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0章
杨毅想起小时候,他特别羡慕庶兄。
庶兄带着一群小厮,招猫逗狗的,还纵容他养的那几条京巴咬人,吓得丫鬟们花容失色,有几次都扯烂了丫鬟的衣裳,就算是这样,母亲也只是笑盈盈地帮庶兄擦汗,问累不累。
庶兄只要说不累,母亲便让他再去玩,还夸他身体好,将来肯定能学好武艺。
而他却不行了,母亲每天拘着他,让他做着做那的。
他心里还想,他是不是不是母亲亲生的,要不然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现在被张让点破了这一层窗户纸,他额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母亲真是那样面甜心苦的人吗?
他打了个寒颤。
“我不许你这样说母亲。”
张让撇嘴,“这些话又不是我说的。京城稍微有些脸面的,谁不知道!也就是你家是当事人,他们传闲话,不敢传到你们耳朵里去罢了。”
杨毅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定了定神,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倒是给我说说,别叫我做了傻子。”
张让:“我说了,你又生气。”
杨毅:“不会了!”
张让这才说:“你对你大姐还有印象吧?”
杨毅:“有!我大姐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张让:“你对你大姐有印象,就说明你大姐原先是经常服侍在你母亲左右的,可就算是这样,你大姐也没落得个好结局。
“你知道安阳公主吧?就是皇上的胞妹,当朝最尊贵的公主,她的儿子后来被封了毅诚侯的,是个变|态。
“那人荤素不忌,偏偏做那事时,又喜欢掐着人家的脖子,直掐得人喘不过起来,他才觉得爽。说是……说是那处更妙些。
“他有这样的嗜好,谁还敢把女儿嫁去他家啊。他年龄一直拖到了二十三四岁,还一直没有成婚。
“安阳公主看着不成样子,亲自出面登了各家的门,想要娶个身份上不出大差错的人回家。
“那时,你父亲不是一直赋闲在家吗?像勋贵出身的人,如果连着几代得不到皇上的信任,渐渐的,也就没落了。
“你母亲看着着急,安阳公主找上门,没多久,你大姐就和毅诚侯成婚了,再没多久,你父亲便起复了,先捞了个闲职,后来辗转着,总兵、武军都督府都督……也都做过,你现在不也受了余荫吗?
“可你大姐似乎并不太好,我母亲去参加安阳公主府的秋宴时,还见过她,她瘦得厉害,脸上敷了厚厚的粉,也能看出脸色不好来,整个人蔫耷耷的,显得很没有精神。”
杨毅心头震动,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你别是胡乱编造的吧!你母亲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张让摸摸鼻子,“你是不晓得,我母亲想用这些例子告诉我,抬姨娘,收通房的坏处,让我知道如果那样做了,以后我的子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可能被嫡妻虐待……我听得毛骨悚然的,半点生不出要抬姨娘或者收通房的心思。”
杨毅:“你帮我请个假,我去看看我姐姐。”
第1991章
张让心知自己这事儿办得孟浪了,他好像将杨毅打击得不轻。
他带着歉意道:“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你……”
杨毅摆摆手,“我知道,你是担心你表妹,如果我母亲真的……你担心也是正常的。今天先这样吧。”
他勉强冲自己笑笑,朝着毅诚侯府而去。
张让坐立不安的,总觉得做了一件不妥当的事情。
却说杨毅去了毅诚侯府,他递帖子想见自己的姐姐,毅诚侯府的家人让他在门房等了一会儿,就说他姐姐不见他。
他心里空落落的,心想是不是母亲真的做得太过分了,以至于姐姐连他都怨恨上了。
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
他姐姐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连府外的人都听说了他母亲是怎样的人,他姐姐每天待在府里,又哪里能不知道呢?
她知道了,还那样对他,每次看到他都高高兴兴地问热不热、冷不冷、饿不饿,还经常给他做东西,袜子的针脚藏得好好的,穿在脚上一点都感受不到。
她那样细致地待他,如今又怎么会不愿意见他呢?
他如此想着就朝那些下人看去。
那些下人以为他没有注意到,便面露不屑,仿佛他不是毅诚侯夫人的弟弟,而是小妾的弟弟一样。
他心里火起,甩下这些人,大步朝毅诚侯府里冲。
“哟,世子爷可不好乱闯,里面可是侯府的内院。”
杨毅哪里肯听那些下人的劝。
“我姐姐好歹也是侯夫人,她就算不想见我,也该派了贴身的丫鬟来回了我话,哪里就轮得到你们这起子小人到我面前放肆!”
他一脚踹在一个小厮的肚子上。
小厮心知不好,定然是他们刚才不恭敬的神情被看见了,这才让这混世魔王发作了。
他心里后悔得不行,要是他再忍忍就好了,等这人走了,他们还不是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这人还能管得到他们头上不成?
杨毅见这人眼神闪烁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他立刻踢开了几个拦路的人,冲进了垂花门里。
毅诚侯府内院响起丫鬟婆子的尖叫声。
杨毅抓住守门的婆子,“带我去侯夫人的院子。”
那婆子不敢动。
杨毅:“你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弄死你,也不用等着侯爷来找你算账了。呵,我就算弄死了你,也顶多赔钱了事,根本不会有人帮你出头。”
那婆子哆哆嗦嗦的,差点尿在裤子了,她自然知道这些天潢贵胄的德性,定然是不把人当人看的。
在他们眼里,这些个丫鬟婆子都只是一个物件儿而已。
她顿时不敢再绷着了,自然是杨毅怎么说,她怎么做。
“公子往这边走,夫人住在那边的院子里。”
毅诚侯府草木葱茏,哪怕是到了冬季,也能看到绿叶红花,肯定是在暖棚里培育好了的,摆出来给主子赏玩,等花蔫儿了,再送到暖棚里去,换了别的花过来。
可这些东西,再往前走,就看不见了。
前面只有一个荒凉的院落,一棵光秃秃的树在屋顶上冒了头。
院子周围都是落叶,显见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第1992章
杨毅眼眶发酸。
这就是他姐姐住的地方?
他真想掐死手里这个婆子。
“我姐姐就住这里?”
婆子感觉到了杨毅手上的力道,她大喊:“公子不要生奴婢的气,这府里哪里有奴婢说话的份儿啊,还不是主子说什么,奴婢听什么。
“是侯爷说夫人病了,让夫人搬到这个院子里来的,免得过了病气给侯爷。
“这些都不管奴婢的是呀,奴婢只是个守门的人罢了。”
杨毅放开婆子,大步朝小院子走去。
他走到角门处,却有点不敢进去了。
他怕看到叫他难过的东西。
一个丫鬟一手提着桶,一手扶着腰走了出来,看到杨毅,她还吓了一跳。
她揉揉眼睛,见真是杨毅。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惊喜的神情来,“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她又连连摆手,“奴婢没有不欢迎您的意思,奴婢只是觉得意外。”
杨毅抬眼看那个木桶,“你这是……”
那丫鬟他认识,原先是他们府上的人,后来姐姐出嫁,她做了陪嫁丫鬟,跟着到了毅诚侯府。
丫鬟踢了踢桶,踢得远了些,粉饰太平地说:“没什么,就是出去浇花……”
杨毅蹙眉,“这个院子,哪里有花,你浇什么花?”
丫鬟被噎得说不出话。
杨毅:“你跟我说句实话,姐姐在这里的处境是不是非常不好?”
丫鬟被这句话问得险些落下泪来。
她想起夫人的嘱咐,立刻镇定心神,“我们小姐可是侯夫人,这府里第二大,怎么可能过得不好!”
杨毅深深看着丫鬟,抬步往里闯。
丫鬟大急,“世子爷,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亲姐弟,该避讳的也是要避讳的。哪有这样往姐姐闺房里闯的啊,这要是传出去了,你们是要被非议的。”
杨毅突然停足,“那你老实告诉我,姐姐过得如何?”
丫鬟咬咬唇,“既然世子爷已经猜到了,何苦来逼奴婢说,奴婢只是听令行事。”
杨毅转身往外走,“我找那孙子去!”
丫鬟忙拦住杨毅,“世子爷,安阳公主还在呐!”
意思是这事儿就算是闹到皇上面前去了,皇上也只会帮着胞妹,根本没可能帮着杨毅。
而且伯府能有如今的地位,还不是靠着安阳公主。
如果两边面皮撕扯下来了,别人怎么看伯府?
多半会说伯府忘恩负义吧!
如果不是为了伯府,小姐又如何会隐忍这么多年?
小姐太清楚了,安阳公主会帮伯府在皇上面前说话,完全是因为她还活着,还是侯夫人。
一旦她不在了,两家就不再是亲戚了,安阳公主未必还会帮着伯府。
她就是靠这样一口气支撑着的。
可这话要怎么对世子爷说?
告诉世子爷,他们这些做爷们的都没用,他们如今得到的东西都是靠女人牺牲得来的,跟他们本人没有任何关系吗?
小姐还不会被气死!
杨毅紧紧攥着拳,“别人作践你们,你们自己要珍重,好好吃药,好好养着,等着我,我总有一天会接你们离开这个地方,相信我。”
丫鬟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世子爷有这份心,小姐就会很高兴了。”
第1993章
杨毅离开了毅诚侯府,心里闷闷的。
他见到了姐姐,却一句没提让姐姐不开心的话,只说了他遇到的趣事。
姐姐听得很开心,还让他好好当差,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贪玩了。
杨毅当时的心情……真是不能提了。
他走在街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那一股窒息感消失不见了。
他有些迷茫,他想摆脱安阳公主的影响,可这不是他说摆脱就能摆脱的,这该怎么办呢?
长街那头,一个少年从摊子上拿起了一朵珠花,跟摊主说着什么。
那少年……
杨毅大步走了过去,“祁世子!”
祁轩诧异回头,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杨毅。
他跟杨毅不熟,但都是一个圈子的,参加各种宴会难免会遇到,见过几次。
“是你啊。”
杨毅拱了拱手,却没有说话。
祁轩心里的诧异就更浓了。
看样子杨毅有话单独对他说,这就奇了怪了,他跟杨毅不熟啊,有什么话好说的?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一家茶楼,抬手朝那边指了指,“过去说话?”
杨毅颔首,“多谢。”
祁轩挑眉。
连给个机会他说话都要说多谢,看来事情不小。
祁轩背着手走在前面,路过柜台时,往柜台上放了一粒碎银子,“借你家二楼说说话,别让人上来了。”
占一个茶座点一杯茶才三文钱,祁轩给的银子足足一两。
眼下茶楼又没有什么生意,借二楼说个话而已,老板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连声高呼小二,让小二赶紧倒茶。
一通忙乱过后,小二退了出去。
祁轩给杨毅倒了杯茶,“这种地方没什么好茶,杨世子不要介意。”
杨毅:“我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介意。”
祁轩颔首,“你找我,想说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杨毅苦笑,“我听说你在北边屡立战功……”
祁轩:“嗯?”
杨毅:“男儿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不瞒你说,我也想去北边历练一番。”
他说完就期待地看着祁轩。
如果说当今朝堂,还有谁的话比安阳公主的话还好使的话,那自然是祁贵妃的话了。
祁轩神情有些微妙。
这位……还不知道是谁的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他是疯了,才弄这样一个人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他被出卖了,那就完了。
杨毅:“我没有要与你抢功劳的意思……你把我放到更北方去都行。”
祁轩:“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杨毅神情黯淡。
祁轩:“没事,你不告诉我也不要紧。”
杨毅苦笑,“如果我不说,你肯定不会帮我这个忙吧!我们的关系并不多熟,你防备我也是很正常的。”
祁轩端起粗茶喝了一口,并没有接杨毅的话。
杨毅搓搓脸,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祁轩:“我倒是听说过这件事情,这两年毅诚侯越发不像样子了,还生出了点别的爱好,却是叫人难以启齿的。
“你如果想摆脱安阳公主,去北边立功,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会答应吗?”
第1994章
祁轩:“任何事情都有风险,特别是还牵扯到战事。一个不好很可能会尸骨无存,你的家人未必愿意你去冒险。”
杨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算是在家里,今天脱下了鞋子,都不敢保证第二天能穿上,如果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又如何建功立业?”
祁轩:“你倒是想得明白。但是有一点,你得清楚,如果我出面帮你谋了差事,你身上就被打上我的标签了。
“打上了我的标签,几乎就等于打上了贵妃娘娘的标签,在别人看来,我们就是一伙的。
“想要对付我的人,暂时动不了我,但有可能动你。”
杨毅:“我不怕!”
祁轩:“那你知不知道,安阳公主插手了夺嫡?”
杨毅脸色大变。
祁轩:“皇上已经命钦天监择吉日,要册封贵妃娘娘为皇贵妃了,礼部已经在准备册封的相关事宜了。
“你该知道皇贵妃相当于副后,在没有皇后的前提下,皇贵妃的分量是很重的。
“而这种时候,哪位皇子被放到了娘娘名下……”
杨毅瞳孔骤缩,也就是说无论站在哪边,基本上都会参与夺嫡了。
他们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卷了进去,真的还能全身而退吗?
祁轩轻笑了一声,“不管娘娘选了谁,都不会选安阳公主支持的皇子,那些年皇后还在时,安阳公主可没少给贵妃娘娘找麻烦。”
也就是说不允许杨家首鼠两端。
父子两个,一个站安阳公主,一个站贵妃娘娘,那是被被允许的。
如果杨毅决定要跟着祁轩,至少得先说服伯爷。
或者直接让伯爷退位让贤。
杨毅低下了头。
祁轩敲了敲桌面,“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想好了,不用告诉我,你做给我看,我觉得你差不多了,自然会通知你见面。”
他说完了,起身就走,只留下失魂落魄的杨毅。
杨毅又搓了搓脸,他埋怨自己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只是他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安阳公主押宝成功,如果是那样的话,有了从龙之功的毅诚侯,岂不更加无法无天,他们家再也难以与之匹敌了。
不行!
得回去说服父亲!
他匆匆朝家去。
而此时,陈春燕却带着陈小六往皇宫去。
她也莫名其妙的,突然被传召,还让她带上陈小六一同入宫,她真是想不通贵妃娘娘要做什么。
她塞了个荷包给传旨的太监。
太监也只说是好事,让她不要紧张。
她也就不再问了,问多了,别人还以为她不满意娘娘召见呢!
进宫前,陈小六还四处乱看,进宫后,他立刻老实了,只盯着脚尖。
皇宫这种气派和威严,凡是第一次见的人,都难免被唬住。
每次进宫都是一把辛酸泪。
皇宫太大了,如果没有被赐坐肩舆,光凭两条腿,真的会走得人没有一点脾气。
陈春燕还不敢喊累,也不敢放慢脚步。
太监是什么步速,她就拉着陈小六用什么步速。
终于进了祁贵妃的寝宫。
陈春燕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她带着陈小六给祁贵妃请了安。
祁贵妃便赐了座。
“上次的事情,倒是本宫误会你了。”
第1995章
陈春燕上次进宫阻拦了祁贵妃调祁轩回京的想法,祁贵妃当时很不高兴。
祁家就只有祁轩这一根独苗苗,要是出点事,她和她哥哥都没有脸去见列祖列宗,既然有机会,当然得抓住了,调祁轩回到安全的地方。
谁知道却被眼前这个胆大的丫头破坏了!
这丫头当时就说,还是问问祁轩为好,或许祁轩本人就不愿意被调回来呢!
祁贵妃事后找机会问过了祁轩,祁轩本人果然不愿意调回京城来。
她当时很埋怨了祁轩几句,觉得祁轩不懂事。
祁轩却说他去了一趟九边,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已经不能和京城中的纨绔玩儿到一块儿去了,格格不入的,待在京城反倒不舒服。
祁贵妃气结,这是什么毛病,京城这舒服地界待着反倒不舒服了!
她还叫人传话给哥哥,也就是如今的定国公,定国公回话让祁贵妃别管祁轩,孩子大了,不是他们说管就管得了的,管极了,起了逆反心里,说不定跑去更远的地方。
现在广宁卫那一块还算安宁,要是祁轩跟皇上说他要去西南……那才真是糟糕了。
祁贵妃一想,好像也是的啊。
广宁卫距离海沿子近,距离鞑靼稍远,实际上是比较安全的。
真要去了西南,就算没有战事,还得担心疾病是不是会被要了命。
思及此,祁贵妃才做了罢。
她恍然惊觉,这些事情,连她都是经过提醒才知道的,而陈春燕似乎比她更了解祁轩的心意。
祁轩那孩子看着豪爽大气,性子也跳脱,实际上却轴得很,还不容易亲近。
她真要是对陈春燕怎么样了,那孩子还不得上天啊。
算了算了,看在那孩子上,都得跟陈春燕处好关系。
想到这里,祁贵妃看陈春燕的眼神更加和蔼了。
陈春燕自然是不敢托大的,“哪里敢当娘娘这句话!”
她心里有数了,祁轩干的事情是瞒着祁贵妃的,那么有的事情她也不能告诉祁贵妃。
其实想也知道不告诉祁贵妃的理由。
祁贵妃再怎么样都是宫里的贵妃,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富贵荣华一辈子。
而且如果皇上当真顾念她,就会在最后的时刻,把要做皇帝的皇子放在她名下,她以后就是太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而祁轩那边就算事情成功了,祁贵妃能怎么样?顶多被封一个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还能尊贵得过太后啊!
祁贵妃跟着搅和的可能性太低了。
可别说一家人,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亲儿子都不好使,更别说侄儿了。
祁贵妃见陈春燕乖顺,并不知道陈春燕在想什么。
只是看向了陈小六,“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和你不太像,肯定是像你娘了。”
陈春燕:“……”
这话就说错了,实际上燕儿娘长得比燕儿爹清秀。
陈春燕能长得与永昌侯太夫人那么像,完全是因为隔代遗传了。
陈小六的长相才像极了燕儿爹。
不过她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反驳祁贵妃呢!
她拉住了要说话的陈小六,呵呵笑道:“他跟我长得确实不太像。”
第1996章
陈小六立刻明白了陈春燕的意思。
他们并没有欺骗祁贵妃,他们只是肯定了祁贵妃的部分说法而已。
他当即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
祁贵妃才说起正事来,“那个农具被证明了确实是有用的,皇上要赏你,被本宫给拦了。本宫想先问问你的意见,赏赐就这一个,要给谁,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陈春燕没有马上做决定,反而问:“赏谁有什么区别吗?”
祁贵妃眼里就有了几分欣赏,没有因为有赏赐而昏了头脑,而是仔细权衡利弊,这样的孩子哪怕出身差一点,对于祁家来说,也是好的。
她笑着说:“当然是有区别的,这个赏赐可以赏三个人,你父亲,你,或者你弟弟。
“赏你父亲,皇上会给一个体面的闲职,听着好听,在九边也能派得上用场,但是到了京里,却对你没什么帮助。
“赏你的话,赏赐倒是可以给高一点,毕竟你是女子,没什么妨碍。本宫为你争取的话,一个县主还是可以的。
“赏你弟弟,有可能可以得个世袭的千户,这对于别人来说是好的,但对于你弟弟来说未必就好,世袭的武职会给科举拖后腿。”
其实陈春燕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把赏赐落在燕儿爹身上,不是她不孝顺,实在是燕儿爹糊涂的时候多,明白的时候少,再加上给他吹枕边风的人也不多精明,两个糊涂到一块的人能做出什么正确的决定?
她一早就猜到可能有赏赐,不过一直将赏赐的人选落在她自己或者陈小六身上。
她蹙眉沉思了一会儿,道:“还请娘娘帮忙周全了。”
祁贵妃颔首,知道陈春燕选了第二种。
倒不是她想得一个更高的爵位。
只是县主……可以免税的。
世袭的千户如果不进入卫所基本上没有什么用。
就算是卫所里面的千户,生活困顿的也有不少。
陈春燕这边解决了免税的问题,就可以放闵大人去高升了。
祁贵妃:“你这么选,也没错。”
正事已经说完了,他们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祁贵妃就端了茶。
出了宫,陈小六出了好大一口气,“可吓死我了!”
陈春燕:“你怕什么,她也不是三头六臂。”
陈小六嘟囔,“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好严厉啊,就好像只要我有一点做得不好,他们就会冲上来打我似的。”
陈春燕失笑。
打他倒是不至于,只是会阴阳怪气地说他几句而已。
马车骨碌碌驶向永昌侯府。
那边祁贵妃却在跟下了朝的皇上说话。
“我还是觉得将赏赐给陈春燕为好,她弟弟不如她,可见她不是被她父母教得那么聪明的。
“她能想出这样好的东西来,说不定以后也能,给她一个爵位,她行事也少受些拘束,免得分心应酬不必应酬的人。”
宫里的事情哪有能瞒过皇上的。
皇上自然知道祁贵妃召见了陈春燕和陈小六。
他先前还以为是陈春燕自己对祁贵妃说了什么。
没想到祁贵妃帮陈春燕说话,却是这个原因……
这么说起来,也对。
第1997章
陈春燕回到了永昌侯府,话还没来得及跟太夫人说两句,就有人来报,宫里来人了。
太夫人倒也不惊慌,从容安排人去准备香案等物。
他们家虽然有些圣眷,却也不像定国公祁家,宫里等闲不会来人,就算是来,一般也是送腊八粥,送新年赏菜之类的东西。
如今不年不节的,宫里忽然来人,那必然是来宣读圣旨的了。
太夫人就看了陈春燕一眼。
进了一趟宫,圣旨就跟着来了,圣旨是给谁的,太夫人心里有数了。
她笑着拍了拍陈春燕的手,“你倒是个有福气的,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睐。”
太夫人在家中坐,却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祁贵妃很快就会晋升为祁皇贵妃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大家心里都有数,就等着皇上的册封诏书了。
更有消息称,皇上内帑没什么钱,又准备了阴招坑大家,得凑够了钱,才能准备册封仪式。
这是扯淡。
册封一个皇贵妃,又不是册封皇后。
不用准备册封大典。
实际上花不了多少钱。
所以这话,太夫人觉得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假的。
皇上确实有阴招等着大家,却不是因为要册封皇贵妃。
皇上那心心念念的皇家道观还没有修起来呢,要坑人,为的也只能是这个。
陈春燕含笑着,没有说话。
太夫人由陈春燕扶着往前走,轻声道:“这几天皇上很有可能让我们把万寿节送的贺礼取回来,你到时候大方一些,皇上看了高兴,才不会后悔给你封赏。”
陈春燕眨巴眨巴眼。
啥意思啊?
皇上折腾那么久,就是想让大家花银子给他做寿,现在竟然说不要寿礼,他就不要了,咋这么高风亮节了呢?
她转头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似笑非笑的。
陈春燕灵光一现,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
什么鬼的取回来。
怕不是让大家拿了银子去把东西赎回来吧。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的,值多少银子大家心里有个数,皇上就坐在那里看着,下面的人他们愿意花多少银子赎回东西,就有多少诚意。
天地良心。
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商贾敬献的,他们没花钱,现在却要花真金白银赎回来,皇上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他好像还真不怕。
在他的自我设定中,他是要飞升成仙的,他都飞升了,下面这些人想戳他脊梁骨都戳不着了。
陈春燕的额头一跳一跳的。
她这辈子做的第一桩赔本买卖竟然是跟皇上做的。
她自个儿送了一个价值六百两的玛瑙摆件给皇上,完事儿之后,她可能得用一千二百两甚至更多银子把摆件赎回来。
皇上这空手套白狼套的……
太夫人见陈春燕懂了,她呵呵笑着拍了拍陈春燕的手。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他们摊上了这样一位皇上了呢!
只得忍了。
一群人从各自的院子出发,到接旨的地方汇合了。
侯爷上前跟太监交涉了几句。
一群人便跪在一起,低头听圣旨。
陈春燕听文言文有些困难,不过也不用懂,她只用知道上面全是夸人的话就行了。
第1998章
太监读完了圣旨,笑眯眯地说:“县主请起。”
他这是见陈春燕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特地提醒。
陈春燕能看得懂文言文,可要是听,就太为难她了。
这就像英语听力似的。
同样一篇听力,她如果用看的,基本上没问题,都能理解。
可要是用听的,脑子就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了。
她站起身,没等她有什么动作,侯爷先上前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给太监,与太监寒暄着朝花厅去了。
太监不能久待,不过喝被茶的功夫还是有的。
侯夫人转身看着陈春燕,只觉或者女子了不起,刚来京城没几天,就给自己挣了一个爵位。
别人或许会以为陈春燕是得了贵妃的青眼,才被封为县主的。
但侯夫人不会那样认为。
皇上确实是喜欢炼丹,还胡乱给道士封官,但那是因为他觉得那些道士炼丹有功。
如果陈春燕没有一点功劳,任贵妃娘娘再喜欢,也是不可能被封为县主的。
侯夫人顺口问:“不知道你哪里得了皇上的青眼?”
这话只是单纯的问话,并没有酸溜溜的意味在里面。
陈春燕就笑吟吟地回答:“我研究出了一种新农具,可以提高耕作的效率,原本需要好几个人耕的地,现在只需要一个人就行了。”
侯夫人讶异,她实在没想到陈春燕还有这样的才能。
这么一想,好像她们撮合陈春燕和张谦,倒是张谦占了便宜。
“东西做出来了,得先给侯府的庄子用啊。”
这就是一句玩笑话了。
陈春燕却认真道:“这个是自然的。”
张谦和张让听到信儿,知道家里多了个县主,却没能第一时间回家。
张谦是被徐懋以及徐懋的朋友给拖住了,非得叫他请喝酒。
徐懋还指名要陈春燕送给张让他们的红薯酒。
京城的勋贵圈子就这么大,谁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根本别想瞒人,他们一早就知道杨毅那小子说只有红薯酒才是男儿喝的,金华酒就该给女人喝。
这些人听了自然不高兴。
怎么,就你杨毅是男人,咱们就是娘炮了不成?
这不,逮到了机会,他们就让张谦去弄酒。
张谦只得答应,“你们先点菜,我回家弄酒去!”
徐懋招呼,“别小气,多弄点。”
张谦:“……”
他就算是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越烈的酒,耗费的粮食越多,这些人喝别人家的酒还真是不心疼啊。
他骑着马回了永昌侯府。
在门口,他就看到了同样骑马回家的二弟。
两个人相视苦笑,“回来拿酒的吧?”
两人又异口同声,“是啊。”
张谦:“我总算知道大妹为什么能赚这么多钱了,她的东西总能吸引到别人。”
张让:“行了,拿酒去吧!”
陈春燕按要求把圣旨供上了,才让蔡大丫几个人把宫里送来的朝服收好。
她以后再进宫,就得按品大妆了,朝服可不能马虎。
墨竹:“小姐,二位表少爷等在角门处,说是想向您讨一点酒。”
陈春燕微微一笑。
她的酒销路马上就要打开了呀!
“给他们一人拿两坛去!”
第1999章
张让看着自己手里的两坛酒,不愿意走。
“太少了吧,你去让你家小姐多给点。”
巴掌大两坛够谁喝的。
墨竹根本不动,“小姐说了,少喝点,大中午的喝多了,晕乎一天,耽误事儿。”
张让砸吧这嘴,看向张谦。
这还没过门呢,就管上了,哥,你真的不管管吗?
张谦当作没看到张让的神情,转身就走。
“哥,哥啊!”
张谦瞪向张让,“别说话。”
张让被噎得不轻,“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剥夺我说话的权利!”
张谦:“你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张让:“现在就这样对我,以后……我还不得被扫地出门啊!”
张谦:“你是不是二傻子?大妹是要做生意的,那些人从你这里轻轻松松讨得到酒喝,谁还去买大妹的酒?你这不是坑她吗?”
咦,好像是这个道理。
张让摸摸头,“倒是我想岔了,我只想着家里有,就多带点出去。”
张谦:“所以我家的生意才一直那个样子,没一个人有做生意的头脑,这有什么办法!”
张让面皮微抽,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
两人约朋友吃饭的地方在两个方向,在大门外自然分别行动了。
张谦提着酒回了酒楼。
众人一叠连声地叫小二上菜。
张谦将一坛酒递给旁边的少年,自己打开了一坛酒的塞子,“小公爷,我敬你一杯,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徐懋喝了酒。
他不防这酒这么烈,呛了一下,差点咳嗽起来。
他不由得看了那酒坛一眼。
张谦解释,“北方冬天苦寒,得用酒暖身,他们习惯了喝烈酒,这就就稍微……”
一群少年接连伸舌头。
这是稍微吗?
这是非常呀!
不过他们回口又觉得这酒醇香,回味绵长。
忍不住,他们又呷了一小口。
这一次真的是一小口,没敢像刚才那样喝。
细品之下,这酒的滋味就更美了。
徐懋:“不错。这也是你大妹弄出来的?”
张谦:“可不是!听说还弄出了竹酒,就是在竹子上面钻孔,将酒液灌进去封存,等取出来时,酒液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
“你们吵着要喝我二弟他们喝过的酒,这回我就没带竹酒过来。”
一群人又吵着要喝竹酒。
张谦拱手,“下次,下次!”
徐懋:“你表妹今年十几了?”
张谦:“十二了。”
徐懋:“过几年也该及笄了。”
张谦听着这话有点不太对,转头看着徐懋。
徐懋也看着张谦。
张谦笑道:“是啊。”
并不接徐懋的话。
一家有女百家求,很正常的,没必要一口回绝。
不过十二三了,正好是相看的年纪。
订了亲,各种准备下来,也得差不多三年,那时陈春燕刚好及笄。
不过……陈春燕根本不用相看谁。
太夫人心里已经有数了。
以前还得担心说陈春燕是童养媳,如今有了县主的头衔,谁敢小瞧她?
徐懋也不气馁。
为了显示诚意,很多人家都多次上门提亲。
他有孝在身,还没有提过,有什么好泄气的。
他认识了陈春燕,见识了女子不输男儿的一面,再看其他女子便觉得太普通了些……
第2000章
徐懋:“张兄弟对我哪里不满意?”
张谦放下酒杯,“我能对徐兄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东西,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呢!”
徐懋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那你为何排斥我……”
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两人心里都有数,不必点破。
张谦听懂了,“我妹夫比我大,合适吗?”
徐懋一愣,低低笑了起来,“我没想到你在意的竟然是这种小事。”
张谦蹙眉,“这怎么是小事呢?女人虽然不经老,就算是同龄,看起来年纪会比男人大很多。但是女人活得久,如果嫁的男人大太多,我怕她还没老就鸳鸯失伴。”
徐懋笑不出来了。
涵养再好的人,被人说会早死也很难再笑得出来了。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你就这么肯定我不是长寿的人?”
张谦:“我可没那样说。我也不是针对你。我是说所有比我大妹大太多的人。”
徐懋的胸口中了一箭似的。
他还没有到被人说老的年纪,却已经有人嫌弃他年纪大了,这简直是……
张谦:“徐兄,你不要介意,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惯了。”
徐懋眉头微跳,但还是按捺住了,“你家亲朋旧友里,其实也找不出一个与她合适的人吧?你总不能指望文博,他心里除了画,还有什么?”
他敢这样说,就是已经调查清楚了。
张谦看着徐懋。
徐懋轻笑,“你只比我小一岁。”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张谦说他年纪大,要早死,那么只比他小一岁的张谦,也不过是跟他前后脚的事情。
张谦几乎被徐懋噎得说不出话来。
偏偏这逻辑是他的……
他冷哼一声,“小公爷操的心可真够多的,就算不看别家的,只看我两个弟弟,哪个又不合适了?”
只看年龄,张让和张词确实是很合适的,特别是张词。
徐懋笑得更开心了,“一个在五城兵马司混日子,一个准备考科举,两个都没什么建树,你家如果真准备促成这样的婚事,擎等着以后夫纲不振吧。”
张谦额头青筋暴起。
他嫌弃两个弟弟没出息,归他嫌弃,可他没说过允许别人嫌弃。
“小公爷,你这话过分了!”
徐懋:“我不是针对你的两个弟弟,我是说,所有比不上她的男子,恐怕都没办法让她低头。”
这也是张谦的逻辑。
张谦真是见识徐懋的厉害之处了。
这个人要么就在旁边看着,不出手,一出手肯定就打人七寸,真是太讨厌了。
他说不过,开始耍无赖了,“呵呵,如果你不介意我叫你妹夫,你就上她家提亲试试。”
徐懋:“……”
称呼什么的,他真的不介意,那本来就是应该的。
但是……上陈春燕家提亲,他知道陈春燕家在哪儿啊!
陈春燕的婚事难道不是太夫人做主?
他上永昌侯府不行吗?
他仔细打量张谦的神情,想看看张谦说这话是故意为难他的还是真心让他上陈春燕家提亲的。
徐懋无语了。
张谦是真心的。
呵,这算什么困难,以为这样就能为难住他,那可真是小瞧人了。
第2001章
陈春燕的身份被提高了,相应的,到永昌侯府打听她情况的人也多了起来。
京城人家娶亲,基本看的都是出身,有一个差不多的出身,还能带来大笔的嫁妆,这可真是再好没有的婚事了。
只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家族,才会刻意避开门第相当的人家,而选择书香门第的女子,一般而言,那种人家都有清廉正直的名声。
不过放在本朝,还没有出现这样的家族。
皇上都不管事儿了,勋贵没地儿挣军功,自然也不会功高震主到连选媳妇都得往穷酸了选的地步。
陈春燕接旨的当天,消息就传了出去,第二天,便有与永昌侯府相熟的人家上门打听情况了。
这些夫人来了,也不明说是什么目的,只说是来看望太夫人的。
侯夫人也不可能拦着她们,不让见太夫人。
于是一群人都挤在太夫人屋里,等着看陈春燕。
陈春燕正在听文竹汇报情况。
她之前让找的养鸽人找到了,文竹先见了一面,觉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觉得还可以,这才准备让陈春燕也见见。
文竹:“他本身就养着一批鸽子,只是今年粮食涨价得厉害,人都没有吃的,更别说鸽子了,他渐渐的养不起了,鸽舍里面只剩下十几只最好的鸽子没舍得卖。
“说是怕卖出去后,那些人不识货,当成肉鸽给吃了。”
陈春燕听得出,那是个真正喜爱鸽子的人。
“他是准备当长工还是签活契?鸽子怎么算,现在的是卖给我,还是当我租他的,新繁殖出来的鸽子算谁的?这些你都问清楚了没?”
文竹想了想说:“他倒是没说,我却跟他说了,让他卖身为奴。
“鸽子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他如果不卖身为奴,我没办法相信他,万一他走漏了什么消息,对我们利益的伤害是最大的。
“至于说鸽子……他人都卖给我们了,鸽子还不是您的吗?”
陈春燕摇头,“这不一样。走吧,我去见见他。”
人暂时待在她新买的宅子里。
幸好买了个宅子,要不然她这边添人,都不知道该安排去哪里。
放在永昌侯府毕竟不是很方便。
文竹打了帘,等陈春燕出去。
“哟,是谁这么机敏,我刚走到门口,就给我打帘啊。”是许嬷嬷的声音。
文竹抬眼去看,“您怎么来了?”
许嬷嬷:“家里来了客人,都是相熟人家的夫人,太夫人请表小姐过去见礼。”
陈春燕颔首,“好。”
她没有侯府小姐的讲究,在自己屋穿一套衣服,出门晨昏定省又换一套衣服,每天换来换去的。
她一起床就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说要去哪儿,抬脚就走,除非是弄脏了衣服,要不然她是懒得换的。
许嬷嬷在前面带路,帮陈春燕打帘。
一路进了太夫人的屋子。
一群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陈春燕身上。
只见一个小姑娘巴掌脸、柳叶眉、樱桃口,皮肤不算特别白皙,却也不错,就是身材过于纤细了,可能不太好生养。
陈春燕朝夫人们福了福身,她还不知道夫人们的思路已经转到“不好生养”上去了。
第2002章
陈春燕顺着那几道探究的视线看过去,那几个夫人已经转过了头。
夫人们虽然有些介意不好生养这件事情,但勋贵世家嘛,谁又必须要靠着嫡妻生养呢?嫡妻没有生育的大有人在,只要是个贤惠的,知道往丈夫屋里安排人,孩子总会有的嘛。
这个毛病也就不算是毛病了。
“这就是表小姐吧,生得真是标致,有几分太夫人年轻时的味道。”
这位夫人拉住了陈春燕的手,顺手就将手上翠汪汪的镯子撸到了陈春燕手上。
“你戴着这手镯正好看。”
陈春燕大大方方地谢过了这位夫人。
其他夫人也相继给了见面礼。
太夫人就朝陈春燕招手,“坐到曾祖母这里来。”
陈春燕依言坐到了太夫人脚边的矮凳上。
就有夫人问:“最近读了什么书呀?”
陈春燕:“前段时间跟着先生读女书,这几天弟弟到了,带着弟弟游览京城,听了课。”
夫人笑道:“女孩子本就不需要多少学问,识得几个字就行了。”
旁边的人附和,“可不就是,遇上那种觉得算账是满身铜臭味,一整天只愿意抱着书本看的姑娘,那还不够操心的。”
陈春燕:“……”
不好意思,她就是那满身铜臭味的。
有丫鬟匆匆而入,附到许嬷嬷耳边说了几句。
许嬷嬷便走到太夫人身边,“老祖宗,齐国公太夫人到了。”
太夫人乐呵呵地说:“快请她进来。”
显得很是高兴的样子。
众位夫人面面相觑,从来没听说过永昌侯府和齐国公府的关系很好呀。
齐国公太夫人圆圆的脸,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贵气,她走进来,依旧是通身的气派。
一众夫人都起身给齐国公太夫人见礼,只有永昌侯太夫人坐着没动,她毕竟是长辈,用不着给晚辈见礼。
等夫人们寒暄完了,陈春燕才走上前去给齐国公太夫人见礼。
齐国公太夫人因是孀居,已经不大在外面走动了,今天过来,本身就很奇怪。
大家都没有说话,准备听听她怎么说。
齐国公太夫人却笑着递了一个匣子给陈春燕,“……我年轻时得的一串十八子,你拿去玩吧。”
陈春燕谢过了她,心里还在琢磨,今儿到底唱哪出?
说是来拜见太夫人的,结果人人给她带了礼物,这很奇怪啊。
永昌侯太夫人道:“我们一群年纪大的人聊天,你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聊,不是要带弟弟出门吗?只管去吧。”
陈春燕如蒙大赦。
跟一群不认识的夫人坐在一起,她确实满不自在的。
她神色赧然地看着永昌侯太夫人。
太夫人摆摆手,“去吧,去吧,这里不需要你陪着。”
陈春燕这才告退离开。
她一离开,夫人们的正式话题就开始了。
“贵府的表小姐真是长得一表人才,不知道有没有定亲?”
被皇上封为县主,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很信重陈春燕!
勋贵家要的就是这一份皇上的信重。
永昌侯夫人眼神微动,终于知道了大家的来意。
“虽然还没有定亲,但大概已经有了看好的人家……”
第2003章
永昌侯太夫人老神在在地坐着,眉眼都没有动一下。
大家就知道侯夫人这句话并不是托词,而是确有其事了。
到底是哪家的动作这样快,这才多久啊,就盯上陈春燕了。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夫人们也就不再提了,合适的女子,京城不是没有,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情闹得太难看。
话题就转到了别的地方。
齐国公太夫人的眼神却闪了闪。
徐懋的精明就是继承自她,徐懋都大概能猜到的事情,她怎么会猜不到。
说什么有眉目了,还不是自个儿看上了那位表小姐,想留在家里,要不然之前怎么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
根本没有人家的公子与那位表小姐相看过嘛。
她心里暗恼徐懋,看上谁不好,看上这样一位表小姐,这不是让她去虎口夺食吗,难度之高,无异于小妾扶正。
不过之前儿子都没表示过想要娶谁的意愿,好不容易直白地表达出来了,她这个做娘的,说什么都得帮他办成了……
思及此,她单独拉了永昌侯夫人去说话。
“听说您家暖棚养了不少花,开得还不错,不知道有没有缘分看看?”
永昌侯夫人听着称谓比齐国公太夫人低了辈分,实际上,永昌侯夫人才是长辈。
这只能说明永昌侯家的人都长寿,而齐国公……一个个的去得都早,女人的称谓才升得快。
永昌侯夫人:“这有什么难的!”
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后花园走,一路走过去,人渐渐少了。
齐国公太夫人趁机道:“联姻是结两姓之好,张家和陈家本就是姻亲,再亲上加亲,也就是维持原状。相反的,如果表小姐嫁到了别家,张家就等于多了一门姻亲,这账,夫人应该是会算的。”
永昌侯夫人奇怪了。
要说别人看着陈春燕县主的身份来探听消息还有个说头,但徐家来凑这个热闹就很诡异了。
齐国公是太祖高皇帝亲封的,是帮高皇帝打天下的重臣,后来齐国公的女儿嫁给了高皇帝的皇子,那位皇子又成了皇帝,就是后来的太宗文皇帝,那时候又封了徐家一个儿子做国公。
徐家就成了一门双国公。
只不过有一门在文皇帝迁都时,留在了南边,世代镇守南边,并不在京城。
可以说徐家的地位是非常超然的。
每年祭祀,皇上都会派了最信任的勋贵,代替他去读祀文,而之前那么多年,都是由齐国公去的,只是现在的徐懋还有孝在身,才没有让他再去。
徐家就算犯了什么错,皇上最多也就是训斥免职,过个几年,又会重新启用。
这样的人家根本没必要在乎媳妇的身份地位。
永昌侯夫人就开始打量起齐国公太夫人的神情来。
“你说得对,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所以还得看孩子的人品,如果人品不好,反倒是坏了两家的情分。燕儿那孩子是个懂事的,但骨子里有一股骄傲,让她嫁到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人家还行,别的人家,恐怕……这事儿我们家很慎重,且看着呢。”
齐国公太夫人终于知道儿子昨晚回家神情为什么那么奇怪了,他是被嫌弃了吧!
第2004章
齐国公太夫人神情古怪。
她儿子竟然还有被嫌弃的时候,她一时间觉得让儿子受点挫折也好,一时间又觉得谁家这么不长眼,竟然连她儿子都看不上!
她的心情矛盾极了。
“子嗣有多重要,您应该比我清楚……”
永昌侯夫人:“是啊,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所以才知道里面的好处。孩子不用跟庶子庶女比较争宠,心地善良,热情真诚,还能被父母倾力培养,好处就不必说了,而且孩子不多,教得精心,也出不了大岔子,不会走上歪路。”
齐国公太夫人竟然觉得永昌侯夫人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谁能保证嫡妻就一定能生?
男人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听上去确实可行,男人四十年纪不算大,正值壮年,要生肯定也生得出来,要教,差不多也能将孩子教到成年。
可什么事情都有意外,他们是勋贵家族,这就意味着随时可能带兵出征的,那时如果还没有孩子,刀剑无眼的,香火可不就断了。
永昌侯夫人知道齐国公太夫人想的是什么。
她笑盈盈地说:“所以我给我家二小子说,他们二房又不继承爵位,让他家小子去走科举的路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话点到为止。
再是勋贵,变成了文臣,皇上不至于糊涂到让他去打仗了。
再怎么说,香火也是能保留下来的。
而且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大房的人是出征战死的,申请过继嗣子继承爵位,皇上总不好再拒绝,那样岂不显得太凉薄了!
这方法是可行的!
齐国公太夫人不得不佩服张家了,这家人看着蔫不拉几的,在朝堂上也不争什么,但人家才是真聪明,闷声发大财,将所有后路都找好了。
而且还让京城的人看到,他们家的家风真是无可挑剔,很多人家的女子都愿意嫁进他们家。
齐国公太夫人抚了抚额头,“不瞒您说,我儿子和表小姐是认识的,他回去求了我……我一个做母亲的,儿子这么多年就求了我这么一件事情,我怎么都要尽尽力。
“且他已经跟我说好了,只要能成,咱们家的规矩就比照你们家的来,我原先还不乐意的,但听你这样一说,我又觉得,似乎这样做也不错。
“反思一下,为什么南方那些书香门第,传世可以几百年都不衰落,而勋贵只要……就烟消云散了呢,还不是家风的问题。我觉得趁此机会,改改家风也好。”
永昌侯夫人差一点被噎死。
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是让齐国公太夫人知难而退啊,谁知道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们家的规矩,你可能不太清楚,从侯爷开始,到世子,再到我的三个孙子,他们不仅没有纳妾,连通房都是没有的。”
齐国公太夫人不以为意,“通房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打发出去就好了,那人本来就是我给世子的,他不好打发,我亲自来。”
哎,不是,没有过和有过还是不一样的。
永昌侯夫人是享受过没有别的女人的好处的,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她要怎么说呢?说得深了,他们家就变成一家子妒妇了。