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给酒楼备下的碗还在家里存着,陈春燕见大家都没动弹了,她赶紧进屋去随便捡了几件旧衣裳铺在地上,请大家坐。
“地上凉,叔叔婶婶都在衣裳上坐吧。”
等搬去新房子那边,这些个打补丁的衣裳她一准儿是不会要的,当然了,也不会让燕儿爹和燕儿娘继续穿,她手里有钱了,再穿打补丁的衣裳真是没必要。
这些帮忙还帮出了一肚子气的叔叔婶婶心里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陈春燕走到梁叔面前,“叔,一事不烦二主,还请您帮忙把我爷背进去。”
火灭了之后,陈谷秋就拿着帕子进去打扫了正屋,正屋虽然被水波及了一点儿,却不严重,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刚刚陈谷秋就在朝陈春燕招手,示意陈春燕她那边打扫好了。
梁叔本来准备坐下,听到陈春燕这话,他二话不说就出去将陈老爷子背进了屋里。
临了,他还跟陈老爷子感慨,“这两个小丫头是好的。”
陈老爷子十分感慨地拍了拍梁叔的肩膀。
前院的事情交给陈谷秋了,陈春燕去了后院,先将揉好的粉子揪成一团团全都下锅,用勺子搅了搅,再一个鸡蛋一个鸡蛋往下打。
现在家里也有白糖了,她今天煮醪糟蛋用的就是白糖,下了醪糟,就下白砂糖,因着下了蛋了,不能用勺子搅动,她就等着蛋差不多凝了,才稍微搅了搅,再用小勺子舀了一点汤尝了尝,足够甜了,才作罢了。
她在这边守着蛋呢,陈谷秋就在那边洗碗,两人怕陈修言去送醪糟蛋给烫着,还拿出了食盒,先将碗摆了进去,一层食盒可以放三碗,食盒一共三层,虽然有点重,但陈修言还是提得起的。
陈春燕先盛了九碗让陈修言提过去,每个碗里有两个蛋,半碗粉子半碗汤,吃着可舒服了。
陈修言跑了两趟,每个人手里都有醪糟蛋了。
陈春燕便亲自端了一碗给陈老爷送去,“爷,吃点儿,吃了赶紧休息,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她是看出陈老爷子对着她有些欲言又止了。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情,她又出去亲自送叔叔婶婶出门,“我阿爹阿娘去大姑家了,要不是叔叔婶婶肯帮忙,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明儿叔叔婶婶到城里的老酒楼,我下厨给大家做一顿,一定要赏光呀。”
这事儿办得来帮忙的人心里都舒服,这大晚上的来帮了这么大的忙,虽然不是图人感谢的,但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吧,他们对陈家的期望本来就低,觉得能得一句谢谢就不错了,谁知道陈春燕却给了他们惊喜,他们更加觉得陈春燕会做人了。
要说陈春燕会做人,还真说不上,她这个人有时候还真是有棱有角的,惹毛她了,她能跟人硬顶,但人啊就是经不住对比,跟张氏几个一比,她可不就被凸显出来了么。
至于这些人明天会怎么叨咕,就不是陈春燕会注意的了。
她被拖累得到现在还没睡觉,明天早上起来精神肯定不好,她得抓紧时间睡觉去了。
第436章
陈春燕按时起床了,她一开门就看到陈修言在院子里转圈圈,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了,可见他在院子里已经转悠了不短的时间了。
“好好的不睡觉,你在院子里转悠啥呢?”
陈修言一看到陈春燕,赶紧抓住了陈春燕的胳膊,“姐,你说今天之后,我们就真的……”
陈春燕掐住了陈修言的脸蛋,阻止他说出了后半句话。
她压低声音说:“有的事情能做,却不能说,给我记住了。”
陈修言吐了吐舌头,到底是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陈春燕也是个二杆子,她也是一边做事儿一边琢磨的,她以前就是个负责技术的,旁的事情有别人去做,分工明细嘛,到了现在,她反倒开始回忆同事间朋友间是怎么交流相处的了,期望从中学到一些处事之道,再来应付眼下的事情。
说话间,陈谷秋也起了。
陈春燕就对她说:“今儿早上多做几个人的饭,灶房烧了,他们没法做饭,他们能忍心叫我们饿着,我们却不能那么做,做事情最好不要让人挑理。”
陈谷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心软,肯定不愿意看到爷跟着挨饿的,陈春燕这样安排她一点意见都没有。
可等到真开始吃早饭了,陈谷秋这个好脾气的人脾气也好不起来了,从张氏开始,到陈冬梅为止,正房和东屋的人吃大房的东西用胡吃海塞都不为过,嘴里的东西还没嚼烂吞下去呢,手又开始往嘴里塞了,一副难民打土豪的样子。
陈修言重重地把碗一放,“不吃了!”
这个傻孩子!
这能威胁到谁呀,你不吃了,别人正好连你那份也一块儿吃了!
陈春燕按住陈修言,“你要上半天课,必须吃完了才行。”
陈修言气鼓鼓的喊了一声姐,陈春燕摇了摇头。
几个馒头而已,还是二合面的,算他们一人吃半斤面好了,又能值几个钱,为了这个,一大早生一场气,真不值当。
陈冬梅吃完了两个拳头大的馒头,又往衣服里塞了两个,这才把碗筷一撩,仰着脖子走了。
就这德行,陈谷秋都看不下去了,起身拿了碗,丢到盆里泡着去了。
粥碗,不泡着,待会儿不好洗。
陈三叔却趁机问陈春燕,“燕儿,在城里赚钱了吧,瞧这都吃上白面、白粥了,你瞧着拉拔叔叔一把吧。”
陈春燕扯着嘴角一笑,“三叔是个金贵人,我可不敢使唤您,您还是在家躺着玩儿吧。”
她是傻了才会给酒楼请这么一位只拿钱不办事儿的大佛。
这饭吃得不爽快,她拿碗装了几个馒头,又叫陈谷秋把粥装到马车上。
这群人真是会蹬鼻子上脸的,她懒得伺候了,东西在路上吃也一样。
给他们一人留了两个馒头,一碗大白粥,尽够可以的了。
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往马车上搬,陈三叔却又凑了上来。
“燕儿,我不去,你能不能安排我认识的人进去,大家乡里乡亲的……”
这个人怎么不会看眉眼高低呢,谁跟你关系好还是咋的,还想往店里送人了!
陈春燕:“酒楼有掌柜的管,想来,就去找掌柜的,如果合适,掌柜的自然会用的。”
第437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陈三叔懒得恨不得在脖子上挂一圈饼,埋头就能吃,他交的朋友,还能指望他们勤快到哪里去?
陈春燕不好直接拒绝,倒不是怕得罪陈三叔,主要是怕陈三叔死缠烂打,说什么大家都是亲戚帮个忙又怎么样,更甚者万一直接把人带来了,就更糟糕了。
她索性把掌柜的推出去挡着,面试呢,人来来,她还是会让掌柜的正常面试的,但是她在后面看着,反正就是不答应呗,还能拿她怎么办?
她现在就是一条底线,真不想跟陈家二三房的人牵扯太深。
陈三叔果然在后面喊:“你那么大个店安排个把个人有什么要紧的,我可是你爹的亲弟弟,他还能不帮着我么,你要是不答应,等你爹回来了,我跟你爹说也是一样的。”
陈春燕转头瞄了陈三叔一眼,“说去吧。”
我爹是好欺负,所以他根本不敢随便答应外人什么,不然转过头不仅陈春燕不搭理他,就连燕儿娘也要骂他,陈修言也要念叨他,没看徐方来送地契的时候,他都不敢接么,指望他拿主意往酒楼塞人?等着吧,他只会听着,然后低着头,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
陈三叔被陈春燕噎得呀,都快翻白眼了。
陈春燕只当看不见,她去了后院套车,家里只剩几件破衣烂衫了,就连被子和铺盖卷都被捆在了马车顶上,反正家里没大人,今天晚上接了陈修言去城里住也是一样。
“张美娟你这个丧了良心的,你的良心是被够吃了么,连自己的亲孙女你都卖,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干不出来的。”
门被推得与院墙发生巨大的嘭响声。
陈春燕没防备,被吓得手抖了抖。
她跳下马车走到夹道口朝前院看,只见二叔二婶两口子气呼呼冲进了院子。
她面皮抽了抽,心道:这是去其他村子治腿,听到了闲言碎语吧。
妈耶,这事儿自个儿算是摘出来了,得赶紧跑,别让这两个以“死道友不死贫道”为原则的两口子再把自个儿拉下水了。
陈春燕朝陈谷秋和陈修言使了个眼色,姐弟三个便悄没声息地出了门。
陈春燕拿着马车往前走了五十米了,才跳上车辕,扬鞭打马,没命似的朝城里跑。
她确实算跑得快的,她刚刚出门,张氏就迎头跟陈二婶干上架。
张氏一巴掌打在陈二婶脸上,“陈美娟也是你叫的?!刘兰香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让老二把你给休了!”
陈二叔满脸愁容,“娘,儿子虽然没本事,可确实真心敬重您这个娘的,您就是这么对儿子的?我就说嘛,我们家梅儿脾气虽然不好,却也不至于不好到这个份儿上,谁知道却是因为婚事……让这个孩子掉了火坑,她还这么小,能不想歪么!”
这意思就是说他们全知道了。
昨儿晚上,陈二叔没追出去几里地就追到了驴车,又坐着驴车跑了五个村子才找到那个赤脚大夫,又不是在自己村子,要治疗怎么办呢?赤脚大夫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就安排夫妻两个借住在了那个村里的一户人家里。
第438章
陈二叔陈二婶借住的人家十分热心,一看就是接待惯了人的,夫妻两个给了人家五个铜板,那家人就连饭都管了。
两伙子人坐在一个桌上吃饭,多少都还是有些尴尬,夹咸菜都带了几分克制,倒是陈二婶和那家的媳妇没过多会儿就聊得火热起来。
一个说我们这个村有个寡妇,一到晚上就能听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在寡妇院门前响个不停。
一个说我们那个村有个老姑娘,帮娘老子养大了弟弟,现在娘老子嫌弃她吃得多了赚得少了,不划算,先是要把她卖给个烂酒鬼,后是要把她卖给傻子做媳妇。
这话是陈春燕没听到,听到了虽然不能用大耳刮子抽陈二婶,但还是能通知牛大叔用大耳瓜子抽陈二婶的。
这话说得也太损了。
不说别的,就说以后是亲戚这一点,陈二婶在外面也不该这么说,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知道陈春燕提了分宗的事情呢!
这话陈家的人听了不舒服,但那小媳妇听了舒服啊,两个爱八卦的人就凑到一块儿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上了,等下了饭桌,更是手牵手姐姐妹妹地喊着了。
然后那家的媳妇就说:“老姐姐,我跟你说一桩稀罕事。”
陈二婶最喜欢听稀罕事了,立刻就单腿跳着上了炕,“大妹子,你说。”
媳妇就神神秘秘地说:“周家屯晓得吧?挺北边那个,靠着山。”
这个陈二婶当然知道,那可是她闺女要嫁过去的地方,她顿时兴趣更浓了,还动了动屁股,坐得更端正了些。
“知道的。”
那媳妇就来劲了,屁股几扭几扭的就坐到了陈二婶身边,“兰香姐。”称呼都变了,“我跟你说个稀奇事,这事儿对咱们是稀奇事,可对那周家屯可不是,他们周家屯的人可看了好几回了。”
陈二婶的八卦因子全都被勾了上来,一个劲儿催促,“赶紧说说,到底咋回事。”
那媳妇就说:“周家屯好多人都姓周么,但我跟你说的却是那个最富的周家,他们家老公公媳妇一个接着一个死,再娶不上了,这一回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把他们家砸手里的母夜叉闺女给换亲换出去,还得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你说说划算不划算?我跟你说,那要娶亲的老公公比换亲那家的老公公年纪都大。前几天还有人去了周家,说周家骗婚,闹了起来,你猜咋的,人家周家好酒好肉地招待之后,这事儿就黑不提白不提的了。
“我跟你说,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有那好心的人,等女方的人出来了,还好心提醒了,说那老公公不是个东西,他的媳妇根本就不是死了,而是……厌了,倒手就卖了,至于卖去了哪里,好多人都说不清楚,许是山沟里,许是那脏地方。”
陈二婶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都快要坍塌了。
她撑着一口气,问:“知道女方家姓什么吗?”
那媳妇就嘿嘿笑,“听说姓陈,这家人也是缺了大德的,闹着退婚闹了好几回,估计也看出不妥当了,但周家聘礼一提高,那家人便又改了口。”
第439章
陈二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媳妇也没想到她讲人闲话讲到了正主脸上,只当陈二婶突发了什么病,她根本不敢耽搁,立刻去叫了那赤脚大夫。
赤脚大夫对着陈二婶的人中掐了好一会儿,陈二婶这口气才倒上来。
她正看眼睛,看见陈二叔就准备嚎,可想到这还在别人村里,她这么嚎出来,引来别人围观,丢脸的还是自己。
她朝陈二叔伸出手,“我累了,先休息吧,明儿早点回去。”
两个人躺在被窝里,陈二婶就扯着被子蒙住两个人的脑袋。
陈二叔却一把压下了被子,“干什么你,这还是在别人家里,要是在别人被褥上留下点什么,咳咳,到底不好看。”
陈二婶都要气死了,她要说正事,怎么自家男人脑子装的都是不可言说的那点事!
她拍了陈二叔一下,“要死了!我要跟你说正经事。”
她说着又拉起了被子。
陈二叔心说,这也不是个说正经事的状态啊。
陈二婶用被子把两个人捂严实了,才靠在陈二叔的肩膀上,贴着陈二叔的耳朵,把先前听到的闲话都说了。
“你阿娘当初怎么说的?说就是年龄大点,但其他的看着都挺好的,家里还有钱,女儿嫁过去就吃香的喝辣的,手里漏一点出来,就把家里拉拔起来了,结果呢?是这么个样子,不行,我们绝对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明儿回去就跟你阿娘说,这亲得退,坚决得退。”
陈二叔就有些不高兴,“什么你阿娘我阿娘的,那是我们的阿娘。”
陈二婶跟陈二叔根本不在一条线上,“难怪陈春燕当初死活不嫁,也不让她妹妹嫁呢,那个死丫头就是奸猾。”简直恨得牙痒痒。
陈二叔还抬杠,“不可能,那是我亲娘,我闺女是她亲孙女,能害她吗?不能。陈春燕就是个劳碌命,不会享福,她怪得了谁。”
陈二婶气得直运气,呼哧呼哧的。
陈二叔还是心大,耳边呼哧声不断,他愣是把这声音当成了摇篮曲,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陈二婶:“……”
她气了一会儿,自个儿也跟着睡了。
不睡能怎么滴,难不成还能把自家男人叫起来打一顿呀!
鸡叫了一声,陈二婶就醒了,这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过的,她还是睡得不踏实。
她推推陈二叔,“醒醒。”
陈二叔伸手挠了挠痒痒,继续美美地睡了。
陈二婶就凑到陈二叔的耳边说:“快点起,今儿做了臊子蛋,晚了就没了。”
陈二叔直挺挺地坐起,额头磕在了陈二婶的下巴上,痛得陈二婶眼泪直冒。
他对此毫无察觉,“臊子蛋在哪儿,赶紧端来,我偷摸先尝一口。”
陈二婶气得一巴掌呼在了男人脸上,“你个背时玩意儿,这是在人家家里,我不想跟你吵,你赶紧起来,扶我去周家屯瞧瞧,我觉得这事儿实在不对劲。”
陈二叔:“你又闹啥幺蛾子?”
你才闹幺蛾子,你们全家都闹幺蛾子。
陈二婶扯着陈二叔的耳朵,“起来,还是昨天那事儿,我必须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第440章
耳朵被人揪着,陈二叔是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就他耳朵感受到的这股力道,他就知道,只要反对的话敢说出口,那他这只耳朵就别想要了。
“行行行,我起来还不行么。这么着急着走,人家还没起床吧,昨晚可说好了要管饭的。”
那意思可就太明显了,钱都给了,饭不吃了,人家也不会退钱,咱家可就吃亏了。
陈二婶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往床上一躺,“睡觉睡觉,睡醒了再说。”
反正距离成亲还有几天,不急在这一会儿。
要不说人以群分呢,这奇葩啊,都聚集在一块儿了。
陈二婶不知道张氏在卖孩子吗?一次次提价,她心里能没数?当然不是。
她心里是有数的,但是男人不就是年纪大点儿么,有钱就行,嫁过去,只要生了儿子,男人立刻就死都行,那周家的财产不都是妹儿的了么,他们夫妻两个不也能跟着沾光么。
可她知道妹儿嫁过去之后,可能会被卖掉,她心里就不舒服了,梅儿嫁第一回,彩礼钱是张氏收着,她得不着好,梅儿要是再被卖了,她就更占不到便宜了。
这事儿她不能干。
亏啊,亏大发了。
所以她得去亲眼看看,一是看男人的年龄到底多大,是不是大得不能让女人生孩子了,二是看那男人是不是就是个坏胚子,自家女儿嫁过去,过几年还会被卖掉。
陈二婶说心大也是心大,说要睡回笼觉,倒头就睡着了。
气得陈二叔看着陈二婶的侧脸直瞪眼。
瞪着瞪着,陈二叔也睡着了。
等他们两个再醒来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这家的人早吃过了早饭,都准备出门春耕了。
那媳妇看到陈二婶还挺热情,“起来啦。”
陈二婶白眼一翻,只当看不见那媳妇,给那媳妇气得直运气。
好家伙,你昨儿犯病是你自己有病,还怪在跟你闲磕牙的人身上,有这么办事的吗?
那媳妇当即回敬了一个白眼,重重地把手里的碗一搁,扭着身子回屋去了。
陈二婶根本不在意那媳妇的冷脸,不陪着她,她还更自在呢,她满满盛了一碗小米粥,手里拿着窝窝头,西里呼噜地吃了一碗。
她抬起头一看,好家伙,自家男人比她动作还快,已经吃上第二碗了,她不是个愿意落于人后的人,她抬起手就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继续西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等他们吃完了早饭,抬腿走了之后,那媳妇出来收拾碗筷都要气死了。
“饿死鬼投胎么!”
他们一家都是壮劳力,公公婆婆不算老,下面又没有孩子,一家人都要去地里干活,中午自然就没人做饭,她早上起来后,把中午的饭也带出来了。
不过只端了早饭的量到桌上,谁知道这两口子不但把桌上那半锅小米粥和窝头吃完了,还找去了灶房,把中午的窝头和大饼也给吃完了。
哦,你家三文钱这么值钱啊,能买这么老些东西吃!
那媳妇端着碗,越想越气,重重呸了一口,举起碗想往地上摔,可想想这碗是自家的,摔了还得自家买,不划算,只能忍下这口气了。
第441章
陈二叔陈二婶两个扶着肚子走不动道了,这两个肚皮撑得疼。
这俩吃借助的那家人的东西,就跟吃自助餐是一个心理,不吃回本,绝不罢休。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他们俩转头一看,有人驾着一匹驽马拉的马车跑了过来。
他们俩就伸手拦了一下,“大兄弟,帮帮忙。”
那小伙子一看陈二婶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腰,脸就先白了。
“这是动了胎气了吗?”
这人媳妇刚怀第一胎,胎相还不稳,动不动就动了胎气,他看着就看不得女人捂着肚子叫疼,心脏受不了。
陈二婶心中一喜,很好啊,连理由都帮她想好了。
她点点头,“是的呀,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还摔了一跤崴了脚,这可不是就出事了吗,刚看完大夫回来。”
小伙子心好,赶紧请陈二叔陈二婶上车。
“你们住哪个村,我送你们回去。”
陈二婶:“你顺路拉我们一段就行,不能耽误你的事儿。”
小伙子摆摆手,“嗐,没关系,我就是去拉一车家具,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
陈二婶就虚弱地说:“我俩亲家住周家屯,我俩去他们家借住。”
小伙子常年跑活计,地头熟得很,拉着两口子就往周家屯去了。
陈二婶和陈二叔就并排躺下,捂着肚子,等一肚子被小米粥泡发了的窝头慢慢消化。
这里距离周家屯本来就不远了,马车跑了不到两刻钟就到了。
小伙子:“你们亲家是哪家?”
陈二婶知道那个周家是周家屯最富的人家,她眼珠骨碌碌直转,瞅准了修得最好的院子。
“那家。”
小伙子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大哥大姐,看不出来啊,你们还是这种人?”
陈二婶心肝一颤,“大兄弟你怎么说话的,刚刚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又说我们是这种人,这种人又是哪种人?”
小伙子怀疑的小眼神在陈二婶身上来打量,“喝,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吃不上饭的啊,就算吃不上饭了,要卖女儿也卖去刘大官人家啊,卖给这么一户生儿子没****儿的人家,有你们这么做亲爹娘的么!”
陈二婶怕这小伙子嚷嚷开,立刻道:“我怎么听着不对劲,我那亲家可不是这样人。我家是穷,但我不是来卖女儿的,我是来借钱的,我看了大夫,都没钱抓药,这才想着上门求亲戚,不是你说的那样。”
小伙子的眼神这才和善了些,但怀疑仍在。
“你亲家姓什么?”
陈二婶一噎,她哪里知道她亲家姓什么,她娃子都还没长大呢!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个经常在陈家进出的人,“姓许。”
小伙子直摇头,“不对,周家屯没有姓许的人家,怎么办,要不我先拉你们回家?”
那可真是再好都没有了。
陈二婶苦哈哈地点头,“只能先这样了。”她顿了顿,又问,“你刚才说的那家是咋回事,我咋听得这么悬乎呢?”
小伙子就冷哼一声,叭叭说开了,从人家第一任老婆说起,就是那砸手里的母夜叉闺女的亲妈,说到上一任刚“被死”的老婆。
陈二婶越听脸色越白。
第442章
这狗.日的张美娟!
陈二婶热血上头,到了地方,她一下子跳下马车,似乎也感觉不到脚的疼痛了,蹬蹬蹬朝大门冲去。
陈二叔面色一变,这还有外村的人在呢,要是自家婆娘在人家面前闹开了,这丢人就丢到其他村儿了。
他赶紧拉了赶车的小伙子走,“大兄弟谢谢你啊。”
小伙子还挺客气,“没关系,都是十里八村沾亲带故的人家,帮个小忙算什么。”
他说的是实话,东村的闺女嫁到西村,北村的小伙子娶了南村的小姑娘,拉过去扯过来,基本上周围村子的人家都带着些拐着弯儿的关系,不是亲戚也是故旧。
但陈家不一样啊,陈家是后来才搬到这里来的,他们这一支才三代而已,在算上五叔公那一支也才四代,跟周围的人家没那么深厚的关系,这小伙子自然是不清楚的,陈二叔也没解释。
陈二叔拉着小伙子往前走了一段,便催着小伙子赶紧走,“耽误你事儿了,你赶紧去吧,不然主家该生气了。”
换了其他,总要客气一句“下一次一起吃个饭”之类的话,但陈二叔不敢说,他怕有二愣子当真,万一来找他,那才真是糟糕了,他身上连做这样人情的钱都没有。
院子里已经闹了起来,小伙子听到了动静,频频回头看。
陈二叔不得不解释,“我家婆娘摔倒不是意外……”
小伙子这就懂了,谁家没点婆媳矛盾呢!
他帮了陈二叔陈二婶,本来算是帮了大忙的,如果这时候听到点不该听的,不但帮忙的情分没了,说不定还要结仇,他赶紧离开了。
陈二叔才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跑回家,关紧大门,那边他家婆娘已经跟他娘呛声上了。
张氏被陈二婶气得不轻,“还刘兰香呢,你也配叫这个名字,叫刘屎臭还差不多,真不知道那个老酸秀才的眼睛是不是得了眼疾,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真是寒碜得慌。老二你来了正好,你媳妇正指着你老娘的鼻子骂呢!”
张氏嘴巴里的老酸秀才已经过世好几年了,是蒙学前一任教书先生,为人十分温和厚道,但凡有人求到门上,请他取名字,他都是给取了的,像陈家三兄弟还有陈家的几个孙辈都是他取的名字。
蒙学现在这个教书先生是老酸秀才的孙子,读了点书,却屡试不第,过了三十岁就放弃了,那会儿老酸秀才年龄大了,精神也不济了,现在的先生索性接了班。
可这位的脾气可没有老酸秀才好,自打那之后,村里的孩子再要取名字,都是自个儿想,他是再不肯帮忙的。
陈修言算是最后一个被他们家的人取名的小孩,这几年出生的孩子,要么叫狗剩,要么叫狼剩,要么狗娃,都是这种乡土气息浓厚的名字,还好是不读书,读书这样的名字肯定都不好意思往卷子上写。
今天张氏骂陈二婶,顺道把老酸秀才骂了进去,要是传进了人家耳朵里,肯定会被记恨的,那本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然而此时吵架的两位根本就没有留口德的自觉。
第443章
张氏和陈二婶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干仗,她们俩连最初为什么吵架的都忘记了,反正想到什么骂什么,越发的不堪入耳。
有人从陈家大门口听了一耳朵,就赶紧跑去蒙学了,人家先生正在上课,这位热心村民还一个劲儿地朝先生招手。
先生以为有什么急事,赶紧停了讲课,让学生们自己读书。
他走出来,见这人眼熟得很,大概是自家学生的某位亲戚,便客气地问:“请问您找哪位?”
这人就哎哟一声,“可不得了了,陈家婆媳俩吵架,把你爷爷带进去了,婆婆说你爷爷跟她媳妇的娘眉来眼去,媳妇说婆婆在你爷爷面前骚.情得很,不知道多不干净,你赶紧去看看吧,不能让人死了,躺在地下都不得安生吧!”
先生气得脸都发青了,他爷爷一辈子清清白白,立身持正,何时做过那等子不要脸的勾当,没有这样埋汰人的!
他转身吩咐学生,“好好读书,背完了,就描红。”
他匆匆跟着人走了,学堂里的学生立刻交头接耳起来,说这是谁谁谁家的事情,又说这事可不可能是真的,一个个的都激动得不得了。
陈修言请了小半天假,先去找了里正,再跟着村长一起去了祠堂,将宗谱改了,这才开开心心地回了家,取书本。
谁知道他手刚放在门上,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陈修言!”
陈修言转头,“先,先生,我没逃课,我请了假的啊!”
先生脸色铁青,指着大门的手都有些抖,“这是你家?”
陈修言本能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才不会傻乎乎承认这是他家呢!
“我家的房子在荒地上,房子刚上过漆,还没干,现在在这里借住。”
先生看陈修言的脸色就缓和了些,“你跟这家人是什么关系?”
隔着道门,里面的叫骂声还隐隐传了出来,大部分内容都是冲着对方的亲戚去的,但时不时还是会朝认识的人身上招呼,而先生的爷爷无疑是最倒霉的那个,他不过是帮人取了几个名字而已。
先生听见了,陈修言自然也听见了。
你说这话该怎么回答?
陈修言再聪明也是个孩子,他现在都麻爪了。
他握紧了手,手上有一册东西,对了宗谱。
他赶紧打开宗谱,指着顶头第一个说:“这是我爹。”再一个个往下指,“这是我娘,这是我哥……”
他一个个介绍完,又说:“我两个哥哥是八点子,我大姐您见过,就是曾经在学堂外面偷听的那个,我之前拿给您看的字,就是我大姐写的,我二姐……”
八点子,又叫不够数,人家正常孩子都是十分的脑子,八点子可不就是脑子不够使么。
他吧啦吧啦介绍自家的情况,越是介绍,先生看他的眼神越是缓和。
先生点头,“你在边上站着,待会儿跟我一道回学堂,我进去处理点事情。”
他推门而入,院子里的情景堪称惊悚了,婆媳俩差点没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就连头发都被扯掉了好几缕。
“二位,您打您的,您吵您的,带上我祖父,是什么意思?”
第444章
秀才就算是考不上举人,那也是文化人,叫他张嘴就骂出粗俗的话,那是难为他,他现在气得脸都快变形了,说的话倒也算是客气。
张氏眉毛一横,“你算哪根葱,跑到我家来装水仙。”
先生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人到七十古来稀,这位先生已经三十好几了,说起来也是一位当了祖父,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哪里经得住这样气。
陈修言赶紧进院子,扶住了自家先生。
先生教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如此,他得护着先生才是。
张氏立刻就冲着正屋喊:“陈惟仁你羞死仙人哩,自家的娃不护着自家人,跑去护着一个外人,等你死了,看不把你丢到沟沟里去咧。”
陈修言面皮狂抽起来,如果眼前这个不是自家后奶,他真的都要问候她祖宗仙人哩,这才是杀人的刀无形啊。
自家先生就松开了陈修言的手,蹙眉看着陈修言,“你是她孙子?”
陈修言咽了口唾沫,“我奶过身很久了,这是我后奶。”
先生看看还兀自骂着人的张氏,有低头看看陈修言,冷哼一声,“你这样的学生我教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陈修言只觉眼前天雷滚滚,对着张氏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就作吧,看你以后还有谁愿意为你披麻戴孝。”
张氏毫不在意,“我两个儿子,亲孙子三个,我稀罕你,我死了你们想来我坟头祭拜我还不让呢,让两个傻子磕头,我觉得寒碜。”
陈修言真是被张氏弄得没脾气了。
自家后奶和二婶刚才是怎么编排别人的,他听见了,那些话他都不好意思在脑子里想一遍,太粗俗不堪了。
他还得念书,这事儿得找补回来,现在去道歉吗?看先生那气得手都抖了,腿都站不稳的样子,他觉得他就算是去了,先生多半还是不会见他的。
这事儿得找姐!
这孩子吧,对陈春燕有点迷.信,觉得这世上就没有陈春燕办不了的事情。
他跑到孙婶子家,简单说了情况,表示家里出了事,着急着进城,找孙婶子家借车。
二狗子的爷爷家不是特别好相处,家里的老两口平时都不怎么出门,没看牛都是每天叫二狗子放的么,说实在话,要借车,陈修言还不敢自个儿上二狗子爷爷的门。
孙婶子本来就有与陈家大房亲近的意思,现在人家孩子求到门上了,她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事情急,牛车就不行,还是得骡车,还不能是马骡,还得是驴骡,你等着,我帮你借去。”
骡子分为两种,一种是马骡,一种是驴骡。
马骡是由公驴和母马所生,而驴骡则是公马和母驴所生。
马骡力大无比,是马和驴远远不可相及的;而驴骡则善于奔跑,耐力也好,是驴所无法比拟的。
所以孙婶子才说要借驴骡,这个村子只有陈家大房养马,马一早就被陈春燕带走了,再找不到第二匹,相比之下,还是驴骡更合适。
孙婶子借来骡车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想来她去借老爷子的宝贝疙瘩,还是挨了一顿排揎的。
第445章
“会赶车不?会赶车就赶紧去城里找你姐,路上注意安全。”
陈修言接了鞭子,就说:“婶儿真是谢谢您了,您帮了大忙了。”
他跳上车,一甩鞭,驴子就迈开步子往前跑。
陈春燕早上到了酒楼,先安排二狗子和牛一松去送了酸奶和早饭,没等开始准备午饭,就被掌柜的杨彬给叫住了。
两人坐进办公室,开着门窗,相对而坐谈话。
“酸奶这个东西其实不仅可以在县城卖,还可以买到府城去,就连周边乡镇的富户也都是买得起的,只是我们要扩大营业,就得有人,我昨儿就感觉到店里的人手还是不够,二狗子去了前面帮忙,后厨就少个人,等正式开业了,前堂擦桌子收碗的,两三个跑堂的总还是要的吧……”
陈春燕点头,“行,店里需要增加几个人,这些人分别做什么的,你准备给他们什么薪酬待遇,你整理个章程出来,我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给你盖了公章,你就照办就行。”
这就算是给了掌柜的极大的自主权了,但有权有有权的好处,也有有权的坏处,好处就是人是他找的,算是嫡系,用起来顺手,但坏处就是如果人不对,他得被连带,他一想起惩罚那一栏里这个责任那个责任就发憷。
他的面上就有些奇怪。
陈春燕:“有难处吗?”
杨彬立刻摇头,“倒是不觉得为难,我是想着要不然公开聘用一批,我们自个儿在培养一批,不知道行不行?”
这二者有区别吗?
陈春燕这么想了,就这么问了。
杨彬立刻笑着说:“当然有区别的,想您这边贴招工启事,招来的我们几个都是自有人,我们说不干了也就不干了,但如果自己培养,就得去牙行买人,这些年不做法的人多了,好多都只用给一口饭吃,就愿意累死累活的帮人做工,而且这种是有卖身契的,不怕他们跑,跑了可以报官,抓回来可是要在脸上刺字的。”
陈春燕一拍脑袋,她居然忘记这茬了。
她是现代人思维,没想过要买人,而且村里也没人买人来做工,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这上面去。
陈春燕就问:“一个人多少钱?”
她问出这话,自个儿心里先不舒服了,活生生的人用钱来衡量,真的很让人难受。
杨彬就说:“还得看人,漂亮的女人,尤其是十二三岁的,就很贵,大概十两银子一个,不漂亮的大概五两银子一个,男人壮劳力,大概是八两银子一个,再就是长相普通的小孩子,一二两,二三两的,总能买一个。”
小孩子吃得多,能干的活却不多,所以便宜很多。
但想到那些长得漂亮的之所以会卖那么贵,可能会沦落到那种脏地方,陈春燕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但她能力有限,也不是救世主,说实话,花十两银子买漂亮的,真心不太合算,等以后吧,能帮一个是一个。
陈春燕就道:“灶房里也需要人,这么说起来还是买的人更让人放心。这么着吧,您先让牙婆把人带来,我过过眼。”
“姐,不好了,出事了。”
第446章
陈春燕朝杨彬点点头,示意杨彬去办事,这才扬声把陈修言叫进来。
“喊什么,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读了那么多天书了,还没学会沉稳?!进来说话。”
陈修言顿时哑火了,低着脑袋,走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姐姐跟弟弟说话,那就没什么妨碍了,是可以关门的,特别是陈修言现在还没有满七岁。
陈春燕指了指凳子,“坐吧,有事慢慢说。”她说完又叫陈谷秋,“秋儿,倒杯水来。”
牛大花就在后院里应了一声,“我去吧,秋儿在准备中午的菜。”
做菜嘛,最简单的就是蒸菜和炖菜了,陈春燕给开的营养餐每顿就是一个蒸菜一个炖菜一个炒菜,再加一个汤或者甜品就行。
至于其他的菜,得等秋儿学会了再开菜单。
陈春燕也确实是忙,廖家的瓷瓶今天就会送过来,这可是一笔大订单,她得上上心,做菜的事情就交给陈谷秋了。
不多会儿,牛大花就端了两杯水过来,一杯给了陈春燕,一杯给了陈修言。
陈修言就仰起脸朝牛大花笑了笑,“大花姐。”
牛大花笑笑没说话,赶紧退出去了,她看得出来,陈春燕有话要跟陈修言说。
陈修言喝了半杯水,才觉得嗓子冒烟的感觉没了,这才开口:“我这回可是被二婶和奶害惨了……”
陈春燕听了之后脸色铁青。
难怪孟母要三迁了,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对孩子的成长太不利了。
她走出去叫住了牛一松,“你帮我去追一追掌柜的,就说我这边临时出了点事,告诉他,让他先看着挑一批,我下午回来再看,如果没问题,就可以用了。”
杨彬当掌柜的那么多年了,看人的眼光差不了,让他先选一遍,陈春燕再看一遍,把自个儿看不上眼的剔除出去,也就完了。
弟弟读书是大事,她得先去管着。
姐弟两个赶了马车,去了近郊的学堂,学堂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陈春燕看了一眼就觉得脑袋晕。
先生在上面读一句,孩子们在下面背着手,脑袋转着圈,跟着读一句。
她真是觉得这些孩子忒本事了些,这么转着圈,头不晕吗,她看着都晕。
她站到学堂门口,也不叫人,也不打扰学生读书,就那么看着先生,那位先生被看得不自在了,转过头来,蹙眉看着陈春燕。
先生看到了陈春燕旁边站着的陈修言,当时就不想理人了。
陈春燕赶紧朝先生行礼,这下这位先生不想理都不行了,他憋着气走了出来。
“这个学生我教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陈春燕:“先贤孔圣人说过,有教无类。我弟弟本人没什么毛病吧,您这迁怒得未免太过了些。”
先生眯起了眼睛,“辱及先辈,如果我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才真是不配为人师表。”
这是一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
陈春燕:“如此说,先生主意已定?”
先生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转身走了进去。
陈修言拉拉陈春燕的袖子,“姐,怎么办?”
第447章
陈春燕也是有脾气的,她本来是准备拉着陈修言来道歉的,该赔的礼自然也不会少,但这人的脾气这么硬,她就有点不想搭理了。
谁没事儿愿意把自个儿的面子丢给别人踩啊!
她拉着陈修言往外走,“县里的秀才又不止他一个,得意什么!”
两个人又赶着马车往回走。
马车进城门口,拐了个弯,往菜市场去了。
那边说是菜市场,其实就是城墙根下集中卖菜的地方,都是村民自己家种的蔬菜,拿到这里来卖的,当然了,也有不怕累的,挑了走街串巷的卖,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
陈春燕去挑了一只鸡一条鱼,再去刘大姐家的店买了肉,才匆匆回了酒楼。
杨彬还没有回来。
这年头卖儿卖女的多了,要从里面挑合适的,也确实得花不少时间,她也就没有多问。
她把鸡鱼丢给牛大花处理,自个儿进了灶房。
她一转身就看到陈修言也跟着的,便道:“去,洗一点姜葱蒜出来。”
陈修言拿了姜葱蒜就跑。
姐姐的气压太低了,太吓人了。
陈春燕一言不发,也不实时教学了,弄得陈谷秋和二狗子都有些怕她,两个人都放轻了手脚,生怕弄出动静,会吃挂落。
她闷声做出了四个热菜、四个冷盘、四道点心,用三个食盒分别装了,叫陈修言提上一个,领着陈修言出了门。
陈谷秋和二狗子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在大堂的时候与牛一松擦肩而过,牛一松便问:“开始送餐了?时间还早呀,要不然我去送?”
陈春燕:“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管,忙你自己的去吧。”
牛一松这人的脑子活得很,听说送一单就提一单的钱,这不是店里还在装修,没什么人上门吗,没关系,他上门推销去了。
他跟杨彬申请过了,要了几罐酸奶当作试吃品,跑到人家家里去把酸奶夸上了天,遇到女的,他就站在门口说,酸奶吃了美容养颜,遇到男的,他就进人家家里说,吃了酸奶身体倍儿棒,这样那样都没问题。
这不,半天不到,他又拉了厚厚一叠订单。
不过还有人家提出疑问,如果送货上门的时间太早,岂不是很扰人清梦,他觉得这也是个问题,便立刻跑回来找杨彬和张汝城商量了。
他本来最想问意见的人是陈春燕,但陈春燕确实是忙,他就没张口。
牛一松去了后院,直接进了财务处。
张汝城一看到他,立刻说:“你小子来得正好,燕老板订了一批东西,你赶紧去领回来。”
“……”牛一松,“我还说有事情找您商量呢!”
张汝城挥挥手,“你眼里得有活儿!你瞧瞧门口贴的那张纸,还不到两天已经快烂了,赶紧的吧,去把门牌领回来装上。”
门牌,是陈春燕写在条子上的词,张汝城立刻学到心里了。
牛一松没办法,只得先拿着各种条子去取货了。
张汝城还在后面吩咐,“哎,回来之后东西归置清楚啊,炉子放到灶房边上那间屋子里,其余的东西先收进库房。”
“知道了,您少念叨两句吧!”
第448章
从酒楼出来,陈春燕就带着陈修言去了林秀才家。
她之前跟牛大花去帮忙订餐时,去过一次,记得在哪里。
不过这个秀才可比那位学堂的先生日子过得滋润很多,算是小有家资的那类人。
陈春燕敲响了林秀才家的大门。
那位门子见过陈春燕,还帮着来回传了好几次话,记得陈春燕的脸。
“是你啊,什么事?”
陈春燕扬了扬手里的食盒。
门子伸手就要接,陈春燕却收回了手。
“我亲自送进去,有几句话要跟你们家秀才老爷说。”
门子摇头,“没这规矩。”
陈春燕:“还是先去问问你家老爷吧,他是吃的行家,想来不会拒绝美食的。”
门子一脑门子的汗,赶紧跑去问了。
他们家老爷最怕麻烦,但也最爱美食,但凡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就是坐上三天三夜马车,也得赶过去吃到。
不过并不是每回吃到的东西都合他心意,好多东西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
一到那种时候,他们家老爷的脾气就特别不好。
但该传的话还得传啊,没有吃到嘴里的东西,老爷永远都觉得是好吃的东西,要是让老爷知道因为他不传话错失了美食,他就死定了。
“老爷,那位新开的酒楼的老板又来了,带了三个食盒,说是美食,但要亲自给您送进来,说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秀才捻捻胡须,不在意地说:“看在她厨艺很好的份上,叫她进来吧。”
门子跑了出去。
“你还真是运气,有一手好厨艺,我们家老爷让你进去说话呢!”
陈春燕就笑了,投其所好嘛,很容易的啊!
一进门,陈春燕也不多话,先开了食盒,把一样样菜摆到林秀才面前。
“您尝尝?”
酸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林秀才的视线落在那一道糖醋鱼上,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他听行商说过,南方有这种做法,但他年龄也不小了,颠颠去南方,来回得两三个月,真是为难他这一把骨头了。
他都放弃了尝这道菜,没想到这道菜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餐桌上。
“我尝尝正宗不正宗。”
他举筷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现在汤汁里面裹了一圈,才放进嘴里,入口酸甜,蒜香完全压住了鱼腥味,鱼呢,表皮焦脆,内里鲜嫩多汁,就是这个味道。
他听别人形容过的!
陈修言拉了拉陈春燕的衣摆。
陈春燕朝陈修言摇摇头。
林秀才吃得非常开心,一道道热菜尝过好吃,只是有点腻,又尝冷盘,很好,解了腻。
陈春燕这时候才伸手接过陈修言手里的食盒,将她准备的四色点心放到桌上,金黄的泡芙,三色的奶油蛋糕,松软的枣泥蛋糕,还有看起来常规却并不常规的绿豆糕。
林秀才咽下嘴里的东西,用筷子指着绿豆糕,“别的就不说了,这样寻常的点心也敢端到我的桌子上来?”
陈春燕微微一笑,“普不普通的,您尝过了才知道。”
林秀才狐疑地取过绿豆糕,咬开之后,清清凉凉的感觉在嘴巴里绽开,这应该是加了薄荷吧,这不算什么,但谁能告诉他,在绿豆糕里面加红豆沙,最中间还加了个蛋黄是怎么回事?
第449章
林秀才拿着绿豆糕端详,从表皮看,绝对看不出绿豆糕是加了馅儿料的。
有意思。
陈春燕又说:“您再尝一个吧。”
林秀才嘿嘿笑两声,掰开了一个绿豆糕,露出了莲蓉蛋黄的馅儿。
他放下绿豆糕,继续吃菜,“燕老板的心思可巧!”
陈春燕这才接话道:“心思巧不巧的,不在一时,得一直想得出新吃食,才算是真巧,您说是不是?”
林秀才看了一眼陈修言,放下筷子,“燕老板的心思要如何才能一直巧下去呢?”
陈春燕便将陈修言往前一推,“俗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想来如果能看得懂书,奇思妙想应该是源源不绝的。”
林秀才挑眉,“让我教你弟弟?不如直接教你,还省事儿!”
陈春燕摇头,“男女大防不可不注意,您的门,我偶尔来一次,没人说什么,来得多了,可就好说不好听了。烦请先生教我弟弟,我弟弟转头再教给我也是一样。”
林秀才:“你倒是打得好主意!别的秀才考不上举人,那是因为才学不够,我没考上,是因为我懒得去考,你想用几道菜赚我当这个便宜先生,想得可真是美!”
陈春燕:“那您可愿意?我会做的菜,酒楼的人未必会做,就算我要教给他们,拿手好菜也是会藏私的,您啊,在酒楼可吃不到这么精致的东西。”
林秀才被噎住了。
他确实想的是陈春燕是个开酒楼的,他就不信了,不教她弟弟,酒楼还能不卖给他饭菜咯,结果呢,人家给来了这么一手。
一边是美食,一边是未来十几年的麻烦,到底该怎么选呢?真是愁人。
这老小子!
陈春燕眨眨眼,决定下一剂猛药。
“辣椒已经种下了,等到秋收之后,红辣辣收起来一片,一部分晾干,一部分泡进泡菜坛子,等入冬后,用辣椒加上牛油和八角桂皮等香料一起炒制,待浓香扑鼻,再加入高汤,用特制的锅子,涮羊肉、肥牛、鹅肠、毛肚……鲜香麻辣,驱寒燥热,再配上一碗豆浆,或一碗果汁,就连冬天都好过不少。”
林秀才单是听陈春燕这么说着,他的口水就直往外冒,“辣椒是什么?”
陈春燕:“就是番椒啊,一根一根的,红彤彤的那种。”
林秀才猛拍大腿,“那个竟然能吃?!那东西吃进嘴里,舌头、嗓子眼和胃火辣辣的疼,我还以为它有毒呢!”
呵!这人还真有几分神农尝百草的精神。
如果换成陈春燕自己,在一样东西不知道可不可以吃的前提下,她绝对不会去吃的,而林秀才却只是看着好吃的东西,就要尝一口,也是非常拼命了。
陈春燕笑着摇头,“自然是无毒的,只是做的方式不对罢了。”
就算是川菜,辣椒也多作为调味料,而不是主菜,一根辣椒既没有泡过,也没有炒过,就那么塞进嘴里,那可是原汁原味的辣啊,没吃过的人哪里受得了!
这一刻,林秀才决定做一个向美食低头的人,“你弟弟我勉强收下了,我也不缺你那点束脩,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