼尚往来亦是如此。方才凤公说,少主择选期间不得使用卑劣手段,这当中是否有一个界限?”
众人不由得纷纷点头,这个问题的确值得考虑。
没有哪个家族的掌权人是真的敦厚正直,纵然是凤瑾,有时也会采用威逼利诱之类的手段。
凤家要选的是少主,不是一个良善忠厚的大善人。
(作者:我瞌睡了,大家都洗洗睡吧,设个闹钟,明天早起,熬夜会成恶性循环的,晚安)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重罚震慑
凤举听到慕容灼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由得瞧他一眼,脸上漾出笑意。
若只是单纯的书画等才学比试,她自然不必考虑太多,但父亲已经说了,择选内容还有可能涉及场外的言行举止,这,有些事情就不可避免了。
萧鸾恰好看到了他们二人相视一笑时的那幅画面,只觉得十分的刺眼。
凤瑾说道:“比试竞争中,巧妙地使用计谋自然是无可厚非,但正如我方才所言,不得使用一些心术不正的方式,适当的手段打压对方可以,但绝不能伤人性命,更不可做出残酷狠毒的行为。”
这时,萧鸾问道:“本王有一问,倘若在接下来这段时日,三郎或者凤家任何一个参选之人莫名受到伤害,又当如何?”
凤瑾道:“若是被外人所伤,凤家事后自会追究,若是被同为参选者的人所伤,如果有证据指明施暴者是何人,那便如我最初所言,取消资格,逐出家族!”
萧鸾笑而不语,眼神却悄然瞥向人群中某个人,那人随即便开口:“逐出家族,这惩罚未免太重了些吧?”
凤瑾毫不容情,若有所指道:“水至清则无鱼,水浑,又难免有浑水摸鱼之人,便是我,也不敢断言我凤家人人皆是良善孝悌之辈,如若有些人本就无心少主之位,或是自知无法胜任,而受到有心人挑唆,或是被人以利相诱,被人利用,对其他族人造成伤害,以达到某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仅仅只是取消资格,对那些背叛家族、受人利用伤害亲族的人而言,不过无关痛痒。”
譬如,凤逸不必自己对凤举动手,只需要教唆一些没有希望拿下少主之位的人代替他伤害凤举,即便被发现了,非但不会牵连到凤逸,这些动手的人也不过是被取消资格,反正他们也没指望能做上少主,反而还能得到凤逸给他们的好处。
如此一来,所谓的惩罚根本就起不到震慑作用。
但是逐出家族就不同了,依靠着凤家,后福无穷,谁会为了眼前一丁点利益放弃源源不绝的好处?
凤逸低头的刹那,眼中阴郁一闪而过。
他原本还真有这样的打算,如今看来,还是要慎重。
“可还有人要提问?”凤瑾问道。
“怀瑜,我有一问。”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温伯玉。
当初凤逸身败名裂,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他与凤清婉联合欺骗了温伯玉,温伯玉当初可是十分的恼怒。
凤瑾道:“伯玉兄请讲。”
“我想郑重地问一句,如若最后令嫒真能脱颖而出,那么凤家果真能下定决心,立这个嫡系女郎为你凤家的少主吗?”
这个问题恐怕不止是他,就连其他的凤氏族人都困惑不已。
那些留下来的族人们纷纷看向前面的凤瑾,有些人欲言又止。
只见凤瑾俊美无俦的脸上一派淡雅坚决,丝毫不容人质疑,说道:“少主择选绝非儿戏,凤家少主,能者居之。”
这便是给了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对抗时代
“若是无人再提问,那么,择选就此正式开始。”
凤瑾威严的声音落下,花园中鼓声雷动。
此时的暖蕴阁。
谢蕴站在院子里,望着鼓声传来的方向。
哑娘看了眼她沉静的侧脸,比划道:“夫人担心大小姐被拒绝?”
“说不担心是假的。”谢蕴声音里带着忧虑。
也许一直生存在这个环境下的人们并不会有多少感受,他们对某些思想已经习以为常,可是……
没有人能比她更深有体会,这个世界,女人想要在男人的世界里享有平等的权利与机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否则,在她所了解的那个几千年历史长河中,也不会只有一位女皇帝了。
阿举要做的事情,是在与整个时代,整个世界对抗,可想而知,这何其艰难!
谢蕴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会后悔,会怀疑,怀疑我这些年有意无意向她灌输的想法,是否根本就不应该,如果她只是生长在这个环境下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接受她应该接受的那些教育,也许就不会这样骄傲要强,也就不必面对这么多的考验与磨难。”
哑娘听着她这些话,一时沉默。
她跟了谢蕴多年,却总是不能完全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不消片刻,谢蕴自己便已经否决了这些想法。
“不,阿举应该接受的教育是什么?三从四德?恭顺怯懦?狗屁!我的女儿有她自己的思想追求,凭什么要像别人一样被束缚?我要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哪怕会有困难,但她至少在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
她见识过那些秉承着三从四德观念的女人,夫君三妻四妾,她们也得装作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整日里被关在后宅中争风吃醋,一辈子没有自己的理想,永远围绕着一个男人卑躬屈膝,强颜欢笑。
只要有她和夫君在,有凤家在,她就绝对不会让女儿也过那种日子。
哑娘慈和地笑着,向她竖起大拇指,又拍了拍她的手。
“大小姐是家主和您的女儿,就像你们一样聪明,她很能干,会成功的。”
看着哑娘的手势,谢蕴淡淡一笑。
“是啊,阿举的才学聪慧,就算是到了我那个年代,也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了,我应该相信她。”
就在这时,绿春从外面跑了进来,这丫头的长相娇俏中透着一股喜色,此刻又满面欢喜,瞬间也感染了别人。
晨曦拦住她:“绿春,说了你多少遍,夫人面前不可如此莽撞冒失。”
绿春吐了吐舌头,欢喜地对谢蕴道:“夫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说出来奴婢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蕴立刻猜到了原因:“阿举可以参加择选了?”
“嗯!”绿春用力地点头:“夫人您没瞧见,大小姐真的是太厉害了,她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居然面不改色,简直是口若悬河,将那些训斥她的人说得哑口无言,有几位族中的长辈都无可奈何,当场就离席了,就连鹤亭六俊那般神仙一样的人都帮着大小姐说话呢!”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诛人诛心
“她真的成功了!”
谢蕴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绽放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结局如何固然重要,可阿举能走出这一步,她已经是成功了,成功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闯出了她自己的路。
“檀云。”
“是,夫人。”
“弄清楚当场离席的是哪几个人。”
檀云犹疑地问:“夫人,您是要……”
谢蕴唇角一侧斜斜勾起:“住在我家里,还敢倚老卖老欺负我的女儿,给他们每餐减去两菜一汤,撤掉熏香,侍婢减半,一切供应从简。”
几人面面相觑,对此似乎都习以为常了,在这个家里,连家主都不敢轻易得罪夫人,那些庶支旁系的人真是太不了解形势了。
晨曦小心地问道:“夫人,如此一来,万一他们说我们主家处事不公,找到家主面前……”
“小丫头,你还是太嫩了。”谢蕴笑得更加得意:“你太小瞧你家家主了,他可是腹黑得很,也护短得很!”
他那美人儿夫君,看上去处事公道,对待每一个人都很温文尔雅,风评甚佳,其实真相却是,每一个被他整治得很惨的人,即使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给坑了,甚至有些还将罪魁祸首看做是自己的恩人。
……
西楚府。
嘉定公主和楚令月相对而坐,听着下人传回来的信息。
“……凤家大小姐已经被准允参加凤氏一族的少主大选。”
楚令月手中的杯盏抖动了一下,茶水洒了少许在手背上。
婢女赶忙用丝帕为她擦拭,她缓缓将杯盏放回到桌面上。
“凤举,她居然……”
她一直都没有太将凤举放在心上,哪怕是自己一次次败在她手上,她仍然觉得对方不过如此而已。
可是现在她才猛然惊觉,凤举的眼界与魄力远在她之上,至少,她一直以来自认是家里最有智慧的人,但也只是想着在背后为家族出谋划策而已,可是凤举,她居然要亲自掌权!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还成功说服了那些人,这简直、难以想象。
嘉定公主看了一眼女儿惊疑不定的神情,对那报信之人道:“你先下去吧!”
下人退了出去,嘉定公主才道:“怎么?一个凤举便让你生出挫败感了?”
楚令月攥紧了拳头,抬眸望向自己的母亲。
“母亲,她总是看得比我更长远,每一回,在我以为我更胜她一筹之时,她总会狠狠给我一记耳光,让我发现,我走了一步时,她却已经走了十步。”
嘉定公主一双漂亮的秋水瞳看着她,说出的话却带着冷嘲:“所以你便认输了?”
“认输”两个字深深扎进了楚令月的心窝,扎得她的心鲜血淋漓。
“不!我从不知认输二字如何写。”
嘉定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的女儿。凤举她的确是很聪明,也足够胆量,但无论她是封侯也好,想做少主也罢,归根究底,她终究也不过只是个女子罢了。
“就如同母亲从前告诫你的,女子无论如何聪明,都不可在男人们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女子最大的优势便是温柔似水,让男人感觉到你对他们没有威胁,再聪明也只是他们的附庸品而已,如此才能将他们牢牢掌握在手心。
“像凤举这般在男人的世界里争强好胜,注定要被男人们忌惮,打压,尤其,世间女子皆逃不过一个情字,凤举过于锋芒毕露,而慕容灼那等刚强骄傲的男子,通常更适合温柔如水的女子,他们二人就犹如针尖对麦芒,他们之间的情又岂能牢固?
“重情之人,一旦他们的情出现了破绽,那便是致命的伤患。到时候就是你将他们一网成擒的大好时机。这下,你还觉得凤举有那么厉害吗?”
楚令月望着她,问道:“母亲,您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嘉定公主只是淡淡一笑:“诛人先诛心。”
(对,只写了三更,没有四更,明天早晨六点就要起床出发,受以前领导之托和他们出一趟门,不过大概下午五六点就可以回家了,所以不必担心我会断更好几天,不存在的,晚安)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人生八雅
少主大选正式开始。
凤瑾道:“首先要考较你们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善诗者韵至心声,善酒者情逢知己,善花者品性怡然,善茶者幽远淡定,此八艺谓之人生八雅,每一项皆是身为世家少主应当具备的,望你们都能够发挥所长。”
说罢,他转身面向温伯玉。
“伯玉兄乃闻知馆首席琴艺大师,这琴之一道在座无人能出君之右,琴道的考较不知可否请伯玉兄代劳?”
要论考较琴艺,的确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温伯玉起身,道:“既然怀瑜不介意我干涉你凤家家事,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说着,走出坐席,视线在那些青年俊杰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凤举身上。
如果凤举真的就是谢无音,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在这个场合公开身份,若是直接弹琴,难免会被认出来。
略作思忖,温伯玉开口:“琴之一道,有所谓的五不弹,就请各位围绕这五不谈畅谈自己的见解。”
凤逸第一个起身,对温伯玉施了一礼:“凤逸见过温公,晚辈不才,愿先为之。”
岂料温伯玉毫不犹豫地斥道:“不必了!其他七艺我暂且不予置评,但于这琴道,我自认评判你还是有资格的。琴者,情也,情者,心也,一个贪慕虚荣、冒名贪功、满口谎言的人,无论琴艺如何娴熟,终究是不堪入耳之音。”
大庭广众之下,整个华陵城最有名望的人几乎悉数在场,凤逸却被大名鼎鼎的温伯玉如此训斥,简直是颜面扫地,羞煞也。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会立刻涨红着脸离开,可是令众人惊诧的是,凤逸居然面不改色,好像没事人一样面对着温伯玉。
他走出坐席,来到温伯玉面前,再次拱手作揖,却是比方才那一揖还要郑重。
“庶子之礼,我受不起!”温伯玉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凤逸道:“晚辈知道,温公对当初之事仍耿耿于怀,那件事确实是晚辈年少不懂事,时过境迁,晚辈如今已深深醒悟自己当初所犯的错是何等愚蠢,今日恰好借此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凤逸在此郑重向温公致歉,还望温公莫要与晚辈当初的年少无知计较,再给晚辈一次机会。”
从前在人们眼中的凤家三郎就很会做人,但那时毕竟还不够沉稳,忍不住气,但现在,这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凤毓语气轻鄙,低声道:“真不知该说他是洗心革面,幡然悔悟,还是恬不知耻,虚伪做作。”
被人骂成这样还有脸留下,而且面上没有丝毫赧然,这不是脸皮厚,又是什么?
凤举只是用扇面遮住含笑的嘴唇,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凤逸。
凤逸此番表现确实是够厚颜无耻了,不过,太爱惜脸面的人也往往不能成事,所以眼前这情形恰恰说明,凤逸比以前更加老练了。
(今晚还有的,没有的时候我会提醒的)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语破危局
凤逸已经将姿态放得够低,还口口声声地认错,他故意将事情演变至此,倘若温伯玉此刻不肯原谅他,不肯转变对他的态度,只怕还要反过来被人说是他倚老卖老,与一个小辈计较,心胸狭隘。
凤举将凤逸低眉垂眸间一闪而过的得意看在眼里,轻轻一笑,又将视线移向凤家那些长辈们。
此刻,正位上一排凤氏族人都面色不愉,但这份不愉快却绝对不是针对温伯玉。
凤举看着温伯玉冷漠的表情,缓缓起身道:“温公,请您见谅,三哥耿直不懂事,他一心只想着让您原谅他当初所犯下的大错,所以才会如此性急,他绝非有意使您为难。温公乃世外散仙,胸襟旷达,还请您原谅我三哥的莽撞。”
说着,又看向凤逸:“三哥,我知道你一心想求得温公原谅,只是你也未免太心急了,选在今日这等场合实在是不妥,不如等回头再诚心到温公府上拜访岂不更好?”
一番话,解了温伯玉难堪的处境,也破解了凤逸的不良用心。
“呵,这丫头果然会说话,真不愧是凤怀瑜之女,你楚黑白的徒弟!”卢亭溪笑着感慨。
楚秀与有荣焉,得意地挑着眉梢。
温伯玉的脸色稍稍缓和,凤逸固然让他心生厌恶,但凤举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凤家那些长辈们看向凤举的神情立刻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是的,他们方才生气是因为凤逸的举动。
华陵温氏,掌管礼部大权,向来依附于凤家,与凤家可谓休戚相关,又与裴家下属的刑部石家是儿女姻亲,是连接凤家与裴家、石家的重要纽带,更遑论温伯玉是何等的声望!
凤逸竟然当众想让温伯玉难堪,这简直就是在败坏凤家的声誉,破坏凤家与温家的关系,摧毁凤家在朝中建立的联盟阵营,这过错可比他当初欺骗温伯玉那件事严重太多了。
这些凤氏族人心中不乐意让凤举参加择选,但是此刻从容出言化解困局的恰恰是这个他们不愿意接受的女郎,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凤逸与凤举遥遥对视,少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阿举提醒得极是,是我太过心急想要求得温公原谅,才会失了分寸,万望温公莫要见怪,回头晚辈定会亲自上门诚心拜访。”
“哼!”
温伯玉方才不回击,是不屑与这等小人小辈计较,此刻看透了他的阴险卑劣,更加不愿意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后便转身背对他。
凤逸被晒在一边,颇为尴尬。
凤瑾道:“三郎,你先回席。”
更让众人吃惊的是,凤逸回到席位上,并没有就此缄口,居然还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侃侃而谈。
“所谓古琴之五不弹,其一,疾风甚雨不谈。疾风声枯,甚雨音拙,在疾风甚雨之中人心不静,不利于琴心抒发,所以,琴上大家在此等情况下往往不会抚琴。
“其二,于尘市不弹。尘市喧闹,嘈杂不宁,俗气过重,与琴之高雅淡泊相违背,所以此等情况也不便抚琴。”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跪乳之恩,反哺之义
凤凌瞪着那边侃侃而谈的凤逸,英挺的眉峰皱起,嘲讽道:“这人真是脸皮奇厚,连百年老树皮都比不上他的脸皮。”
凤恒这是头一次见到凤凌,虽然一早听说了他的为人性格,但此时听到他咕哝了这么一句话,口中的茶顿时呛到了喉咙口,气不顺,涨得俊秀的脸通红。
“九弟,果然是爽朗风趣。”
凤凌一脸坦然严肃:“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凤修却无心参与这个玩笑,他看着凤逸,压低声音对凤举说道:“阿举,我总觉得凤逸并非如他所表现的这般狭隘,与温公为难只是为了报私仇这般简单,他的真实目的也许就是要破坏我们凤家与温家的联盟,只是,他既然也想做凤家少主,如此损害凤家的利益,对他又有何好处呢?”
凤举嘲讽地笑了笑。
凤逸这种做法与前世几乎别无二致,为了能够让自己掌控凤家,稳固他自己的位子,他可以不惜牺牲凤家祖辈积攒的家业,损害凤家与族人的利益。
“七哥,你我将凤家当做自己的家,一心想着兴盛家族,但别人未必与我们一样,凤家对他而言不过是满足他私欲的东西罢了。”
凤修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凤举继续说道:“现在的凤家,可说是所有世家中最强盛的一家,对于那些想要对我们凤家动手的人而言,凤家现在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铁桶,他们无论如何也攻不进来,你说,在这等情形下,他们会选择何种策略?”
凤修恍然明白了什么:“先自内将铁桶腐蚀,再行攻伐。”
凤举淡淡笑着,说道:“七哥,你这下看明白了吧,凤逸他就是这样的人。若是将凤家比作一头猛虎,那凤逸的做法便无异于勾结外人,将这头猛虎重伤,一则,外人从此不必再忌惮这头垂死的虎,而他,则可以彻底将奄奄一息的老虎关在他的笼子里,任由他掌握着主动权,为所欲为。”
“可是这样的凤家他就算是要来又能如何呢?”
“呵,大概是他认为自己有能力让老虎复活,重新以猛虎的姿态站起来,又能乖乖听他的话吧!”
不止是凤修,一旁的凤恒、凤凌、凤毓几人也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不由得心惊。
凤凌道:“他这是想借外人之手,将所有对他有威胁的族人都铲除掉,然后再窃取凤家的大权,重新培植自己的人。”
凤恒和凤毓彻底哑然了。
他们原本都只是以为,凤逸不过是卑鄙了一点,自大了一点,但如果凤举分析的是真的,那凤逸可就不止是卑鄙自大,而是冷血残忍了。
凤举纤长浓密的眼睫半垂着,仿佛陷入沉思。
以前她也以为凤逸只是愚蠢地被萧鸾摆布,但其实,凤逸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萧鸾打击凤家,实现他自己的目的?
这两个人,一样的阴险卑鄙,一样的冷血残忍,不过是在互相利用对方罢了。
凤逸,萧鸾固然可恨,可他至少是皇族,忌惮权臣也勉强还算是情有可原,可是你——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你身为凤家人,受着凤家的恩泽养育,却也想着血洗凤家,残杀族人,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哼,那便看一看,你这辈子是否还能如愿?!
(今晚没有了,晚安)
第一千五百章 论五不弹
凤逸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温伯玉对他的置之不理,自顾自地说着。
“五不弹之三,对俗子不弹。市井粗俗之人,不解雅趣,不识风情,难以体会琴道之妙,更不能引之为知音,所以琴家往往不会面对俗人弹琴。
“其四,不坐不弹。操琴可抒发个人心意,自然要求平稳与气定神闲,不可有浮燥之气,坐着抚琴能让古琴与抚琴之人皆处于平稳状况,身心闲适。
“其五,不衣冠不弹。父亲乃是高雅之事,可抒发情怀,琴音更是集自然天地之精神灵气,故而在抚琴时要怀着对自然的敬重,自身亦要清净洒脱,与天地浑然一体,所以,洁净身心,沐浴焚香,衣着舒适飘逸,是爱琴之人必不可少的。”
凤逸说完,稍稍停顿。
众人也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赞叹之色。
古琴之不弹,但凡是对琴艺稍通之人都知道,凤逸此时也只是陈述了一遍而已,温伯玉真正要考较的是每一个人围绕这五不弹所生出的见解。
凤逸作为第一个发言的人,先将五不弹陈述一遍倒也是一种礼貌的行为。
陈述完之后,他继续说道:“我认为,五不弹与六忌七不弹所表达的皆是相同的意思,琴之六忌为寒、暑、风、雨、雷、雪,即在这六种天气环境之下不弹琴,七不弹为闻丧、为乐、事冗、不净身、衣冠不整、不焚香、不遇知音。以上所有弹琴禁忌看似繁琐,实则所要求的不外是抚琴之时要心静,要敬重天地自然,要对知音之人弹奏。这都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唯有遵循这些条件,方有可能展现出琴之清、奇、幽、雅、悲、壮、悠、长八绝。”
“所以你认为,这些都是必要的?”温伯玉终于肯开口了。
凤逸大喜,认为自己的观点博得了对方的赞同。
事实上,这些关于操琴的规矩历来被所有琴者认同遵循,这就如同人要饮水吃饭一样被人认同,凤逸的观点即便没有特别出彩之处,但也绝对不会有过。
所以,凤逸颔首道:“正是,若缺少了这些规矩,即便奏出了的琴音,也不过是不堪入耳之音。”
“你会弹琴吗?”温伯玉问道。
凤逸稍一怔愣,立刻回答:“略知一二,不过是闲来陶冶性情罢了,不敢在温公面前称‘会’这个字。”
温伯玉目光冷淡地扫过他,对其他人道:“可还有谁要发言?”
凤家十七郎凤淸站了起来:“慕风见过温公。晚辈所想与三哥相同,七弦琴是具有灵性之物,人若敬它,它才能馈赠予人通神之音,高洁淡雅,浑然天成。”
在这之后又接连有十几个人纷纷表述了自己的观点,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有人说到精彩处时,旁观者们还会禁不住喝彩,但归根究底都是认为五不弹应当遵循。
最后,温伯玉心里大概记下,只有凤举、凤修、凤凌、凤恒四个人没有开口。
他嘴角上扬,说道:“我想请方才表述过自己意见的郎君们当场弹奏一小段,不知可否请怀瑜借一尾琴?”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琴艺如何
很快,凤瑾便命婢女取来一尾古琴。
古琴被放在了凤逸面前。
凤逸只当温伯玉是想试一试他们的琴艺,他的琴艺并不能算是顶尖,连闻知馆四百九十位的琴师排位都进不去,但他自幼生活在柱国府,凤瑾都是请的名师指导他,他自认为在平辈当中绝对算得上优秀了。
凤逸稍作思忖,选了一曲《寒江》,江水汤汤,寒意侵骨。
其他等着抚琴的人顿觉一股压力袭来,就连凤修也不由得赞叹。
“没想到他的琴艺竟然如此了得。”
凤凌不屑道:“比阿举差太远了。”
凤恒摇了摇头,说道:“与阿举自是不能相较,但至少在寻常世家子弟中已然可算上乘了。”
果然,在之后依次抚琴的人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凤逸。
待所有人都弹完了琴,温伯玉漠然勾起嘴角:“你们,没有一个是合格的。”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若论琴艺,我们这些人自然是入不了温公的眼,那这少主还如何选?”
凡是方才弹过琴的人此刻都窃窃私语。
温公也不立刻为他们解惑,看向最后仅剩下的四个人。
“你们难道不答吗?”
凤凌干脆道:“比起琴,我更钟爱剑,若是温公要我弹奏一支简单的曲子,我还可以勉强为之,但要我论琴,我自知没有那个见识与资格,就不班门弄斧了。”
“呵呵呵呵!”温公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这位……”
“凤九,凤凌,字霄鸿。”
“原来是那位在北燕为将的少年将军,果然是潇洒爽快。”
温伯玉言罢,看向另外三人。
凤恒道:“晚辈对琴也所知皮毛而已,只是我以为,琴既是抒发情怀、陶冶性情之物,那全凭随性而已,何必有诸般拘泥?”
温伯玉也不置可否,继续看向凤修。
凤修起身,向温伯玉施礼,道:“晚辈凤七,凤修,字郁离。方才听过其他族兄族弟们的言论,凤七以为,所谓五不弹,六忌七不弹,皆是前人酷爱七弦,由物及心,而归结出来的一些礼仪规范,若能遵循自然是敬琴爱琴,有益于在琴道上精益求精,但凡事太过执着于一些规则条框,反倒是过犹不及,舍本逐末了。”
既肯定了五不弹的可取之处,也指出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温伯玉双目矍铄,看着凤修,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凤家七郎果然是人如其表,温和细致,思虑周到详尽。
最后,只剩下了凤举一人。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她一人身上,因为她女子参加择选的特例太过引人瞩目,也因为,过往人人皆知凤家嫡女才识惊人,书法得其父真传,绘画得画狂岳渊渟真传,却似乎,极少有人见过她抚琴,或是表达对琴的见解。
温伯玉此刻的神情十分慈和,充满善意,与面对凤逸时截然不同。
“听闻女郎的书法是师承于令尊,画艺乃师承于岳渊渟,世人皆知,玉宰凤怀瑜乃是闻知馆七大家之一,岳渊渟的绰号又是琴痴画狂,琴艺亦不在其画艺之下,不知女郎在琴之一道上是否也得到了这两位的真传?”
萧鸾望着凤举,也隐隐有一丝期待。
他已经从楚令月那里得知,谢无音其实就是女扮男装的凤举,可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